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言孚被弄痒了,轻轻笑了几声,然后抚摸着项识鹤的后背,只温柔抚弄不夹杂着情欲,满满留下来的都是温柔和深情。
“你在赎罪吗?为了三年前的事在赎罪吗?”曲言孚掐弄着项识鹤的胸肌,雄厚饱满的肌肉手感十足,他像是玩弄上瘾了,将脸都贴了过去,却问出了一句让项识鹤全身僵硬的话。
曲言孚想,有时候项识鹤也挺好猜的。
“我不需要,”曲言孚闷闷的继续说,反正项识鹤听不听他都要讲,也许有一天他们都会死在这残酷的战场之下,还不如趁现在讲清楚,“既然你不愿意将三年前的真相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不听不讲,对我来说你比一切都重要。”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执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不到,哪怕所有混合的感情成了如今的我,那我也愿意一直永远跟在你身后。曲言孚早在决定来中原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也许一切都还不算糟。起码他还拥有着这个人,并且不会让他逃脱。
项识鹤没想到曲言孚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这样说对他而言轻松许多,可欠着这样一份深厚的感情,他只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我会一直在,陪你赢了这场战争。”曲言孚坚定不移的话在黑暗中宛如赴死而去的将士,沉沉的砸在了项识鹤的心里。
“……我没想到三年不见,你官话倒是越来越顺。”项识鹤沉默片刻,噗嗤一笑,调侃了一句。
“我可是有每天都找汉人说官话的。”曲言孚也不愿意继续之前的话题,得意满满的回答。
他在黑暗中都能想到曲言孚那张脸上肯定又露出了明亮美丽的笑容。
“我说实话吧,”项识鹤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你师姐归了叛军,听说她也知道了用蛊控制尸体战斗的方法,想来今日战场那些冲锋兵就是死尸吧。”
曲言孚“嗯”了声,继而又说道:“所以,识鹤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拿同伴的尸体做成傀儡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哥舒将军想来也不会同意的。”项识鹤迟疑的回道,他心里也在动摇,如果继续下去,那么奔溃的一定是他们这边。不知疼痛恐惧为何物的傀儡和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类,怎么想他们都会败在这样的怪物之手。
“战争从来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当我们进行这场战争时只有胜负只有成王败寇,所有的反思只有战争结束之后他们才会思考,如今他们更希望的是拿下胜利。”
项识鹤一怔,随即肆意的玩弄着曲言孚的头发,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我还会被你教训。”
曲言孚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好了,你该饿了吧,我等下去给你拿些吃的。”项识鹤心情缓解了下,站起来只着了一件里衣就出去了。
曲言孚原本安安静静的等着,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原本手腕上安静呆着的两条蛇都僵硬了身体,直勾勾的挂着。曲言孚神色一变,抓了笛子就跑了出去。顺着笛声他一路轻功飞到一个山坡前,明亮到刺眼的月亮下有个人影背对着他,手中的笛子怪异而惊怖。
那人转过身来,依旧是一张无面的脸孔,不可思议的却是一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在笑,笑的诡谲而渗人。
“师姐……”每当师姐戴着那张面具的时候,曲言孚总是内心自然的散发出恐惧,就觉得这张脸或许才是师姐真正的面容。他没有上前,轻声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潼关?之前不是在洛阳?”
曲言孚不敢看那张脸,低着头看站着的土地,“识鹤退到了潼关,我寻了过来。”
“我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会离开这里。”女子将笛子别在腰间,慢条斯理的朝曲言孚走过来。
曲言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结果是……你怕了我吗?”女子停下脚步,顿了顿才幽幽开口。
“为什么你要替叛军做那些傀儡?”曲言孚感到难过,以前的师姐不是这个样子的,眼前的这个既让他觉得陌生又害怕。
“我才不是给那些叛军做,”女子不满的提高了音量,她走到曲言孚面前,一字一句说道,“你为了项识鹤要与我为敌是吗?”
曲言孚并不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那师姐是站哪一边的?”
“我一直是你这边的啊。”
“我这边,师姐你知道我是向着项识鹤的。”
“我只向着你。”女子转过身,走上了坡,“言孚,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你。”
曲言孚怔怔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师姐,你是真的向着我吗?”曲言孚一把将手中的蛊捏碎,顿时难闻恶心的味道扑面袭来,那肥胖还不断扭动的虫子还没挣扎几下,就被两条蛇分食而吃。
曲言孚又站了一会儿,随即才缓慢的走回了项识鹤的营帐。
项识鹤正一脸焦躁的等在门口,看到厌厌走回来的曲言孚,强迫自己冷静心里说了好几遍才平静了一张面孔。
“你以后离开的时候写张纸条也行,不要老是让我担忧。”一把将曲言孚拉进营帐里,项识鹤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指责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曲言孚任由项识鹤拉着坐下来,手中被塞了一碗满满都是饭菜的碗和筷子,勉强的笑了起来。
项识鹤挑眉,不过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坐了下来和他一起用食。
“吃完了就去睡吧,现在也晚了。”项识鹤吃得快,一碗饭下肚,看见曲言孚碗中没有动几下,又是忍不住挑眉。
曲言孚扒了几口饭,想要放下来的时候却被项识鹤狠狠瞪着,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你是自己吃完还是要我喂?”
