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的路上,肖杰闭目养神,看似随意的问道“怀恩家族之前进了一批军火?”
“是,大概半个月前。”左志勇一边开车一边回。
“私人名义还是家族名义?”
“私人的,款分了两批打过来,像这种家族争斗为了掩人耳目,一般都是采取私人购置的方式,以免以后牵扯到家族身上不好交代。”
肖杰缓缓睁眼“查款源!再找人盯着怀恩家的小少爷,他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都查清楚!”
虽然不太明白少爷的意思,左志勇还是回了个是,一切按照肖杰说的老老实实招办。
张轩宇请了私人医生过来才知道,牧白一吃东西就吐的原因是心理作用,发展下去,便会是越来越严重的厌食症,医生建议心里治疗,可是无论张轩宇问什么,牧白都只跟他说不知道,想要用催眠的办法,用因为牧白的戒备心里太重,没有办法进行下去,最后软的硬的都试了一遍,逼急了,牧白也不过一句“随你便”。
张轩宇的耐性被一点点用光,他不高兴,牧白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可是,牧白却偏偏逆着他性子走,仿佛张轩宇不喜欢什么,他就偏做什么。
被绑在笼子里的鸟儿已经够可怜的了,还非要让它搔首弄姿的取悦主人,有些说不过去吧。再不好过的日子又能难过到什么程度,没道理他一个人不舒服,所谓两败俱伤,牧白一点也不在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同样是被囚禁的生活,让牧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跟肖杰在一起的日子,说来应该算作是软禁吧,听起来差不多的词,可总是觉得有微妙的差别,那段日子他本以为自己是讨厌的,可现在想起来,只是无奈的摇头苦笑,笑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在那人面前却总是跟个孩子似的,偏偏什么事都想对着干,任性又无理取闹,同样是想惹怒对方,与现在的心境竟是完全不同的。
牧白坐在屋子里,淡淡的看着窗外发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略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方向,透过窗户,或者窗帘的缝隙,看着眼前这一小片颜色,即使这样,也会有淡淡的满足感,这是小时候他觉得最快乐的事了,没想到现在做来还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儿时的自己,曾经有一大段时间从没走到过外面,每天面对的,只有不停的训练和惩罚,他那时既怕黑暗也怕闪烁不定的白光,最奢侈的事情,便是趁着母亲午睡的时候,偷偷的靠在舞蹈教室的镜子一边,看着对面的窗户发呆。
那窗户很高,几乎贴着天棚,他要一直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小小的一片天,偶尔飘过一缕白云,对儿时的自己来说,是那么的遥远而又充满幻想,只要看着,眼泪便留不下来,就能淡淡的笑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小木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温暖的屋子里,那人看着窗外,微微抬着头,挂着清浅的笑,像是等着谁来接他,随时会消失一般。
先回过神来的,是牧白,他转头,看到了门边站着的男孩儿,精炼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一身正装,几乎看不到褶皱,如果不看他的脸,大概会被人说是老成吧。
在与牧白视线相交的同时,小木也回过了神,维持着进门的姿态,有点尴尬,“我敲过门,没有人应。”
“是吗,我没有听见。”大概是刚刚想得太入神了,牧白也没多在意,这里不是他的屋子,自己进出都要允许,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隐私这种东西呢。
牧白虽然不知道这男孩儿和张轩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既然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进来,待遇自然是比他好的。
小木掩了门走得离牧白近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停在了脚踝处“你的脚真的被废了?”
“是吧。”
“不能跑跳?”
“嗯”
男孩儿皱眉想了一会儿“最长能走多长时间?”
“不会超过三十分钟。”牧白不是那种被人宣告说你再也不能怎样怎样,就不会再去尝试的人,这几天他一直在不停的练习,尝试各种极限情况下自己能坚持的时间,可惜,即使以他这样惊人的毅力,也没有办法比三十分钟更久了。
“可惜,你再也不能跳舞了。我看过你们之前的演出,你也很棒。”
用了个“也”字,那么必然是说两个人了,另一个是谁不言而喻,想起那场演出,牧白不得不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微微垂眸“即使这腿不废,我大概也没有机会再跳舞了,没什么可惜的。”
“你不喜欢跳舞?”
“我不知道”牧白从没想过他对跳舞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硬要说的话,是一种习惯了吧。
“你恨他吗?”
“恨?”牧白想了想,摇了摇头终是没回答。
“那你喜欢他么?”
牧白笑了,这一次倒是回答的很快“不喜欢。”
“可是他喜欢你!”
