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铁和左恒顿时无语。
“这里距离出口大概多远”无视掉白鑫的间歇性抽风,左恒看向李铁。
“不远了,但是开启出口的话……”李铁话说到一半收住,似乎想到什么,摇摇头又道,“啊,不是。到时候关上机关恐怕需要些时间,到时候门开了你们先出去,封印祭坛就在门的正对面,你们出去之后立刻到祭坛中间去。”他后半句话是硬生生转弯转的,而且面上带上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左恒点点头,却有些疑虑,李铁话锋收的很快,但左恒还是听出些许异样。
左恒不动声色的放慢速度到李铁旁边道:“有什么要说的么。”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听起来不像询问。左恒看着李铁,黝黑的眸中透出犀利的光芒。
被左恒的气势震慑住的李铁在心里感叹左恒果然不同凡响,但还是摇摇头,说道:“如果左二少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直接跟在下说吧。”
“开启出口会怎样。”左恒也不含糊,张口就问。
李铁在心里苦笑,这左二少的观察力恐怕是加满点了吧,不然怎么会连那么微小的失误都能被他发现
“不瞒您说。”李铁只能开口,“开启出口的话,必须有一个人站在机关处。也就是说,那个人是跑不掉的。”李铁苦笑,“我们李家为了保住机密,将机关设置成这样。机关开启后必须留一个人站在原地,那个人离开后,门就会立刻落下,且十五分钟内无法打开第二次,如果强行想通过门的话,就会触发其它的机关,在里面的人都会被淬毒的钢箭射成筛子。”李铁指指头上的天花板,“上面全都是。”
左恒沉默,李家人的智商确实不容小觑。
“你的意思是你……”左恒压低声音,如果这事让白鑫听到,免不了小白貂又要一阵闹腾,到时候恐怕谁都跑不掉。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事情,左恒不可能容许白鑫死在这鬼地方,当然,他也不能死在这。
是人都有私心,就算是圣人也不会例外,更别说他左恒。左恒这么说,一个是确定李铁的想法,第二个也是为了让李铁无法作出让他自己牺牲以外的决定。
李铁点点头,他不笨,自然明白左恒在想什么,反正他已经死了,想来想去也不在乎为这两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多死一次,这两位朋友,他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回到安全的地方。
“封印阵到时候怎么开启”左恒转过头,纵然心中有愧,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我会负责的。隔着不远的距离启动法阵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李铁道,“到时候我会在这里布下结界,你们躲进封印阵就行。”
左恒看着李铁一阵,确定对方是真心诚意后点点头,不再多说。
到门口,左恒与李铁立刻按说好的方式行动,李铁踩在机关上,闭起眼睛,左恒一把抓住白鑫,将想要去拉李铁的白鑫拖到封印阵中,丝毫不让白鑫有机会出去。
“左恒!死木头块!你在做什么!喂!变脸怪!李铁!你快点过来!”白鑫挣扎着,不明白为什么左恒要这样做。
李铁摆摆手,抬起脚,石门瞬间落下,隔断了两方的视线。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左恒紧紧抱住白鑫,站在祭坛中央,看到失神的白鑫,左恒不由得心揪,“很多时候,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有牺牲才可能有救赎。”
祭坛在露天的地方,上方的天空很蓝,像是要滴出水来,却不见一片云彩。
白鑫看向左恒,张着嘴,正打算说这么,突然一阵巨响,即使有祭坛周围的结界保护,二人也还是不免被震得跌落在地,巨大的灵压让二人呼吸困难。
灵爆一波接一波,李铁布下的结界仅仅只能防住部分。
他自己引发了灵爆
饶是左恒也大吃一惊,这样做的结果是魂飞魄散,李铁应该知道的。
很快左恒就没心情想这些了,那些结界崩溃后灵爆的冲击就直接向左恒他们冲来!匆匆将白鑫护到怀里,左恒替白鑫承担下大部分的灵爆冲击。
“变脸怪……”白鑫擦去眼角的泪水,周围的结界由于灵爆影响逐渐崩塌、碎裂,化作淡紫色的光芒飞翔远处。
灵爆威胁不到没有灵气的物体,因此前面的石门和石山依旧如来时那样,左恒担心三头犬依旧没死,于是也没贸然上前。
突然,石门“轰”的碎裂开来,三头犬狼狈的从中爬出,全然已无先前那么嚣张。
三头犬恼怒的看着结界中的二人,积蓄起力量猛地前冲。
“铛——”紫色的结界将三头犬狠狠反弹出去。
“吼!我要杀了你们!”三头犬中间的头恶狠狠的盯着左恒与白鑫,眼中带着抹疯狂,“所有人都必须给我死在这里!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所有的人类都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三头犬不断重复着“该死”,语气凶恶。
不会让你得逞的。
左恒微微眯起眼,眼中闪过厉色。
“等我。”说着他一推白鑫,趁对方不注意用定身咒让对方无法动弹后转身走出结界,“冲我来。”
“左恒你疯啦!”白鑫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嘶吼。很快,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恐怖的威压在左恒周遭蔓延开来,白鑫竟是被那威压影响得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渐渐涌起名为“恐惧”的情感。
左恒……
白鑫愣住。
那三头犬显然比白鑫更受影响,眸中的疯狂几乎瞬间被深层的恐惧替代。
不,要杀了他!
