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鸿沟水便会汪洋泛滥,将你深爱的大梁城,淹城一片人间地狱!
第六章:地狱咆哮,雄将水淹大梁
十几天后。
铺天盖地的洪水,如被释放出笼的恶魔,咆哮着席卷而来,一夜之间袭击了繁荣昌盛的大梁,将整个大梁周围三百里田地淹成了一片汪洋恣海。
洪水夹杂着上流的石块,树木,沉沙,具有毁天灭地的伤害力。
它冲塌了三处城墙,冲垮了数以千计的民居,冲走了不计其数的粮草武器辎重。
浑浊湍急的水流淹没屋顶,让人无处可立。浑浊的水面上时不时飘过一两具浮尸。
嘶声力竭的哭喊,响天彻地的哀叫,充斥着大梁城的每一个角落。
韩澈确实没有想到,元征下手竟然会这么狠,直接改挖河道,引注河水,再连续下三日暴雨,水淹大梁!
支援大梁的后路被两人高的洪水切断,根本无法从外界送进食物,大梁彻底成为了一个孤立无援的死城!
韩澈最先派出孙仲带着两队士兵,企图将河道堵住,然而他却发现,关键之处全部已经被元征提前派重兵封死,一露头就迎面箭雨,根本毫无办法!
最令他尤为心痛的是,孙仲一去无回,牺牲了……
孙仲平日懂事稳重,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这使得韩澈低迷了不短的时间。
无粮草,无辎重,无援军,再过不出半个月,大梁里的所有人就会被活活饿死,难道让二十万魏军全数困死在这里面?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把米全部倒掉,一律盛上沙石,快!」韩澈下令。
魏述说道,「可米被冲走大部分了,再没有米,我们吃什么呀!」
韩澈说,「谁说没有米?」
魏述瞪着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韩澈说,「抢元征的!元征手里就有米!」
魏述说,「可是每个关口都被他封死,我们根本出不去啊!」
身后几个将领浑身铠甲都湿透了,屋顶上坐满密密麻麻的士兵,都瞪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沮丧失望的情绪,没有人动。
韩澈回过头,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为什么要像个孬种一样,一直窝在这里等死?确实,现在的米够我们吃,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过十天,再过二十天,再过一个月呢?难道我们就像温水里的一锅青蛙,等着人家把刀架脖子上才想办法反抗吗?都给我振作起来!大梁现在只有我们,魏国现在只有我们,你们的妻儿老小,都指望着你们能胜利!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们赢,一定会杀光他们!杀!杀!——」
「杀!——杀!——杀!——」震天的呼喊,响成了一片。
另一方面。
「元将军,韩澈带兵杀出一条路来了,而且他们的大部队,正在赶往邺的路上!」赵越这次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气喘吁吁的突入到营帐内,一脸焦急的说道。
「什么!」元征再一次被深深的震惊了。
本来他十拿九稳认为这次大梁就是他的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发生如此逆转!
「绝不可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元征说道。
赵越咽了下口水,说道,「他竟然把所有米倒掉,装上沉重的石块砂砾,在城西地势较高、水位较浅的地方铺出了一条路,冲了出来。」
元征道,「怎么可能?白钦不是在那率五万重兵防守吗?」
赵越道,「白将军……被韩澈亲手斩杀了……五万军全军覆没……」
什么!?
听到这句话,元征头部一阵剧烈的眩晕,两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白钦是他破魔六将之一,素以智勇双全着称,根本素无敌手!白钦此人温柔谦恭,足智多谋,元征平日疼爱白钦有加,上下属关系最为亲近,可他竟然也被韩澈一刀给杀了!
这内心刺痛的感觉,仿佛被斩断了左膀右臂!
韩澈!我决不饶你!
「将军,不仅白钦……」赵越支支吾吾的说道。
「什么?」元征睁大了双眼。
「还有王梓、晋祝、赵……」
韩澈竟然连斩我这么多员卓越干将!
「噗!……」一抹鲜红欲滴的血从元征胸膛里轰然涌出,穿刺过鼻腔,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发出来,沿着刀刻般的下巴一滴滴滑了下来。
赵越见元征气得吐血,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元征双腿一软,倒在了椅子上,他大脑中极速的旋转,一刻不停的推演。
韩澈这个进攻的路线,显而易见,是冲着邺城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被关押在邺的容阳君!
哼,终于忍不住要救你的恩人了吗?
可惜,你此生都难偿心愿了。
「赵越!」元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属下在!」赵越答道。
「你速度派人往邺城跑一趟,将容阳君的人头带回来给我!」元征道。
「是!」赵越答毕,立刻跑出帐外。
哼,韩澈,我看是你快,还是我快!我要让你,痛苦后悔一辈子!
