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能否告诉我,那女人究竟是如何令你心甘情愿为她驱使?”姜远丝毫不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妥,笑眯眯的看着面色由白转青的兄长,很有耐心地等对方回复。“或者你可以等阿洛醒来时告诉他,相信他也很想知道离儿为何是现在这样子。”
“姜远,你尽可以用最恶毒的话来羞辱我,但你不能抹杀我对阿洛和离儿的心意。倘若不是阿洛移情我不会任他远嫁楚国,我若无情又怎会任他帮白钺梁建了大楚和月龙教对抗。”姜恒眸光又如无波深潭,平静看着姜远,对凌清瑄眼中的冷焰视而不见。“后来阿洛被白钺梁背叛毒杀,我心中的痛悔不比你少一分。因为我为他占卜过,他并不是这样的结局……离儿在你心中是宝贝,我亦当他如珠如宝。他是我们看着出生的,就如同当年的阿洛。那日依兰传话给我,说是找到貌似貌似天芒草的的东西,因着天芒珠能聚蕤气对离儿好……我才离开离儿。后来那次占卜是因为她感觉到离儿转世的元神在月城,但她能力不足不能确定。而你又不知所踪……所以我才动用占卜之力,后来发现那不是离儿,我便不再留意……我也是今日才听你说起那几人已被依兰收买。你既然早就发觉她有不轨为何不早日提醒我,也不至酿成之后的祸事。”
姜远依旧是淡然地笑看着质问他的姜恒,眼中满是鄙夷。“是吗?以你的聪明今日才知晓那几人有问题吗。看来你的聪明全用在教授徒弟了,你对她还真是知无不言,连同我们拥有的元神转移的能力都告诉了她,你不会也告诉了她,元神转移的身体在没有留下子嗣时若身死元神便会永远消失。”见姜恒瞬间煞白的脸色,姜远抑制不住的低笑着:“……见过蠢得没见过比你蠢的……我回来之后可是听说你为了那女人责罚了阿洛,还收那女人为徒并赐了几滴血给她。连阿洛都被她算计更何况我?况且我还没有查清阿洛因何缘故而‘移情’……那女人在你心中还是重要啊,不足一年的相处,你给她的信任竟然超越了和阿洛的百多年情谊!”
“……那是因为……”脸色煞白的姜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唯有眼中纠缠着难言的痛苦。
“那是因为,你的心腹作证,证明阿洛伤害了尊贵的公主,而你为了阿洛不受责罚所以才不得不那样做,”姜远嘲讽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以你的能力会怕得罪小小的凌国,你是在借机迁怒……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做法是个人都能看出缘由,更不用说心思敏锐的阿洛。百多年呀!你给过阿洛信任吗?你有坦率问过他吗?他有明确告诉你他移情别恋吗?你的行为别说阿洛,就是我都觉得寒心。”
“找到游龙珠就能救醒阿洛,所有的事情就水落石出。到那时我会让那女人……享受‘花开’的滋味,你若相护……”姜远微笑着看向姜恒,森冷的眸光令坐在一旁的凌思都哆嗦了一下。
在他森冷的注视下,姜恒浑然未觉的自语着:“阿洛每次有什么事情都会找你商量,那时,你不在身边,而我……”那时他目睹了白钺梁向阿洛示爱之后怒火掩盖了心头的绞痛,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便悄然离开……之后每每看见阿洛便想起那一幕,唯有用日复一日的冷漠来掩饰心中的疼痛,后来因白钺梁频繁出现在阿洛身边,无边的妒意加上心底的绞痛,淹没了他的理智。
在阿洛和依兰冲突时,那种小小的苦肉计即使没人作证也会一眼看穿。他本要惩处依兰却因白钺梁的求情,转而责罚了阿洛。阿洛眼中的不可置信和痛意灼伤了他的眼睛,却在看到白钺梁时瞬间他的心变得冷硬。转而赐了依兰几滴血并收其为徒,看到阿洛眼中翻涌的痛意,那时他心中既有疼痛也有畅快,他就是要他也尝到背弃的滋味。似乎从那时起依兰就如摆设一般频繁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他也乐意看到阿洛倔强的眼中跳跃的疼痛和怒火,他终于不是独自品尝痛苦了,以至于他忘记了那些作证的属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半年还是一年。那双泛着星光的眼睛不在清澈,黢黑如不见光的深潭时,他慌了……没等他想出对策,阿洛和白钺梁离开了。
他还真是愚不可及,按住心中的疼痛,姜恒缓慢而低沉的说着,仿似对兄弟,又好似自己的誓言。“我会在旁亲自看着她们吃下花开,……至于阿洛,我会用一生来求他谅解!”