项识鹤的话让曲言孚红了整张脸,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没说的乖乖吃下了那一大碗饭菜。
艰难的吃完,曲言孚忍着恶心,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项识鹤收拾碗筷走了出去。胃里难受的很,曲言孚从三年前就不知饥饿是什么,很少吃饭就连喝水都基本没有。他等了许久也没见项识鹤回来,干脆拿了一张纸写了句话就走出营帐。已经很晚了,营地里只有巡逻的将士在,曲言孚干脆沿着白日的战场走过去,踏着月光慢慢走过去。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拍了拍胸口才不至于吐出去。
“好奇怪……”曲言孚一面接着月光识路,一面暗自诧异自己的身体状况。按道理来说他什么病都没染,怎么就觉得全身难受呢。
不知不觉走到两军交战的地方,尸横遍野,弥漫的气味让人难受,曲言孚侧过脸瞧叛军派来的前锋,那些被蛊虫所控制的尸体早就腐烂,甚至有虫子在那些身体里爬行。这样的尸体,就是连乌鸦也嫌弃。
就在曲言孚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纤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曲言孚的存在,径直翻着叛军的尸体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两条小蛇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
那个人听到声音转过了脸,曲言孚看得清楚,竟然是叶雪衣。
第六章
叶雪衣也是没料到竟然还会遇见人。他站直了身体,怔楞了半晌,才微微笑了下。那笑容泛着说不清的意味,既是苦涩勉强却似乎带着一丝解脱。
两条蛇不顾曲言孚的阻拦,身体敏捷的绕过无数尸体,然后在叶雪衣身后一口咬住了一具尸体,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那潜伏在胸腔当中还未死去的蛊虫。比蛇身大许多的蛊虫就被它们毫不犹豫的吞吃下肚,叶雪衣也是震惊的看着,他原本以为它们是来攻击他的。满足的吃完的两条蛇又是手脚麻利的爬了回去,乖巧的缩成一个圆呆在曲言孚的手腕上。
曲言孚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打起了哈哈,“你也来散步啊,真巧啊。”
谁会在这种时候跑来尸横遍野的战场散步?
叶雪衣心知他是有心转移话题,也就点了点头,向曲言孚走过去,“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嗯,我等会在回去。”笑眯眯的看着叶雪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曲言孚忍不住干呕了声。在这样的地方他根本就呆不下去,他随意一瞥,又想起来之前叶雪衣翻找的尸体,忍不住凑了过去。
那是一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面目的尸体,脸上大片的肉已经差不多被啃食干净,露出光秃秃的骨头,空洞的两只眼睛仿佛在和曲言孚对视一样。曲言孚哪里敢继续看下去,只是双手快速的摸索着尸体,他神色一动将摸出来的东西拎起来,看起来有些残破的饰物。
“难道这是叶雪衣要找的?”曲言孚喃喃自语,他环视了下周围不敢再久待,将那饰物一并带走了。
赶回去的时候,项识鹤正坐在桌前喝水,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在看到曲言孚走进来的时候目光顿时冷下,手更是骤然捏紧。
曲言孚默默的后退了一步,心想他应该没惹到他吧,又想起来摸到的那个饰物,故而讨好的掏出来递到了项识鹤面前。
“识鹤,这是什么?”
项识鹤冷淡的瞥了眼,猛地皱起了眉头,“你从哪里拿到的?”
“……捡到的。”曲言孚懦懦着回了句。要是说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总感觉项识鹤肯定会生气。
“捡的?这是同心锁,相恋之人许了诺言可锁住彼此生生世世的情愿,一旦上了锁就再也无法解开,除非玉石俱焚,两人决裂,这锁也就没用了。”项识鹤虽然不信,还是将同心锁的寓意说了出来。
叶雪衣真是去找这玩意?他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呢。
“那这个怎么办?”曲言孚晃了晃那把同心锁,虽然已经有些损坏,但看起来还是挺漂亮的。
“既然是你捡的,那就还回去。”项识鹤不咸不淡的回道。
曲言孚为难的看着那把锁,让他再去一次还是算了吧。反正那人也死了,这同心锁早就没了用处,还是偷偷扔了好了。或者去问问叶雪衣,也许他真的是在找这玩意也说不一定。打定了主意的曲言孚顿时松了口气,正打算回项识鹤时却对上他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手中则是将那茶杯放了回去。
“……很晚了,我们去睡吧!”被那样盯着,曲言孚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视线,低声说着。
“你想在我这睡?”