******
……
「澈儿,怎么饭一点也没动,都这么晚了?」
「唔,我看完这一点,马上就吃。」
「你想学好兵法,可是也要攒足体力才可以,这样会把身体毁掉的,来,张口,啊——」
「唔,唔。」
「好吃吗?」
「大哥你烤的饼就是香。」
「澈儿,你思维缜密,但缺乏变通,光死读书是不行的,将来多跟我学习带兵,多锻炼就可以了。不用现在这样拼命啃书本。」
「可是我好想学强国大略,纵览百家之长,要学最奥妙的制敌兵法,成为大哥你这样的大将军,统领千军万马!你看,这本书的:擒敌之道,在乎锻兵,兵强则战利这一段,简直字字珠玑。我就认为,此人非常了得,绝非等闲!」
「哦?我看看?桓治子啊……」
「嗯啊。」
「这人七年前兵败于我,被我杀了。」
「不是吧……」
「所以呀,打仗不是靠这堆简牍,靠的是你的小脑瓜!」
……
回忆是甜蜜的,现实是痛苦的。
烛光被夜风一压,嘭的缩成黄豆般大小,又呼的壮大。
将营账里元征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阴沉不定。
他在大梁周边布下的每根钉子,都被韩澈一一拔除,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弄得他心烦意乱。
也许中午杀容阳君的举动是错误的,是一时头脑溢血的冲动决定,这会让他失去一个有力的筹码。
但他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是想让这个该死容阳君消失。
「报!——」一个传令兵在帐外急匆匆的来报!
又!——怎么了?
「你不要进来了,就在外面说!」元征现在有了应激反应,听到「报」就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的胃部感到一阵抽搐,永远都没好事!
「是李桢李将军,他要见您!」传令兵道。
「请他进来!」
李桢?
李桢不是在苍风营看守我王和粮草辎重吗?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李桢满脸是血的扑到帐中,说道,「元将军!韩澈,他,他在去邺的途中,转过头突然袭击我们苍风营,用火攻烧毁整片营地,苍风营十万将士,全军覆没了!」
什么!
「我王情况如何!」元征问道。
「我王被韩澈擒走了!」李桢道。
赵王,赵王竟然被韩澈给抓走了!
元征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这股凉气从丹田直接窜到了嗓子眼!
此次战败,竟然导致赵王被抓,六十万大军打到现在不到十万人,这实在是他战斗史上最浓重最耻辱的败笔,他简直没办法和国人交代!
元征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齐兵呢?不是还有十万齐兵驻扎在苍风营一侧吗?难道他们也?……」
李桢道,「齐兵,他们全部临阵叛变,撤走了!」
田,汶!
你个无耻之徒,竟然临阵脱逃,耍弄本将军!
眼下齐、楚叛变,联盟直接溃散,只剩下元征孤零零的不到十万军队驻扎在这里,接下来,他很快就要面对韩澈的十多万魏军了!
元征大脑一阵眩晕。
这时候,赵越招呼了一声,走了进来,双手持着一个缝制的绢帛,呈在元征的眼前,「元大人,这是韩澈派来使者送的一封信,请您过目!」
韩澈的信?
元征冷哼一声,猛地把绢帛拽过,生硬的撕开。
是韩澈清秀的笔迹,字如其人,五年来,一点没变。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元征交出容阳君,韩澈交还赵王。时间是明日午时,地点是青凤坡。
元征一愣,「赵越!你亲自往邺城跑一趟,取消我杀容阳君的命令,快!」
「是!」赵越听罢扭头就跑出去。
交换俘虏的当天,一切顺利。
双方持兵隔十里相望,各自派五名军士推着一辆装载俘虏的木车走到中间的位置,然后交换推回。
韩澈与元征两个人冷冷的互相望着,脸上都没有一丝情绪。
筹码安全得到置换,条件达成,撤军。
这一场战役,韩澈以少敌多,屡出奇招,愣是将元征打压的喘不过一口气来。元征剩余的兵力再难以发起对大梁的进攻,接下来的日子,显而易见,便是他该撤军的时候了。
韩澈一双眸子傲然的看着元征,好像在无声无息的说:
元征,你输了。
元征木无表情,他猛地一提马缰,蓦地转过身,嘴角却溢出一丝邪魅的微笑!
