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陆京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
餐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早点，陆京华坐好之后，林景贤还在水池边忙活，“你先吃，我把这些东西泡上，不然等一下不好洗。”
陆京华看看散发出阵阵香气的早餐，再看看穿着围裙站在厨房的林景贤，心里忽然就静下来了，感受到久违的家的感觉。上一次有人为自己忙碌着早饭，好像还是很久很久的小时候，母亲一边嘀咕着赶紧长大自己做饭，一边舀了大半碗米粥。陆京华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熟悉而亲切，和心底某一处柔软重叠，好似已然成为生活平凡的一部分。
早上的阳光正好，柔柔的洒进窗户，暖的人心头发热。
“昨天，麻烦你了。”早餐过后，林景贤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喝酒之后会和平常不太一样。”
“的确和你平时不一样。”陆京华想起了撒娇的林景贤，也想起了和他接吻的林景贤，赶紧岔开话题，“你的钱包钥匙手机什么的好像还在酒吧，等会没事就赶紧取回来吧。”
“嗯。”林景贤继续低着头，酝酿了好一会才又开口说：“我是不是对你……”
“没事！”陆京华快速打断他，“谁都有喝醉的时候，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听到这句话，林景贤终于抬眼正视坐在对面的陆京华。
陆京华瞥到他眼角微微泛起浅红，对上他乌黑的眼眸，想起的却是它被水气氤氲的样子，赶紧转开眼，装模做样的举起杯子喝一口水。
林景贤等他把水咽下才缓缓开口：“虽然我喝得很多，但是我做过什么事我都记得。”
陆京华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昨天晚上是林景贤先“动”的嘴没错，但是后来自己也是醉了。
“我，”林景贤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不大但是很清晰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陆京华睁大了眼睛，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个真相，但是还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想到林景贤会在这种情景之下，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你会觉得很困扰吧。”林景贤说完那句话又继续低下头，“可是，我好想再也没办法隐瞒下去了，我不想骗你。很抱歉。”
屋子里面陷入了沉默，林景贤是因为说完了想说的话，陆京华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该走了。”林景贤最终打破这沉默，“打扰你了。”
“没事，”陆京华条件反射的回答了一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门口，陆京华清清嗓子，林景贤转过身期望着他能说些什么。
“我，咳，那个，”陆京华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只好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我一直把你当做是很好的朋友”。
林景贤闻言，失望的垂下肩膀，小声地反问一句：“只是这样吗？”
陆京华脑海里闪过两人接吻的画面，闪过他和林景贤一起欢笑的画面，闪过林景贤在他怀中婉转承欢的画面，他咬咬牙，应了声“嗯”。
林景贤不再言语，他走出去，干脆利落在陆京华面前关上门。
“嘭”地一声。
陆京华像是被惊醒一般浑身震了一下，他好像看见了似乎要从林景贤眼角滴落的泪珠。陆京华手贴上紧闭的防盗门，心里升起一股失落，如同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忽然之间，林景贤就从陆京华的生活里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每天晚上回家还能看见隔壁客厅的灯光，陆京华都要以为他直接离开这座城市了。
翻开手机通讯录，常用联系人列表里他的名字已经不再是榜首；周末的时光也常常一个人度过。面对桌子上的外卖餐盒，陆京华心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甚至开始有点埋怨自己，如果在林景贤吻上来的那一刻推开他，是不是两人之间脆弱的平衡还能多维持一阵？
与此同时，梦中的林景贤也同样让他苦恼。有的时候他直直的看着自己，一遍遍重复“我喜欢你”；有的时候则是低垂着肩膀，微微颤抖，想要安慰他的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还有的时候则是一幕幕脸红心跳的情事在梦中上演；陆京华时常会陷入沉思，反应过来时却又发现净想的是一些快乐的回忆，似乎本能的逃避如何面对现实。
“京华哥哥！”身体猛然被人拉住，陆京华侧过头，凌珑拉住他手臂，皱起眉头，批评道：“在想什么啊，过马路也不认真！”
陆京华回过神来，刚才没有看红绿灯，险些被转弯的车辆擦到。
“在想些事情。”陆京华不好意思道，“幸亏你拉了我一把。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京华的公寓在南郊，凌珑家靠近西郊，平常两人是碰不到的。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凌珑指了指路对面的咖啡厅，“没事的话一起坐一会。”
“其实，”凌珑局促的拢了拢头发，“我从家里面搬出来了。西郊的那套房子，也还给哥哥了。”
“什么？！”陆京华惊讶的看着她。“你哥哥怎么会同意？”
“我们发生了一些争执，”凌珑情绪低落的说，“然后，我就搬出来了。”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凌瑞和凌珑兄妹俩相依为命，陆京华怎么也想象不到凌瑞会眼睁睁看着她搬走。
