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趴在前台快睡着的林野在见到来人时突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窗边的男子。那个曾与他朝夕相处,后却又无情分开的人,现在正在他面前,与一名女子交谈着。
林野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女子他会更高兴。他拍了拍正在收银机前玩手机的店员,让他不用收那两人的钱了;自然的,店员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好不容易来个客人,还白请人家,他都怀疑林野这种智商是怎么想起来开店的。
林野并没理会店员的目光,趴在台子上仔细看着这一年未见的人。他跟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林野相信,只要他没变,自己没变,他们就还能回到从前。
只是他太天真,怎么会不改变?世间万物都会变化,虽然每天都会旭日东升、夕阳西下,但没人能保证太阳每天都会在同一时刻上升下落,即使是差一分一秒,都算改变。
一年前那件事后,余阳臣父母的罪名最终还是被洗清,只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是谁栽赃给他们,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之后也就没再提起,对于余阳臣做过的事,他们也像没发生过一样闭口不提了。余阳臣也没有把南山的事说出来,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了林野,没有了南山精心设计的报复计划,他的生活又回到正轨了。
余阳臣算是被他妈逼来的,不知道她又搭错哪根筋,非要余阳臣赶快交个女朋友,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余阳臣还是百般的不愿,结果就被他妈绑过来了。
所以此时的余阳臣,脸上虽挂着笑容,但心里却是厌烦得很,只想快点结束。但那女人很显然看不出他的不耐烦,天南地北地说着,别看她文文静静的样子,却特别能聊,就连南京大屠杀和安倍参拜靖国神社都给扯出来了。她如果再说下去,恐怕余阳臣就要忍不住往她脸上泼咖啡了。
终于,在交换完电话号码后,女子提出了离开;余阳臣如释重负一般,立刻起身主动去结账,让她先走,女子也不推脱,道了声谢便离开。
他掏出钱包准备交钱时,店员却微笑着告诉他:“我们老板说这次他请你们,欢迎下次再来。”
正当他奇怪时,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林野开口了:“客人第一次来当然要有优惠啦,以后要常来哦。”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余阳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简单道了声谢,转身就要离开。林野却又叫住他:“不如我再请你喝点东西吧?”
余阳臣停下脚步,折回来坐到前台的椅子上,心里想着倒是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林野见他留下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高兴,他满意的笑着,问他要来些什么。余阳臣又点了杯咖啡,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林野避开他的目光,边倒着咖啡边说道:“咖啡这么苦,不如来些酒吧,本店的酒味道还是不错的。”
“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知道味道不错。”余阳臣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林野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接着默不作声的把咖啡递给他;余阳臣也是意识到自己太习惯性了,轻咳了一声,端起咖啡来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林野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小口啜饮着,突然,他笑了笑,问道:“客人怎么称呼啊?”
装什么装!不认识你会请喝咖啡吗?
虽然在心里十分不屑的吐槽,但这次余阳臣倒是没直接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你对所有客人都这么热情吗?要不要连手机号和家庭住址一起写给你?”
“好啊。”林野笑得一脸天真,用力吸了口果汁,继续道:“我没意见的。”
余阳臣忍住想骂他的冲动,低头喝了口咖啡。林野刚想再说话,余阳臣突然皱了下眉头,缓缓地趴到前台上。
“怎么了?”林野吐掉嘴里的吸管,站起身来问道。余阳臣咬了咬下唇,有些有气无力的答道:“胃疼。”
听到他的话,林野立刻就有些着急了,一边问着他严不严重一边绕出前台来到他身边;哪知刚站过去,就被然猛地一拉,用力按到了前台上,由于动作太大碰倒了还未喝完的咖啡,香浓的褐色液体溅到他脸上,杯子滚动了几下后掉落在地上,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余阳臣迅速拾起一块来抵住他的颈部,勾了勾嘴角,一边拿着碎片在他光滑的脖颈上游走,一边似笑非笑地说着:“林野,我绝对有能力直接割断你的大动脉。”语毕,他手上突然一用力,尖锐的碎片顿时嵌入了他的肌肤,几丝血迹渗透出来。
他轻笑了一声放开手,语气冰冷的说道:“随便说什么你都信,林野,你是真的天真啊,还是假好心?”说罢,不等林野回答便就转身离去。
林野苦笑了下,让一旁惊得目瞪口呆的店员收拾下,自己跑去后厨洗脸。
摸着颈部细小的伤痕,林野忽然笑了笑。余阳臣,你根本就没用力,这力度也就割的破毛细血管,还说什么大动脉;或者说,你没用力,根本就是舍不得吗?
余阳臣刚走出店门,天空就开始飘落雪花,落在他温热的脸庞,融化成小颗的水珠,像泪水般顺着脸颊划过,他拍了拍脸,钻进车里。他想起刚才林野的笑容,不禁有些反感,你笑什么啊!是在表明没我你照样能过得好吗?
