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是成虎找的关系。我得回去问问他。”宋家明顿了顿：“还有，家麒，我不会给你们房产证转户口的。那是准备留给我家孩子的，我不想将来扯不清。管好你老婆，让我知道有人乱嚼舌头，或者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这个亲戚也不用做了。”
“自己做的事倒怕人家说，有本事你……”高瑶瑶的妈妈刚嘀咕了半句，就被她爸拉了下。
宋家明也不气了，这家比婶婶还拎不清，他推开椅子也走了。
张东玫和高瑶瑶爸爸一起开腔。一个说：“亲家，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别人喜欢啥人关你什么事情？”一个说：“你不想让小宇上附小了？”
“哎呀，什么人啊，砸了东西他倒走了。这钱谁出啊！”这是高瑶瑶。
宋家明在饭店不远的滑梯上找到了爬在圆筒滑梯外面的女儿，下面仰着脸很无奈地站着的是小杰。小宇呢？嗯，跟许成虎并肩坐在地上呢。
“谈好了？”
“嗯。咱们回家吧。小宇，大伯送你回去。”
把孩子递给家麒，宋家麒低声道歉：“哥，瑶瑶没坏心，就是被宠坏了。以前她一直都说很理解的，今天就是话赶话……”
“没关系，我们不需要她理解。先走了。”
张东玫首次在婆媳战争中胜利，不但依靠外援击退了敌人要求分房产的野心，也没让人占成房子。她教育儿子：“这种女人就是欠收拾。人家凶一点不就乖乖低头了。哼！弄到最后她得罪了人，还得我老着脸去求家明。谁让那是我孙子呢，跟我再不亲，我也得认啊！你啊，跟你爸一样，一点气性没有，她再蹦跶，你跟她离了，你照样找人结婚生孩子，看她找谁去……”
宋家麒知道母亲是一心为了自己，也知道瑶瑶有时候太过分。可是已经有孩子了，总是要过下去的，两边都不肯改半点，他努力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撑不住。有时候事情过了，瑶瑶又会像只宠物摇着尾巴过来说“某某地方又开了家好吃的饭店，我们去吧。”那时候他会觉得好像还是能过下去的。有时候他会想也许瑶瑶成熟一点就会好了，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还是这样，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结婚了。生活就像看不见光亮的山洞，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在等着他，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56.番外五 吴峰2
想到章靖宇，吴峰抿紧双唇，即使他们那样分开，他也没有像怨恨宋家明那么恨过他。为什么不恨呢？他想可能是他对他付出的没有宋家明那么多，也可能是他能够理解章靖宇的理由，或者最大的不同是，跟章靖宇在一起他过的很舒心，他是那么崇拜自己，在一起的日子，几乎从来都是他说什么章靖宇都会说好。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好的爱人，爱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捧出自己的全部，即便是对章靖宇没有对宋家明那么的没有原则，但是他自问也是对得起他的。
跟章靖宇也是很恩爱过一段时间的。当然，并不是说跟章靖宇就不吵架了。其实他并不介意让步的，只要你是真心爱我的，那些都是可以解决的小问题。章靖宇跟宋家明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那么强势，好像你爱我，你就该按照我说的做。章靖宇是慢慢的小心的跟他磨，他哭过闹过，真不答应他，转身走开。他照旧笑笑得跟你撒娇、上床。日子久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宠着他。那种感觉是宋家明无法带给他的。
章靖宇喜欢时尚的东西，他带着他逛遍了所有的场所。那些以前他渴望带宋家明一起去的地方，奢侈品商店、高尔夫、骑马、赌场、游轮……现在想起来，固然是章靖宇喜欢那些地方，但多少自己也有些那样的心理：你不是不要么？我都给别人好了！那阵子，他多少期望能够碰见宋家明的，看见他脸上的后悔。包括H市那栋别墅，他在不远处买了套相似规模的写在章靖宇名下。可是宋家明再也没有去过H市那套别墅。
