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真知道到哪里去找天材地宝,但是他没有去取或者说是去跟闻凌天争。虽然在最开始他确实是想过将属于闻凌天的资源都抢过来,可是做人要有原则,他不能一边向他示好,又一边算计他。至于四年之后会怎样,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不过无论怎样,他都会跟师父在一起。
很快的,十年之期就到了,这一日他闭关数月从寒冰洞中走出来,冰雪之气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澎湃的气浪,衣裳鼓荡,长发飞舞,眉宇间如凝寒霜,那一缕银发好似会发光的瀑布一样悬在黑发中间,又被他一起用一条丝带系紧。
“恭喜主人又上一层。”早有人等在洞外,见他出来就连忙行礼恭贺。
宁封抬眼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幻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还是嬉皮笑脸,爱说爱动的,没个正经。他再往幻风旁边一看,还有一个人,长得十分高大,形似铁塔,皮肤黝黑,脸膛略宽,最为醒目的是他的鼻孔,比常人的要大上许多,配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凶恶。
宁封正在纳闷,忽然瞧见他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姿态才恍然大悟。这时幻风瞅了那人一眼,像是有多可笑的笑话似的,捂着嘴乐不可支,“主人……呵呵,主人你不知道,魑蛮他……他……他是个哑巴。”
“怎么会这样?”宁封皱起了眉。
“还……还不是没变好么……哇……”正幸灾乐祸着,突然就被魑蛮强横地单臂夹了起来。
魑蛮看向宁封歉意地朝他点了下头,意思是他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之后就大跨步带着幻风往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再然后,宁封就听到幻风大呼小叫了起来:“你动什么手啊,我知道说正事,说正事,别打脸好么……”
宁封不禁噗哧一笑,这一蛇一兽看来还是很别扭啊。
魑蛮是先回来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幻风跟在他身后,一个劲朝他踢腿出拳地比划,被魑蛮一瞪又立刻嘿嘿一笑,这才老老实实与宁封道:“主人,骷鬼那个老不死的跟浮絮那个不人不鬼的造反了,他们掌控了斩魄堂的大部分人,教主叫我们两个守在这里等主人出关,他已经杀过去了。”
“我知道了。”宁封的神色微微一黯,正要去助师父一臂之力,却又忽然想起来,“对了,百里行呢,他是什么意思?”
“他?”幻风一愣,无比尴尬地笑了笑,“嘿嘿,主人,我把他给忘了,不过我这就去打听。”刚跑两步,在经过魑蛮身边时,却又被他一把扯了回来,只听魑蛮道:“百里行这些年与骷鬼起了不少冲突,两个人已闹得不可开交,这次骷鬼怕他会站在主人这一边,本想把他给杀了,所幸百里行并没有死,现在正带领弟子迎敌。”
“咦……”幻风尖锐的惊叫声直上云霄,那表情特别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真没想到魑蛮不但会说话,而且声音醇厚,属于那种特别有魅力的男声。
这什么意思,好几个月一句话都没说过,连见到主人都还在假装,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开口?幻风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得出了结论:明显就是针对他啊。真是岂有此理!