其实,余阳臣从未想过两人会再见面,即使是刚才相遇了,他也本来是打算装作不认识的,谁知到林野却主动搭讪,最重要的是自己居然还回应了他。
他叹了口气,侧脸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今年冬天,大概又会很冷吧。
冷风吹打枝头摩擦着墙面,发出略显诡异的声响,不过倒是给墓地营造了很合适的气氛。太阳藏在厚重的云层后,它散发出的光线,只有少许能透过云层照射大地;天空中飘下的小雪花,遇到人口中呵出的热气,便就化作了小水珠,落到地面消失不见。
林野站在墓前,弯腰把花放在地面上,半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脸上是温柔的笑容,他看着逝去的人,喃喃自语道:“姐姐,好久不见了。还有啊,我终于又见到他了,这次我一定会牢牢抓住的。”
猛烈的风把墓前的百合花吹得支离破碎,风卷起残破的花瓣在空中配合着雪花转了一圈,又落回地面,恰好被人一脚踩上,碾得粉碎。
林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了一声,语气略带讽刺的说道:“死过一次的人还是习惯在墓地神出鬼没啊,是不是躺在棺材里时没玩够?”他转过身去看着走来的女子,缓缓补上两个字,“孟琛。”
来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的披散在肩头,末梢被染成了黄褐色,微微的卷翘着。她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听到林野的话,却丝毫不在意,语调轻松地说道:“当然没玩够,早着呢。”
第30章
这个曾经已经“死亡”的女人,现在正好好的站在这里——这个她“下葬”的地方。很讽刺吧,这是南山加的双重保险,若是林野失败,她就能派上用场了。不过,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林野又是笑了几声,接着走到她身边,伸出食指微微抬起她的下颔,让她注视着自己。意味不明的笑着说道:“我要重新追回余阳臣。”他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不过他会尽力使他们从新开始。
孟琛微眯起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抬起手弹开林野的手指,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少色诱我了,我可对你没多大兴趣。”
林野轻哼一声,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他就是通知她一声,完全没有想色诱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想多了。女子娇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垂在胸前的发丝,嘴边勾起一抹微笑,问他真的不需要自己帮忙吗?
“既然你都说了那当然要。”林野立刻接过话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孟琛与余阳臣从小一起长大,相处的时间恐怕要比他的年龄还大。
“那就好好听我的吧。”
今天不知是什么好日子,林野那凄惨营业额的咖啡店里突然涌来了一群人,最重要的是,余阳臣也是其中之一。
这帮人是来给同事过生日的,有人听说这里东西的价格还算低,就提议来这了;余阳臣是在到这时才知道他们说的店是林野这家的,所以他现在很不爽。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到咖啡店庆祝生日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跟过来!余阳臣腹诽道。一声不吭的坐到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前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闲人勿近”的气息。
一群人点了些吃食和饮品,吵吵嚷嚷的庆祝着,余阳臣就坐在一边喝着咖啡看他们,不参与,也不说话。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在金色光芒的衬托下,更显出了他与众人的格格不入,像一座被上帝撒上金色光辉的雕像,静静地注视着人间的欢喜哀愁。
同事注意到了余阳臣,端着酒杯过来边说着“喝咖啡多没意思”边吧酒塞给他,余阳臣犹豫了一下,看在人过生日的份上还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但他那同事又给他倒满一杯,自己也拿起一杯来跟他碰了一下,说了声“干”便率先喝尽了,余阳臣一看也没办法了,刚把杯子送到嘴边就被人夺了过去。
拿过他酒杯的男人一脸笑容的站在一边,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顺便赞叹了下味道不错;同事见他,识趣的打了声招呼便又去招呼别人了。余阳臣看了他一眼,问他过来干什么。
“阳臣啊,我可是一下飞机就过来看你了,你说你也不高兴点表示一下对我的感激。”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配着他那副好面容,竟现出了几分妖媚。
余阳臣拿起刚才的咖啡继续喝着说道:“算了吧,看到你我绝对高兴不起来。”男人也没再说什么,拿出烟来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呼出一口白烟,接着又把夹着烟的手放在余阳臣面前。他放下杯子凑过去吸了一口,朝着身边男子的眼前呼出层层烟圈,直接把烟拿过来自己吸着,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叼出一根来点上。
送咖啡的一个女店员凑到前台问林野店里允许吸烟吗?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受不了这烟味了;林野看着在角落的座椅上一边吸烟一边谈话的两人,手里拿着叉子把台面划的吱吱的响,让人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说了句当然不可以,叫住路过的男店员说道:“告诉那两个本店禁烟,要是不听就直接赶出去,千万别客气,让他们出去调情,不对,抽烟。”
店员张了张口,说不太好吧,那毕竟是客人。林野想了想也是,离开前台去后厨,避免看了心烦,进去之前又叫住刚刚的店员,让他去买瓶耗子药投到跟余阳臣一起抽烟的那个男人的酒里。店员浑身一哆嗦,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迅速离开。
后厨内,林野正踹着柜子泄愤结果就是吓得一旁的店员把刚洗好的杯子摔到了地上,林野听到声响停下脚上的动作,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淡定的说道:“从你工资里扣。”
店员哀嚎一声,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道:“老板你还有没有人性,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你还好意思给我扣!再说这分明就是你的责任啊!”
