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沈丛宇出门前,如果发现天有点阴,就会打电话提醒他要带伞,因为他知道裴诩文平常马马虎虎的;到学校附近还会顺带帮他买一瓶酸奶,是裴诩文习惯喝的原味;见面后偶尔还要替他把校服的扣子扣好,避免被他们年纪新来的事精年纪主任大妈逮到……
他会很关注裴诩文的一些喜好或是细节,避免以后让裴诩文感到不习惯,比如说裴诩文不喜欢吃芹菜和萝卜,还不喜欢吃洋葱,他就会在外面点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些菜。当然了,他从来都没让其他人注意到这一点。
当然,这是公共场合。私下吃饭时,他都会逼着裴诩文吃青菜。裴诩文本人其实是无肉不欢的人,但是沈丛宇却总能像个老妈子一样监督他均衡饮食,而他本人也的确很听沈丛宇的话,即使偶尔抱怨一句,也依然会乖乖照做,从来不违抗。
沈丛宇当然喜欢裴诩文对他是这种态度,但是又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安是哪里来的。他觉得自己对此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因为他一直都是在用小时候的方式对待裴诩文,那么对方自然也会用同样的态度来回应他。
这些事,已经成为他生活中非常自然的一部分了。虽然初中三年他们联系减少了,但是到了高中之后却没有任何隔阂出现。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后,常学启调笑说他简直都可以当裴诩文的贤内助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相处方式和其他男生是不一样的,而裴诩文却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劲。
他一直把裴诩文当做亲人看待,所以尽管常学启喜欢调侃他们二人的关系,他也没觉得他是喜欢裴诩文。因为常学启每次陷入暗恋状态的时候都会进入特别亢奋,恨不得为爱皆可抛的狂热状态,而沈丛宇自认为自己还远远不及这种地步。
他完全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那就是常学启根本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看待。
抓着把手,沈丛宇看着公交车窗外车来车往的街道,静静地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
现在虽然是下班的第二个高峰,但是时间已经不早,车内的乘客普遍都很疲劳,因此十分安静,大都是静静地看着手机或者望着窗外,仿佛与繁忙的车外是两个世界。
十几分钟后,沈丛宇回到了家。
沈丛宇家住在距离B中大概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小区,三室两厅,不算是非常高档,但也还不错。周边的配套设施完全,公交车站的班次也很密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马上建好的地铁距离这里并不太近,但是瑕不掩瑜,已经足够了。
这个小区住的大都是公务员,虽然这里并不是集体分的宿舍,但是因为距离机构很近,所以许多公务员都会买这里的房子。
沈丛宇本人对于住宅其实也没多少感觉,只要足够大,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而且周围交通方便一点就行。所以他对自己家的房子十分满意,一百多平米给三个人住绰绰有余,从家里到学校只要十几分钟的车程,非常方便。因此,尽管他们家还买了市中心的一套更大更好的房子,他也一直坚持不要搬过去。
“回来啦!”刚一打开门,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是沈丛宇的母亲。
“嗯,回来了。”一边脱鞋子,沈丛宇一边回答。
沈母姓江名红颜,单拉出来这个名字就显得有点俗气,但是当你看到她本人的时候,却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
江红颜人长得十分娇小,大概一米六都还不到,和沈丛宇站在一起显得更加小巧。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典型的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白皙——虽然W市并不是江南水乡,而江红颜的确是地地道道的W市人。
江红颜有一张玲珑的瓜子脸,五官虽说不上精致,但眉眼却很清秀,一眼看上去很容易心生好感。
她习惯于化妆,但是却向来只化淡妆。她认为化妆是对别人的尊重,因为这样能让自己用最好的一面面对他人,但同时她又认为把自己化得过于漂亮了却有种哗众取宠的感觉。
因此,她一直都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不太容易注意到,但是仔细打量却越看越有味道的女性。
沈丛宇知道她母亲酷爱披肩,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与一般女人喜欢手机和手提包不同,江红颜那个专属的大衣柜里,各种换季的衣服首饰都是挺正常的数量,唯有披肩叠了几十件。
平常工作外出时,她都习惯把头发束成一个发髻,十分干练。到家后则完全披散下来,透出一丝慵懒。沈丛宇觉得私下时才是江红颜真正该有的样子,那种与这座气候诡异,人们的脾气普遍火热而暴躁的城市格格不入的恬静、温雅的气质显得尤为可贵。
小时候,沈丛宇常常幻想他的母亲应该做一些更有文艺气息的工作。比如说开一家咖啡馆或者花店,又或者是做些工艺品甚至当一个裁缝。
但是江红颜却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大学毕业后,她就非常果断地选择考了公务员,一做就是十几年,因此沈丛宇最常看到的就是她穿职业装的样子。
沈丛宇一进厨房,江红颜就对他说:“明天晚上我们吃牛排,中午的时候我路过麦德龙,看今天的肉还不错,就买了一点。”
