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8)——四下里

作者:四下里  录入:06-30

师映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露惬意之色,他跨出一步,却径直来到了十余丈之外,在雪地里打起拳来,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周围一片寂静,师映川打完一套拳,望向廊下,就见晏勾辰站在那里,同样也是披散着头发,一副刚起身的样子,师映川便走过去,笑道:“怎么起来了?我方才见你还睡得很熟。”晏勾辰亦笑,伸手替师映川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襟口,道:“……刚才随手一摸,发现身边没人,我就出来看看。”师映川见男子眉目慵懒,似乎还残余着昨夜缠绵的春光,一时不觉心痒,遂抓住对方的手,微微低笑:“既然醒了,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说着,猛地将晏勾辰拦腰抱起,走了进去,来到床前,很快,殿中喘息声大起。

半晌,师映川不着寸缕地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悠闲地把玩着晏勾辰的头发,不时低头轻舔对方的胸脯,晏勾辰浑身汗津津地,方才的纵情令他有些疲惫,腰身酸疼,不过两人的关系经过多年,床笫之间已经很契合了,他也是很享受到,因此尽管有些不适,眉宇间却还是颇有舒畅餍足之意,这时师映川修长的手指捻住他胸前的深红,揉搓起来,眼中幽深,显然是还想再来一次,晏勾辰捉住青年的手,微笑道:“今日还要上朝,映川就暂且饶我这一次罢。”

师映川闻言,眉毛微挑,似是有点失望,但他也并不是沉湎肉身之欢的人,既然不行,也就罢了,一时便唤人来服侍,两人沐浴更衣之后,晏勾辰用了早膳,便坐了金舆离开玉和宫。

外面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来,师映川推开窗,看着外面景色,他静静立了一会儿,忽然关上窗户,提笔研墨,片刻间就简单写了一张便笺放在桌上,用镇纸压着,留给晏勾辰,当下又略略收拾一番,留下被炼制成活尸的谢檀君在宫中,自己则带上了傀儡,御剑绝尘而去。

已是寒冬时节,百草凋零,整个常云山脉也显得冷清许多,不过眼下已到了新年,气氛自然不同,空气中都有浓浓的喜庆味道,偶尔还能看见莽莽群山之中有年轻的弟子结伴在路上谈笑,准备去山下购置一些东西,有日出日落,有潮起潮落,日子就这样如同流水一般过去。

天气干冷,两道白虹横空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冷清的山路上,师映川收了飞剑,令傀儡隐在暗中,此时寒风呼啸,吹在人脸上几乎就像是用小刀子在刮一般,师映川身披雪白的单薄衣裳,头发与衣摆在寒风中却是纹丝不动,他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眉头轻舒,叹道:“……真的是一切都没有变啊!”不过感叹归感叹,却并不足以打动他已经稳如磐石的道心,他有点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恍恍惚惚中,仿佛时光的长河倏忽倒流,沿着旧时的记忆回溯,师映川微微而笑,自言自语道:“我说过的,一定要得到你,虽然现在还不行,但终究有一日是会实现的,而你……准备好了么?”

已是新年,大光明峰上下都呈现出一副喜庆的样子,师映川看到季平琰在屋里认认真真地写着春联,左优昙替他磨墨,而身穿青袄的梵劫心则袖手站在一旁看着,略远处白缘坐在椅子上,面带笑容地瞧着他们,师映川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翘,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映在他眼底,然而他却没有加入其中,或许潜意识当中,他就不希望自己打破这平静的画面罢。

满眼似乎任何东西都是记忆,现实与梦幻再无区别,此时此刻,师映川身心一片朗然通明,他的身影隐没在雪地里,等到再出现时,却是在一间空旷的内殿中,檀香的味道弥漫了周围,师映川依照记忆随手取下书架上的一本书,果然还是那一本,还是放在这个位置,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过,他轻轻翻开了书页,里面一枚精致的书签赫然在目,眼前依稀是当年自己读书于灯下的场景,一时间淡淡的心绪流动再也无法遏止,跨过了时光的距离,带着青年一头撞进一蓬久远的泛黄记忆之中,师映川一动不动地站着,殿中温暖如春,寂寞而深远,他洁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拈动书页,静静翻看着这本当年没有来得及看完的书,任凭外面寒风凛冽。

末了,最后一页也被缓缓合上,师映川将书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身,淡淡微笑起来,道:“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外面风寒如斯,莲座何必站了那么久?”话音方落,窗外已有人平静道:“……你如今成就宗师之身,有了倚仗,所以才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到我这里么。”一说完,窗户突然大开,呼啸的劲风扑入殿中,却紧跟着又被自动合上的窗户隔绝在外面,只不过此时殿内已经多了一个人,连江楼还是旧时模样,穿大袖袍服,戴莲花玉冠,半点也没有变,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已经失去了作用,师映川深深凝视了男人片刻,终于轻吐一口气,感慨道:“数年不见,莲座还是这样神采飞扬啊……”他的目光微带放肆,再不是从前那样崇敬而敬畏,视线从连江楼的面容一直转移到全身,就好象在用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抚摩着对方——这不再是一个孩子在看着自己的师父或父亲,而是一个男人在看着另一个男人。

