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中——坑锵坑锵

作者:坑锵坑锵  录入:08-27

若是九字真言……是巧合,还是意味着什么?

这厢冷青翼已是摸到了真相的细枝末节,而另一处,莫无摸着石面的手一颤,武者自有本能,空中莫名一丝微妙变化,什么变了说不清,只觉这一变,万物皆要变。

石林的另一头,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女子一身青衣,站立如竹,面相不出三十,但一头乌丝却是染尽风霜,散乱于风中。

未老发先白,心还在,情已衰,何人知晓,守得一世悲哀。

苍青色的竹笛,缓缓放于红唇边,眸子里淡淡的黑,宛若毫无焦距。

笛音起,不婉转,不悠扬,声声如泣,钻进石林里,在早已摆好的石阵中穿行回荡。

一时间,分不清,分不清,今夕何夕。

音入耳入心。莫无感到了笛音里的内力,阿离意识到这笛音里催眠之术,冷青翼却是顿悟了眼前的石林、阵法、一切……

不过,为时已晚,所有的清楚明白都渐渐模糊,白色的日光淡去,黑暗里有什么在醒来。

******

催眠术,入眼、入鼻、入耳……入七窍,法有不同,最终皆是入心。

心,最为真实,铭刻着记忆。

尘封在最为角落里的痛苦过往,伴随着时光流逝,或许渐渐淡忘,却仍在心上刻着印记,随着那笛音的牵引,慢慢发出芽来,孕育成魔,心魔。

不要……

我不要……

呜呜……啊啊啊……咳咳……不要啊……疼啊……

小小的身子,不着一物,禁锢在一方石台上,被强硬掰开了下颚,灌下不知名的药物。

身边围着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清是人是鬼,只是盯着她看,看她的反应。

大睁着一双眸子,异色的瞳孔,一黑一红,仿若注定了坎坷,纠缠于魑魅魍魉之间。

那苦涩腥臭的液体,滚进喉咙,落进肚腹,赤裸的身子瘦弱嶙峋,所有药物带来的反应,一目了然。白色的皮肤上,开始不停冒出些鲜红的疹子,原本平坦的皮肤开始扭曲抽动!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宛如有滚油在身子里沸腾,又仿佛有利爪在身子里撕扯!

被绳索死死捆住的头颈、手腕、脚踝,在挣扎中磨出血肉模糊的痕迹,唯一可以扭动的身子,一刻不停,挺起下落、抽搐痉挛,与那落于岸边的垂死鱼儿,如出一辙。

黑红瞳孔,失了光芒,整张脸扭曲青紫,眼泪涌出,却不断顺着脸颊隐入肮脏的发里,大张的口角边,白沫交织着猩红缓缓落下,痛苦的呼喊慢慢不见,只余大口吸气呼气,出于本能的呼吸。

过了多久?

不知。

一次又一次,不同的药,不同的感觉,或痛,或痒,或麻,或晕,每每深入骨髓,只让她觉得,为何要活着,还要这般活多久……

身上没一处好肉,腐烂腥臭得让她总是想吐,阴暗的角落里,与蛇鼠同吃同住,猪狗不如。当她便要舍了一切,默默死去的时候,在她的鼻尖眼前,却是上演了一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惨剧”。

蛇吃了幼鼠,被蛇咬伤的老鼠,临死前生生咬死了蛇。

懵懵懂懂的她,以为早已因为折磨而流干了眼泪,却在那夜,看着眼前死去的老鼠,默默哭了一整夜,第二日偷偷用小手刨了个坑,把老鼠埋了。

然后,她活了下来,坚定地活了下来。她想,死前,至少要找到一个亲人问问。

问问:老鼠尚且如此,你们怎能这般?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她裸足狂奔,身后蛇鬼牛神紧追不舍,她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闭着眼拼命向前跑。

有人,四周有人,看不清的人,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人,陌生人。却没人帮她救她,只有石子,漫天的石子,砸在身上生疼。

他们说:滚,你这个恶鬼!

不,她不是恶鬼!那些追她的才是恶鬼!

眼泪又落了下来,红色的和黑色的,在脸颊上画下两道诡异的颜色,红似血,黑似墨。

漫无目的,惊恐慌张。

她无力地闭上了那只红色的眸子,是不是闭上了,便不再是恶鬼?

那是谁?那她是谁?

又过了多久?

不知。

脚下如同灌了铅,大约已是到了极限,身后的呼喝磨牙声越来越近,也许下一刻,她便又被拖入无尽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忽然,眼前多了一人,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透着雍容华贵。看不清脸庞,却莫名其妙看得见那双眼睛,不可思议的颜色,宛如晶石般璀璨,分明是血的颜色,却那般的漂亮!

红色的!是红色的!和她右眼一样的颜色!

