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气顿时涨了上来,没来由的,转身要走,谁曾想月洺竟早一步发现我们,三人一齐走了过来。
故意无视他们,我一把拽过仓狸,随便指着后面的露天面馆道:“仓狸我饿了。”
“你不是刚吃饱饭吗?”仓狸一脸疑惑。
“不是都吐出来了吗?”我大声,叉腰说,“你去不去?”
也许是见我坚持,仓狸拽着我就过去了,两人点了两大碗牛肉面,不一会儿,面上来,我开始狼吞虎咽,专挑肉吃,他见状,便把他碗里的牛肉都赶给我了,嘴里戏谑道:“饿鬼投胎么?还不如直接买一块牛肉给你。”
没管他,我继续吃,但不料月洺他们竟然在桌前坐下了。
这些家伙也是要来吃面的吗?!
顿时恼道:“这里有人了,你们眼瞎了吗,谁准许你们跟我坐一起了?”
闻言,小三立即不安起来,软软地对月洺说:“月洺,我们坐了别人的位置。”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了,拥月,你不是想吃面么。”月洺的声音极尽温柔。
哼,拥月,还真是应景的名儿。
狠狠咬断面条,我瞪过去,而这时月洺亦彬彬有礼地望过来,轻轻点头道:“这里已经没有位置了,还请行个方便,大家凑个桌如何。”
摁下筷子,我怒道:“大爷我就不爱凑桌!”
闻言,那少年跟他的随从面色一沉,尤其是他的随从,狠狠一趴桌,指着我骂道:“别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
“重剑,休得无礼。”月洺依旧面色不改,唤住那个随从,缓缓望向我,而就在看见我跟仓狸的时候,眼睛一闪,“上次在神界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想不到居然在澧水城碰见你们。”
仓狸倒是不说话,可劲儿给我挑肉,也不搭理对方。
我们的冷漠使得月洺非常尴尬,或许是见气氛太尴尬,少年软软看过来,泫然欲泣直对着仓狸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怪我要吃面,不该占你们的位置,我们马上就走。”
柔软的语气我见犹怜,眼睛也红了起来,看上去可怜兮兮,就像被我欺负了似的,搞得我一副恶人模样,气煞我也。
他身边的重剑急忙拉出他,没好气地道:“拥月,你跟这两不识好歹的乡巴佬客气什么?”
“可是……”
“哼,明明是鬼族却要伪装成人族,自己也知道丑呢。”那个重剑故意话里带刺地冲仓狸说道。
下一刻,一碗面连汤带水全部泼了过去。
重剑和月洺还有那少年顿时震惊。
仓狸也愣住了。
弯唇笑笑,我深吐一口气,摊开手,抬眸,吹了吹口哨,故作无辜地道:“哎呀呀呀,手滑了。”
“你……!”重剑登时恼羞成怒,挥拳就要过来。
但我却面色不改,瞥了一眼众人,心情大好地一把搂过仓狸的腰子,无视他比我高一个半头的身高,挺直胸膛,一翘大腿踏在条凳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被月洺拦住的重剑道:“那么多名字你偏叫‘贱’,轻‘贱’不叫叫重‘贱’!果然人如其名!”
说着横眉一冷,我收紧环住仓狸的手臂,扬起下巴,用鄙夷地目光看着前面三人,哼笑道:“你说老子丑可以,但是谁敢说老子媳妇儿丑老子跟他玩命!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什么货色什么德行,哪里比得过我家媳妇儿?白送给老子,老子也不要!鬼族怎么了,别以为自己是神族就瞧不起人,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狗眼看人低的贱人!”
用力瞪了月洺一眼,我头也不回地搂着仓狸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离开面馆。
待走了段距离,突然反应过来的仓狸忽的低头,阴森森地问:“你刚才说……谁是你媳妇儿?”
隐约露出的红发和尖牙令我不安,我急忙松开手,晃晃脑袋解释道:“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想挫挫他们锐气,所以……”
“我允许你这样说了吗,而且为什么不是你是我媳妇儿?!”他的语气非常严厉,面色亦黑沉的厉害,不过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当然,经过我耐心解释和悉心安慰后,仓狸恢复了平静。
巳蛇掩嘴笑着过来探望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被罚跪搓衣板的我,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好笑着问:“仓狸还没让你进屋吗?”