这种没有一丝遮掩的目光显然不会让人好受,但对于连江楼这个如同石头一般的男人来说,却并不会让他感到不自在,他那犀利明透的黑眸在师映川脸上一扫,如同明月悬照,将一切都给照得透彻,那是一种纯粹的理智,或者说不在意,将所有情感都收束得无情,没有说话。

他这边越是如此从容,给师映川的压抑感觉就越大,师映川猛地一皱眉,十分不喜欢这种明显被动的局面,更不喜欢连江楼这般如同神祗站在九重天之上,俯瞰凡人的冷漠无情之意,他上前一步,锐气森森,微笑着看连江楼那英俊的脸孔,说道:“这么久不见,我很想念你,你可也一样想念我么?我猜,你应该还是会想起过我的,因为我对于你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些,可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第二百六十二章:却恨上心头

连江楼的姿态越是高高在上,师映川就越是没来由地心烦意乱,他冷笑道:“这么久不见,我很想念你,你可也一样想念我么?我猜,你应该还是会想起过我的,因为我对于你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些,可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面说着,一面紧紧盯着连江楼的面孔,不放过上面任何一点细节,但令他有些失望的是,连江楼的面部表情根本完全没有变化,就好象一块小石子落入大海之中,连几片水花都溅不起来,对此,师映川既有些不出所料又有些难免的愤懑,但今时今日的他与当年岂可混为一谈,当下改颜相向,微笑道:“莲座又是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么,这可真是令我觉得伤心啊……也更令我怀念当年。”

师映川说着,举步向着连江楼走了过去,若换了旁人,立刻就是警惕万分,是根本不敢被一位宗师近身的,因为那就意味了生死就此由人操纵,连反抗一博之力都已经彻底失去,但连江楼显然不在此列,他平静地看着师映川走向自己,在距离一步处停了下来,道:“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青年的脸上略有些困惑之色,两手抱胸,打量着男人:“……你看,你的外貌确实生得很好,这个我要承认的,但并不是没有能比得上你的人,这个你也要承认,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所谓的容貌天下第一人,若是贪色的话,照镜子看看自己也就够了,并非会很看重别人的相貌,所以如果说我喜欢了你,是因为容貌的话,这不太可能。”

说到最后,师映川的语气有点像是叹息:“那么,性格呢?你这个人啊,脾气又硬又冷,说白了,像个木头似的,既没情趣也决不可能善解人意,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冷冰冰的面孔,死板又不温和,这性子脾气,应该算得上是很差的罢?所以呢,按理说我不图你相貌,你性子也不好,我到底是怎么就看上你了呢?真的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啊。”

师映川在这里把事情剖析得一清二楚,连江楼却好象没听见似的,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师映川喋喋不休,末了,师映川作出总结:“……所以,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在一起时间长了罢,慢慢有感情,所以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你了,虽然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会让我喜欢的地方,但我就是没办法。”师映川话刚说完,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似是想要去碰连江楼的脸,连江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师映川的手在距离男人的皮肤尚有半寸的时候,猛地一顿,他看着男人平静的黑眸,纹丝不动的面孔,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些揪紧,不过……该死,不管了!师映川的眼神一厉,那只手继续向前摸去,再没有半点迟疑!

修长雪白的手掌缓缓抚上了光洁温热的皮肤,这种触感令人产生了异样的酥麻,师映川血红的瞳孔骤然缩了缩:这,这是摸到了?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青年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了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但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光洁细腻的皮肤触感,这一切不会有假,但就在这时,面无表情的男人忽然开口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开心?”这一句话淡的没什么味道,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但转眼间就在师映川心里激荡起了风云,好似怒浪排空,师映川微微一凛,立时回过神来,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上下,令他憋屈得快要爆炸,他突然间‘哈’地笑了一声,语气古怪地轻笑说道:“不,不,还不够的,怎么会够呢……远远不够!”

话音未落,师映川整个人好似炮弹般猛地向前!两人同时撞进数丈之外的大床上,师映川将连江楼压在身下,目光寒亮无比,他贪婪地看着身下的男人,就像是一头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想要将其撕扯得血肉模糊,一口生吞下肚,激动兴奋得连声音都在微微打颤:“……怎么会够?我想撕光你的衣服,用力揉搓这具高贵的身子,啃遍你身上每个地方,狠狠干你!”

