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个是上班时间随意的土豪大老板，一个是已经开始放暑假的小学老师，一个是请假跟喝水一样方便的摄影师，一个是作息永远不规律的自由漫画家。
此等配置的四人自驾旅行团最多的就是时间。
于是他们九点启程，途中在一家看上去很有特色实则味道寡淡的饭馆吃了个饭，直到下午三点才抵达预定的旅馆。
四人除了程泽之外都是享乐派，对旅馆的要求十分苛刻，加上仗着人傻钱多时间多，愣是把市中心的各类连锁、星级宾馆排除在外，选了一家地理位置偏僻、但风景优美的农家山庄。
说是农家山庄，因为它的各类设施几乎能达到度假山庄的标准，但是又因占地面积和名气都不大，所以老板直接给山庄起名老王农家乐。
四人甫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致震住了。
大众点评上的图片和简介只说农家乐临湖而建，背靠青山，但谁也没想到，这湖能那么大，湖水能那么清澈；而青山居然不是想象中的几片小假山，而是真的蜿蜒起伏的山峦。
梁凉摘掉鼻梁上用来装B的墨镜，啧啧惊叹：“一晚一百六……老板真的不亏本吗？”
“多谢姑娘关心啊，有得赚哈哈。”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传来。
四人望去，就见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大爷推开围着篱笆门走了出来。
大爷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脚上踩着一双布鞋，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没一会儿就面带笑容地来到他们面前，神采奕奕地打招呼道：“各位好啊，旅途辛苦了，哪位是卫先生？”
卫黎上前一步与他握手：“我是，您是王老板？”
“叫什么老板，叫王叔！”他一摆手，爽朗笑道，“房间都给你们留着了，先去看看？”
卫黎点头，然后他们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跟着王叔往里走。
农家乐外观看着普通，但真走进篱笆墙之后，他们才发现里面的设计将现代化和古色古香结合得十分完美。
山庄主要分三块区域，最显眼的无疑是供给旅客的住房。两层高的小楼足有五栋，错落地排列着，看起来像是乡下人家自造的精致小别墅。再远一些则是一溜排开的平房，有些屋顶上还有城市里早已寻觅不着的大烟囱，仿佛一瞬就将人带进了悠然的乡间。至于另一边则是造型现代的一栋三层楼房，透过大片的落地窗依稀可见是一些休闲娱乐设施。
四人看着都觉得新鲜，即使是飞惯了的梁大摄影师也兴致勃勃地跟老板攀谈：“这地方很不错啊，别具一格。”
李牧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闻言忍不住附和道：“很有味道。”
梁凉听他接茬就转回头看他，然后后退一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嗯。”
李牧顿时僵了僵，脸上的不知所措显而易见。
倒是在前头领路的王叔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明显感情不错的卫黎和程泽，然后有些疑惑地笑道：“我瞧啊，你们两间房就够了，订单人间浪费啊。”
卫黎还没说话，后头耳尖的梁凉听见了，挑眉反问道：“他还订了单人间？”
“是啊，一间大床房，两间单人房。”王叔领着他们往最里面的那栋小楼走，“你们订得晚了些，有一间单人房在阁楼上，地方稍微小一点。”
梁凉闻言蹙了蹙眉，然后略带不满地睨了卫黎一眼。
程泽见状抬手拦在二人中间，淡声道：“进去再说。”
王叔看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便不再说话，只把四人领到二楼，仔仔细细地交代注意事项：
“大床房和一间单人间在二楼，阁楼除了一间单人间之外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不大的客厅，你们随便用。小年轻要是懒得做饭就来前面的平房，三餐都有供应，家禽是我们自己养的，蔬菜是从周围的农户那儿收购的，应该正合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人的口味。”
“你们还没定具体的退房日期对伐？等确定了记得提前一天知会我就成。”王叔把房卡分给卫黎，“我不打扰了，你们先休息，有什么事打内线，我整天除了迎迎新客人也就接接电话这点事儿干了，千万别跟我客气。”他说着再次笑容满面地跟他们道了别，然后合上房门离开了。
外人一走，兴师问罪的时候就到了。
梁凉一屁股坐在大床上，压根不管自己今天穿了条十分文艺的长裙，架势十足地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逼问卫黎：“卫老板，我记得我说过，我要订的是双人间。”
卫黎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你……”
“我订的。”程泽一手揽过卫黎，然后视线在面色不满的梁凉和垂首默然的李牧之间来回扫了一圈，他严肃地看着梁凉，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凉姐，就算是女汉子，也没有上赶着跟男人同房的。”