三头犬一咬牙,长啸一声,冲左恒奔去。
“死。”左恒淡淡道,手中金钱剑一划,白鑫面前顿时金光大绽。
“不要!”突然,一声尖细的女声响起,一道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刚刚那是……
左恒蹙眉。
金光散去,那三头犬中间和右侧的两个头已经断了,只剩一点皮肉连接在断口处,背脊和前腿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白骨。
“嗷——”最后的那个头对着天发出一声长嚎,两只血红的眼睛逐渐变成灰白。风吹过,三头犬化作尘埃飞去。
它死了。
将金钱剑收起,左恒略微皱眉。之前的那个灵魂替身曾经在战场不远处看到一团银光,而他看到那银光之后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力量被什么人封住了,直到刚刚被灵爆的余震恰巧冲破封印才得以挣脱束缚。
“没事了。”刚才替白鑫承担下大半部分灵爆冲击又刚大量输出灵力的左恒脚步不稳,背着白鑫把嘴角的血丝擦去,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白鑫,把跪坐在地的白鑫揽进怀中。
“三头犬……死了……”白鑫缩在左恒怀中,愣愣的看着三头犬消失的地方。
“嗯。结束了。”左恒揉揉白鑫的脑袋,他看到笼罩在这里的结界正在崩溃、消失。
左恒从地上站起,正准备拉起白鑫,却见祭坛上方点点紫光聚集。
番外2:他们
他和她已相识了整整三百年。
作为犬神,她的寿命最多也不过五百年,非常短暂。
作为犬妖,他的寿命最多可以有五千年,非常漫长。
他已经度过了三千年的时间,她已经度过了三百年的时间,都已是中年期。
她出生没多久就遇见了他,三百年,他日日夜夜都在她的身边。他很温柔,在她高兴时会用爪子轻轻拍着她的头,在她伤心时会用舌头轻轻舔舐着她,在她难过时将她圈入怀中默默安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碰触到没有实体的自己,但她知道,如果她能感受到温度的话,他是温暖的。
他总是给她讲故事,有悲伤的,也有快乐的,但故事中总有一只默默守护着故事中的公主的狗。
她不止一次开玩笑的问他那条狗是不是他,他只是笑,不说话。
他每次讲完故事都会告诉她说,人类很美好,他很爱人类,因为人类的眼中有最美丽的生命之光,而且人类也能让同类们生活得跟快乐,但人类也很危险,他也很恨人类。
她总是半懂不懂的点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她出生那刻起就与她相识,也不明白为何犬妖会守在一只犬神的身边,但她明白,这或许就是人类常说的“缘分”。
她爱他,在她懂事的时候,她就爱上他了。
但是这是个秘密,三百年来被她仔细呵护的秘密。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他是否对她也是一样的情感,她担心说了,她爱的人就会离她而去。
他在等,等她爱上自己。
他不在乎他们年岁的鸿沟,即使是一分一秒的相处,对于他来说都是幸福。
她不知道,他等她已经三千年了。
他被灭族的时候,她捡到了他,是她让他免遭冻死。那时的她还是个公主,拥有美丽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她生活在充满爱的皇室中,和那时的君王一样拥有仁爱的心。王府中并没有“下人”这样的说法,王府的每一个人都是家人,她的生活是如此幸福,是如此其乐融融。那时她照顾着年幼的他,将自己最好的给予了他,让失去温暖的他再次拥有了温暖。他发现,人类是如此的美好,是那么的可爱。
可是那夜,敌国攻入主城,她和他亲眼看着那些过去和他们说说笑笑,用温暖的手拥抱他们的人被血色吞噬,脸上凝结着死之前的痛苦。
王看上了她的容貌,于是她成了众多嫔妃的一员,但喜新厌旧的王却在新婚之夜过后不再出现。妃子们嫉妒她的容颜,给予她的都是嘲弄和白眼。即使受人排挤,她的眉目中也依旧充满灵韵,那是对生活的热爱,还有仁爱与希望,那是不会被磨灭的光。那种灵韵美得让他窒息。他爱上了这个阳光般的女子。后来,帝王驾崩,她成了随葬。无法化作人形又没有力量的他,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那充满灵韵的眼睛被蒙上土灰,伸着的手无力的对着他——那是她对着残酷的世界最后的一点期望——然后被活埋在土中,化作白骨。
狗是最忠诚的动物,也是最专一的,所以即使她的灵魂转世千百次,容貌改变,他也找到她,守在她的身边。不知不觉,他与她的生命竟是连上了无法切断的线。
她转世了多少次,他就追了多少次,奈何人妖殊途,饶是生命的长度就将他们相隔千万光年,他终究只能是默默守护,看着她生生世世的喜怒哀愁。
他以为或许自己生生世世都要如此,但没想上天却给了他一次机会,她成了犬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碰触到没有实体的她,但这并不是坏事,只要能触碰到她,能够更好的守护着她就足够了。他很感谢上苍能够给予他这样的权利,至少这一次他不用再默默的看着她了。
他给她讲故事,讲得都是她过去的生活。
他最明白人类之间美丽的情感,却也最知道人类之间最可怕的险恶用心。所以他告诉她,他很爱人类,却也很恨人类。
爱人类,是因为她曾是人类,她与她的家人曾经给过他无与伦比的温暖;恨人类,是因为他有很多次亲眼看着她成为人类的牺牲品,看着同族惨死在人类手上。