本来他以为会跟章靖宇一直到老的。直到国内外经济崩盘，公司的投资几乎全线崩溃。私募的资金就是这条不好，没有半点规矩可言，一群人叫嚣着叫他还钱。大哥和章靖宇都说：找律师，去法院，是他们没道理。他也深以为然。
只是当他被一群人堵在车里、蒙着头丢在阴暗的屋子里的时候，他才知道没有那么简单。被关了三天，好容易说服他们放他回去筹措资金。他想把名下几处房子暂时先卖了或者抵押出去。算算也有几套呢，H市一套别墅，一套公寓，N市一套别墅，一套公寓。他想着H市的公寓先不动，毕竟那是章靖宇父母住着呢。其他几处先出了，等经济好转还是能赚回来的，三年，最多三年。然而章靖宇却支支吾吾拿不出产证，他才知道房子早已都转到章靖宇父母名下了，要不回来了！
大哥说只能借给他三百万，其余的钱都在大嫂手里。他坐在N市的办公室里，几乎一夜白发。那时候几乎是走投无路了吧，即使像大哥说的，暂时去国外避避风头，恐怕也要小心翼翼，那群人的能量也不算小。靠在窗口发呆的时候，接到银行短信，他的卡里多了两千万。他查了账号，居然是宋家明。
他看着屏幕，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他是恨宋家明，到那时候他才承认，他是恨他的。他恨他爱自己没有自己爱他多，恨他对他堂弟都比对他好，恨他把自己只排到后面，排到他家人的后面，恨他轻易就答应跟他分手，恨他从来都没有像自己一样为这段感情的破灭而悲伤。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留给宋家明的那些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千万，那是他算好的。这样可以保证宋家明衣食无忧，也可以保证他不是足够有钱到可以为所欲为。他笑的歇斯底里，看，他终于试出来了，当他也像宋家婶婶那样对他，他会不会一样待自己，果然如此。
两千万也是不够的，但好歹赢得了点喘息的机会，那些人毕竟想要的是钱，而不是他的命。等好容易处理完那些繁琐的债务之后，他才静下来心里想宋家明。去跟他谈一谈吧，他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一打听才知道，他住院了。急匆匆得赶到医院，却看见他跟另一个人亲密的离开。他认得那个人，就是那个一起去办产证的那个混黑道样的人。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质问宋家明：你不是说等我的吗？！
他看着宋家明对着那个人拳打脚踢，那个人像看个淘气孩子似的容忍。转身离开：我会成功的。至于那些钱，等翻了本再还给他好了，他才不会要这种施舍呢，你欠我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大哥给他介绍了个银行行长家的女儿，他们一起移民去了美国。是啊，闹腾了那么多年，他终于肯结婚了。因为他在房产中心查到章靖宇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把房产都转到父母名下，以躲避那群人、给自己留下将来起家的资本。所有的房产都在章靖宇自己名下，动也没有动过。多有意思的人生，宋家明爱家人多过爱他，章靖宇爱钱多过爱他爱，唯有他是个傻子，捧出所有给人践踏。
那些异国他乡营营役役的日子，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沉浸在走势、曲线、赚钱、带孩子的日子里。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回事，谁都会跟你吵架，无论开始再怎么美好。
生活总是无法预料的，大儿子到3岁才发现有些弱智。他们离了婚，儿子归他，刚出生的小女儿归她妈妈。他带着孩子回了国。
一直没有机会还宋家明钱，他足够努力，但是钱却始终没能赚到。他像个搬仓鼠一样开始攒钱。以前宋家明喜欢唠叨的事情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譬如随手关灯、夏天空调只打28度、不能只要是剩菜就倒掉、东西能用就不扔、洗澡水拿来冲厕所、地暖太费电、洗衣机和消毒柜要夜里才开……
他忽然想起来：住地下室的时候他从来没问过宋家明每天买菜做饭的钱是哪里来的。反正宋家明没告诉过他缺钱。真奇怪，他不记得章靖宇多少事情却清楚的记得宋家明的习惯，譬如宋家明做的红烧肉从来不用水，譬如有的书宋家明宁可站在书店看完也不会买回家。就像现在，他大概又在看书了。对面那个黑大个已经跑出去转一圈又回来了，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催促着。
