南宫年猛的定睛一看,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是南宫苍敖还是谁?!
眉宇微挑,双臂环抱,目光中隐隐透着害人的锐气,却被一层豪迈不羁的笑意掩盖,他站在那里,看似平平稳稳,无形中却有暗涌滔天,若是触了某处禁忌,便会遭到灭顶。
多年未见,南宫苍敖已不是当时离开南宫世家之时的那个年轻人,如今的他羽翼已丰,言辞虽然含笑,那神情之间却不见笑意,就如传言所描述,长刀半鞘,风姿洒脱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遮日刀的煞气已和他整个人的气息融为一体。
这番气势比起当年的男工晋,丝毫不弱,甚至还更胜一筹,南宫年本待出口的话,竟一时没能吐出,南宫苍敖却若无其事般的上前几步,“没想到,年叔你会亲自出马。”
总算还能维持几分颜面,南宫年一拂袖,“我要是再不来,我们南宫家还不知会变得怎么样。”
“盟主!”见到南宫苍敖出现,鹰啸盟都出来迎接,前一刻还无人的门前,霎时涌出大片人来,南宫年眼见于此,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南宫苍敖大步入内,一行人就在他身后,南宫年记得自己为何而来,掩起不愉之色,悻悻然的进入鹰啸盟。
前几日南宫世家有人前来游说南宫苍敖,无功而返,南宫年只得亲自出马,在他想来吗,定会有几分作用,但眼前见到鹰啸盟,他却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鹰啸盟很大,又分外庭与内庭,其中还分有审讯堂、牢房、大厅,数栋楼阁林立,都是鹰啸门内七十二夜枭的住处,一入大门便可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南宫年暗暗观察,也暗暗心惊,在他身侧,南宫苍敖继续往前走,间或有人上前行礼问候,询问请示一些案子该如何处置,而他三言两语便可解决,每一桩案子,每一件事,似乎都在他心里,不需对方多说,只讲开头,便知道所言何事。
“好了,此地安静,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叙叙旧。”终于走到一处无人的大堂,南宫苍敖停下步来,如他所想,在他身后的南宫年已不是方才那副神情。
“你是存心要给我看看,你的鹰啸盟啊。”长叹一声,南宫年看到这里便知道,要说动南宫苍敖回到南宫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苍敖你可知道,此番你若不遂了陛下的心意,入朝为将,陛下要责难的不是你,将会是我们南宫也一家!”
南宫世家的辉煌还在,却已不如往昔,南宫晋战死沙场之后,除了南宫苍敖,南宫一家再无他人,南宫年并非嫡出,虽说是南宫苍敖的长辈,但算起来,南宫苍敖才是南宫世家真正的继承者,他的离开令整个南宫世家倍受打击。
“还有如今,你未能解决血玉玲珑一事,血玉虽然寻回,陛下仍不满意,听闻两位皇子先后都命你去寻过一副东西,你也不曾给他们一个交代,苍敖,算年叔求你,就算你不想回家,至少也要为我们南宫家考虑!”放低姿态,南宫年心知强硬无用,转而摆出了一张苦脸。
“还有血玉玲珑,你既然是南宫家的人,便该听过那个传闻,那块血玉之内暗藏机关,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牵连皇室秘辛,事关重大,身为夏朝子民,就算不为我们南宫一家,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你也该将此事弄个清楚……”
南宫苍敖若是不肯回朝,剩下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替平康皇找出意图盗走血玉玲珑的人,二是得到那副皇族都想要回的卷轴。
南宫年晓以利害,南宫苍敖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挺拔身形挡住了外界的光亮,投下一道暗影,他不言不动,若有所思,在他身上穿的还是雾楼里带出的衣物,本是君湛然所穿,那衣上熏着他惯用的熏香,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味道,不断从衣袂间传来。
血玉玲珑,先皇手迹,这两件东西都疑点重重,而这两件东西却或多或少都与君湛然有关。
这难道是巧合?
