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也很果断,说一声拜拜就把杨老先生摘出去了,回头挥洒自如地应付这一大帮子官员,对他们谈到投资建厂的一系列设想,还说合同一签可能就得赶工期,新商品争取在春节前上市,利用海外华裔家庭都会大办年货的习惯赚到第一桶金。
就这么一下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正事上,跟在队伍后面的李辉大声表示,这方面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保证加班加点完成建厂项目。
马镇长恨恨看着又来抢风头的李辉,小声冷言冷语地讽刺他,“正式合同都还没签,李经理现在就拍胸脯实在太早了吧?虽说能者多劳,你手里的工程都还没做完呢,这就看着锅里了?”
马镇长也是仗着方先生听他们的本地话不太懂,才大着胆子当面跟李辉对战,脸上倒还是笑着的,表面看来简直一派和气。
唐青宏在一旁听得好开心,这两人还真是难解难分呢。
李辉嘴巴都快气歪了,脸上也不得不挂着笑,背着大家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马镇长的肚子。
唐青宏个子小,又是存心看戏,把这一招看得分明,当时就捂着嘴偷笑起来。
马镇长发出一声闷叫,一脚踢在李辉的小腿上,李辉顿时一个踉跄,当着众多人的面摔了个大马趴。
这下不止唐青宏笑得欢,两个考察团和镇上的干部们全笑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听到笑声才回头,看到李辉正狼狈不堪、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除了李书记和唐民益,其他人都没忍住,脸上各有各的笑法。
李辉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时忘了自家叔叔三令五申要以大局为重的叮嘱,扑上去就要掐马镇长的脖子。看着两人闹得又要上演全武行,李书记气得脱离第一排队伍冲过来厉声喝止,“李辉!你疯了?快停手!”
唐民益也站住脚步,为李家叔侄及时圆场,对方先生和考察团的其他人微笑着说:“我们不如跟着小袁走,他主管山货统收的事情,我们视察完仓库,再跟他去欣赏一下人工培育的菌种。不过路比较远,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会很累。”
初到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方先生和考察团都还比较高兴,呼入胸腔的空气那么新鲜,也早就知道这里交通不太发达,于是都笑着点头。方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走累了唔要赶,Lunch安排丰盛点就OK啦!”
浩浩荡荡一行按照唐民益的安排,跟着袁正峰走了两趟,午餐就在袁家所在的那个村里安排。那个村子的村民们最喜欢娃娃镇长了,得到消息早就各家一起合作,跟操办酒席似的大整饭菜,这二十几人坐了三桌,地道的农家风味获得一致盛赞。当然,今天这事是有报酬的,虽说村民们都推说不要,但唐民益今天一早就让许主任把钱发到户了,政府可不能占这些淳朴百姓们一丝一毫的便宜。
杨先生和许主任以及木家的一家三口也准时过来,杨先生对木愚的父亲木谨态度十分尊重,还安排木家夫妻坐在自己身边。而李书记被侄子丢了那么大的丑,总觉得别人都在笑话他们,灰溜溜地跟县里下来的几个领导另坐一桌。木愚、袁俊和唐青宏这三个孩子就跟其他女眷坐在爸爸他们的隔壁桌,唐青宏吃的东西还跟其他人不一样,是谷老亲自给他开的小灶,一盅滋补药膳让他喝得很香,但时时停不了注意大人们的谈话。
爸爸就坐在杨先生的对面,几乎跟儿子背靠着背,听到杨先生提及木妈妈编制的藤艺用品也很漂亮时,唐青宏眼睛发亮,忍不住用背脊撞了爸爸一下。爸爸头都没回,就很自然地对杨先生提议,藤编工艺也是个不错的投资方向,成本非常低、技术难度小、易于运输,主要是价廉物美,配合机器操作的话,产量和销量都能上规模。
木妈妈虽没见过大场面,但也怯怯地别着普通话为镇长作证,“是呀……这门手艺简单着呢,咱们这的大姑娘小嫂子都会,就算不会的,教个几天就能带出熟手,做出来卖得便宜,咱老百姓也用得起。”
方先生笑着打趣杨先生,“介还用考虑?你唔做我都做!”
唐民益看杨先生思索的样子确实是有点兴趣,就趁热打铁道:“木雕虽好,但技术难度很大,优秀的成品费时久、卖价高,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消费的奢侈品;藤艺编织费时短,卖价低,盈利很快,这部分利润拿来贴补培养木雕工艺厂的前期投入,您看是不是相辅相成?”
看看自己的老婆和唐镇长,木谨这个老实头也开口了,“杨先生,真的很感谢您看得起我,我心里清楚,您支持我们前期肯定要投不少钱,我这门手艺可难了,带出一批合格的徒弟得花上好几年呢,您要是能在别的事上多赚些回来,我们心里也好受点,不然就欠您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杨先生也微笑起来,“艺术是一项长远投资,我倒不介意资金问题,不过既然老方都想插手,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不能让他抢了。小唐,你可真是见缝插针啊。”
这就是基本谈妥了,唐青宏在爸爸背后听得很是兴奋。袁俊看他忘形地咧开缺了一颗牙的嘴,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捧腹大笑,“哈哈,宏宏!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不爱理人!哈哈哈,你换牙了!”