“啊,没有!识鹤你也赶快睡吧,我先走了。”
曲言孚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回答,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三跳的往外面跑去。
项识鹤目光沉沉,直到营帐里只有他一个人,才叹了口气。他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直到现在他才愿意回忆三年前的过往,虽然断头案影响甚大,可府尹却还是将这事压了下去,只是没想到一个月之后他却在要休息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书信,凌乱的字迹显示着仵作在他手里,让他现在就前去那个发现无数尸体的山洞里。
不明白为什么要抓仵作,他甚至来不及通知其他人就匆匆跑过去。那个山洞还是如曾经的模样,除了再也没有数不清的尸体。而那里的牡丹盛放的让人寒心。
在曾经关押曲言孚的山洞里,有个人背对着他站着,他们中间是被蒙着眼睛昏倒在地的仵作。
“你想做什么?”项识鹤不敢贸然前进,开口问道。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人开口,声音怪异,语调含糊。
项识鹤皱眉。
“这人不是一直和你作对吗,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杀了他,你意下如何?”那人再开口,声音飘忽魅惑。
“没兴趣。”项识鹤一口否决。
“啧,你还是这样子。”那人转过脸,戴着的面具下露出一张嘲讽的笑容,双眼灼灼的盯着项识鹤,“可是这样子不行哦……他必须得除去。”
项识鹤不耐烦的开口:“你以为你是谁?当今主上还是神?凭什么裁决他人性命?”
“因为……他要害你。”
“你什么意思?”项识鹤不可置信,紧接着又冷冷回答,“你莫不是要离间我们?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那人笑起来,沙哑的声音疯狂而可怖。
“你真的和他无冤无仇吗?”他一脚踩在仵作肚子上,满意的听到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继而又笑,“那他为何三番四次与你作对?甚至怀疑你就是断头案的凶手。”
项识鹤其实心里也有疑惑,明明之前仵作对他是疏离而友好的,为何在这断头案时却将怀疑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可是论恩怨他是真的没有印象。
“孙仵作是从扬州来的,这你总该有印象吧?”那人好心的提了醒,慢悠悠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扬州?!
“识鹤,你什么时候来扬州玩嘛……”
“识鹤,我和你说哦,我有个叔叔,超级疼我的,他一直很想见你呢。”
难怪。
“我倒不知道他为了报仇,竟然隐姓埋名找来了洛阳。”项识鹤冷冷的笑起来。“可我不明白他为何一直不动手。”
那人耸耸肩,“你没想过你处处受压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吗?他估计是想要让你受困和他那可爱的小侄女一样自刎吧,哈哈真是可笑。”
项识鹤了然,只不过他又怎么会是那种不顺心就自刎的人。
“就算如此,我也没兴趣杀他。”
“我早猜到了。”那人笑的诡谲,“所以我就帮你把他给杀了吧。”
“什……”项识鹤暗自心惊,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觉得大脑一片昏沉,紧接着就不知人事了。
他还以为自己也会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给杀了呢。
项识鹤叹了口气,不愿意再想,强迫着自己睡着。就算曲言孚回来了,早就三年了,不过去也得过去。那日他昏迷之后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自己房间,而这之后孙仵作的尸体就被人发现在洛水河边,和那断头案一样,都被割了头颅,身体内部也被掏了空。府尹大发脾气严令他们一定要查到凶手,只可惜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无声无息的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项识鹤睁开眼睛干脆又重新点燃了蜡烛,他必须得想想该如何应对叛军那古怪的冲锋兵。之前战场中虽然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曲言孚师姐,不过对方吹奏着笛子又和曲言孚同样的饰物,想来也就同是苗疆人。可除了和他们同样使用蛊虫,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让他们士兵不会畏惧这些傀儡的方法。
如今看来只能等明天一起商榷。
一直到天明,项识鹤疲惫的揉了揉眼,盯着那几张作案计划,又是心里烦躁。一把将它们揉成团,项识鹤忍不住两手砸在桌子上,泄愤了几下,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声音。
“干什么!”项识鹤一把掀开门帘,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曲言孚吓了一跳,忍不住伸出手挡在面前,“识鹤你怎么了?”
“你来干嘛?”项识鹤转过身,恶劣的回道,他现在正不耐烦烦躁中,语气也不自觉凶狠起来,“昨天没睡?这么早跑来做什么?”
“我打算去找叶雪衣,路上碰到了林今,他让我告诉你等下去哥舒将军那里。”曲言孚小声的说。
项识鹤揉揉额头,冷静下来语气,“林今眼睛还没好?他没事晃悠什么,好好养病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