南宫苍敖从不信什么巧合,血玉玲珑曾在林秋雁身上,出现在雾楼,二那卷手迹,自始至终就在雾楼,二皇子要他多与君湛然亲近,为的是找一件失物,大皇子曾经言辞试探,也是为了一件失物,而平康皇甚至直言,要他取回先皇手迹。
那副卷轴曾经就在他的手中。
他在雾楼所作所为自然不是为了它,但此时南宫苍敖却想到,当时他若能将卷轴打开细看一眼,或许便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鹰眸转向窗外,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南宫苍敖的身后,南宫年还在喋喋不休,窗前的人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若是再见,不知那人会是何种神情,摸了摸下颌,南宫苍敖微微笑了起来,他不会让君湛然知道,其实他喜欢看他生怒的样子,那比他漠然望着远处的模样要好的多,有生气的多。
第四十八章:乱象初生
君湛然并非圣贤,也不是神仙,自然会笑,也有不悦的时候。
他喜欢独处,雾楼上下都知道,楼主大多时候并不需要人侍候,独处的时候更不喜欢有人打扰,故而他不出现,也没人敢多想,只不过若是存心观察便会发现,雾楼这几日的气氛十分的不对劲。
“楼主有几日没有出门了?”骆迁每天都要带手下的人在山间巡视,这会儿回来,见肖虎手里端着餐盘,便知道他们的楼主又在书房。
“整整三日了。”屈指一算,从鹰帅离开之日算起,到今天刚好第三天。
肖虎没敢将那一日在书房所见的情景告诉他人,就算是骆迁也没有说,只暗暗将疑虑存在心里,不敢妄加判断。
但那日所见却不是轻易能忘记的,虽未见到君湛然,南宫苍敖那般模样,和室内不同寻常的情靡之气,却着实让小胡苦恼了好一阵子。
最终,他决定当做什么都不曾看见。君湛然的态度也令他只能这么做。
这三日之间,书房里的人没有踏出过一步,就连下人打扫也都不敢接近,小胡最多走得到门前,听到门内砸东西的声音,又自退了回来,打消了开口的打算。
虽说君湛然并非什么容易相处之人,却也从未如此大发雷霆过,更别说摔东西,到了用膳的时候小心进去,书房之内账目书册落的满地都是,书案边,一人独坐,背对门前,似乎知道肖虎进来,也知道他为何而来,指了指空了的茶几,竟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曾觉出的情靡之气已换做了满室沉闷,肖虎噤声悄然入内,放下餐盘之际悄悄打量,君湛然那张本是一片漠然的侧脸上有种难言的神情,他直直的看着墙面,神色变换,又在须臾之间转作平静,仿佛决定了什么。
自此之后,书房之内安静下来,肖虎偶尔张望,便只能从窗外看见一个人影,君湛然还坐在那里,不曾移动。
他在想什么,肖虎不知,骆迁不知,南宫苍敖远在舜都,更是不知。
唯一知道的人是君湛然。
这间书房平日处理事务所用,他曾在这里度过许许多多个日夜,书房内每一样事物,每本书册,他都一清二楚,闭上眼来,他也能在书房之中移动,而不会碰落任何一个物件。
但自从南宫苍敖在这里留宿,这里似乎也有了不同,就连空气都有了改变,仿佛还有梨花酿的香气漂浮空中。
那个男人身上总是带着几分酒气,仔细想来,似乎每次见他,他都在饮酒,含笑的目光遮住戾气,语声清朗,谈笑之间,似乎什么困难都不在眼里。
而就是这个人,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暴怒,竟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事来……抚着手腕,君湛然双目半阖,衣袖之下,几道淤痕隐隐约约印于腕上。
目光不动,他直直望着墙面,那里空无一片,映在他的眼中,也是一片空无,唯有一个人傲然大笑的模样,随时可以浮现眼前。
这几日骆迁依旧在打探南宫苍敖的消息,不敢进来,就在门前回报,听说南宫世家的人已追到鹰啸盟门前,而平康皇帝屡次施压,今日南宫苍敖若是再无作为,恐怕再也不能逍遥多久。