“那不是喜欢。”
“你凭什么说不是喜欢?”
“你又凭什么说是喜欢呢?”牧白始终挂着浅笑,看着眼前的男孩儿,果然还是孩子,总是把这些喜欢与不喜欢挂在嘴边。
男孩儿盯着牧白看了半天,似乎很疑惑,最后才说“你真奇怪,我觉得就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用尽手段,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对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是自私和占有欲,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因为你不喜欢他而已,如果是一个你喜欢的人,你自然就会理解他所做的事情了!”
牧白一怔,没想到会被个孩子教育,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确实不喜欢张轩宇,如果是一个他喜欢的人,他……
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似乎没看清,可是又隐约知道是谁的样子,有什么东西像要在身体里炸开,心里那抹阴暗的角落,似乎也照进了一缕阳光,牧白的手微微握拳,想要更深的感受,男孩儿的话语突然插进来,随即,那些感觉又突然消失了。
“你想离开这里么?”
牧白皱眉“什么意思?”
“我放你走”
“为什么?”
男孩儿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东西,直接说“我说过,我觉得为了喜欢的人不择手段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你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所以我放你走,正主如果不离开,替身永远都不会有出路,所以,你不用谢我,我是为了我自己!”
“你……”牧白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一笑置之说了个好,他觉得这男孩儿很有意思,敢爱敢恨,虽然多了些冲动,却有着他羡慕的勇敢。
过了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牧白说“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你知道我,可是我却好像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听张轩宇说,你叫小木?”
男孩儿眼中闪过丝失落,随即微扬下巴,带着贵族与生俱来的傲气“不,我叫沃特,怀恩沃特!”
事实证明,左志勇找人的功夫不怎么样,但是调查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便兴冲冲的拿着一大叠资料敲开了肖杰办公室的门。
肖杰正一只手拄着额头似乎在想事情,听到左志勇进来,便睁开眼睛看过去“查到了?”
“是!少爷,你真是神了,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说!”
左志勇兴冲冲的冲到肖杰面前,连规矩都忘了,激动的说,“怀恩家族之前不是搞内乱来着,本家里三个儿子挣得头破血流,只有小儿子最不被看好,不过麻烦事儿也最少,谁曾想,不久前,他身边突然多了个外邦人,一出现就帮着那小儿子挣下了怀恩家一半的势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小儿子的人手虽然不多,可是好在这次的内乱他什么也没损失,到最后反而是最有实力的了。”
肖杰皱眉“说重点!”
“重点来了!少爷,你知道那个外邦人是谁么?”
肖杰一边听也一边在翻手里的资料,正好停到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这个人?”
“对!”
挑眉“东方人?”
“没错!”左志勇呲牙一笑“少爷你猜的没错!我敢打包票,这人绝对就是把牧白劫走的那个人!”
“人在哪?”
“谁?哦!牧白啊!怀恩家族的势力都在法国,不过嘛,这个小少爷好像特别喜欢旅游,在好多地方都有别墅,最近的一栋,在西西里岛上!”
“啪”的一声,肖杰合上手中的资料,“跟那边的地头儿打个招呼,叫上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是!哎,少爷,我还没跟你说那个人跟牧白的关系,还有他们那批军火到底是干什么用了,还有……”
“整理好资料,我在飞机上看!”
“呃,哦!”
……
第六十一章:花落谁家
左志勇已经做好真枪实弹冲进屋子里的准备了,没想到进门的过程却是出奇的顺利,以至于他现在站在肖杰的身后还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肖杰静静地坐在客位上喝茶,直到一杯茶已经见了底,才看到他要见的人。
张轩宇一向里走一边问道,“不知道肖先生到这里有何贵干?”
“牧白在哪儿?”肖杰放下茶杯,头也未抬,更不要说寒暄,对人对事,肖杰从不拐弯抹角,直接到嚣张,却又有足够嚣张的本钱。
张轩宇微不可查的一顿,走到座位上坐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杰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承认,低头,一边无聊的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一边说“怀恩少爷不久前在我这里进了批货,黑盾的规矩,所有武器先出货后走弹药,我不介意付点违约金将这些东西拱手送给苏陌世家。”
肖杰的意思便是要从武力上支持苏陌世家了,张轩宇好不容易借助怀恩家族的势力才有机会跟苏陌世家一拼,如果肖杰出手,武力支持再加上人力的话,他根本不会有胜算,虽然不知道肖杰从哪里得知他要对付苏陌世家的事,但究竟是保护牧白,还是放弃他多年的复仇计划,两件事情的抉择上,张轩宇最后做出了决定。
叫过身边的手下,张轩宇吩咐了两句,那人便跑了出去,肖杰仍旧无聊的转着戒指,屋子里极静,两个人谁都没有先一步出声,直到“砰”的一声,一个人被带进来扔到了地上。
那人闷哼一声,喘息两下,又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一身上好的布料却尽显狼狈,不但布满了脏痕,甚至衬衫上还掉了两颗扣子,脚下不稳,可即使一直在打着抖,男孩儿仍是咬牙站着,嘴角撕裂,脸上还带有青紫的痕迹,金黄色的头发也早已失去了光泽,唯一清澈的,是那双眼睛,毫无杂质,寂寞却又充满了坚定。
肖杰微微皱眉,这人与资料上的照片简直判若两人——怀恩家的小少爷——怀恩沃特!