“好,我记下你说的。”
“不早了,凌教主,还请为他安排住处,我就在离儿房中将就一宿。”姜远回头又看了一眼默然的姜恒,“你那些灵使,我是不相信的,但我们动身时倘若他们还跟着……那就别怪我了。”
第36章
翌日晨间,重离的房中。
重离正偎在床头满眼儒慕看着姜远,边听姜远形容他婴儿时的样子,边吃着对方喂的参粥。
凌清瑄则含笑坐在桌旁看着正常醒来的重离,这一个多月以来重离终于恢复正常的作息了,
喜悦和失落却纠缠在他心中。
“凌教主,你来给离儿梳洗更衣吧。多少年没养孩子了,给他喂喂饭还可以,其它的就不行了。”姜远适时出声打断凌清瑄思绪,转身瞥了一眼坐在桌旁静静看着重离的姜恒,待对方起身后便率先去了外屋。
待两人出了里屋,凌清瑄便去洗漱间打来热水准备给重离擦洗。等他拿着热乎的湿布巾走近床边时却发现重离正眼含笑意静静地看着他。“怎么了?”凌清瑄略微诧异的问道,见重离并不答话依旧目不转睛看着他,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脸上有东西?”
“主子,重离活过来了……总算没有食言。本以为会在梦中离开,奈何总是有人在我耳边念叨,说我欠他一个侍卫。”重离苍白的脸上绽开笑颜,当他在沉沉的梦境里挣扎时,总有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他,耳畔也总是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刹那绽开的笑靥让凌清瑄有瞬间的失神,不过须臾他便回神,避过重离正在愈合的伤处小心地擦洗更衣。“你可是我悉心教导的贴身侍卫,主子都还在,作为侍卫怎能随意离开。”凌清瑄轻缓地梳着重离柔软的长发,发梢划过手心时凉凉的痒痒的仿若轻羽拂过心尖。那时即使重离睡着了,他也不敢放手,只有抱在怀中感受到对方的脉搏和心跳才能让他安心。
“……主子,你不会觉得我很怪异吗?像个怪物。”重离看着镜中专心为他束发的凌清瑄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问道。早起他就从姜远的话中得知了自己离奇的身世,想着自己已经“两百多岁的高龄”了,他自嘲的笑笑,忽略对方无意碰触脖颈和耳后时那窜入心中的麻痒。
“没有,很神奇。”凌清瑄有些好笑看着身前坐姿僵硬的人,还是这样的感觉真好,终于不再像个无生气的人偶了。“只是有些遗憾你没有早些醒来,这样我们就能一起闯荡江湖。”这样你也就不会遇到那个无耻之人。
因着是昨日的决定,翁羽他们早就备好宽敞的马车,马车外观很普通,车内的布置却俨然是个移动的卧房,自是以舒适为主,几人连同凌清瑄的亲随一共十几辆马车悄然出发。至于月龙教的灵使从那天开始就没见过踪影,也不知姜恒是怎么处理的。
为了更好照顾重离,凌清瑄依旧和重离一辆车。姜远的车则紧跟其后和姜恒的马车刚好将他们护卫其中,白天姜远大多都在重离他们的马车上,言说他们的马车舒适。每日和重离边对弈边从中研习阵法,等重离精力不济时,便会给重离描绘他们在堃元的情形,而这时候姜恒则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亲昵说笑。
吃饭时,重离无奈的看了一眼放着帕子不用,专用手指为他抹嘴角汤汁的凌清瑄。温热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唇角……重离压抑着从唇角传到心底的那丝酥麻,回头看了眼姜远和姜恒。
姜远挑眉看了一眼故作镇静的重离,再看看勾起唇角满眼宠溺给重离喂饭的凌清瑄,了然的笑笑继续自己的午膳,而姜恒则一如既往静静看着他,面前的膳食可有可无的存在着。看着这样的姜恒重离想到他们初见时的情形,那时他因为眉溯的事情有些迁怒对方,后来才从师父那知晓了原委。