目光转向一侧,角落中,那卷皇族所要的先皇手迹就好好的摆放在一堆杂物之中,南宫苍敖若是想要得到它,就不得不再来一次雾楼……
“楼主可在里面?”一句女声在门外响起。
“柳姑娘……”肖虎守在门前,朝关起的门口望了望,又转向柳霜霜,“楼主在是在,就是——”
“在就好。”不等他把话说完,柳霜霜走向门前,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盅药汤,面覆白纱,在行踏间荡出一片莹莹白影,素衣长发,悄然走过,整个人依旧美的不像真的。
“柳姑娘!”肖虎连忙往前一拦,拱手说道:“楼主有事,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曾经一度看好君湛然和柳霜霜,郎才女貌自然叫人称羡,如今,肖虎不敢再往这方面想,柳霜霜的好意,他也之恩给你先挡了回去。
“来到这里这些时日,你们果然仍旧当我是客,对你们而言,我就和那些住在楼里,等着有一日能上美人谱的女子没什么区别,是吗?”那日大胆吻了君湛然之后,柳霜霜便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今日却径自寻到了书房来。
肖虎难以回答,但拦在门前,双腿还是一动不动,“姑娘是知道楼主的脾气的,眼下他不想被人打扰,说实话,你眼下即便进去,楼主也不会给师妹好脸色。”
他干脆直话直说,柳霜霜却一声轻哼,自嘲的说道:“在你看来,难道他给过我好脸色吗?”
“我早已习惯了。”她的头上轻纱一阵摇曳,“听说他几日未出书房,我特地找人炖了药汤,里面放的几味珍贵食材,身子乏了,喝它是最好。”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了一句,如同自语,有些担心似的,“是我亲手炖的,也不知道好不好。”
如柳霜霜这般绝色,又这般自傲的女子,何曾为他人作过羹汤,也只有楼主才能有此待遇,肖虎心里一寻思,还在犹豫,白色身影由眼前掠过,如一缕轻盈白烟,柳霜霜已推开门,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肖虎阻拦不及,“柳姑娘你——”
书房之内,满地都是账目书册,没见整理,君湛然就在书案后,手中举着“苍狼”,笔端墨色饱满,正要在一页纸上落笔。
纸上并非空白,隐约已见轮廓人形,长衣随风,黑发落肩,一柄长刀在侧,那种气魄,那种姿态,世上能有几人?只要见过南宫苍敖,只看一眼便知道华裳所绘的人是谁。
柳霜霜当然也知道,径直走入,眼前瞥见,不禁一怔,君湛然抬起头来,见了她,淡淡笑了笑,“找我有事?”
还是这句话,好似没事就不能见他似的,但多多少少,他的神情与以往不同,他还从未对她效果,更别说这种仿若拨开云雾,得见阳光的笑。
柳霜霜不禁停下脚步,怔怔望着他的笑脸,手中还端着药汤,却已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肖虎在后卖弄见了,心中暗自一声大叫,亏得这笑没有多少人看见,若是楼里其他的女子见了,岂不是要把书房的门槛都踩破,楼主桌上的吃食点心,怕是要堆成了山。
“柳姑娘?”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君湛然一反常态,居然对她和气的很,放下笔墨,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的神情专注,亮如寒星的眼,直看的她低下头去。
柳霜霜素来性傲,如此小女儿之态十分少见,肖虎看看书房之内的两个人,弄不清楚君湛然到底在想什么,却知道一件事,此处已不需要他侍候,合上门,他又悄悄退了出去。
书房内,气氛莫名多了几分旖旎,柳霜霜身上的胭脂淡香若有若无的,随风而散。
“你若是早些这么对我,就好了……”仿若叹息,她上前,将手里的那盅药汤放在君湛然的面前,“难道非要等我想走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些?”