凌珑垂下眼帘，双手握住眼前的咖啡杯，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京华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喜欢到即使每天都在一起，却还是希望做梦都会梦见的那种人。”
做梦都会梦见？陆京华赶紧摇摇头，想要把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影消除掉。
凌珑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有自顾自接着说：“钱，地位，世俗的评价，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日子都是自己过得，冷暖自知。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说出越界这两个字呢？哥哥对他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也许，一旦越过了，就不能再回头。”陆京华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从来不只是爱情。”
“可是有他在，我就有勇气去对抗全世界。”凌珑看着陆京华的眼睛，很坚定地说：“我想去试一试。我宁愿在很久以后的岁月，感叹曾经的年少轻狂，也不想流着泪缅怀藏在心底的爱。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爱他，想要拼尽全力、赌上一切和他长相守。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的一个微笑就能治愈我所有的委屈。”
陆京华看着凌珑，几乎要忍不住去羡慕她，那么勇敢，只要有爱就什么都不怕。
“凌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的结局并没有想象中的圆满？”
“最坏不过是，转身天涯，形同陌路。”凌珑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这也好过我一辈子活在后悔之中。”
“看起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陆京华叹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明白，凌瑞他是爱你的，别为了这些去怨恨他。”
“京华哥哥，我冒昧的问问你，”分手之前，凌珑略带迷茫的看着他，“你有真心喜欢的对象吗？如果伯母他们全都不同意，你会和我哥哥一样为了家族而踏入一场名存实亡的婚姻吗？”
陆京华摇摇头，想说我不会，但凌珑的注意力已经被马路对面的人所吸引。
“谢安！”凌珑好像瞬间被什么点亮，从内而外散发出幸福的喜悦。
陆京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过几面之缘的青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看向这边的目光有多么的专注。谢安比了个手势，让凌珑站在原地，自己过来接她。缓缓走过人潮的青年和在彼岸静静等候的少女，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对方，其他的行人全部沦为背景。
“下回见，京华哥哥。今天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真是不好意思。”凌珑笑眯眯的挥手告别，谢安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牵着凌珑往他们的家走去。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陆京华莫名的涌上深深的羡慕。茫茫人海，能寻到和自己牵手的那个人多么不容易。他在心里感慨道。
忽然间，陆京华原本要前行的脚步僵住。马路对面林景贤背着双肩包慢慢地往车站走。
他瘦了。
这是陆京华的第一反应。
隔得太远，陆京华看不清林景贤的脸。他在路这边追着林景贤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又停住。
这是在干什么呢？陆京华问自己。
他转过身，往反方向大步走去。两个人的轨迹就像平行线，无限延伸，永不相交。
第十六章
“哎呀，不好意思。”陆京华打开门，一个大婶笑容满面的打招呼。
“您是？”陆京华感觉眼前的人有些面熟。
大婶指了指对门，“我是那家的房东”。
“噢，您好。好久不见。”陆京华在刚入住这里的时候见过几面，后来她把房子租出去，就没碰到过了。
“是这样的，”大婶解释道，“你认识对门的那个小伙子不？我都找了他好几天了，打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应，楼下保安说他出门了一直没回来。”
“您找他有什么事吗？”陆京华想起这两天一直黑着的隔壁客厅，说道，“我要是联系到他可以和他说。”
“是这样的，因为家里有些事，我这房子不租了，打算直接卖掉。”大婶说，“提前给他知会一声，这个月底之前要另找居所。”
“如果遇到他，我会转告的。”陆京华应道。
送走了房东大婶，陆京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按下林景贤的号码。
我这是有正事和他说。陆京华心里理直气壮地说。
自从那天在街上短暂的偶遇之后，陆京华心里一直觉得空落落的，好几次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让他失望的是，林景贤似乎没有给他特别优待。电话那头机械的女声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二天的下午，陆京华坐不住了。按照房东的说法和自己碰到他的时间计算，林景贤已经有三天处于关机状态了，这很不正常。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陆京华不禁冒出一些可怕的猜想。不会的不会的，他几乎要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景贤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在这种时刻，他忽然发现对林景贤了解的原来那么少。完全想不出他可能会去哪，也没有他亲人的联系方式，难道要他去和江少峰联系吗？