想说话,可是我的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根本开不了口。
“谁让你说他是你老婆,”巳蛇补刀,无奈地说,“仓狸从小就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更讨厌别人接触他,性格恶劣,脾气又臭。”
反驳不能,我垂头丧气,觉得膝盖简直要麻木了。
什么?为什么要跪搓衣板?其实我也不愿跪好吗?只不过这个搓衣板是仓狸留在我身上的鬼咒变的,不愿意也得跪啊。
膝盖已经痛得我快哭了,而此时,巳蛇又若有所思瞥了我眼,低道:“可他偏偏对你很不一样,这大概是他中意你吧。”
……中意?我觉得他对我更差啊。
于是苦笑,对巳蛇说:“巳蛇,你别笑话我了,他对我哪有对你——”
正说着,一脸面色不悦地仓狸竟然推门走了出来,看那脸色,还是那么黑,巳蛇也没说什么,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而走了,我心道不好,没人救援,待会儿仓狸再把我暴揍一顿我今天岂不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仓狸越走越近,深感天要亡我,我咬咬牙,心想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于是闭上了眼。
但预料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
再一睁眼,被他整个扔进了房间,然后摁在椅子上,我正疑惑要做什么的时候,一颗热鸡蛋就贴上了上来。
“好烫!”我大叫。
他没好气地说:“烫死你也是活该!”
怯怯看着生气的他一眼,而后他将熟鸡蛋塞给我,兀自转身,拿来个小盒子,掏出一些类似药膏的绿色膏状物体狠狠抹在我流血红肿的膝盖上,疼得我是龇牙咧嘴,涕泪横流。
见状,仓狸哼道:“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乱说话?”
“再也不敢了!”还来几次谁受的了?
我泪眼汪汪望着给我擦药膏的仓狸,而他却突然瞪着我,道:“鸡蛋,自己敷脸。”
“哦哦!”急忙自己用鸡蛋滚脸消淤。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
渐渐的,膝盖上的药膏发生作用,感觉受伤的地方不疼了,非常清凉,但仓狸还在认真给我抹,屋外招进来的阳光轻柔落在他优美的轮廓上,浅浅的睫毛,高挺如玉的鼻梁,深邃的眼瞳,轻轻上翘的嘴唇,我注意到,他的唇角居然有颗痣,望着那颗痣,心又莫名其妙动了一下。
“你看什么。”抬起眼,仓狸冷冷问我。
而我像是呆了一样,凝视着他的脸,轻轻说道:“你真好看。”
仓狸眉头一蹙,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用手捂着脸,而他却久没动静,然后我打开指头偷偷看他,却不料仓狸也再看我,心像是停了半拍,急忙移开目光,可他却直直欺身过来,把我推倒,自上而下看着我。
心跳得很快。
这是什么情况?
脑子里的警钟开始鸣叫,仓狸的手伸过来,我不知所措,然后,眨眼之间……仓狸抢过我手里的煮鸡蛋毫不留情往我猪头般的脸上狂摁!
“痛痛痛……!别这么用力,蛋都碎了!救命啊!”我失声惨叫。
“刘辰,让你以后再乱说话!”
“呜呜呜呜——”
第九章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泥地里,不小心摔得一身的泥巴,我伸手向岸上的人求救,可岸上的人并没有来救我,而是在岸上指着我嘲笑,我很伤心,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有一个人竟然走下泥地,来到我面前,然后……抬脚朝我狠狠踹了过来。
——喂,别想着靠别人,靠自己站起来!——
梦里模模糊糊的,只看见那人恼怒的嘴唇下的痣。
然后我就醒来了,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仓狸则在被窝里滚成一团。
揉揉眼睛,想到昨晚我跟仓狸打闹互捶到上房揭瓦的场景,真是服了他,长这么大个儿,居然跟个小孩似的。
虽然仓狸脾气不好,但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是完全放松的。
于是站起来,小心给依然熟睡的他盖好被子,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走出门外,刚好看见鱼白的天际,空气似乎还有些微冷,于是搓搓手,忽然略感内急,于是转身下楼,去茅房。茅房在澜庭轩的后院,我穿过游廊,黎明时分的大厅一片安静。
再往前走,突然的,我听见前面外廊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的诅咒好像被解除了。”虽然隔得距离很远,但我还是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巳蛇。
巳蛇?那另一个人会是谁呢?心痒痒的,不由得又走近几步。
“是那个孩子的缘故么。”玩味而不怀好意的声音。
我一愣,抓紧门框……居然是子夜?子夜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跟巳蛇在说话,莫非他们认识?
所以我便留下来偷听。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内容却让我有些疑惑,因为他们谈论的竟是仓狸。只听巳蛇恭敬地对子夜说:“仓狸也不知道,但他身上的诅咒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解除的。”幽幽的声线,“所以他对那个孩子看得很紧。”
“看得出来。”子夜缓声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清幽的语气之中略略带着一丝担忧,“月洺那边……”
沉笑,子夜的声音蓦地暧昧起来,他说:“勿用担心,反倒是巳儿最近瘦了,真教人心疼……”未等巳蛇说话,我就听见某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
呃,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想到仓狸对巳蛇的心思,心里登时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难过,也有些惋惜,因为看不见两人,所以我觉得非常尴尬,抬腿准备挥一挥衣袖悄然离去。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候,仓狸竟然要死不死在房间里大叫我的名字。
“刘辰!你死哪儿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刚好把那两个人的视线引了过来,我急忙闪身而过,但还是被巳蛇捕捉到了影子。
“谁!”巳蛇立马追过来。
我惊得汗毛直竖,但下一刻,一道黑影把我迅速掳到了游廊的拐角,然后闪身进入一楼的杂物间,来不及呼救,一只修长的手瞬间轻轻捂住我的嘴。
猛然回头,竟是星寅!