她揭下头上的白纱,薄纱之后露出了那张宜喜宜嗔娇艳绝俗的脸,君湛然眼神一顿,“你要走?”
“不错,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就此解决一桩麻烦?”微微抬头,她的脸在如光下好似莹莹白玉,整个人彷如用玉石雕琢而成,收起笑,还有几分冷傲。
“我不会和其他女子一样对你痴缠不休,那日我主动亲近了你,你虽然没有将我推开,但从你的反应我便知道看,你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再强留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强自笑了笑,柳霜霜也看着他,“我总是不信有人会对我的容貌无动于衷,如今见了你,我也只能信了。”
“我要回北绛去。”她已作出决定,学他的样子,淡淡说完,俨然一副毫不留恋的模样。
作为夏朝统领的藩国之一,北绛素来以美人闻名,如柳霜霜这般的绝色,自然是来自北绛,她又如此自傲自信,可见即便是在北绛,她亦是艳冠群芳,风华无人能及。
若是早些回去,她定也有其他出路,事实上,她本来不需要留在雾楼,却硬是为了一个人而留了下来。
君湛然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目中闪过一丝微光,“你决定了?”
“决定了。”她重重点了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捧起面前的药汤,“这就算是临行前的一点表示,楼主不要见怪,虽然是薄礼,却是我亲手所做。”
她有时候会直呼其名,如今称呼他为楼主,显然已丝毫不含怨怼。
君湛然却陡然用十分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若是我说,不让你走呢?”
“什么?”她没有想到,惊讶的抬起眼,对上一双骤然暗下的眸子,君湛然在书案后不疾不徐的问,“柳霜霜,你果真是叫柳霜霜?”
语声淡淡,却如雷霆,掀起一阵巨浪,柳霜霜蓦然色变,他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却见她忽的一笑,“君湛然,你是不是以为世上所有毒物都逃不过你的眼去?”
心生警兆,他一抬手,指尖劲气就要射出,眼前景物忽然模糊起来,鼻腔之中那淡淡的胭脂粉香与汤药升腾的热气融合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要从你鬼手无双的身边找一样东西可不简单,幸亏有鹰帅已为我找到。”她的说话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见鹰帅二字,君湛然狠狠一握拳。
“别挣扎,这不是常见的毒物,分开也根本算不上是毒。”柳霜霜娉婷走去,接住君湛然缓缓倾倒的身体,手掌从他脸上轻抚而过,“南宫苍敖一定没想到,他要找的东西也有别人再找,更不会想到,他与你的争执便宜了我……”
“你说,他知道之后是不是会被气死?”还是那副绝色姿容,柳霜霜的神情却已大不相同,冷笑幽幽,她似喜似怨的将双掌贴上他的胸口,“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与他竟会是那种关系,莫非你不对我动心,就是因为你偏好男人不成?”
衣下,还有几分残留的痕迹,柳霜霜掀开衣襟看了一眼,目光泛冷,却微微一笑,“待我将你和那副卷轴一起带走,就算是他鹰帅也无计可施了。”
拾起角落的那副卷轴,她的目标明确,伸手在桌下按了一下,书房之中一条密道赫然出现,面上顿现喜色,柳霜霜把君湛然放在轮椅内。
密道合上,书房之中又恢复安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从没有人坐在这里,手执笔墨。
书案上,一页纸张随风飘起,纸上所绘之人此时此刻正赶往付鸾山。
南宫苍敖从未想过,再登雾楼,见到的会是这种情景。
整个雾楼都乱了。
第四十九章: 因果
“盟主,雾楼今天可有点不太平,看样子不太对劲。”还在山下,同行的温如风就从收下那里得到消息,举目仰望,今日伏鸾山上的热播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