宁封也吃了一惊,不过他稍稍一想就明白,魑蛮不说话那是不想跟幻风争吵,就幻风那张恶毒的嘴,白的能被他说成黑的,活人都能被他说死了,确实是保持沉默才是最明智的。瞧瞧,这不就来了么。
“你欺人太甚了你,会说话还不说,装屁的哑巴啊,你嫌弃小爷是吧,小爷还不稀罕你呢,瞧瞧你那副德行,丑得天上地下无人能及,我看着都替你着急,你说你每天照镜子,怎么没把你自己给吓死啊。还有你那鼻孔,下雨天一仰头都可以接雨了……”
往常魑蛮早喜欢了幻风没完没了的吵吵闹闹了,可是今日不同,有主人在,他不能叫主人也忍受痛苦,他就与宁封道:“主人,我会稍晚一点到。”
宁封颇为理解地点点头,果然就见魑蛮又毫不客气地夹起了幻风,幻风又哇哇大叫道:“还是这招,你能换点别的么……呜,别掐那里,那是小爷的七寸啊……啊……”
宁封失笑着摇摇头,这时笼罩着辰寰殿的禁制忽然一阵晃动,能明显得感觉到它的力量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在慢慢减弱。他连忙施展开御风之术,同时伸手一招,雪亮的光芒闪过,玄清剑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就在他远远的看到浮絮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朝天空打出一个法器时,禁制就像是玻璃一样碎裂了,灵气朝四面八方散开,很快就消失不见。宁封直接朝浮絮挥出了一剑,如今他已将玄清剑控制地游刃有余,浩荡的灵力加上剑的威势就犹如是一条冰龙一样咆哮而出。
浮絮早已是元婴后期,本来没把宁封放在眼里,可是当他看到这一剑的威力,大大吃了一惊,万没料到短短的十年,宁封就到了元婴中期。而这一剑来势汹汹,他一抖袍袖,一道暗光就落在了地上,之后他才急急拍出了一掌。
宁封早注意着他的袖子呢,只见一团黑影快逾闪电就朝他扑了过来,他正要挥剑将它斩落,却见水灵波先他一步将那团黑影击中。魑蛮道:“主人,把它交给我们。”
“是呀,我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幻风摩拳擦掌,定睛往地上一瞧,却见是一条不丁点大的双头小蛇,他便不屑地大笑了起来,可笑声未落,又见那蛇吐出团团黑雾,黑雾见风就长,不过片刻,一条七丈长的巨蛇就出现在了面前,比他的真身还要大好几倍,登时把他吓得就朝魑蛮窜了过去,“哇呀。”
魑蛮侧头,鄙夷地看着双手双脚将他紧紧抱住还止不住在瑟瑟发抖的幻风,他并没有说话,可一感受到他的目光,幻风就触电般地弹开了,支支吾吾道:“小爷可不是怕啊……”
话不及说完,就被魑蛮一把拨到了后面,直把他气得咬牙切齿,双眼中泛出了凶厉的猩红色,“可恶,不能被魑蛮瞧不起!同是蛇,谁怕谁啊。”化为原形,就率先弹跳而起,恶狠狠地朝双头蛇咬了过去。
这些年,魑蛮与幻风就从来没有和睦过,就像是两个死对头,一个非要把另一个比下去,而另一个又很强悍,到目前为止,幻风不但没赢过,还挨了不少打,不过他倒是越挫越勇,长年比斗下来,两人都长进了许多,只是魑蛮还是略胜一筹。
再说那条双头蛇,不是所有的兽在八级的时候都能化成人形,那需要机缘,一般概率是很低的,就像墨云邪的火龙,在千年前就是九级了,至今仍是龙身,而这条双头蛇就是九级。
幻风蛇是以速度著称,魑蛮则是勇猛、力大无穷,两人斗了那么多年,最清楚对方的攻击形式,这时候一致对敌反而形成了一种默契。不过,那条双头蛇毕竟比他们高出一级,又擅长吐毒烟,最后颇费了一些功夫,魑蛮才一拳砸得一个蛇头脑浆迸出,幻风也同时将另一头咬死。
而这时宁封的招式越来越快,千万道剑影映得周围一片雪白,就像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浮絮就被包围在其中,他消瘦的脸惨白如纸,掌心间每吐露出一朵宛若蛇信的花朵,额头上就多爆出一条青筋,最后就开出了八朵蛇信花。
这还是浮絮头一次用八朵,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只见蛇信花疯狂蔓长,只要被蛇信裹住,便会被它吞食而下。你道浮絮与墨云邪毫无恩怨,却为何要协助骷鬼,就是为了炼化这蛇信花,到现在为止,它已吞下了金木水火土风石雷八种灵根的修士,只差冰灵根的修士,就能到最高的九级,是以,宁封才成了他的目标。
但是他的梦做得太美好了,到了临前才发现根本没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他被宁封逼得无路可退,稍不留神,手臂上被刺中,鲜血就涌了出来,只是很小的一个口子,可是这时他耗费了太多灵力,蛇信花在他的催动下又变得特别狰狞疯狂,再嗅到血的味道,竟然就反噬过来。