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对方自己的情,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他们就这样在有结界的山中生活着,结界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人类的侵袭
她生命的第三百五十个年份,她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心。
“我们去郊野逛逛吧。”她说,“那里的夜晚很美,人类的房子里有灯光,像星星一样。”她抖抖耳朵,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反射出银色光晕,不过或许是由于没有实体,她看起来梦幻而飘渺。
“人类是很危险的。”他回答,“而且他们不会允许我们的存在。”他说的是事实,他亲眼看过如此之多的妖灵死在人类的手上,人类害怕自己无法匹敌的生物,于是一定要将异类从世界上除去。
她不依不挠,那么久,他从未带她去过一次人类居住的地方:“只是看一看,看一看就回来。”
他点头同意。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会去做。
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当时他能拒绝该多好,但万事没有“如果”。
“嗞嗞——”
那残忍的紫色光晕,就这么将他们隔绝。
她在阵中痛苦的惨叫,他在阵外绝望的嘶吼,却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人类早已在此布下法阵,为将那些‘异类’斩杀殆尽;他不知道,一次简简单单的出游却要将他们彻底阴阳两隔,自此永不相见。
他看着她渐渐不动,看着她合不上的眼还望着自己,看着她逐渐消散,魂飞魄散。
那意味着什么她连拥有来生都成奢望。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地狱,不折不扣的地狱。
他只是呆呆的站着,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看着所爱的人离去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死了,碎成灰,把泪也干干净净的带走。
“其实……我一直很想对你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也有事很想对你说……”
如果他当时没有打断她。
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恐惧对方告诉自己的会是她已厌倦他而打断对方的话语,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激动而不小心踩进人类设下的陷阱……
可是没有如果。
“你守护我那么久,该轮到我了。”
她推开了他。
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的爱意,千年的追寻与等待让他习惯性并没有表白,却在这么一念之差永远失去机会。
他唯一能补救的,只有耗尽自己三千年的修为,至少保下她的一丝灵气。他忍住剧痛破坏自己的肉体,将自己降格为犬神,把她的灵气封入体内。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虚弱不堪。
“那里有只犬神!”
他听见人类的声音,但当他意识到那些人居然能看到自己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嗞嗞——”
痛。
无法言喻的痛。
他很多次想就这么放弃,消散灵魂,死在这。
但他不能。
她的灵气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于是五年、十年、二十年,身边同样被抽取灵魂的妖怪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他依旧不屈不挠。
疼痛已经成了习惯,他几乎忘了不痛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
透明的身体里被其它妖怪的怨恨挤满,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只有灵体的犬神极易受到怨气的侵蚀。他只能尽力让自己的中心保持洁净,让她能够安然入睡。
地狱,也不过如此。
人类,我们究竟做错什么了我们不偷不抢,不伤害你们,甚至我们不比大多人的可怕。
直到那天。
“呐。”
白衣服的人蹲下身看着他。
“想出去吗”
人类。
他看着那些人,只知道他渴望看见他们血溅四方。
他记得爱人的死,记得那些妖怪的死。
他们做错什么了
赶尽杀绝你们不是很喜欢这个感觉吗为什么又要用那么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他想到。
他们不是喜欢地狱吗那就把这里变成真正的地狱好了。
她在哭。
他听不见。
她想要出来,让他变回那个温柔的他,可是却因为虚弱自己也被怨灵侵蚀。
她变成了小犬神,凭着执念守护在爱人身边。
他不再爱着人类,他只知道,人类才是最不该存于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