韩澈,你的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就像我见你第一面的那句话:你,很聪明,但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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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征刚一回到营地,拜在赵王跟前,就被赵王手里的酒爵泼了一脸酒水。
「咣!」的一声,精致的酒爵飞在元征额头上,然后重重的翻滚落地,元征的额头立时显现一块红肿,溢出丝丝血迹。
赵王原本文弱矜持的面容,此时竟然也变得狰狞可怖,咆哮道,「元征!最开始你是怎么承诺的?打下大梁,一举灭魏!还是你提出来的让寡人亲自临阵鼓舞士气,结果差点把寡人害死!现在,你竟敢又提出把国内仅余的二十万重兵调过来,你让寡人如何信你!」
元征深深跪伏在地,万分恭谨的答道,「我王,只要这二十万重兵,我肯定能拿下魏国,此次绝不会败!」
说完,他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赵王,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请我王下令调兵吧!」
「不可能!寡人现在就撤军,回去就治你的罪,你等着吧!真是气死寡人了!」赵王气急败坏,心痛欲裂。
元征说道,「你果真,不肯调兵?」
赵王道,「你还想逼迫寡人不成?」
元征猛地扑上去,一把掐住赵王脖子,「那又如何!」
赵王的脖子被元征强硬的手臂死死勒住,感到一阵窒息,「你!你竟然弑君,此乃死罪!来人!——来,人啊……额……咳咳……」
元征冷冷笑道,「没用的,外面都是我的人,全赵国都是我的兵!就你这窝囊废,孬种,凭你也配当王?」
赵王身子颤抖着,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元征把笔硬塞在赵王手里,一边勒紧赵王脖子,「给我写,写了就放过你!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被恶魔扼住的喉咙,剧痛、嘶哑、不堪忍受。
赵王在哆哆嗦嗦的写下了元征所要的一切后,颈部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再也没了知觉。
赵王,行军途中,突染急病,卒。
临死前下令调空国内二十万重兵,一举进攻大梁。并遗诏传位于二子,秘不发丧,待回国再论。
前几日里,大梁北部威胁得到了消除,经过官兵和大梁人民齐心协力的日夜搬运,终于将鸿沟水上游的河道改回,洪水逐渐退去,露出了一片残墟。
虽然大梁解围,暂时得到喘息,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之际。然而洪灾后的瘟疫、饥荒、人祸接踵而至,城里城外随处可见成群的灾民,路边腐烂的尸体无人收拾,白骨层叠堆积如山,昔日四通八达的繁华盛都,此时竟然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魏王行宫也被洪水浸泡的破败不堪,残桓断壁,将将能够保证不被风吹雨打。魏王同其他臣子都在奔波忙碌,焦头烂额处理重整大魏基业。
可当大家还未喘口气,便又被一个噩梦般的消息震击得两眼一黑:
元征的军队再次推进,包围大梁城了!
韩澈震惊之余,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全方位的梳理了一下自己和元征双方目前的战力。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像绞肉机一般残忍消灭了两国四分之三的兵力,目前魏国尚有不到十万的戈手和弓弩队,存活下来的战车数量除了将军卫队外几乎等于零,而其他兵种寥寥无几,连个满编都做不到,三万魏武卒没有一个活下来,让人痛若绞心。
如果韩澈没估计错的话,元征那边的情况也不会太好,至少所有骑兵已经非常确信被自己干掉了,然后还俘虏了几万弓箭士兵,再加上之前歼灭的人数,最乐观的估计,元征也只有十万残余部队。
如果我是元征,我此时此刻会怎么做呢?
韩澈闭上了双眼,虽然他之前在脑海中,已经对元征可能施展的策略千百次的推演,但他仍旧一刻不停的琢磨元征。
开战以来,他仔细的思考元征这个人,吃透元征的性格,把握元征的心理,洞察元征每一丝的动机。他将元征的性格、想法、思路纳入自己的体系,一点一滴的分拨解析,贯彻吃透。
如此一来,他才能将陷阱设在元征将要下脚前的每一步,力求精准。
韩澈痛恨元征,但也惧怕元征,他力图摆脱元征,但又不知不觉在模仿元征。尽管连续几次运气奇佳的突袭,让他逆转乾坤,但他不得不承认,元征的实力修为毫无疑问要更高一筹。
如果他是元征,绝对会将这仅余的兵力保存,撤兵回国,而不是围攻大梁。
元征为什么要如此不计一切后果的拼命?
这简直太蹊跷了,不是吗?
如此孤注一掷,赵国面临的压力将会是及其严峻的,因为这场战争如果再败,赵国便将军事空荡、兵力无存、再无一争之力!
起码赵王就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这种事发生,再加上赵国内顶尖的谋士和大臣,元征他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抵抗住全国舆论!
倘若元征非要孤注一掷的话……那我就以十万人对决他十万人,一战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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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赵军营帐里,弥漫着一股压抑悲怆的气氛。
破魔六将被敌方的韩澈杀了五个,六十万军队如今只剩下十万不到,大大伤了赵军的元气,但士气并非一蹶不振。
因为元征大将军坚毅的眼神,无畏的意志,让所有跟随他多年的战将们依旧相信。
同时,他们也听说,大梁城内尸臭漫天,哀鸿遍野,处境更为凄惨!
魏军也快不行了!
只要再坚持几天,魏军就挺不住了!
很多时候,自己觉得已经穷途末路,再也无力战斗,其实对方也恰恰处于强弩之末,无力回天的时机。
双方只不过假装在敌人面前装出一副强大的假象,以此壮大士气,恐吓敌人。
其实,双方霸道凶残外表下,筋肉早已筋疲力尽,两腿早就累的咯咯打颤。稍一泄气,便一溃千里,再难反身。
这时候,拼的就是谁更能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韩澈,能把我逼到像今天这般地步的,你,是头一个!」元征咬牙切齿的说道。
自己亲手培养出的破魔六将,呕心沥血训练的几十万精兵,历经数载辛辛苦苦建立的强军霸业,竟然一时大意,被韩澈毁于一旦!而且还逼得自己做出弑君夺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韩澈像一条难以驯服的野畜生,狠狠反咬自己一口,当初怎么就没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