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自然理解不透王经理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他的注意力全在给他挑衣服的姑娘身上。他已经脱得只剩下底裤,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妹子,能不能换个男的来!”他说完就想起自己最近正对男人充满性趣,似乎换男人也不太适合。
姑娘抬头一脸窘迫地盯着杨二,心说你这么大方在外面就开始脱我是以为你不介意的。她一眼瞟向杨二腹部的肌肉,不由吞了吞口水,接着指向旁边的帘布说:“那里面可以换衣服。”
“你不早说!”杨二显然也不太好意思,他慌慌张张地被王经理拖进来,风风火火地让他快点换衣服,他根本没注意更衣室里面还有更衣室,这分明是在欺负他没见识。但他还是笑着接过姑娘递过来的衣服钻进了帘布里面。
杨二换好衣服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什么叫佛靠金装,那就是杨二这样的。再经过化妆师的一番折腾,杨二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几乎连他自己也不认得。过程虽令他极为痛苦,可看这结果他还是觉得满意的。
雷衡跟他说的是让他来拍广告,他以为的是能上电视的那种,结果没想只是拍照片,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毕竟如果能在电视机上看到自己,那是多上档次的事。
这家摄影工作室在圈内算是有名的,相对摄影师的脾气也比较大,像杨二这种毫无经验的合作起来当然不会愉快。要拍的手表走的是高端路线,按摄影师的要求需要的是野性又内涵的气质。
杨二外形还算能过关,野性也至少沾了野这项,可内涵全无,一看就像穿上新衣的暴发户。对此摄影师郁闷至极,好几次他都跟王经理说你把这神经病领走吧,我拍不了。
王经理忙弯腰驼背地求他千万别摞台子,那是他们雷总钦点的人。
最后迫不得已的摄影师指着杨二吼道:“你是男人吧!跟人上过床吧!你就想想你是怎么去勾引你床上的人的。”
杨二同样很窝火,他从小被教导的就是照相一定要笑露牙齿,手一定要摆V字,并且照相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虽然现在手机随手都能拍照,但在十多年前那要过年过节过生日才能一家人隆重地去镇上相馆照相的。从小他就喜欢照,因为每次照相的都说他照得很好看。
但现在他觉得拍个照片居然这么累,要求还这么多,不只不准摆V字,不准露牙齿。
杨二下意识认为这照相的肯定没什么水平,此时听到这么一句,他嚯嚯一笑,解开衬衣的纽扣露出胸膛,抬起戴着手表的右手揉了一把被发胶弄得极不舒服的头发,目光狠狠地瞪向摄影师。
这一幕绝对只是巧合,杨二只是想发脾气走人,却不想那个照相的居然把他拍了下来。接着听到照相的对他说:“这感觉不错,就这样再来几张。”
杨二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不过,是不是少了点什么?”照相的继续说。
“汗水。”刚才给杨二挑衣服的姑娘插道。
摄影师点头,旁边的助理立即上前给杨二喷上人工汗水。杨二抹了一把额头,感觉真像流了一身的汗,惊奇不已。于是对助理说:“能不能送我一瓶?”
助理是个瘦弱的小伙儿,腼腆地一笑,“下来我给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杨二坚决地点头,表示肯定不会说出去。
接下来的过程比之前顺利了许多,摄影师的脾气也消下来。可是在准备收工时,摄影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接完后他骂着娘回来,跟杨二说根据甲方要求还要再拍一组照片。
这回换成杨二骂娘,他连衣服都换下来了,要再折腾一遍可比他在工地上干一天还累,而且连工钱都没有。他不由叹气,谁让他自己承认要给雷衡干白工的,谁又让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好在这回拍照的要求非常明确,明确到动作场景衣着都有规定。首先让杨二赤着上身推门而入,身上必须有汗,上衣必须搭在肩上,背后必须有阳光,要拍的就是他推门的动作。
杨二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在哪见过。
整整六小时过去才终于完全结束,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王经理吆喝请大家吃饭。杨二瘫在椅子上暗暗发誓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干这种活,这根本没有雷衡说得那么轻松。
这时,之前给他喷汗水的助理过来叫他去看照片,杨二虽累也想看看自己辛苦半天照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兴冲冲地跟助理跑过去,结果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惊异道:“这货是谁?”
显然那是杨二,但不是平时的杨二。杨二暗想要是拿这照片去相亲肯定一相一个准。他对电脑前的人说:“兄弟,把照片拷给我行不?我拿去相亲多帅啊,肯定能相回一车皮媳妇。”
电脑前的人转头乐呵地一笑,是被他的话逗乐了,不过很快又转为一脸无奈地说:“你们雷总说了照片全部传给他,不用修也不许留底,更不能外传!懂了?”
杨二摇头,“可这是我自己的照片?”
“即使长在自己身上的也不一定自己全能做主,何况是照片,想开点!”
“想不开,你拷我两张吧,我不要多!我知道你们相馆拷照片是要收钱的,这好商量!”
“相馆?”电脑前的人脸一黑,咬着牙说:“想要,直接找你们雷总要!靠,竟然说我们是相馆!”
