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斐,你……生气了?”
24.宿舍
其实季斐长的好看,脸形又特别瘦,拧着眉头抿着唇的时候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加之比顾朗茳要矮上一截,往顾朗茳面前一站,跟个低头闹情绪的小孩似的,要搁上辈子,顾朗茳能直接把这表情理解成撒娇,可现在他紧张的要死,他觉得季斐的表情特严肃特神圣,跟判官似的一句话能要了他的命。
“你……”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不是……”
“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再有下次我自个儿缝了这张臭嘴!”
季斐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顾朗茳胆颤心惊,半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委委屈屈地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季斐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一说话你就打断,怎么说?”顾朗茳一愣,就又听他说,“我刚刚就是在想你为什么会以为我生了气,我明明没生气。”
顾朗茳仔细打量季斐的表情,季斐的样子显得有些疑惑又有些无奈,薄薄的唇自然地合在一起,没有抿着,眼睛明亮而平和,一点不冷漠。是了,季斐又不是自己,是不会撒谎的,说没生气就没生气。顾朗茳陡然松了口气,心想,这有前科的人就是容易心虚。
精神顿时好起来,顾朗茳整个人生龙活虎的,一把抢了季斐手上的宿舍钥匙往空中抛了抛,“瞧宿舍去喽!”
季斐忍不住笑了,其实他最喜欢顾朗茳这样一派生机的样子,或者说羡慕,羡慕他总是无所顾忌我行我素,羡慕他总是行事果断不计后果,那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说做就做了。
就像自己那时候不惜偷家里头的钱去找他,因为不清楚地方,一个人在县城摸到天黑,可是心里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不就是生日么?他自己是从来不过生日的。他还记得开门的一刹那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朗茳,他差点脱口而出,说顾朗茳,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我么,我也挺喜欢你的。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那一瞬他恐惧至及,他知道顾朗茳当年说的喜欢是喜欢弟弟、喜欢朋友甚至是喜欢个小跟班的那种喜欢。
可自己的喜欢不同。
那是想一起过一辈子的喜欢。
而顾朗茳,是男的。
季斐心里头慌透了,他觉得自己有病,一种严重、罕见而又无耻的病,他几乎是当场就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出现在顾朗茳面前。
可事实证明是他太没见识了,瞧瞧人家顾朗茳,不仅不恐慌,还理所应当,想都没想直接就把他给上了。
心脏猛然缩了缩,季斐觉得有些难受,好似胸腔的空气被抽干了,让人窒息。他别过头,不去看身边的人。
顾朗茳停下来,“季斐,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看看,章建可真大呀,操场好像都跟以前学校的不一样。”
“哦,这是塑胶的,两头盖了专门的草皮,就是去年才修好的。你看到那边没?是食堂……”
季斐很快缓过来,不再想那件曾经心头最痛的事,笑着听顾朗茳介绍学校的建筑。他这个人有时候脾气特别好,有时候却特别犟,一旦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做到。就像当初听到顾朗茳被刺了两刀躺在医院,他对自己说这事就算两清了,以后再也不许想,他就真的再也没主动想起过。就像那天晚上他蹲在泥坪子上对顾朗茳说,以后你若都这样规规矩矩的,我们就重新做朋友,他就真的重新认真与他做朋友。
其实刚刚顾朗茳真的白紧张了,他不仅不生气,而且没有不喜欢他。
他喜欢他。
喜欢他的聪明,喜欢他的活力,喜欢他仿佛能掌控一切的那种自信与无畏。
只是他的喜欢,再也不可能跟过去一样了。
两个人先回顾朗茳宿舍拿东西,宿舍门大敞着,平叔在里头,还有顾朗茳一个舍友。
那舍友剔个小平头,一见顾朗茳就乐了,“哎,顾朗茳,打球去吗?”
“没空。”
“哎,有客人呀?”小平头看到了顾朗茳身后的季斐,问顾朗茳,“你弟?在哪个中学读书?”
顾朗茳道,“跟你一个学校。”
小平头啊了一声,拍了拍季斐的肩,“没想到咱们还是校友呀,哎,话说我都毕业两年了,还没回学校看过了,不知道咱学校的篮球场扩建没?”
“什么?”季斐有些发愣,一旁顾朗茳走过来一把掀开小平头放在季斐肩上的那只手,“他初中跟我一个学校,我说的跟你一个学校是指章、建!”
小平头惊讶地啊一声,脱口而出,“读高中了?这也太矮了吧!”
