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锐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比肖杰更清楚,这人是小美的希望。
十一年前,他们七人歃血为盟,做了兄弟,肖杰年龄最小,排名老幺;七年前,肖杰带回来了个女孩儿,说是他的亲妹妹——肖美,兄弟七人,视为己妹,其中四人,动了凡心;三年前,那场变天的浩劫,一人背叛,三人死亡,而小美……肖杰将她找回来的时候,一身破碎,奄奄一息。
小美被一次性注射了超过人体负荷一倍量的紫罗兰,单锐拼尽全力,救了人回来,然而,因为身体伤的太重,小美永远躺在了床上,并且要一直深受紫罗兰之毒。
肖杰为她成立了实验室,三年来,一直在找着解毒的方法,然而,紫罗兰之巅,岂是说戒就能戒的?那样残酷的实验,又岂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几百个实验对象,除了死的,就是疯的。为了防止他们自杀或是自残,单锐将人绑在床上,缚了手脚,塞了耳鼻,然而,最后的结果,仍是没有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身体有极限,人的意志也有极限,那根弦断了,人也就废了!
这人却不同,单锐见他第一眼,就莫名的觉得,如果是这人的话,就一定做得到!
单锐将后背靠在墙上,微微垂眸,把一切情绪掩盖在了眼镜后,“小梦,把东西取过来,准备静脉注射。”
牧白至始至终,都没有挣扎过,他清楚的听着几人的对话,然后静静的看着那管漂亮的蓝色液体注射进了自己的血管,转回头,望着天花板发呆,他的人生早就不由着自己了,在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只是这个月,怕是回不去主宅了,母亲,会担心自己么?
终于,牧白已经连自嘲的笑,都不想做了……
第十四章: 罗兰之巅
接下来的时间,肖杰一直呆在实验室没有离开,隔着单侧玻璃,看着牧白的反应。
起初三个小时,牧白几乎是毫无反应,从药效开始到结束,只是闭着眼微微皱眉,六个小时后,强烈的毒瘾效果开始一点点体现,肖杰可以从扩音器里听到牧白一点点变粗的喘息声,虽然仍没有太剧烈的动作,但是牧白已经将拳头紧紧攒起,从监视器里,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额头两侧成线的汗珠。
十二个小时以后,牧白的意识已经逐渐飘忽,细碎的呻吟声和挣扎声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肖杰知道,这人已经染上了深度的毒瘾,没有回头路了!
他应该高兴,或者是应该为自己的成功而喝彩,可是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剩下是事交给你了!”话落,仿佛逃跑一般,肖杰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单锐看着玻璃后挣扎的牧白,在监视室里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杰,大哥说的没错,七个人中,你最小,最看中兄弟情义,也最心软!”
推了推眼镜,单锐无意识的叹了口气,一边向实验室走去,一边吩咐“给他注射,准备好强心针和樟脑酊,未来的48小时内,不能让他昏过去!”
“是!”
春药是实验室研究出的致幻剂,它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就是能够将人的感觉放大,为了更清楚的观察到实验体对药物的一系列反应,他要用这个东西,将他们的感受放大,是痛苦,还是轻松,他都要第一时间看到,做记录,然后将另一种实验的药品打进实验体的体内。
强心针和樟脑酊就很好解释了,就像他说的一样,这两个东西,都能让牧白在接下来的48小时内,保持绝对的清醒。
紫罗兰之毒,虽从来都没有人解过,但是单锐知道,并不是解不了,只是与漫长而又恐怖的解毒过程相比,更多的人选择了轻松的死亡。
单锐走进了实验室,看着在床上微微挣扎的人。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丝毫不显狰狞,倒像是一只身在囚笼,却仍高傲冷艳的野兽,即使反抗,都带着它那尊贵的血统!
为什么会想到反抗这个词?单锐不由的闪过丝诧异,从这人进实验室,到现在,所表现的出来的一切,都只能用安于现状来形容了吧!
罢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了呢?
他虽不想毁了牧白,但是却不会阻止肖杰下手,并且,在肖杰那样做了之后,这人对他来说,便与其他实验品无异了,这便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的思维,仅有的那点怜悯,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又是一管测试剂打进了牧白的体内,为了让他体内肆虐的毒瘾稍缓,没想到,牧白只停顿了一秒,便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头极力的后仰,使得上身已经微微离开了床面,嘴角也流下了可疑的血迹。
单锐一惊,“快!注射强心针!你刚刚给他打了什么?”
“是三号原液!”