江红颜的厨艺不错,平常很喜欢琢磨一些新菜,中西餐都不在话下,而且还乐于学习各种地方的特色。
之前她在泰国吃了冬阴功汤,觉得很不错。回到国内后发现很难买到香茅,于是就托人买了些香茅种子,在阳台上种了几株。想吃的时候,就摘一小撮下来。周末无事时,便会一个人去逛进口商店,搜罗一些没见过没用过的食材或者调料。
不过她在厨艺的天赋却一点都没有遗传到沈丛宇身上,这也是让她有点耿耿于怀的地方。
沈丛宇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酸奶,应了一声:“好的。”
“对了,我今天碰到你李阿姨了,和文文他爸一起在超市里买东西。”她指的是裴诩文的父母。
沈丛宇说:“他们好像现在是还住在一起吧,其实我完全不能理解……”
江红颜微微笑了笑,用小木槌轻轻捶着砧板上的牛肉:“我看他们的感情挺好的样子,估计是要复合了吧,其实我对于他们为什么离婚还感到很奇怪呢。”
“真的吗?裴诩文都没跟我们说过。”
“说到这个,估计他们一家感情其实一直都还不错吧。你看裴诩文从小就那样,可能一直都跟他妈妈有联系吧。”
说到裴诩文的父母,沈丛宇就想到了他小时候,第一次遇见裴诩文的时候。
第四章
沈丛宇懂事的早,因此还勉强记得小时候,裴诩文和他父亲刚刚搬过来的时候的情形。
当时这里还是一个新建的小区,他们家也是才刚搬过来不久,当时沈丛宇才刚刚四岁,正式活力充沛的年纪,经常缠着他的父亲要出去玩。
一天下午,沈丛宇的父亲正带着沈丛宇在楼下的花园里玩,一个头发微卷,眼睛又大又亮的小男孩突然走过来,和沈丛宇打招呼。
“你好,我叫裴诩文!”沈丛宇只记得他说的这句话,而那双同现在无二的清澈眸子深深映在沈丛宇幼小的脑海里。
后来具体的事情沈丛宇记不清了,总之小孩子嘛,熟起来都是相当快的,没过几分钟两个人就一起玩得相当要好了。
后来,沈丛宇就拉着他去了自己家,给他看自己的图册和玩具,一直到了晚饭时间,沈家的两个大人才发现这个这个小男孩已经一个人呆在外面一整个下午了。
直到去问了他才知道,原来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在是早上搬到他们家隔壁的。因为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房间里倒腾来倒腾去,他觉得无聊就一个人跑了出来。
之前透过虚掩的门,他就看到沈父带着沈丛宇下楼去了,于是他也就跟着一起下去。
在沈丛宇长大后,江红颜对他回忆道,当时她去敲了隔壁的门,足足敲了好几分钟才等来了裴父出来开门。她当时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们家是不是有一个头发卷卷的,长的很可爱的小男孩。
结果裴父一听,点头说是,然后就朝着自己家里开始大喊着要裴诩文快出来见客人。
于是江红颜就面带礼貌的微笑,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裴父叫了十几声都没有人回应,然后还进房间找了一大圈,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家儿子不见了。
从此,裴父在江红颜心中的可信赖程度“哐!”地一声直接下滑了九百九十八个等级。
江红颜实在是喜欢那个眼神清澈的孩子,于是晚上回去就跟自家老公商量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清早,直接就找上对门去,客气、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将裴诩文带回自己家,由江红颜和沈家请来的保姆带两个小孩子,吃住也都在他们家解决。
裴父过意不去,几次都想给抚养费,结果都被江红颜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直到走出门才想起来自己去拜访她的目的,久了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裴诩文从小时候起就非常讨人喜欢,见人就会大声地打招呼,声音又高又亮。而且还懂得把别人往年轻里喊,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般对着三十多岁的主妇叫姐姐,所以总是很容易就逗得别人开心。
他平时虽然活泼好动,但是绝对不会打扰别人,就只是带着沈丛宇到处乱跑。沈丛宇力气也没有他大,平常也不是那种很有主意的孩子,于是就只好跟着他。
很快的,裴诩文就成了这一片小区里的孩子王,背后经常跟着一堆小屁孩。虽然他本人不觉得,但是从来都是他说干什么,其他的小孩子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除了沈丛宇有时会很不给面子地给他拆台。
因为某个政策的缘故,沈丛宇是独生子,不过因为他们家把裴诩文当做自己家的第二个孩子养的缘故,沈丛宇小时候也一直把裴诩文当做是自己的哥哥看待,虽然这个兄长有的时候傻里傻气的,但是沈丛宇很享受自己有一个“一方王者”的兄长的感觉。
他觉得就算自己有一个亲哥哥也就是跟这样差不多了,会带着自己到处玩,会领导别人,自己还可以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还不会被发脾气,平常也够顺着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好哥哥的典范。
直到某一天,江红颜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裴诩文其实比沈丛宇要小半年。
当时沈丛宇只觉得天仿佛垮下来了。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屁孩罩了大半年,沈丛宇就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可是一个很鄙视那些不懂事,天天跟父母闹来闹去的熊孩子的……小孩子,从来都是自认为自己比同龄人成熟一大截的,怎么能允许自己认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孩作大哥呢?!