顾朗茳一脚就往小平头身上踹,“你懂个屁,他这还小了,十五,十五懂不懂?十五你还在混初中了。”
“哎哟,还真踢呀!”小平头跳着躲开,瞧着季斐笑,“是挺小的,哎,哥刚才不是那意思啊!不过这身高对男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以后找不到老婆啊,不信你问顾朗茳,他十五的时候起码到一米七了。要不以后跟哥混吧,哥带着你打篮球,保管蹭蹭地涨。”
“去,他可轮不到你带。”顾朗茳瞧着季斐,心想,是得补补,长不高不打紧,可瞧这瘦的,看着都心疼,真不知道季定国跟王桂香平时怎么养他的。
季斐对热情的小平头师兄很有好感,“我也觉得自己矮了点,也听别人说过打篮球长个,可我打的机会不多。”他也就体育课上摸过一两次,平常根本想都不用想。
顾朗茳见他眼睛都亮了,显然是有兴趣,当下就道,“我们一宿舍人都爱打,宿舍里也有球,就是平时人不够,以后要是缺人我叫你?”这时一旁的小平头古怪地看他一眼,缺人?什么时候缺过人?顾小子是不是脑袋抽了呀。
季斐有些心动,但还是很老实地道,“我不怎么会,只怕到时你们不乐意跟我打。”
“怕什么,大家不都是从不会到会吗?谁不乐意谁滚,反正又不缺……”差点说漏了嘴,顾朗茳连忙岔开了说,“再说了体育考试有篮球这项的,体育虽然不算进总成绩,但不及格要补考,补考还要交补考费了,而且体育不及格不让评三好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不是推行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市里学校都这样。”
季斐有些忧虑了,“那你有空能多教教我吗?”他那底子,可以说是零基础。
顾朗茳笑着点头,求之不得。
要把行李搬到季斐宿舍去,平叔本来是打算留下来帮忙的,顾朗茳没让,说车子还停在宿舍楼下了,赶紧开回去别挡道。
季斐行李就两袋,顾朗茳拎起一袋往肩上一扛,季斐正准备扛另一袋,顾朗茳道,“别动!”手往小平头一指,“干活!”
季斐家里虽然是三兄弟,但季定国说他是老大,基本上活都被他一人包完了,在学校他是班长,要以身作则呀,擦黑板、扫地就数他干的最多,遇到冲洗男生厕所这种没人肯干的,那一定是他上。所以说,季斐压根没有看着别人干活自己享福这经验,说话都支吾了,连忙对小平头师兄说,“我、我自己来,师兄你、你休息。”
小平头笑道,“那不成,瞧你这小身板,再压压更不长个了。”
季斐被他笑的脸都红了,以前也没人老说他不长个呀。
“别听他的”,顾朗茳道,“他才不长个了,你知道他多大?十八了,还一天三瓶奶,只有一米七。咱以后一天只喝两瓶奶,保管超过他啊。”
“操,你才只有一米七,是一米七九好不好!”
“不仅不长个还不长脑子,读了两个高二。”
小平头急了,“顾朗茳你自己也读了两个高二!”
“我现在多少名,你多少名?”
“操,不带这么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啊。”
顾朗茳跟小平头一人扛一袋行李边走边斗嘴,季斐在一旁听的乐呵呵的,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听着像吵架,却让人觉得两人感情特好,他挺羡慕的,没同学跟他这样说过话。
季斐住504,他想着也走了一段路了,爬楼梯又最累人,就提议自己背行李让他们俩歇歇手。小平头本来是想说好的,他倒不是因为累,而是他觉得季斐那红绿粗蛇皮袋实在是有损他英气的形象。可他刚说一个好字,顾朗茳一记冷眼扫过来,话到嘴边小平头愣是生生给圆回来了,“好?是不可能的,师兄的目标是更高更远更壮!这种锻炼六块腹肌的好事谁跟我抢我跟谁急!”靠,顾小子这是护媳妇呀,提个包还怕扭了手?
到了504门口,门虚掩着,顾朗茳停了停,一旁小平头脚一伸就准备踹门,被他给拦了,“你文明点!”还不知道宿舍里几个人是什么性格,他怕一脚踹开门有人会不高兴,若是他自己住这儿当然不用考虑这么多,可这是季斐住,他怕别人对季斐印象不好。
顾朗茳想了想,转身对季斐道,“季斐,你走前面。”
25.新同学
季斐于是走前头敲了敲门,没人应,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他想了想,轻轻推开门,还没来的及说话,一个篮球直接砸了出来。
“操!”顾朗茳一把扔了行李,把人拉过来仔细瞧,“打哪了?”
“没事,我刚刚躲了,就擦了点皮……真没事,你别看了。”
顾朗茳硬把他手拉开,一眼就看到他额头蹭去了一大块皮,都冒血点子了。火气顿时涌了上来,“妈的刚刚谁扔的球?”
里头有两男的,正各叼一支烟吞云吐雾了,其中一个往外头瞟了眼,“你爷爷。”
另一个翘着二郎腿加了一句,“两位爷爷。”
看那嚣张样小平头火气也上来了,跨着个长腿就要往里冲,被顾朗茳跟季斐一起拦了,季斐说,“师兄,也许他们不是故意的,有话好说。”
顾朗茳说,“打了我的人,我自己教训。”说着直接进了宿舍,反手关门上锁,紧接着里头就传出砰砰声了。
季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些着急地拍门,“顾朗茳,你出来!”