杨二没要到照片,也没有去找雷总,王经理请吃饭他也没有去。虽然他已经饿得不行,可蝴蝶花的电话打来他就匆匆赶去赴约了。
除了搬砖外杨二其实还有另一项擅长的技能,只不过在雷衡问的时候他没说,因为这项技能在许多人看来都叫不务正业。
因为些技能的名称叫做打游戏,他从来到这个城市接触电脑就迷上了。蝴蝶花就是跟他同一个公会的,并且是他们公会的会长。刚才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蝴蝶花是个姑娘,狠狠地调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居然是个男的,让他整整失落了半个月。
蝴蝶花的本名叫胡英杰,比杨二大不了两岁,却是游戏圈里骨灰级的老前辈。用胡英杰自己的话说,他是打娘胎开始就玩游戏的,不过那时玩的游戏不像现在这么多花样,更没有电脑,靠的是一张张影碟机用的光碟。
两人找了家面馆,面对面坐着,一人各点了两碗面。吃完之后胡英杰才讪讪开口。
“将军,我辞职了。”杨二在游戏里的名字叫作杨将军,因为象棋里帅就等于将军。
“靠!你不是拿了华南区的冠军吗?不是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吗?”胡英杰跟杨二不一样,他是职业玩家,在圈里还是顶顶有名的大神。
“我妈病了,我要回家了。”胡英杰说着低下头,理由言简意赅。
杨二嗯了一声表示理解,胡英杰家里的事他没理由多嘴,更帮不上忙。不过胡英杰就这么放弃他还是觉得可惜,职业联赛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冠军不是谁都能拿的。
“我回去了可能就不会再来了,以后QQ常联系。”
“那你打算回去做什么?不如跟我去工地干吧!四百一天,不比你现在差。”
“不去!卖力气的活能干一辈子?你不是说想当老板?这要混到什么时候?”
“你还说要拿世界冠军,你怎么不去?”
两人同时长叹一口气,人生总有许多无法实现的理想,不是没有努力,只是现实太让人无可奈何。
从游戏到人生,两人一直在面馆聊到晚上,中途老板来催过他们离开,他们只得又点两碗面,最后真的走时两人已经各吃了四碗。
告别的时候,杨二说好过两天胡英杰走的时候去送他,当然他还是希望胡英杰处理好家里的事还能回来,毕竟这个花花世界一样的城市他的朋友不多。不过胡英杰的答案始终模棱两可,对于没发生的未来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天黑了,雨也早停了。
杨二下公交车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往工地走,脑中不断回响胡英杰说过的话。他问自己难道真的想在工地干一辈子?这个问题他觉得又深沉又深刻,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于是,回到宿舍就躺上床,明天一早还有活,他得早点起来。
而这,就是人生。
第8章
杨二闭着眼睛摸裤兜里的手机,他脑袋裹着纱布正在输水,缝了三针正疼得厉害,可再疼也没能让他不困,可偏偏此时医院留给他的只有一把椅子。
“谁啊?”
“你在哪里?”
对话根本没有衔接起来。
杨二的态度并不好,因为太困被打扰正常人都不能和颜悦色。雷衡的声调同样生硬冰冷,因为他刚接受了一个令他惊悚的事实。
由于这两天有杨二的滋润,雷衡以为自己的毛病已经痊愈。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他参加了以前从来不去的狐朋狗友的聚会。夜总会的包房里声色犬马,正主是几个三大五粗,还衣冠楚楚的男人。作陪的是一溜刚出道的小模特。
其中一个挤到雷衡身边,撒娇灌酒、双管齐下。这种事在他们的圈子向来都心照不宣,要是看上谁就带走,至于要付出的代价就这看这些年轻女孩的手段,而她们要想红能靠的资本也只有这一项,不然不会来这里。
雷衡要说排斥也说不上,但确实不喜欢。这女孩长得倒是挺合他的审美,但女孩靠在他身上费尽心思地撩拨他,他的身体却终究没有半点反应。
这让他心烦意乱。
然后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待机画面正是杨二的照片,双手不自觉一紧。他霍然起身离开包房,留下不明就里的女孩愣在当场,她完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冒犯了大老板的。
雷衡坐在车里给杨二打电话,即使睡死在床上,被他这样吵也该醒了,可偏偏杨二打死也不接。
在以前他不举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有病,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真有病了。这病的名字就叫只对杨二发情综合症!一想这里他就觉得暴躁,眼不得立即把杨二捆起来狠狠抽一顿。可偏偏杨二就像失踪了一样,直到他打到四十七个电话时,手机已经显示电量不足,杨二才终于接起电话。
杨二听出是雷衡的声音,但没听出雷衡的心情不好,他闭着眼睛如同在说梦话一般。
“在医院。”
“怎么回事?”
“被人打破了脑袋,差点破相。要是我破相了你还喜欢我吗?”
雷衡满腹的怒火被‘喜欢我吗’四个字噎住,他觉得杨二简直是信口开河。
“怎么不说话?”听不到雷衡的回音,杨二终于睁开眼。他是真喜欢雷衡,虽然目前这喜欢还很片面,而他直觉雷衡肯定也是喜欢他的。
“哪家医院?”