三号原液,并不是第一次试用了,应该很成熟才对,怎么会出现这种反应?
糟了!因为是杰带来的,使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单锐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可置信,这人,有吸毒史!!
左志勇恭敬的等在门口,见肖杰出来,递了个文件夹过去,又帮肖杰开了车门“那几个人这两天的动向表。”
肖杰接过,嗯了一声,上车,坐在车后座,左志勇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少爷!勇哥!”司机向两人问好。
“五子?”肖杰特意抬眼,从后视镜看了看人。
“是,少爷!”
“嗯,开车吧。”
肖杰一页页翻看手里的资料,若有若无的冷笑,“阿勇。”
“哎,少爷您吩咐。”左志勇侧了身,看向肖杰。
“把你们的人撤了吧。”
“可是,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足够了。”
“什么?”左志勇没太明白“是说这些人已经排除嫌疑了吗?”
肖杰没回答,只是轻轻将头靠在了车座上,嘴角微微弯起,左志勇看得有些发冷,也不敢再问了,琢磨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少爷,邓先生那边今儿又打电话了”
“谁打的?”
“他本人。”
肖杰冷笑,这人着急了,看来胃口是吊够了“请帖的日子是今天?”
“是,咱去么?”
“在哪儿?”
“敦煌楼”
“去!”
敦煌楼门前,停满了被邀请的车辆,不用看,左志勇都知道,全是些黑道白道的大小人物,肖杰和左志勇下车,被一个侍者带着往宴厅走,五子被另一个人带着,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两人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端了杯酒,不太引人注意的站着。
“少爷,姓赵那人不简单,咱们为什么不跟了?”左志勇问。
“我有说不跟了么?”肖杰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喝一口,虽然也是好酒,但是跟勋那里的差远了。
“那是?”
“你们的人被发现了,通知‘天威’接手。”
天威,是肖杰手下的佣兵团。
“被发现了?”左志勇一脸的疑惑,没感觉啊?
“自己动脑子想!”
左志勇交上来的报告毫无破绽,所有人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都在上面,其实单看任何一个,都没有问题,只是放到一起,肖杰便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相较于其他人有些慌乱甚至是小心翼翼的生活,赵东的日常活动清楚并且很有规律,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这才是最大的破绽!一般人经历过这种事,都会有些后怕,会打破些自己原有的生活规律,多多少少露出些马脚,然而赵东,做得太好,反而显得故意,让肖杰不得不怀疑,他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
狐狸虽然聪明,但终究斗不过猎人!
左志勇正琢磨着,一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肖杰举杯迎上去,“邓叔叔,生日快乐。”
“哎哟,小杰呐,今天我才给阿勇打了电话,怕你不来呢!”
“邓叔叔过生日,我怎么会不来。”肖杰挂着虚假的笑,未到眼底。
“好,好,果然是我孝顺的侄子啊!”
肖杰的眼里闪过丝杀意,一瞬间,又深不见底,举起杯,抿了口酒。
二人之间有些冷场,邓斌显然有些尴尬,又不能离开,只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这酒如何?”
“一般。”实话实说。
“这可是我从瑞士空运来的酒,小杰的嘴,果然叼啊!”
肖杰笑笑不语。
“这儿的糕点也是我请法国的厨师现做的,不尝尝?”
左志勇在一边有些瞧不起的看了看邓斌,这人太墨迹,明明把少爷请来是别有用心,却一直扯些废话,果然如少爷所说,是个精于算计又多疑胆小的人。
“不久前肖杰送的礼物邓叔叔收到了么?”肖杰突然转了话题。
左志勇了然一笑,他们少爷等不及了。
邓斌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啊,收到了收到了,果真是好东西!”
大概是十天前,肖杰派人送来了一个精雕的翠玉白菜,上好的翡翠,不过拳头大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然而,真正的宝贝却它里面的东西,纯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4号海洛因!
“那邓叔叔能否行个方便呢?”
这次的货来自意大利,邓斌知道,肖杰一向跟那边没什么来往,而自己却恰恰掌握着一条意大利的黑市商道,肖杰这回特意给自己看了货,便是要借道的意思。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本来这借道一说,只要是看了货,交了一定的过路费就算完事了的,只不过邓斌这次,想要掺一脚。
“小杰的方便,邓叔叔当然会给,只是听说,你最近手头有点紧,怕是吞不了这一批货吧,你知道,我这道儿不走零散生意,只做纯买卖的,除非……”
邓斌所谓的零散生意,是指这批货的买家不止一人,而是各帮派拼的货,他也不是不能做,只不过走的不是这条道,意大利这边的活,要接,便必定是大生意,他之所以定了这么个规矩,一是为了对货的方便,这二嘛,也是为了自己能掺上一脚。
“除非什么?”