于是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同裴诩文的相处方式从此就变为了裴诩文自顾自地讲些有趣的事情,而沈丛宇则变成了一个一直都在倾听,时不时还要驳斥他一下,从来不容对方还嘴这种标准的“自己才是大哥你看什么看”的角色。
不过裴诩文居然对此丝毫没有意见,也跟着调整了相处方式,这让沈丛宇的成就感还没有升起就被扼杀了,对此他也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泄气。
两个人都是聪明的孩子,因此幼儿园上的晚,直接跳到了中班。
刚开始小孩子都认生,加上他们是中途转过来的,因此跟他们一起玩的都比较少。于是,裴诩文就主动凑过去跟他们玩,很快就同其他的小朋友们混熟了。然后,他便带着他们去认识沈丛宇。因此,本来不是很会和人主动接触的沈丛宇,也能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到一起去了,这让沈父沈母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让他们坚定地认为让沈丛宇和裴诩文做朋友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可以说,如果没有裴诩文的陪伴,沈丛宇会有一个孤独又灰暗的童年也说不定。
裴诩文也一直都把沈父沈母当作自己的家人,四人的感情一直都非常的好。因此,在他们小学毕业裴诩文搬走后,江红颜还挺遗憾,觉得自己的一个孩子被夺走了一般。
“对了,”江红颜对着正在冲果汁的沈丛宇说,“你爸爸后天回来,他跟你说了没?”
“没有啊,他这次在家呆多久?”
“呆到国庆吧,大概3、4号又要去一趟新加坡。”
“又要去新加坡……”沈丛宇有点不满地咕哝道。
沈父全名沈诚博,是一家外企的部门经理,大概在沈丛宇初中时调到了新加坡的分部,从此就开始了长期出差在外的生活,一年365天大概300天都在国外。所幸他的童年时期沈父陪伴沈丛宇的时间足够长,不然可能沈丛宇连自己父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沈诚博是在大学的时候就和江红颜认识了,两人的爱情经历若是讲述起来,基本就是非常标准的互有好感,然后建立感情,最后顺顺利利地大学毕业就结了婚这种完美得不能更完美的故事。
大学毕业后,因为江红颜很快就生了孩子,所以她在找工作上也特别有优势,毕竟一个不会在工作期间怀孕的女性是很少见的,这样会给单位,尤其是事业性单位省很多的麻烦。所以,他们家庭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小时候,裴诩文曾经好奇地问过江红颜他们的爱情故事。听完江红颜面带笑容的讲述后,裴诩文很羡慕地对沈丛宇说自己以后也要像他的父母那样,当然,免不了被沈丛宇一阵讥笑。
俗话说儿像妈女像爸,但是根据沈丛宇的奶奶说,沈丛宇和沈诚博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好静的性子,不轻易接触陌生人,而且还很早熟,跟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样,特别懂事特别省心。
沈诚博身高有一米七八,沈丛宇则更高一些,刚好一米八零整,江红颜不止一次感慨幸好沈丛宇没有随她,不然男孩子到不了一米七实在是太失败了。
因为沈丛宇奶奶还说,他和沈诚博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江红颜经常调笑他,说看到沈诚博的样子,就知道沈丛宇长大后肯定还是很帅,不会和一些小孩子一样,小时候挺漂亮,长大了就变丑了。
不过,父子二人还是有一点点不太一样,沈丛宇是个经常会有鬼点子的,虽然不轻易使坏,但是总让人感觉他特别有主意。江红颜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很重视对他的教育,以免他走上歪路。所幸沈丛宇不只是机灵,而且还是那种很懂事的孩子,加上江红颜的循循善诱,沈丛宇始终都是那种标准的好孩子好学生。
而沈诚博则是一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说一不二,言出必行,可以说甚至有点刻板。在公司里也是那种典型的只做事不站位的中立派,因此升职并不算特别快,但是却很稳定。据说他年轻时是个挺浪漫的人,但是沈丛宇却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和自己的母亲谈情说爱的样子。
不过他们父子感情挺好,小时候沈诚博经常带着沈丛宇游山玩水,还教会了沈丛宇不少东西。当然,沈丛宇也没有遗传沈诚博的动手能力,对于什么搭帐篷、做机关什么的都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十分崇拜无所不能的父亲。
有一次沈诚博对沈丛宇开玩笑说他其实不是他们二人亲生的,是他们觉得和沈诚博长得像所以收养的,当时年岁尚小的沈丛宇为此大哭了一场,吓得他们再也不敢那这事开玩笑。
等到沈丛宇长大后,江红颜还笑话他说,沈丛宇在一岁前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完了,因为沈丛宇在有了一些自己的意识后,就几乎从来没有哭过。一方面是因为他十分乖巧,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江红颜和沈诚博很少责怪过他。
当他和裴诩文做了什么错事的时候,江红颜和沈诚博是不会批评两人的,只是会告诫他们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或是以后要小心。不过另一边,裴诩文的父亲就会把裴诩文给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了,以裴诩文的性格,就是低头装无辜,然后趁着他爸不注意,偷偷对着站在裴父身后的沈丛宇吐舌头做鬼脸。然后又被裴父发现,于是就被骂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