“不用来看我,还有两小时,输完水就回去了。”
“我现在去。”
杨二木然怔住,他在想要是雷衡凌晨四点进医院,他会不会从被窝里爬起来去看他。
洪海涛用衣服捂着脸卷缩在椅子上睡得流口水,要说今晚的事那整个就是无妄之灾,尤其是杨二。
事情的起因是住在杨二隔壁的已婚男人,老婆回老家才一个星期就跟别的女人搞上。好笑的是他老婆晚上突然跑回来想给她男人一个惊喜,结果偷偷摸摸爬到床上才发现床上一共躺了三个人,顿时就闹起来。杨二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会儿热闹,结果不知是谁掉了一百块在地上,杨二眼尖看见了。
有钱不捡是傻瓜,要是有人认领他不至于不还,可要是没人来要自然就是他走财运了。
可偏偏就这一瞬间,隔壁屋里扔出来的砖头就砸到了他头上。
雷衡听杨二说完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不捡钱不就没事。”
杨二觉得雷衡看他眼神就如同在嘲笑他活该。他皱起眉头、翘起嘴角,用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座位,这个点医院里都冷冷清清的。
雷衡不以为然地坐下,却发现杨二意图不轨。
“你怎么这么晚还来?不睡觉?”杨二凑近雷衡,犹如说着悄悄话。
“顺路。”雷衡淡然地回答,目光轻轻瞥过杨二。
到底有多不顺路杨二知道,只是他不知道雷衡真的很顺路,因为他是从夜总会出来的。
“那我也感动,来亲一个祝贺一下。”杨二说亲就亲,他勾住雷衡的脖子嘴就凑上去。雷衡立即掐着他的下巴把人推开,他不是怕被人看见,而是他现在就像火柴,被杨二轻轻一擦就会燃起来。
“记得你说过我饥渴吗?”雷衡面无表情地问。
“难道不是?”杨二笑嘻嘻地答,手朝雷衡的裤裆摸过去,底下已经开始有异样的反应。
雷衡狠狠一巴掌拍开杨二的手,“杨蠢货,给我收敛点!”
“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杨二眯起双眼,仿佛是对刚才雷衡嘲笑他贪财的反击,他此刻用眼神控诉雷衡的欲求不满。
洪海涛睁开眼正好看到雷衡用手掐着杨二的下巴,像是准备要亲上去似的,他吓得直接滚到地上。
“涛哥,还没到时间,你接到睡。”
洪海涛没听杨二说话,怔怔地盯着雷衡,见对方只是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自然地松开手。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不是在做梦,于是说:“我去抽根烟。”
他说着落寞地抖擞着肩膀,嘴里叼着烟往外走,那一瞬间他考虑了很多问题。
这根烟洪海涛抽了一个小时,回来时杨二已经拨了针头,死皮懒脸地拽着雷衡说:“雷衡,我脚也疼,你背我。”
雷衡狠狠扫了杨二一眼,眼神阴冷得像要杀人。杨二的身板看着瘦,全是腱子肉,肯定不会轻。
“换我背你也行,来吧!”杨二说着就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雷衡黑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本来还好好的,雷衡同意送他们回工地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再怎么说作为身家上亿的大老板给两个小民工当司机都屈尊了。而导致雷衡把他们扔在半路的起因是洪海涛没憋住的一个问题。
杨二微闭着眼,却紧咬着牙,他脑袋上的伤口现在正疼得起劲。洪海涛的目光不时往前面驾驶座的雷衡瞟,终于他忍不住凑到杨二耳边轻声问:“你和雷大老板是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杨二声音不大,不过狭小的车厢隔着一个椅背怎么可能听不见,但雷衡不动声色。
洪海涛此时骑虎难下,他若问下去雷衡在前边听着,他若不问前一句雷衡肯定也能猜出来。
“涛哥?你刚才问啥子?”杨二只想有人说话能转移注意力,让他不老去想脑袋有多疼。
“没啥子,你受伤了莫说话。”
“你刚才明明问我和雷大老板是不是那种关系,那种关系是哪种?”
洪海涛简直想一巴掌拍死杨二,可偏偏对方还没有消停的意思。他在杨二口无遮拦前抢道,“朋友,你们是不是朋友关系?”
“不是。”杨二眯起眼睛瞄了一眼雷衡继续道,“明明是雷大老板迷上我了,像我这么帅的男人!”
杨二厚颜无耻地这么说过也就算了,可他说了不止,还偏偏凑上前去问雷衡,“是不是这样?老板?”
雷衡顿时脸黑成包公,只对杨二发情综合症造成的暴躁再度腾空而起。他一脚踩下刹车,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杨二愣了愣,脑中的反应是雷衡的神经病又犯了,对于病患他向来很宽容,于是潇洒地笑着说:“路上开车小心。”这叮嘱他觉得是必要的,万一雷衡犯起病来就算不去撞别的车,撞树也很危险的。
雷衡蔑过杨二,洪海涛读出了危险,连忙拽着杨二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