张轩宇厌恶的看了眼站着的人,厉声问道“牧白在哪儿?”
“我不知道。”说话的人声音沙哑,却在嘴角挂着得逞的笑,高傲的像是只孔雀。
“沃特,我虽然杀不了你,却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几天我想你也亲身体会过了,僵持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这就够了。”男孩儿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笑了“至少你知道我是沃特。”
“你……”张轩宇正要发怒,肖杰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暂压怒火,张轩宇回道“如你所见,牧白不在我手里,至于他在哪儿,我也想知道。”
沉默半晌,肖杰看了一眼客厅中央勉强站立的男孩儿,起身说了个“走”。
左志勇疾步跟在后面,出了大门才问道“少爷相信他说的?”
“不信。”
左志勇一惊“那……”
“但我相信那个男孩儿。”
左志勇听明白了个大概,赶紧问道“是他放了牧白?为什么?”
肖杰瞟了他一眼,才说道“当局者迷。”
左志勇等了等,果然没下文了,郁闷的翻了个白眼,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楚个屁!还能继续再问么?答案当然是不能了!
少爷的解释他没听明白,不过少爷的意思他是领会了——自己想去!
左志勇吸了吸鼻子,屁颠颠儿的跑去给肖杰开门,反正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爱是什么原因就是什么原因吧,他才懒得想呢!
上了车,左志勇偏头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米兰大学。”
米兰大学?这不是小藤的学校么,去那里干嘛?
因为小藤是这边实验室的研究员之一,肖杰也曾找过他,可大部分时候是安排在实验室,考虑到他还在上学,并且中间有单锐这层关系,肖杰对他也算照顾,到学校找人,还是第一次。左志勇虽然奇怪,但也没多嘴,几个电话吩咐下去,发动车子就走。
到米兰大学的时候,小藤正好结束了一门临床医学的课,刚出教室便被拦了下来,左志勇虽不知道自家少爷找他做什么,但还是按照吩咐将人带到了校园的一处角落,肖杰的面前,没想到肖杰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牧白在哪儿?”
小藤皱眉“他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当听到肖杰问话的时候,左志勇先是疑惑,再听到小藤的回答,他便明白了,怪不得花了三天的时间都没查到牧白是怎么被带出去的。
肖杰冷笑“不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不在月色的!”
小藤一惊“我……我是听……”
“听艾文说的?哼,这种一戳就破的慌你也敢撒!我早就问过艾文,你跟他说学校要考试,这段时间都不要再联系,因此牧白失踪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考试?我看你是为了避嫌吧!那么你告诉我,一个从来都没有回去过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牧白已经不在月色的了呢!”
“我……我……”
“说!牧白在哪儿!”
小藤一抖,两腿发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肖杰也没再催促,冷眼看着。
隔了一会儿,左志勇突然拿了个电话过来让他接,肖杰投过去了个疑问的眼神,左志勇面色严肃,附耳说了句话,肖杰微眯双眼,面沉似水,接过电话,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让他接电话“,第二句……
挂了电话,小藤仍是跪坐在地上不动,肖杰起身经过他身边,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看在锐的面子上,我放过你这一次,记住,不会有下一次!”
匆匆离开,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小藤的嘴角边,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不知道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呆了几天,牧白最后的记忆,是跟沃特在机场的分离,然后不到十分钟便又落在另一伙人手里,足量的乙醚,让他意识到危险的同一时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会是沃特干的么?
其实也不难理解,斩草除根,沃特也正大光明的跟他说过,为了喜欢的人使出的手段,其实并不应该被算做卑鄙。既然这样,就算他倒霉好了,反正他也不在乎,只可惜,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有些事也也还没来得及做,但是上天注定好了的事,他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