“……你居然还知道女汉子。”梁凉反驳完才觉出一点羞意，她偷偷看了李牧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复杂又难辨的眼神看她。
看姐做什么？姐才、才没想上赶着跟你同房！
恼羞成怒的梁女王口不择言道：“我想节省一点不行？再说了，我的计划是跟你一间！”
卫黎闻言悚然一惊，义正言辞地指责道：“凉姐你不能这样棒打鸳鸯！”
自己还没跟人成鸳成鸯的梁凉越发愤怒：“我特么就要打，不然你给我换成双人间！”
“够了。”李牧终于听不下去，一手揽过梁凉的肩膀，一手拎过二人的行李往外走，语气温和中带着一点森然，“你别指望跟别人同房，给我老实住单人间！”
“我不……”
“没得商量。”
“李木头！你……”
“别闹。”
目睹李牧如何奋起制服发疯女王梁凉全过程的程卫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相互凑近接了个吻。
卫黎痴迷地盯着对方泛着水色的嘴唇，流连忘返似的一再轻啄，喃喃道：“还好你不是女的……”
程泽心里莞尔，故意板起脸道：“我是女的你就不喜欢了？”
卫黎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一本正经道：“你是啥我都喜欢。”说着他顺着对方的说法想象了一下女版“程泽”。
一米八七的女人，线条俊朗的女人，肌肉硬邦邦的女人……
哈哈哈。明明是这么诡异而搞笑的画面他为什么还是觉得特别美呢？
“程泽，你一定给我下药了。我觉得你就算变成猫啊狗啊，我都还是喜欢你。”卫黎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无力而自然地倾吐着自己对他的爱意，“你是女的也好啊，这样我还能有个小程泽。”
程泽闻言轻叹一声，然后伸手抱紧他，淡淡道：“我也想有个小卫黎。”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声音越发温柔起来，像是想要抚平彼此心上最微小的疙瘩一样柔和，“但多数时候我不会这么想，因为每个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我……失去了很多才得到你。那么只要有你，其他的所有我都不要了。”
他说着亲了亲卫黎的耳朵，温声道：“有卫黎在，小卫黎要来干嘛？”
卫黎被他亲得心里忍不住颤了颤，他笑道：“我也只要大程泽。”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不是你失去那些的补偿，我是你的福星，命中注定的。”
程泽听得意动，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住他，轻声笑道：“是，福星。”
二人在房里腻歪得不知道时间流逝，等察觉到肚子饿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四点半了，于是他们随意整了下行李，准备去找李牧和梁凉吃饭。
谁知不管是隔壁还是阁楼，皆是房门紧闭，空无一人。
程泽和卫黎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决定不管了，决定径自下楼去找餐厅。
农家乐的外在风景秀美，里面的装潢也做得不错。
水质清澈的池塘里养着各色鲤锦，四面环墙的漆色走廊显得韵味十足，鹅卵石小道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石板路之间，衬得院落中心刻着草体“老王农家乐”的石碑越发古朴有味道。
因为即使五栋小楼住满也不过七八十人，加之现在还不到饭点，所以整个农家山庄都十分幽静，来往所见也不过一两个游客，其他是三五成群、互相聊天嬉闹的服务生。
下了楼反而不着急的两人慢吞吞地散着步，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十分自得其乐。
“浮生偷得半日闲啊……”卫老板笑眯眯地勾着程泽肩膀感叹。
程泽推了推眼镜，认真道：“半日早过了。”
卫黎怒视不解风情的程老师：“象征，比喻，懂不懂？”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然后轻叹一口气眺望远方，“夕阳无限好……”
程泽配合地跟着他的视线远眺了一下，发现夏季的四点半是绝对见不到夕阳的，不过厚道人程老师大部分时候是干不出当众戳穿这件事的。于是他神色平静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不饿吗？”
卫黎立马从“得道高人”的不食人间烟火做派中抽身而出，苦着脸点了点头：“饿。中午吃的那顿太坑了。”
程泽微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吃饭去。”
第八十二章
农家乐的餐厅和厨房只有一墙之隔。
装修朴实到简陋的厨房里并排放着十三口大灶，远远望去，菜量足得堆出了一个尖尖的顶，空气里弥漫的菜香味烟火气十足。
卫黎和程泽兴致颇高，从头看到尾居然有些选不出来。
一旁的服务生是个大姐，脸上洋溢着分外热情的笑容为他们作介绍：“我们这儿最有名的就是红烧老鹅，提前四个钟头开始烧的，肉又酥又烂，你们城里人都好这口。”
“我们可算不得标准城里人。”卫黎笑道，然后侧过头对程泽说，“鹅肉是蛮好吃的，我外婆家现在还养着鹅，每次我们回去都吆喝着要杀一只。几年前帮他们装修，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不让拆灶头。”