木愚那张总是木着的脸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同时也笨拙地安慰唐青宏,“换完,就好看了!”
唐青宏捂了捂嘴,可是越捂得紧,袁俊就盯着他看,搞得他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手一放,“笑吧笑吧!笑不死你!你也笑不了几天了!”
下午送走大家的时候,镇上的宣传科张科长也被带上一块去了县里,还开走了那辆破吉普,说是县宣传部叫他去县里领会精神,学习怎么落实新机遇新挑战下艰巨的宣传任务。
镇上的干部们目送那几辆车陆续开远,马家父子立刻带头发起牢骚。明明是唐镇长找来的项目,县委这样一路跟着,人都不留在镇上过夜,摆明了是要摘果子!
唐民益神情沉稳地开解他们,“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两位港商经过今天的参观考察,对我们的环境基本满意。仓库、菇房都很不错,今天午餐的饭桌上就有小袁人工培育的几种山菌,大家吃得赞不绝口,连县里的领导们也给予了充分肯定嘛。”
马书记脑子也变灵光了,“对对!技术在我们这,好菌种也在我们这!厂还能建到哪里去?”
许主任笑着在旁边搭腔,“杨先生对木疙瘩那一家态度好得不得了,他的钱肯定跑不到别处去!方先生也是,只跟唐镇长和你儿子聊得来,我们谁都插不上嘴呢。”
当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方先生的电话打了过来,跟唐民益讨论一个情况,说县委李书记缠着他们谈了很久,希望他们把厂建在县里,还许了不少优惠条件,但方杨两位都没有表态。既然他们是先跟唐民益谈的,镇上开出的条件本身也很优惠,考虑到各方面的长远利益,他们不会考虑在别处建厂,还对李书记这种行为表示了愤慨,让唐民益小心这位野心勃勃的领导。
方先生把话挑得很明,唐民益非常感谢他的关心,但还是为李书记圆了场,说县委也有县委的难处和考虑。只要大家心里有数,从实际情况来做决定,就能化繁为简,不因外力而干扰到彼此的合作。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很生气,等爸爸把电话一放,就忍不住挤兑李书记,“他一个上级领导,急着要摘下面乡镇的果子,吃相也太难看了吧!爸爸,您为啥帮他说话呢?”
唐民益面色轻松,毫无怒意,他都觉得爸爸快成圣人了。
“宏宏,少担心这些事,你还是个孩子。爸爸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他看着爸爸隐隐带有笑意的眼睛,意识到爸爸肯定不是可以容忍李书记那种官的“圣人”。
“爸爸,您说一句‘山人自有妙计’给我听。”他撒着娇想要看到爸爸的另一面。
“……”唐民益对儿子粘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没辙,照着儿子的要求说了,可唐青宏还不满意,摇着小脑袋继续叫,“不是这种口气,表情再深沉一点儿,还要笑着说。”
51.抓女干
唐民益被儿子磨得直皱眉,大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闹什么呢!爸爸又不是演员!”
“嗷!”唐青宏捂住小屁股,“反正打都打了,您就满足我呗!”
唐民益看着儿子脸上逼真的可怜相,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带上点玩心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隐忍着兴奋的笑容,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坏坏的感觉,“山人自有妙计。”
“爸爸好帅……”唐青宏要的就是这个,这是他回忆中的唐书记无人时偶尔会露出的一种自得表情。自信中隐隐带着兴奋,那双眼睛亮得连镜片都遮不住。
被儿子没脑子的乱夸,唐民益都有点窘了,伸指弹一下他的鼻头,“好了,作业拿来我检查!今天要早点睡,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正要乖乖去拿,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门外响起马书记的声音,“小唐,你睡了没?”
唐民益开门一看,宣传科的张科长站在马书记身边,对方下午明明是去了县里,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青宏也觉着很奇怪,张科长是虞主任的老公,这么晚了从县里赶回来,还不回自己家,跑他们这干嘛呢?
马书记探头就往他们屋里瞄,张科长也开口问,“唐镇长,马镇长在您这吗?我有工作急着跟他汇报,马书记说他出门前跟家里交代过,会来您这儿谈事呢。”
唐青宏更觉得好奇了,这事绝对有问题。马镇长为啥要跟自己老子撒谎?该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唐民益只好回答说:“来过,刚走。”
马书记脸色总算好看了点,问张科长到底什么重要事,还只跟他儿子汇报,书记和镇长都在这呢,有什么事直接说。
张科长人长得很老实,听着马书记的质问也笑得憨厚,“那我就跟您和唐镇长汇报吧,不过我还没吃饭呢,干脆请您二位一起去我家喝个小酒?我边吃边说行吗?”
马书记吃了一惊,“这么晚还没吃饭?这个狗日的李书记,县委就缺你这顿饭?走走,去我家吃去!”
张科长一脸受宠若惊地推拒,“这怎么好呢?反正我爱人在家,简单做几个菜就行了,难道你们两位大领导不肯赏脸?”