小平头优哉优哉靠着墙,“小师弟不急啊,顾朗茳最会打架了,那两个一看就是花架子,完全不是对手。”
“打架学校不处理?”
“怕什么,我做证,你也做证,就说是那两小子先动手的,你这额头不还有伤吗?再说那两小子一看就记录不良,凭咱仨一脸正气的脸,保管老师信咱。”
季斐心里不知怎的躁起来,他不喜欢顾朗茳打架,一点不喜欢。
里头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显然是硬物撞击的声音,顾朗茳骂了声娘,然后就没其它声音了。
季斐心里咯噔一下,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很显然,里头仨都是实干行的,打的这么热火朝天也没一人吭声。
季斐看向小平头,小平头摸了摸脑袋,有些心虚,“顾朗茳平时身手挺厉害的呀,应该……不会吃亏吧?”
季斐急了,“再不出来我去告诉老师,大家都得被处分!”这回门很快开了,一个穿黑皮衣的男的缩着脑袋溜了出去,季斐也顾不得管他,直接冲了进去,“顾朗茳?”
小平头也跟着进去,结果一看,顾朗茳正一脚踩着剩下那小子的腰了,“靠,我就说你不用人担心,小季还不信。”
顾朗茳见季斐来了便松了脚,皱着眉头仔细瞧他的脸,用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头,“我带你去医务室。”
“顾朗茳是吧?”背后那小子爬起来,突然冷笑了一声,“我认识你,果然很厉害嘛。”
顾朗茳皱了皱眉,转身看着他。
那小子瞧了瞧外面两袋行李,又瞧了瞧季斐,最后看向顾朗茳,“你高二的吧?可惜这新来的小子得跟我一个宿舍,不知道你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
顾朗茳的神情陡然变了变,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现在轻松把人给教训了,可以后了?他显然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季斐,可季斐跟这个人同班,同宿舍。
“这学校老子本来也不打算呆了,成,最后就陪这新来的小子玩一玩。”
“妈的威胁谁了!”小平头一脚就踹那小子身上,那小子被踢的趴在墙上,却嘿嘿地笑,“踢吧踢吧,到时候我都还到那新来的身上。”小平头气的都快挥拳头了,被季斐给拦住了,“算了,师兄,他也就是逞口舌之快。”季斐看了那人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去搬行李。顾朗茳跟小平头自然得帮他,也就不再跟那小子纠缠。等把床铺都铺好了,开水瓶、肥皂盒什么的也都摆好了,顾朗茳道,“我们去医务室。”
出了宿舍楼,顾朗茳执意拉着季斐去了趟医务室,“给仔细瞧瞧。”
那中年医生瞟了一眼,直接撕了个创口贴往季斐额头上一贴,又塞了一盒子创口贴给顾朗茳,“下次这种‘大’伤可以自己处理,省的走过来晕在半路上。”
季斐在一旁窘的脸都红了,低声说,“我们走吧。”
小平头在一旁嘿嘿地笑,“我就说嘛,哪个男的还能不破点皮呀。”
顾朗茳不以为意,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他这是给远处篮球砸的,你负责点,摸摸脑袋,别有个什么脑震荡的。”
中年医生正埋头整理药单子了,头都懒得抬,“放心吧,我当医生十几年了,看的出来,他没事。”
顾朗茳突然一脚踹了中年医生的椅子一把将中年医生揪起来,“妈的还敢再不负责点吗?当了十几年医生就混成这样我看你也不用干了!”
“顾朗茳你干什么了!”小平头跟季斐都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拉开了,小平头冲着中年医生嘿嘿笑,“不好意思啊王叔,今儿估计是撞邪了,脾气大。”小平头他们一群人经常打球,平时难免碰着撞着,常来医务室,跟这姓王的中年医生挺熟的。
王医生淡定地瞟一眼顾朗茳,“有空来我这开点降火的吧。”说着又整理他的药单子去了。
小平头将顾朗茳拉出去,“你今天怎么了,哪来这么大邪火?”
顾朗茳显得不耐烦,“少管闲事。”
小平头也火了,“操,谁爱管你!”
季斐连忙拉住他,“师兄你别生气,顾朗茳不是那个意思。”他抿了抿唇,看向顾朗茳,“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宿舍里那个人?”
顾朗茳很明显地皱了皱眉,表情也严肃起来,“那人我在教务主任那见过一次,去年因为跟着外边的人打群架,差点就被开除了,他爸为让他留下来没少给学校捐钱。”
“操,我说章建校风什么时候差成那样了,一高一的学生又染头发又打耳洞的,敢情刚刚溜走的那个不是学生吧?”
顾朗茳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担心,刚刚我把人给打了,他们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季斐跟剩下那个还同宿舍,刚刚你也听到他怎么说了吧?”
小平头这下也皱眉了,“要不找小季他们老师说说,给换个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