宋家明从不肯跟他在公开场合有半点暧昧，仿佛他是病菌。现在居然任由那个黑大个趴在他肩上搂着他的腰晃。所以叫他怎么相信他当年是真的爱他呢？可是他遇见的这么多人中，唯有宋家明从不跟他算钱，他给他多少，他就拿着，不给他也从来不要。他唯一骄傲的就是自己赚钱的本领，然而也唯有在宋家明面前他骄傲不起来，甚至到现在他还欠他钱。如果从这个方面来衡量的话，那么宋家明大概真的爱他。
他叹气，不是说好一起养老的吗？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手？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跟别人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话，他绝不想欠宋家明钱。可惜经济形势一直不好，好容易填补了窟窿之后，又被离婚分去大半，家里的儿子是个巨大的难题，而且女儿那里也跟他要钱。
他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做个有钱人，让人们都羡慕他、仰视他。跟他在一起的每个人他自问都尽力了，只是为什么他没有得到那个期望中可以相伴终生的人呢？留在身边的人都盯着他的钱。算不算求仁得仁呢？
对面的黑大个终于忍无可忍把书抢过去付账。俩人出了书店往前走，宋家明忽然停下，一手从兜里掏出张纸递给黑大个，一手握着电话接听。两个人的无名指上相同的戒指，如此刺目。吴峰停下步子，看着远处的人，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与他不在一个年级。
57.番外六 家明2
宋家明一直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跟许成虎搅合到一块儿去的。凭良心说，从头到脚许成虎都没有合乎他审美的地方，不，不是说他看不上他，而是他和他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像飞鸟和鱼。
许成虎也许看起来凶一些，待人疏离，尤其是不熟的人，他完全当没看见。而他甚至连公司打扫卫生的阿姨家的孙子过生日的时间都记得，并且准备礼物。实际上恰恰相反，心肠很软的人是许成虎，很容易就同情别人，拿出自己所有的去给予，像当年对高凤英。而自己则心肠很硬，除非在意的人，否则别人做什么他其实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那些温和、付出、表面的善良，其实都是算的清清楚楚的，说几分话，留几分余地，甚至现在婶婶也会偶尔感慨：养了几个孩子，只有你是个孝顺的。这也算吴峰留给他的福利了，他终于懂得在面子上做到滴水不漏了，以前他只会躲开，躲开对他抱有恶意的人，躲开不喜欢他的人，躲开算计他的人。会是会了，可惜连他自己都厌恶那种计算，所以他贪恋许成虎的赤诚的温暖，像是渴望阳光的植物。
他们在很多地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譬如许成虎在生活细节上完全可以算得上粗俗。当然，他自己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穿着补丁衣服吃着烂菜叶长大的人，又有几分高雅呢，但是他从骨子里带来的那种习惯却没法改变，没人教他，但是他从小就不会咬筷子、吃饭没有声音……也因此婶婶一直骂他：“什么人生什么种。”大概他是像母亲的多点。
可就算再不讲究也受不了许成虎一块毛巾从脸擦到脚、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边看书边抠脚丫……不过感谢吴峰，他终于学会安静地看着，而不是试图纠正什么。让他惊喜的是，许成虎再多不足，唯有一条就足以全部弥补，那就是他一旦发现自己是真的受不了他的某项习惯，他就会改掉，或者至少当着他的面不再做。当然，还有个前提是他真的能发现，这货不是一般的粗心。