他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再一看,巳蛇竟闻声而来,我也不敢做声,自己捂住嘴巴,待巳蛇检查离去,身后的星寅才轻轻松开手,又看我俩靠得这么近,他便稍稍远离,微红着脸对我说:“辰兄弟,冒犯了。”
“不,我得感谢你才对。”我说着,移开了一些位置,坐在他旁边,回头看他小声问道,“你是跟着子夜来的吗?”
没有隐瞒,星寅说道:“是的。”
“啧啧,巳蛇跟他居然是……”想起方才的声音,我挠头,觉得自己貌似淌进了浑水。
“是情人关系。”点点头,星寅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老实地抿抿唇,他说,“他们的关系非常久了,巳蛇当年是鬼族派来人族的人质,后来被人王作为礼物送给了子夜,巳蛇尽管是鬼族之人,但他对子夜非常忠心。”
星寅的话让我陷入思索,这么说的话,鬼族岂不是跟人族乃至神族也有牵连?
而且巳蛇跟子夜的关系……仓狸那小子知道吗?若是知道还好,若是不知道,我真不敢想象当他面对真相的时候,该有多么难过。
想到这儿,我有些膈应,而星寅轻声对我道:“只是没想到辰兄弟也在这里。”然后望过来。
见他疑惑,我只好打着哈哈,说道:“我刚好有朋友在这里。”
“朋友?是他么……”说着,他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红,别过脸,睫毛轻轻抖动,略显尴尬地开口,“其实昨日在下看见辰兄弟与你朋友打闹曾想插手帮忙,但又望见你与他同床共枕的情形……便不好现身,还请原谅。”
闻言,我急忙跳起来摆手,摇头道:“不不不,别误会,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躺一起,啥都没做!”
就算我有色心,也没色胆啊!况且仓狸心里另有他人。
“该说抱歉的是在下,我不该过问辰兄弟的私生活,只是一时好奇偷窥了辰兄弟,心中略感不安,还请辰兄弟原谅。”拱手低头,星寅双颊泛红,紫色双瞳看也不敢看我。
看见他这般纯情的模样,我心痒痒的,忍不住逗他道:“想不到星寅你竟如此在乎我,我甚是感动,不如星寅你以身相许吧。”
“什、什么?”星寅着急的抬起眼睛,一副慌张无措的模样。
真是可爱又老实的男人。
于是我继续逗他道:“既然你情我愿,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马上就把好事办了?”说完色咪咪地舔嘴巴。
现在的我完全就是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恶霸状,而被我调戏的良家小帅哥星寅双眸带水,欲语还休,脸赤红一片,他摇了摇头,轻咬着薄薄的唇,道:“辰、辰兄弟莫要开玩笑,我……”
“开玩笑?我哪里像开玩笑?”脸猛然贴近,我用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眯眯眼,暧昧地说,“星寅这样漂亮,就是真喜欢我,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哦。”
“我、我……”他的眼睛开始四处乱动,甚至连手都发抖了,整个被我欺负了的模样。
“哈哈哈!”实在觉得好玩,但又不忍心再欺负他,于是我捧腹大笑,不再逗他,转而狠狠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咧嘴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开玩笑的啦!”
星寅这才一愣,稍稍恢复了脸色,然后呆呆看着我:“辰兄弟,你……”
“别老辰兄弟长辰兄弟短的叫我,太生分了,以后叫我刘辰,或者小辰都可以。”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说。
轻轻抿了抿唇,星寅点了点头,轻瞥我一眼,道:“那……小辰?”
“嗯!”我咧嘴笑着,冲他用力点头。
过了会儿,星寅要走了,不过在走前,他回头小心叮嘱道:“以后你在这里千万要小心,巳蛇这个人行事阴险,心机颇深。”
没来由被关心了一下,我对他说道:“多谢,我自会小心的。”
“对了,”好像想到什么,他临走前突然回头对我说,“六日后,朝曦大人会在华都进行祭祀,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去?”
“我这几天会尽量把丢失的宝物找回来。”看着我,他认真地说,“等我找回宝物,我就来接你。”
呃,接不接我倒是一回事,仓狸要是不愿走,我也不能离开他啊。
但是,丢失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这么想着,我耸耸肩,对他说道:“就算找不到,星寅你也会回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