“是嘞是嘞，老人家都喜欢大灶烧出来的东西。”
程泽闻言从微弱的记忆中搜寻出一点点幼时的大灶口味来，他对卫黎笑道：“我们这几天可以把菜吃遍。”
“是啊。”卫老板茅塞顿开，摒弃了打算各来一份的土豪心态，“那今天先来个红烧老鹅，鲫鱼汤，再来几个蔬菜。”
外面的餐厅跟厨房相比算得上精装修，四面走廊呈长方形状，中间挖空放了水，小池塘里各色的金鱼游来游去，活力十足。短的两边过道只走人，长的两边总共放了四张桌子，邻水吃饭，倒也算是有一番意境。
不过程卫二人从来不是诗情画意派，瞧了瞧觉得摆在走廊的桌子又小又碍事之后就果断选择了宽敞的大堂。
他们坐下没几分钟，先前消失不见的梁凉和李牧终于姗姗来迟。
一个脸色红白交替，一个目光无奈苦楚。
卫黎和程泽开始对视。
卫黎：这气氛是吵架了？
程泽：要不要让他们再点几个菜？
卫黎：李牧这小媳妇儿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程泽：荤菜不太够，再来条野生鳊鱼怎么样？
卫黎：我怎么觉得凉姐要哭了呢……
程泽：素菜的话，土豆好像也不错。
二人各自交流了一番，自觉对方都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卫黎率先开口道：“怎么着凉姐，李牧惹着你了？”
程泽闻言一愣，忽然福至心灵地在梁凉冷哼出声前插嘴道：“凉姐吃不吃剁椒鱼头？”
梁凉被噎住，深吸了两口气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好啊。”
顿时对自家媳妇儿膜拜至死的卫黎用崇拜的目光赞赏了程泽一下，然后自己起身拉过李牧坐下，打哈哈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俩的事儿一会儿再说。”
加点之后总共上了六个菜，三荤三素，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是饭桌气氛诡异，一面是疑似刚刚吵完架的暧昧期男女，一面是明明恩爱无比却不得不陪同憋屈的夫夫俩。
相对来说，四人里最不受影响的是对上除卫黎以外的人情商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的程泽。
他自己尝完一块鹅肉觉得味道不错，然后默默挑选一块骨肉相间的夹给卫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道：“吃。”
卫黎仰起脸，回他一个灿烂到呆蠢的笑容，然后哼哧哼哧吃起来。
过会儿程泽觉得鲫鱼汤浓郁鲜美，于是默默拿起碗给卫黎盛了一碗。
卫黎接过碗，然后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这菜挺新鲜的。”
程泽点头：“因为是自己种的。”
“自给自足还真不错……”卫黎感慨了一句，然后突发奇想道，“程泽，我们以后退休了就找个乡下地方住着，自己种菜自己吃，天然健康无农药啊。”
程泽看了看他，一本正经道：“没有超市，没有饭馆，没有影院的乡下，你确定？”
“是啊，也许连网上买个东西还寄不到。”梁凉心不在焉地夹了块土豆，随口嘲道，“卫少爷，你不会向往这样的生活。”
卫黎转头看她，微笑道：“关键是看跟谁住。”
梁凉：“……”
卫黎重新看向程泽，严肃道：“不过好像是不太方便，咱们押后再议。”
梁凉深受刺激，挑起眉正要反击时，一碗汤递了过来。
“喝点汤。”最近人如其名的李牧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要的是碗汤？”梁凉语气失望地反问他，却在之后的目光对视中败下阵来。
就是这样了，永远不说话，只会用无奈又包容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做了多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一样。
一个“好”字对你就来说就那么难说出口？如果不好，那理由呢，你怎么可以连理由都不愿意给我？
梁凉收回视线，然后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她站起身，弯唇笑道：“我吃饱了，先回房。”
梁凉走后，李牧也没待多久就跟着回了。
于是一顿饭到底还是不欢而散。
程泽和卫黎面面相觑，然后秉持着不浪费的好习惯愣是把四人餐吃了个七七八八才相扶着出了餐厅。
今天时间已经不早再加上人心不合，他俩也没什么出去逛的想法，打算绕着山庄的外围散个步。
夏季的傍晚五六点是最好的时候，太阳将落未落，带走了大部分热量，只余下一层温热的光辉。这样的季节在内地可能还是有些燥热，但在临湖而建的湖边却是再惬意不过，天然的习习凉风吹在身上远比空调来得舒服。
“王叔肯定背景不小。”卫黎感叹道。
程泽闻言望向他，沉静地注视。
“这地方能建起这样规模的农家乐，单有钱是不够的，小权也够不着……”卫黎分析了两句见程泽眼神不变，自己忽然笑起来，“我跟你说这个干嘛，我们程老师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想必是不懂也不想懂这些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程泽摇摇头：“我又不是象牙塔里长大的，怎么会不懂？”他笑叹了一口气，“不过懂是一回事，在意与否是另一回事。在意的东西越多，能影响你的也就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