他知道许成虎没法理解自己的爱好，譬如他喜欢的翡翠、白玉、围棋、看书……他也试图给他讲解过，听是认认真真得听了，可转头就忘。他也努力练过许成虎喜欢的篮球、枪械、拳击，也是撂爪就丢。算起来他跟吴峰倒是有更多的共同爱好呢，比如围棋、唐诗宋词……饶是这样，吴峰临走的时候还要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么算起来，他跟许成虎更加的是爱斯基摩人对上阿拉伯人。可是许成虎表示奇怪：咱俩啥都一样还呆一块儿干嘛？那不是自恋么。于是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习惯了自己抱着块石头说着油性、水线、皮色的时候，在听见许成虎回答说：“嗯，看着就挺好，比上回那块大多了。”表示很开心。许成虎也会在说了一大通“弹道、膛内时间、枪管平衡块……”之后，听见他评价说：“看起来线条比较流畅。”的时候表示媳妇真有眼光。许成虎教会他，关键不在于两个人是否有共同爱好，而是两个人是否愿意一起分享。
他曾经反省过，大概是吴峰跟他所期望的都不是彼此这一类的人，所以才没法走到最后。可是他跟许成虎也都算不上是彼此期望的那类人。虽然许成虎死活不承认，他总说自己就是他那等待已久的月亮。可他知道这家伙还是会爱看美女，后来更是发展到看美女的胸型，帅哥的臀部。
他自己？对了，吴峰最爱问的就是：你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必须选的话，他想，应该是齐卫兵那样子的吧。可是他深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向后靠，绝对会站在那里的、他希望站在那里的只有许成虎。可是，并不是开始就是这样的。
开始的时候他待许成虎远远没有待吴峰的十分之一认真。他只想着：管他呢，先忘记那些创伤、那些疼痛。不必追求真心，只要能够暂时分散下痛苦。倘若他愿意，我就陪他一直走下去。那时候他不认为真心有什么用处，如果感情一旦用上经营，那真心还剩下几分。
他没法在这件事情上去经营，对同事可以经营，对朋友可以经营、对婶婶可以经营，唯有爱人做不到。不过好在这个不是爱人，许成虎没有对自己说过爱，自己更加没有对这个人说过爱，那就是个伴吧。饶是这样，他还是只能做到：我付出我所能付出的，我尽量管住我自己的坏脾气，剩下的随意吧。
许成虎喜欢缠着他问：如果吴峰当年回头了，你还要他吗？他鄙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应该不会了，他会当他是朋友，但是感情就算了。那种痛，硬生生地磨了他两年多，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一夜能安枕，再多的不舍也磨光了吧。也磨的他害怕，所以即使知道许成虎不会离开，他还是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投入太多，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相处下来才发现，以前跟吴峰的许多许多的问题到了许成虎这里通通变成浮云。比如说分担家务，许成虎会说：就你那小胳膊细腿的，放那里我来。就你那刀工，放那里我来。就你那洁癖样儿，放那里我来。即使后来他也算是精英之类的人物，他一样埋头帮他洗碗、洗内衣。当然他也一直记得表示感谢，可肉麻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更加用心去炖点啥好吃的喂他。
还比如他以前最闹心的事——他生气、发脾气的时候没人理。到了许成虎这里，简直变成了悲剧，开始他还很小心得躲起来生气，那只磨人的萨摩以动物般的敏锐，蹲在门口一直地挠啊挠啊，挠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出来。那些火气哪里有那么快下去，他又憋着不肯说，大萨摩就一脸笑嘻嘻地过来：“抱抱。”好吧，他承认，他现在只要一生气就扑过去狂殴许成虎一顿，以被扑倒在垫子上而告终。事实证明，当力气用完之后，谁都不会生气太久的。
别人家相处都是磨合，到了许成虎这里完全就是种萝卜。他没见过这么粗心的人才。他不是那种没看见的粗心，而是那种看见了，但是男人么，怎么可能在乎这种小事情呢，于是这事就不存在了，那还用得着磨合么？由于许成虎的心胸太过广阔，所以凡是用得着磨合的都是绕不过去的坑，你只能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这是个坑，你呆里面不许动。幸好坑不多。最深的坑就是关于不可言说的那件事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没有能让许成虎呆在坑里不动，反倒是许成虎成功的把他从吴峰嘴里的“性冷淡”改造成了“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