每隔几十年姜恒便会挑选一个身形声音与他很相似的灵使,易形并训练其做了自己替身,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将蕤气转化元力慢慢复苏夜洛的经脉。在姜远只测出游龙珠在冥教的密谷和珠子大概成熟时间,就再也没有更详细的消息时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只要姜远陪伴夜洛时,他都会秘密出去查找。无意间救了结伴而行的眉溯和苏环。在得知眉溯的家族略通些阵法时,便以慕洛为名重金雇请眉溯帮他在整座大陆秘密查找冥教的一处密谷,言说其中有宝藏。
他并不指望眉溯能查到什么,但至少能帮他缩小查找的范围。冥教势力遍布整个大陆,狡兔三窟的道理人人都懂,所以每一处分部都有可能是密谷的所在。冥教开辟密谷可是为了储存教中珍贵之物,而夜洛需要的游龙珠只是碰巧生在密谷罢了。而且他敢肯定这天下间包括冥教的教主在内,无人识得游龙珠,更不用说知晓游龙珠的用途。但对于宝藏的热衷却是相同的,所以他才放出这样的风声,如此一来定会吸引不少人,倘若是真的密谷所在冥教定会暗中加强戒备,这样他也就有目标可循了。
后来的事情真如他预料的那样,而眉溯居然也帮他查到重府后山有异常,他亲自去了趟后山这才放心。只要在游龙珠成熟前复苏夜洛全身经脉,成熟的游龙珠就能成功复苏夜洛心脉。为此他送了眉溯不少珠宝,一是作为奖励,他不想欠任何人情。二来因为眉溯眼中的情意提醒了他,这小姑娘春新萌动了,一个依兰就够烦了,不想再惹麻烦上身。因此在确定消息之后,他就送了眉溯不菲的酬劳如此也就两清了。
之后他无意中得知替自己打点月龙教俗物的替身频频与眉溯相会,两人居然有了孩子,而且此人还和苏环不清不楚的。细查之后才知晓他这替身竟是白钺梁的后人。在眉溯辗转到月龙教找他时,两人便有了瓜葛。那替身在得知有宝藏时就动了心思,两人一个为了财宝利用对方,一个为了情甘心被利用。
姜恒原也不想拆散他们,一对失去丈夫和父亲庇护的母子也怪可怜的。但他不能忍受替身顶着他那张脸招摇撞骗,所以在得知替身的野心后,他取消了替身的易形,亲自带着恢复原貌的替身去见了眉溯母子,并给了对方一笔钱财,这样那母子俩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毕竟因着他眉溯才受骗的,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师伯,你可知那替身后来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重离踌躇半晌还是问默然在旁的姜恒,如今他也不知道能为那对可怜的母子做些什么。
姜恒显然没料到重离会主动找他说话,虽然问的是别人的事情,静静看了重离片刻,“我没留意过,不过等你阿爹苏醒后,我会亲自去打听他的下落,毕竟……”那是重离原身的父亲。
“多谢师伯,倒也不用刻意去寻找,只要知道他大概消息就行。”这样也能告慰眉溯那可怜的女人。
“……离儿,之前,我确实发现依兰在暗中查冥教还有你的事情,但……我没放在心上。我那时只关心你阿爹和冥教的事情,因为游龙珠的缘故,我不想她打着月龙教的明义在冥教的地界生事,所以我才出面阻止她……倘若知道她要伤害的是你,我定会先一步杀了她,哪怕永远都找不到回去堃元的界面,也好过她又一次伤害你!”姜恒的神情依旧如平日那般从容,只是平静如潭的眼底却有什么在纠缠翻腾。
“师伯不用自责,当初若没有师父和师伯的拼力相保,就不会有今天的阿离。而且师伯和师父还要为阿爹的复苏辛劳,难以兼顾其他也是常理之中。再说那次也是我拒绝了师伯的解药。”看着这样的姜恒,重离忽然觉得深眠的阿爹才是三个人中最幸福的。
姜远本想讥讽兄长一番,但随即想到如果是阿洛和重离之外的人和事他也不会分心关注,但听到有关界面时,他微眯着双眼定定看着姜恒:“那女人和我们回去有何关联?”