马书记被激得立刻表态,“这哪能呢?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你今天在县委肯定也受了不少气,成,咱们就去你家喝酒,也听你诉诉苦!”
唐青宏听到现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唐民益看那两位已经说好了,也带着些微好奇心赏脸陪同。唐青宏赶紧跑上来拉住爸爸的衣角,“爸爸!我也要去,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你们喝你们的,我找张灿灿玩!”
张灿灿就是张科长的儿子,今年七岁,跟唐青宏正好一个班呢。唐民益一想也是,大晚上的儿子独自在家可能会怕,就把儿子带上一起去了,还提前跟那两位打好招呼,“我不能陪太久,儿子明天要上学,最晚十点前就得回家。”
张科长笑着回答道:“哪敢让您陪太久呢,也就是坐一坐,聊一聊。要是孩子睡了,我帮您把他背回来!”
几人走得不慢,镇上的街本来也小,十几分钟就到了张家附近。这人还没走进院子呢,就听到一个女声歇斯底里的大骂,还有“砰砰”震天响的拍门声,“姓马的!给老娘滚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妈个b的,敢做丑事就别装孙子!虞贱b,你也给老娘滚出来!你们这对不要b脸的狗男女!”
这声音有点耳熟,唐青宏悄悄掂起脚往前看,月色下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可不就是马书记的儿媳妇?
马书记这时已经整个人石化了,听到叫骂声的街坊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张科长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痛苦地看向马书记,唐民益和唐青宏两父子却不约而同抿起嘴角,注意力都放在了看似非常老实的张科长身上。
这位就像隐形人一样的绿帽老公,在关键时刻竟然做得一手好局。今天在县里恐怕不是去宣传科领会精神,而是深刻领会了李书记的指示精神吧。
唐民益看马书记僵着不是办法,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马书记,您是不是管一管?”
马书记这才回过神来,大跨步走进张家院子,厉声喝斥自己的儿媳妇,“你不在家带孩子,跑到别人院子里来胡闹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
马夫人听见公公的声音,回过头就捶着胸嘶嚎起来,“爸!他不是人!我为这个家忙死累活,他却在外面乱搞,现在还躲在里头不肯出来!张科长一去咱们家,我就觉得不对劲!跑到这窗户外边往里一看,他跟那只骚狐狸正抱一块呢!”
马书记身体晃了晃,勉强维持住大家长的威严,“你肯定看错了!那个……小张,赶紧过来把门打开!”
张科长哭丧着脸跑过来,用钥匙插进锁孔扭了半天,声音直打颤,“从里面反锁了。”
说完这句,他也使劲拍起门来,“虞小兰,给我开门!快点开门!”
马书记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实在受不了这种丑事,心里怀着对儿子最后的一点希望,把张科长往旁边一推,直接拿脚揣门。
揣了好几下,门锁终于阵亡,马夫人、张科长和马书记都冲了进去。唐民益自然不好进去,拉着儿子背过身站在院子里,唯恐有什么不好的画面被儿子看到。
屋子里那是一阵哭骂打闹之声,张科长和马夫人集中堵着虞小兰,从后门跑出去正在爬墙的马镇长被他老子从墙上硬扯下来,操起墙边的扫把狠狠地打。
马镇长缩在墙角被打得连声惨叫,等马书记打累了歇手的空档,才推开自家老子慌不择路的逃跑。反正没法从后门走了,这时也顾不得脸面,绕着墙根跑向了院门口,马书记跟在后面狂追,手上的扫把一直没丢,看热闹的人围在路旁,马镇长简直避无可避,绕着弯儿又被人群给堵回来。
人群中笑声一片,也有夹杂着骂两句的,马夫人已经揪着虞小兰的头发从屋里骂到屋外,当着众人的面连珠炮般爆脏话,“你这个破鞋!骚婆娘!千人骑万人捅的贱货,你又不是没有男人!睡别人老公很快活吧?老娘倒要看看,你这烂玩意儿到底得多少根jb才能填满,今天不把你下面那张烂b撕了老娘跟你姓!”
张科长马到功成,蹲在院子里一顿哭,哭的声音可大了,简直闻者伤心,不同情都不行。他们唯一的孩子张灿灿也从屋子里大哭着跑了出来,拼命拉扯爸爸的衣服,“爸爸,你帮妈妈!”
虞小兰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也吃了马夫人好几个耳光,还在用微弱的声音辩解,“我们……我们是清白的!”
马夫人气得又是一个耳刮子,“清白?今天清白还是昨天清白?看你这骚样,往常被干多了吧?隔几条街都闻得到你身上那股骚味儿!”
张科长只顾着哭,一眼都不看自己的老婆,张灿灿哭着又跑过去抱马夫人的腿,“别打我妈妈!你是坏人!走开!”
唐青宏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跑去跟张灿灿一起拉马夫人,“您别打了,骂就骂几句呗,把人打伤了是要被派出所关起来的。”
马夫人一想也是,这便放开了虞小兰,嘴里继续骂个过瘾,可那脸上也是泪水横流,骂起自家老公来声音更加凄厉,“姓马的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老娘给他生儿子、伺候他一家老小!他还背着老娘在外边胡来!畜生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