齐齐从伤口中钻进,不知满足地吸食着鲜血,当血吸完就又开始撕咬皮肉。浮絮痛得尖叫,脸孔扭曲,不过片刻,便被吞噬,而没了宿主,蛇信花也很快枯萎僵化,再被风一吹,就化成了尘埃。
宁封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声:真是自食其果。
除掉浮絮就相当于扯去了骷鬼的左膀,宁封又立马与魑蛮和幻风去支援墨云邪。现在最麻烦的要数斩魄堂的人,大多数被蛊毒控制成了杀人的工具,那施毒的自然是暗傀。
当初还是元生向宁封通风报信说暗傀在向斩魄堂下手,但墨云邪与宁封却还是无能为力,因为暗傀是用蛊的高手,他下的蛊几乎无人能解,他们便只得想办法保住了没中蛊毒的人。
远远的看到墨云邪在厮杀,一个火球轰然炸开,便是血肉横飞,无可阻挡,可是宁封却能看到师父冷峻的脸容里有丝隐痛。师父说过很多次要大开杀戒,可是当他真的大开杀戒时,杀的却是自己人,还是跟随了他很多年的人。
宁封很快加入了战斗,白光泠泠,似能刺破人的眼目,每一剑都极凌厉极冰寒,只要被剑影扫过,登时便会鲜血崩飞。墨云邪冲着徒弟微微一笑,这一笑被背后烈烈的火焰、无情的杀戮所衬,竟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宁封也冲着师父一笑,他的笑容里更透着一种理解和不离不弃之意。这一刻,虽然没有人说话,当两人四目相望之时,却都看到了彼此的心里面。墨云邪最大的感触是,徒弟真的成长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他放心不下、需要时刻保护的徒弟了。这让呀回想起从前来,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呢。
这个时候,骷鬼与暗傀就站在一座小山上观望,骷鬼的脸色很难看,绸缪了这么些年,他可不想输给墨云邪,他已经输过太多次了,这一次他必须要赢,可是眼瞅着墨云邪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这就要杀将过来,他恨得直咬牙。
他是没料到墨云邪的修为能恢复到化神后期,不过他从暗傀那里得来了些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的药物,这可是他最后的筹码。骷鬼吞服下两粒,周身的灵气猛然暴涨,隐隐已有到渡劫期的迹象。
他阴冷笑着,就飞跃而下,张开利爪朝墨云邪抓来,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旁边的暗傀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了一道亮光。
暗傀看已经差不多了,他也该功成身退了,就慢悠悠往后山走去。这次墨云邪肯定必死无疑,至于骷鬼,他服用了太多的药物,到时也会一命呜呼,这两人一死,魔教就从此覆灭,他在梅龙仙君面前可就是大功一件。
走出了老远,他又回头望了望,正好看到骷鬼召唤出了他的看家之物——至邪至恶的幽冥骷髅。他满意一笑,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徒弟,你别管,这是为师与骷鬼这个老东西之间的事情。”墨云邪从没有向宁封这样大喝过,不过宁封明白师父一来是担心他修为低,二来这真的是两人多年的恩怨,还是让两个人自己解决为好。
“那师父你要小心。”见墨云邪凝重地点了点头,宁封才御剑去追暗傀。他很快就追上了,同时他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曲殷这十年变了许多,他的肤色黑了,使得脸膛显得更加的刚毅,举手投足间,原先那股傲慢劲儿也不见了,就像是破茧成蝶了一般。
“师父,你该收手了。虽然我不知道梅龙仙君给了你什么好处,但我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教我的,你说要对本教忠心耿耿,即便我们大女干大恶,那也不能忘本,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杀了太多的人,把本教都给毁了。”
曲殷很痛心,当年他为什么没有向宁封出卖暗傀,就是因为他记得师父的话,知道师父对他多年的恩情,可是现在师父做得太过分了,将自己原先信守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哼哼。”暗傀眯起眼冷笑,“为师还道你早死了,没想到十年不见还长本事了,都知道教训为师了。为师问你,那年为师让你去杀墨白那小子,你是不是抓了又放了他?”