“……你完全可以试试,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连江楼的声线还是一平一板地毫无变化,在被人压到身下,听到如此赤裸裸毫无掩饰的露骨话语之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会触怒他,一切都永远在他掌握之中,对此,师映川显然应该感到愤怒无比,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师映川,冲动与莽撞已经被时间很好地慢慢磨去,让他有了足够从容的心态,他眼中嗜血的猩红渐渐变淡,恢复了正常,他压在连江楼的身上,这看起来是非常亲密而暧昧的姿势,如同一对情侣,但同时他也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这具身体当中所蕴藏着的恐怖力量,师映川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想要做出什么放肆的举动,此刻身下这个平静的男人立刻就会由冰山转变为爆发的火山,给予他足够狠绝的一击!

看得到,吃不到,这就是眼下师映川的真实处境,他压在连江楼的身上,相当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他又无法可想,大概这就是单方面爱上一个武力高绝的男人的坏处罢,根本不能来硬的,他悻悻直起身子,退到距离大床两步远的地方,耸了耸肩,道:“果真很麻烦啊,你是软硬都不吃的人,想必我现在就算是脱光了衣服躺在你面前,张开大腿让你上,你大概也一样无动于衷,对罢?该死,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师映川有些苦恼地用手挤压着眉心,泄气似地喃喃:“我怎么说也是别人嘴里的天下第一美人,更何况身份,地位,力量,无论哪方面都配得上你了,而且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很熟悉,也有感情基础,我实在很难想象,你居然在面对我的时候都不动心,这不科学……看来这世间只怕也真没有能够让你动心的人了,是不是?”

师映川心底仿佛有一团火,烧得他烦躁不堪,口气也冷漠起来,连江楼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自顾自地去倒了茶坐下来喝着,师映川看他那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肝疼,又自嘲: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如此轻松左右着自己的情绪啊!

一时间师映川突然又觉得啼笑皆非,很没来由的,他看着连江楼静静喝茶的这一幕画面,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说不清的温柔,他走过去,也一样坐了下来,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上了茶,此时他冷静下来,也就不再是方才的咄咄逼人模样,更无凌厉,仿佛是回到了从前那样平和的时光,这样的他没有了平时的威势,却无损于他的魅力,只令气质越发显得悠远闲适,变得可以亲近起来,他凝视着连江楼,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有点像是与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相聚:“很想你,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过年了,我怀念大光明峰,怀念白虹山,怀念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很美好的时光,如果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们现在应该还是会很平静安稳地生活在一起罢?你还是我师父,我还是你徒弟,一切都不会改变,永远不变。”

师映川的声音很轻,很放松,而这个时候,连江楼目光微微一闪,视线凝聚,却是移目看来,他眼眸深处,似有无数星辰,或者说是他的眼睛明亮得足以将天上所有星辰的光彩都给遮掩下去,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何会对我生出这等念头。”师映川嘴里长长呵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种事确实很奇怪,不过你看,我父亲纪妖师不也是喜欢你么?这么多年都还是死心眼,而我母亲燕乱云,也是一样,所以啊,我既然是他们俩生出来的,那么跟他们一样对你有这种念头,似乎也不算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了,不是吗?”连江楼闻言,黑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彩,随后唇角微弧,就算是笑了一笑:“……却也有些道理。”

两人默默坐着喝茶,连江楼坐着的姿态略带随意,但仍然给人一种挺拔笔直的端严之感,黑发垂落散于肩头,发丝的阴幕多多少少掩去了他的几分凌厉之气,师映川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见多了美人,连江楼也仍然是极特别的一个,他瞧着对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猩红的眸子微带空茫,仿佛睁不开似的,只觉惬意,这些年他容貌长成,早不复当年那不起眼的模样,一举一动都是如画风景,可对面的男人却连看也不曾认真看上一眼,师映川不忿之余,又觉得好笑,这时却不防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连江楼抬头向外看去,神情如水,看不出深浅,却淡淡地道:“……你不去放上几挂?你从前每当过年的时候,就总爱亲自做这些琐碎之事。”

师映川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话,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就看到连江楼视线又移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男人凤目明灼,其中分明有一种师映川很熟悉的东西,不知为何,师映川心中突然烫了起来,他双目闪亮,红色光华灼灼,紧盯在连江楼英俊的面孔上,声音依稀有些低涩道:“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喜欢做的不再是乐颠颠地放鞭炮放烟花这样的事情,而是想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喝茶聊天,做些亲密的事情。”连江楼的眸光自青年脸上一掠而过,他看着师映川不掩渴盼的面孔,语气悠悠却越显冷澈,不紧不慢地道:“你现在所做的,不就正是这种事?”听了这话,师映川不觉菱唇微扬,这是一个看似有几分轻佻,但实际上却极富风情的表情,只不过那唇边演化出来的笑色,总令人觉得有讽刺之意:“这怎么能一样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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