“唉,年轻人别激动,开个玩笑嘛,年轻人要有幽默感啊。”林野装出一副长者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
店员仇恨的瞥了他一眼,端起洗好的碗碟来向柜子里放着。
突然门被人从外推开,正在放碗碟的店员被门一碰,手一抖就将一摞盘子“哗啦啦”的摔倒了地上。店员忍不住骂了一句,一脸崩溃的看着满地的碎片。
“扣工资,这次是认真的。”林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头来却迎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深了几分,问道:“客人有什么需要?”
来人正是余阳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自己造成的狼藉场面,淡定的说道:“要两瓶酒。”
“好,等一下。”笑容依旧留在他的脸庞,只是多了几分暧昧不清;林野把店员推出去,转身去柜台拿酒。
余阳臣却关上门走进来,倚靠在柜台上看着林野,眼神很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波澜,就如同在看躺在他手术台上、待他解剖的尸体一样。
等到林野将酒递到他面前时,他既没接过去,也没说话,也就是在看他。
“怎么了?”林野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许多。他总有种余阳臣想把他解剖了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吧……
“没什么,”余阳臣收起目光,接过酒来就要走,却又被林野叫住了。
“客人你吓得我店员打碎了这么多东西,总要给个说法吧?”
男子勾了勾嘴角,语气中竟带了几分玩弄的意味,他走到林野面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赔?”
他边说着,边将身体向前倾着,等到说出最后一个字,唇已贴在了林野的耳边,余阳臣呼出的气体拨弄着林野的心弦,他都感觉这一刻有些不真实了。
不过很快,他就立刻知道了什么是现实。余阳臣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直接将刀刃抵在了林野的颈部,鲜红的血顺着刀尖的划弄一点点渗透出来。余阳臣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用刀背抬起他的下颔,缓慢地、一字一顿道:“林野,别太看得起自己。”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余阳臣才放下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停下,清晰的吐出几个字“林野,你活该。”
这句话伴随着他摔门而去的声音一直久久回荡在林野的脑海中,他抬手抚着颈部的伤痕,却沾了满手的血迹;那句话,是当年分别时对他说的,现在,他这是要还给自己吧,这么记仇,真不愧是他啊。
想到这,林野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天边的夕阳即将被黑暗所吞噬,而林野的咖啡店里依旧是欢声笑语的,一群人很有活力的庆祝着。而余阳臣就不一样了,他烦躁的不停地看表,心里想着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闹够;陆赫注意到独自坐在墙角的余阳臣,走过去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还顺便吃了口放在他面前蛋糕。
“早退行不行,再待下去我就要吐了。”余阳臣皱着眉头把蛋糕推到他面前,示意他解决掉。
陆赫本来就挺喜欢吃甜食的,所以他很乐意的接受了这个工作,边吃着边说道:“怎么?没见你喝多少酒啊。”
“我胃疼,你有药没?”余阳臣拿起桌上的咖啡来喝着问道。他本来就没吃午饭,还要忍受这甜腻的奶油的味道,真是恶心到要吐了。
陆赫一脸不以为然的说自己没有,继续吃着蛋糕。余阳臣也没再多说,只是坐在一边小口啜饮着咖啡,希望这苦涩的味道能掩盖点甜腻的气息。
过了许久,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余阳臣也十分缓慢地喝尽了一杯咖啡,他看了看表,决定不跟这群疯子耗时间了,他站起来叫住一个同事,跟他说自己有事先离开。不等那人说些什么他就立刻拿起外套向外走去,十几秒后,他突然又折回来,把车钥匙扔给还在吃蛋糕陆赫,用着疑似命令的口吻道:“坐着干嘛?去开车。”
陆赫叹了口气,嘴里一边念叨着“剥削阶级啊”一边认命的拿着钥匙去开车。
回去的路上,陆赫不时的瞥几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余阳臣,到最后余阳臣被看得都不耐烦了,蹙着眉问道:“你看什么?我是红绿灯吗?”
陆赫“扑哧”的笑了一声,用着软腻的语气说道:“哪能啊,我们家阳臣长这么白,怎么能是红绿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