“凌国的皇族都是来自南陵遗族,南陵遗族是这个大陆上仅存的最古老的一支巫族。依兰是南凌遗族的巫女,南凌遗族的祭台只有历代巫女才能打开……”
“可是那又和依兰有何关系,你不会以为那祭坛真的是转界栈道,为此你有意接近依兰?”姜远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在凌清瑄和重离面前发作,“咱们刚到这个大陆时我就查过,即便之前有可能是转界栈道,但长久以来那里蕤气已然薄弱,早已不具备界面吸附场,更不用提转界能力了。你就因为这个才对那个女人虚于应付……甚至不惜伤害阿洛?”
“之前,我也同你一样看法,但那个女人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悄然进入祭坛。我觉得有些蹊跷便暗中跟随几次,发现月圆之夜祭坛便会产生微弱的界面吸附力,但却只能是吸附其它界的精纯蕤气,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界面没有固定,而且有一次我感觉到来自堃元的蕤气。我想这大概是历代以来巫女的能力各不相同,所以导致界面吸附力没有定向性”
“所以,你就借机给了那女人几滴血,以增强那女人能力……你又如何能肯定那女人会让我们达成心愿,况且依那女人对你的执着又怎会放任我们离开。以你的能力不说完全掌控她,最不济也能探听到打开祭坛的奥秘,你却用了最愚蠢的办法。”姜远嘲讽看了眼姜恒,这个大陆稀薄的蕤气不足也导致元力不足,但也只是不能动用更多能力而已,却不至于让人变愚蠢。
“我当然试过,但没有成功,后来才得知每一位的巫女在临终前的月圆之夜都会带着继承者进入祭坛,将她们自身控制祭坛的念力传承给继承者,并引导这种承接前人并融合自身的全新念力与祭坛的记忆控制相溶。被我用傀儡术控制时,连她自己都没法打开祭坛。我也搜寻过她的记忆,几千年的传承不说精深,仅是驳杂的程度就令人无奈。”
“……所以师伯才想让自身血液去慢慢感知其中的奥秘,期望能控制依兰。”一直默不作声的重离低声说道。
姜恒赞赏看了一眼重离,又回头看了一眼沉吟的姜远和凌清瑄。
“南凌遗族设置祭坛应该有他们的目的,万一最后的结果和和师伯的初衷相悖,岂不是……”凌清瑄在得知姜恒的打算后一直默不作声看着重离,当听到对方的见解时心中的烦乱更平添几分紧张。
“他们设置祭坛只是为了吸收更多精纯蕤气以支撑微言山周遭的幻杀阵,南凌遗族的祖居地就在微言山中。”姜远到这时也明白了姜恒打算,主动为凌清瑄解释,他就喜欢看凌清瑄紧张。
“看来你还没有成功,南凌遗族的传承还真不能小觑。”姜远破天荒没有嘲讽姜恒。
“是,那几滴血只是裹挟并控制其血脉,让她打开祭坛更容易,吸收的蕤气更驳杂了却丝毫没能渗透其元神……”姜恒心中翻搅起来的痛和恨意堪堪被其压抑。初时确是因噬心的妒意他想要藉此惩罚阿洛,还有这不能为人知的目的,他默认那女人小鸟依人般靠近自己,任由其利用自己在阿洛面前扮着所谓的天造地设的戏码。他被那女人拿来当做伤害阿洛的利刃,心中并非不恨,但他每次只能以漠然掩饰着心底的疼和不舍,看着骄傲的阿洛压抑着眼底的痛转身离开。原想着等他事成之后再给阿洛解释,却不想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倘若知道阿洛转身前眼中冰封的灰暗就是心死绝然,他定会放弃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