她以为会愤怒、会委屈、会不甘、会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人,可她只觉得满心的激动欣喜,恨不能立刻扑过去,无论是不是亲人,至少一定有着渊源,或者血脉不远。

看看我,看看我的右眼,我不是怪物对不对?对不对?我们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她兴奋地大喊着,直扑过去,睁开的右眼,闪着灼灼光辉,宛如一轮暖日,透着满目希望和未来。

那人站着,只是站着,没有迎向她,没有伸出手,甚至连眸子里的光都未闪动,只是看着她,冷漠地看着她,看得她心中一阵阵发寒。

咯噔一下,某种诡异的熟悉感自心底蔓延而上,脚步渐渐止住,她发着愣,这样的一双眸子,多么熟悉,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谁?你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她张口问着,得不到回应,猛然一股大力缠上她的颈子、肩膀、手臂、腰肢、大腿……她绝望地挣扎,向着那人大声呼救,那人却依旧不动,一动不动,冷血无情得让她心碎。

巨大的力量将她不断向后拉,那人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光渐渐黯淡,黑暗再次铺天盖地,掩不住的失落绝望,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容,挣扎停歇,等着,被黑暗再次吞噬。

暖暖,对不起……

意识消亡前,脑中闪过模糊不清的声音,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火把在墙壁上跳跃,人影如鬼魅般摇曳,四方形的冰冷台子,浑身赤裸,绳索绑缚,被掰开的下颚,就要强行灌进的药汁,生不如死的轮回。

竟是做了场春秋大梦么?醒来一切成空。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药汁又涌进了嘴里,莫名的想笑,一边笑一边呛咳,却还是止不住大笑,不再落泪,黑红眸子里,再无半点光芒。

不如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醒来……

暖暖……暖暖……

暖暖……暖暖……

阿离……阿离……

阿离……阿离……

浑浑噩噩之间,呼唤的声音从模糊变得清楚,一股暖意自心口荡漾至四肢百骸,疼痛绝望渐渐散开,生出活力和生机。

谁是暖暖?谁是阿离?

记忆有些混乱,她无比艰难地抓住些许意识,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找回,直到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白晃晃的光刺得眼睛深疼,她却再不敢闭上。

眼前的莫无,从模糊到清楚,惨白的脸,近乎透明,一双沉黑的眸子暗淡无光,鲜艳的红自他的唇角溢出,滴落在她的衣物之上,他却无知无觉般,看着她,看着她睁开的眼。

“醒了?!”沙哑惊慌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陌生,这怎么会是莫无的声音,一直一直那么淡漠冷然的一个人,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精神还有一些恍惚,微微垂首,看着莫无抵在自己胸口的手,那暖意原是莫无的内力,之前的一切……催眠术?!对了,是催眠术!那个笛音……所以说,是莫无救了她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是真实……脑中一片混乱,四肢酸软,精神不济,如此厉害的催眠术……

“可有办法叫醒他?!”莫无收回了放在阿离身上的手,一声呼喝,震得阿离一抖,勉力收敛了心神,这才注意到冷青翼窝在莫无怀里。

呕血,冷青翼按着心口急速抽喘,伴随着那急迫的喘息,一股一股的鲜红自口中呕出,莫无另一只手抵着他的心口全力护着,即使这般护着,仍是收效甚微,可若不是这般护着,此刻必是入得黄泉,踏进轮回。

“我,我试试……”哪敢还有半分犹豫,阿离连滚带爬来到两人身侧,却是摸了一手的血。地面殷殷血迹,潺潺不断,谁的血,哪里的伤?阿离顺着去看,看着莫无侧腹伤处,一截断木狠插于其中,随着莫无粗重吃力的呼吸,微微颤动。

心口发紧,眼眶发酸,仰头看着莫无的侧脸,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疼痛,可以破解催眠之术;疼痛,可以拖延昏厥之时。

所以,救人……为了救人,竟是做到了如此地步!

“莫,莫无哥哥……”哽咽的声音勉强发出,从未有一刻这般稀罕眼前这人,从未有一刻这般满心酸楚翻腾,“你别担心,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还,还有我,还有我呢?”

“……”莫无未答,看着冷青翼泛着死气的脸,黑眸淡然。

第一次,他觉得将要守不住。

满心愧疚,是是非非,都若枷锁禁锢于心,这笛音,若是让人在恐惧中自我毁灭,还有谁比怀里这人更加“受用”?!可他不在他的身边,那一刻,笛音响起,他和他隔了几块大石,也隔了渊渊黄泉,一生一世。

“别死。”

轻轻的低喃,莫无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内力和鲜血流逝而出。

不管不顾。

第五十九回: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地狱十八层,阿鼻为底层。

冷青翼被吊着。

那些狰狞面目的鬼差,用血锈斑斑的铁钩,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吊起,脚尖勉强点着地面,身子微晃,肩头鲜血淋漓,晃动间,像是听到铁钩与白骨摩擦,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人走过他的面前,因他而死的人。

那人走过时,看了他一眼,空洞洞的眼眶,面无表情。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一股滚热的冲力直钻进身子里!他仰起了头,乌发散乱,圆睁着眸子,下意识地向前挺了挺身子,一口浓血冲口而出,在空气中化为散不开的血雾,垂首望去,烙红的铁箭插在胸前,撕咬开皮肉,一分分钻进内腑深处,直至不见。