听到这里,宁封就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没有现身,因为他觉得亏欠曲殷的,他说过不喜欢双修,可师父一提议,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能说,这就是情感的力量,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便把他喜欢的也当成了自己喜欢的。
他只有期望曲殷尽早找到喜欢的人了,至于暗傀,他到今天才知道他也是梅龙仙君的人,先前他还以为将天穹崖的事儿泄露出去的是绿衣护法。
曲殷能回到幽冥谷,看样子就是听说了什么,来解决跟他师父之间的事情的,他估计就算他插手,曲殷也不会答应,不过看曲殷现在的修为不在他之下,对付暗傀应该不成问题。
当宁封回来的时候,墨云邪这边已经分出了高下,幽冥骷髅被墨云邪的火球炸成了粉碎,他又晃起一掌朝着骷鬼的面门打来。
“师父,等等。”宁封急忙喝止。
墨云邪不解地收住手,宁封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就勾唇笑了起来,“还是徒弟聪明。”之后不再看骷鬼一眼,将手搭在徒弟肩头,搂住徒弟就亲亲密密地走了。
骷鬼躺在地上,此刻的他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就像是个枯槁的老者,满脸皱纹堆积,比先前要老了三十几岁,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地就像是快要喘不上气来的声音,是他在自嘲地笑。
败了,还是败了,但是他不甘心。骷鬼支撑着爬起来,身形晃晃悠悠的,脸上戴的面具掉落到地上,露出他不为人知的右脸。
那是一半没有血肉的脸,只剩下暴露在外的惨白骨头。他的一个弟子吓得尖叫了一声,他哆哆嗦嗦地伸手一摸,登时恼怒地像是发了疯一样,一把就掐断了那个弟子的脖子。
那是他的羞辱,当初他就是为了让幽冥骷髅与他签订契约,才拿右半边脸做了叫唤,而这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教主之位。
不行,他要当教主,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叫他死在教主的宝座上,他也要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他朝着议事大殿走去,身形慢慢的被最后一抹如血的残阳吞没。
他真的就坐了上去,可是第二天闻凌天就率领三大门派的精英弟子杀到了。
当时墨云邪与宁封就站在离石阵不远的山崖边,用法器隐藏了气息。他们目睹了闻凌天如何毁了石阵,又如何破了风云大阵。两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均知道从今日起魔教就不复存在了。
墨云邪轻轻叹了一声,不想再看下去,好歹是他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就这样没了,他还真不太好受。宁封怎能不了解师父的心思,他拉起师父的手笑道:“其实师父你也不用忧虑,魔教还是后继有人的。”
墨云邪听完就是一皱眉。还能有谁?徒弟这鬼灵精怪的,留下骷鬼就是为了给他做替罪羊,浮絮死了,暗傀被人关进了永恒的黑暗地狱反省,百里行又誓死不离开魔教,至于元生,一个小崽子不成气候,也已离开魔教了。根本就没别人了。
宁封只是神秘一笑,“师父将来就知道了。”他指的人自然是曲殷,就在刚才他已经叫魑蛮去找曲殷,将逆霄堂的人的信息交给了他,虽然这些年逆霄堂受到了重创,所剩的人不多,但好歹也是一部分力量,他相信过不了多久,曲殷就能成为一代教主,那正是他所追求的不是么?
当然,他绝不是要“助纣为虐”,只是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善恶相对,但黑白有时也不分明,两者是共存的,就像只因有了墨云邪这个恶人,才会有闻凌天这个救世英雄一样。不过,他其实是相信曲殷,因为曲殷恶虽恶却也有他善良的一面。
魔教的事情一了,两个人就真成了散修,而闻凌天也没有追杀他们。这一战成就了两段佳话,其一就是墨云邪诛灭反叛,厌倦了权力的争斗,选择带着徒弟归隐;其二才是闻凌天诛灭魔教,立下盖世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