“除非这货,我收一部分。”
“邓叔叔想要多少?”
“五五分,我要一半”邓斌眼中闪过丝狡黠。
“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肖杰冷笑“八九分,我六你四,再少了,我宁可这批货落到别人手里!”
听到这回答,邓斌反而放了心,五五分,不过是他最后的试探,肖杰若轻松同意,他定要再好好想想,但是现在,肖杰占了大头儿,一旦出事,也必承担较多的那部分!
最后的疑虑没了,邓斌哈哈一笑“好,成交!”
“五天之后,货上道儿,你我的人,各出一半。”
“没问题!合作愉快!”邓斌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肖杰也示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邓斌,你太小看肖杰了,钱和货,我一样都不在乎!
肖杰紧紧握拳,小美,欺辱过你的人,哥一个都不会放过!
“通知凯文先生,五天后,准备‘清货’吧!”
“是!”
两人大步朝车子走去,肖杰的眼底,冷若冰霜,让一旁的左志勇有些害怕。
上车后,这样的压迫感却突然消失了,肖杰只是静静的靠在车后,闭了眼睛,似以往一样,却又有些不同,左志勇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脆弱,可是,他从未见过肖杰脆弱,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敢确定,肖杰太强,强到有些时候,他们会忘记了,他也是个人……
“铃铃”电话铃突然在安静的空间响起,左志勇接起电话“是……我知道了……好的……您稍等。”
“少爷,实验室那边出问题了。”
肖杰睁眼“去实验室!”
第十五章:双重毒瘾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但肖杰和单锐都知道,因为药物的关系,人还醒着,绑着的手腕脚腕处,已经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此刻,还是能看到有血衬在里面。
“怎么回事?”肖杰皱眉。
“实验前我没做毒品测试,他有吸毒史,三号原液中含有微量的罂粟花粉,虽然对普通人没什么威胁,但是,对吸过毒,尤其是还戒过毒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现在染上的,是双重毒瘾!”
“能解么?”
“很难!”
肖杰抓住了他话里的另一个意思“但是可以!”
“是!”单锐并没否认。
“那你还在等什么?!”
单锐轻叹口气“肖杰,我们错误的判断了一件事,他的淡漠,并不是因为对生的渴望,而是对死的无惧!也许他不是一个好的实验对象。”
“你的意思是?”
“他跟那些人不同,他的精神够强大,也许可以撑过整个戒毒过程,但是,他的心却想死,我阻止不了,比阻止那些人自杀,还要难!”
肖杰未说话,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走进了实验室内。
牧白此刻正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浑身上下难以忍受的窒息与疼痛的感觉,被木木的钝痛所代替,已经在承受范围之内了。
十五年前的那次无知,最后因毒品彻底打破,十五年后,自己竟还要赌一把么?牧白,你为什么没有反抗?你在等什么?你想看到什么?或者说,你还在奢望什么?实在是太可笑了,他为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可笑。
呵呵……母亲,会担心他么……
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停在了自己床前。
“醒着,就睁开眼睛!”肖杰又一次见到这人的笑,却苍凉的,像是在哭。
霸道命令式的口吻,不是那个医生,是将自己带到这儿的人,牧白慢慢睁开眼“睁与闭,有区别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奇怪的关系下,奇怪的环境下,第一次对话。肖杰没来由的觉得这人会回答他,而牧白,正巧想让自己从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中出来。
“生与死的区别”你的心,究竟想生还是想死?
牧白不屑的牵了牵嘴角。
“你吸过毒?”
“看来影响了你的实验。”
“是”
“不然放我出去?”
“不可能”染上了双毒瘾的人,出了这个实验室,跟死没有区别。
牧白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你放弃了?”
牧白挑眉,不然呢?
高傲的,像是在挑衅。
只有单锐会以为这人不想活了吧,肖杰轻笑,往外走,走到门前,似想起了什么,回头“你的名字?”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从别人口中,从电视上,报纸杂志里,总之,他的名字,从不是秘密。
“知道了就不可以问么?”
牧白又轻轻的将眼睛闭上,嘴边若有若无的笑,“可以,牧白。”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单锐一直在监测室看着,他突然觉得,若果两人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见的面,也许……
没有也许……
肖杰走回来,“下次毒瘾发作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