等等，还有一个人！
“佳人，你现在马上给我查一下严靳的联系电话。对，就是那个明星严靳。快点，我有急用。”
这么着急的找严靳哥？林佳人想起哥哥离开之前浅浅的一笑，对自己说，“如果他找你要严靳的电话，拖着，越晚给他越好。”
林佳人当时不明所以，只好点点头。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陆京华一个下午好几次过来问她，她都一副我正在努力的表情，拿着电话一阵胡打。
陆京华忍不住又给其他朋友打去电话，最后终于辗转得到严靳的手机号，可是打过去居然是占线！
陆京华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埋怨害他占线的那个人，殊不知，那正是林景贤。
“一点也没变啊你。”严靳听着手机的提示音，陆京华一直在试图打进来，“看着乖乖的，实际上心眼最多。”
“我要是不逼紧一点，他又怎么能看清自己的心呢？”林景贤平静的说。
“当年，小赵其实也是被你算计了吧。”
“我所依凭的，不过是他的爱而已。”林景贤看向窗外，乌云压得很低，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他爱我，我爱他，仅此而已。”
“好吧好吧，”严靳把手机拿远一点，“差不多可以接那位的电话了吧？在不接，他说不定都要闯进我家来了。”
当陆京华接通电话听见严靳懒洋洋的“喂，哪位？”时，他甚至愣了一下，“喂喂，有人吗？没人我挂了。”
“严靳！我是陆京华。”陆京华赶紧回过神急匆匆的说道，“景贤最近和你联系没有？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陆先生啊，你好。”严靳慢吞吞的打招呼，“你要找小贤？”
“是啊，他最近和你联系没有？我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
“没有。”听了严靳的话陆京华如坠冰窟，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报警吗？
“三天了，我已经三天联系不上他了。”陆京华握紧手机，“你还有别的途径可以找到他吗？”
“没有。”严靳的再次否认换来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严靳勾起嘴角，又补充道，“不过，我大概能猜出他去哪里了。”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陆京华什么行李也没带，包里只有手机钱夹和林佳人匆忙塞进去移动电源。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了一对夫妻，两个人都在瞌睡。车厢里人不多，这不是一条旅游线路，所以他才能买上当天的票，去那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明天就是他爸妈的忌日，”严靳的话在脑海里想起，“他大概是回去家乡祭拜他们。”
“这样啊，”陆京华总算放下了心，“可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再过一天，”严靳的叹息顺着听筒传过来，“就是他的生日啊。”
陆京华在中二的年纪也曾偷偷伤心过，因为未曾谋面的父亲。当初陆父和母亲私定终生，但是陆家看不起母亲寒酸的出身，逼得怀孕的她远走他乡。而年轻的陆父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儿受苦，除了偷偷汇一点钱之外毫无办法。直到陆父站在陆氏家族的权力顶端，才能正大光明的接他们回家。虽然出过一次车祸，陆京华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但是，他一直记得母亲始终陪在他身边，尽力去弥补缺少的那一部分父爱。
而林景贤呢？13岁的少年就失去父母，别人家的小孩还在撒娇耍脾气的时候，他是不是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抱着膝缩在角落默默哭泣呢？虽然他说过，姑母一家对他一直很好，但那又怎么能和亲生父母相比？每一年，本该是开心庆祝的生日，林景贤都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度过呢？
陆京华不敢去想了，他好像透过玻璃，看见小小的林景贤坐在一块圆圆的生日蛋糕前，虔诚的许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蛋糕上蜡烛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晶莹的泪滴。
再快一点吧。陆京华默默看着不断后退的黑影，让我快点到他的身边。
这辆列车要穿越黑暗，在明晨时分才能抵达那座小城。陆京华舍不得闭眼睡一觉，这条路，这两边的风景，也许是林景贤看过千百遍的。现在它们都笼在黑暗之中，却并不妨碍陆京华在心底勾勒出它们的样子。
走一样的路，看一样的风景，似乎这样，离他就能更近了些。
林景贤抱着一束白菊花，提着些水果点心，慢慢踱步，走过一排排墓碑，站定在熟悉的位置。“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林景贤一边擦去积年累月的灰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生活。
“这几年一直都没来看你们，对不起。我在外国生活的还算不错，顺利地毕业，现在回国开了一家小店，业余时间帮小靳做些投资，对了，小靳现在可是大明星了，以后说不定要去好莱坞发展呢。我们都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