痛,痛彻心扉,无法形容,痛呼卡在嗓子眼里,发不出,一点都发不出。

那人已离去,隐入黑暗里,第二人已走来,停下,望着他。

唔……

红光再闪,小腹钻进了灼痛,他竭力窝起了身子,咬着下唇,默默地感受着那灼烧的痛在身体里缓缓挪动的痕迹。

一个接着一个,光怪陆离的人。有的拿着自己的断腿断手,有的拿着自己的头颅,有的浑身青紫肿胀,有的舌在唇外双眼外凸……人死去时的模样,原是这般难看。

这几个,便是他笔尖沾墨,在册子上划去的人。

那几个,便是治不好他的病而被活活打死的人。

还有,这些那些他见过的,说过话的,能够叫得出名字的……

一支支烧红的铁箭接二连三没进他残破瘦削的身子里消失不见,只余一个个黑洞,向外渗血,那满是血洞的身子触目惊心,他咬烂了唇瓣,眼神空洞,灵魂不死,折磨不休。

受者无间。

满眼的红,身子里燃了火,灌了铅,这般生受的罪,他甘之若饴。

他看着凌越,凌越也看着他。

吃力地动着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容,他笑了,恍惚间记起要笑给凌越看。

凌越……

张了张口,他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这一声呼唤,带了满心愧疚。

一道红线划过凌越颈间,飞溅起狰狞的血花,头颅滚落地面,至他脚下,一双眼睁着,仍是看着他。

冷青翼却轻轻闭了眼,等待那贯穿身子的灼痛,唇角的笑容并未散去,心里的苦大过了身体的痛,那些肮脏恶心的血,流出来也好,也好……

你让凌越成了你的伤。

他最不愿的事,你做了。

深刻的话语终于想起,浑浑噩噩间,最重要的人,心魔终是遮掩不去。

没有灼痛,凌越,绝不会伤他,无论生时,或者死后。

心口,一丝暖意在蔓延,身子上的血洞伴随着那暖意的流淌而过,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消失不见,就连琵琶骨上锁着的铁链,也隐去不见。双脚落地,他微微笑着,略带傻气,眸子里漾着柔情,少了一分遮掩,自是熠熠生辉。

心魔将除?

不,他的心千疮百孔,层层叠叠的伤痛,远比他自己认知的要多得多。

小翼……

熟悉的呼唤传来,他的身子微僵,笑容凝结,抬头去望,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人。

景阳款款走来,锦衣玉袍,华冠楚楚,面容优雅,笑意融融,带着熟悉和陌生,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小翼,我的小翼……

温柔的喃喃,温柔的笑,温柔的手捧起他的脸,对上的,却是一双狂热的眸子,一脸扭曲的深情。

你是我的,是我的!

后脑被扣住,粗暴的吻落在唇上,肆意掠夺啃咬,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拼命摇头,手脚并用,尽力挣扎,不肯就范。

眸子里的狂热渐渐变为愤怒,转为阴狠,放开了钳制,两人各退一步,景阳笑,洋洋自得,笑得冷青翼毛骨悚然,心中不断跳突着恐惧,最怕的事,最怕的事……

没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你,那些人都将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话音落,景阳身后的场景变了,阴森的囚室,冰冷的刑架,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

即使他万般不愿承认,也一眼便认出的人。

心口的暖意渐渐泯灭,眼里的光也散落一空,他吃力地走到刑架跟前,四肢僵冷。真的是那人,心心念念的那人,闭着眼,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呆愣半刻,头低垂,笑声溢出,先前铁钩穿骨之痛,烙箭入体之苦,算什么?

比起这一刻,算什么……

身后伸出一双手臂将他抱住,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边,衣物应声撕裂而开,苍白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之中,那些他抗拒的抚摸、啃咬、情欲、羞辱……落在身子上,他却无知无觉,只是看着刑架上死去的人,痴痴地笑。

我这般被人欺凌,你也打定主意不管了吗?

你怨我了是吗?后悔吗?

我很后悔,我都来不及告诉你,那一夜救你,我是多么的后悔……

眼泪滑落脸颊,鲜红的颜色,他被身后的力量拉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眸子。

心若冰洁,人若死物。

粗重的喘息叠加在一起,赤裸的身子被人肆意掠夺,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记忆其实一直很清楚,所谓忘,不过一时的自欺欺人。

他吃力地睁开眸子,看着沾染着血色的满月。

那公子哥出手倒是阔绰,啧啧……

喂,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也俊……

真是好事一桩,有银子拿,还有好东西尝……

你快点!我可都等不及了……

污言秽语充斥在耳边,苍凉的坡地上,他如一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任人蹂躏,瘦削的身子,不再如白玉般高洁优雅,那些遭到凌虐的痕迹,清晰瘆人。

那一年,他八岁,被学堂里得罪的纨绔贵公子,雇了强盗,掠了去。

推书 20234-08-27 :最佳搭档——啊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