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上——坑锵坑锵

作者:坑锵坑锵  录入:08-27

冷青翼话音落了,人已在莫无怀里,莫无动了。

调息半饷,气沉丹田,虽是有伤,但也足够他活动一会儿了。

莫无动了,所有人都动了,不过,肖奕顾忌得对,平日里没有人可以快得过莫无,而今日,莫无虽有伤且抱一人,但眼前这些人却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莫无往哪里动?自是直接冲杀肖奕而去!肖奕慌了,因为莫无身后的万千箭矢也向他飞来!燕子轻中一人已将肖奕抱住迅速向后退,这是说好的,除了这个,还有后招!

肖奕手中一挥,漫天萤色粉末,风向算计的极准,直扑向莫无和冷青翼!

粉末之后,人却不见了,只见得一支支箭矢插入地面,排出杂乱的痕迹。

莫无和冷青翼瞬间不见,肖奕不过眨了眨眼睛,却见着莫无抱着冷青翼扑向了阿离!原本就是声东击西,莫无的脚步一直未停,看似冲向肖奕,却是早已换了方位!

“对我不必说违心的话。”

那一刻马车之上,莫无伸了大掌轻按在冷青翼心口,直白得说了这么一句,参透了冷青翼心里的善,决定了阿离的生。

抓着阿离的人,眼瞅着莫无迅速栖近,刚想有所动作,却见眼前一阵白色粉末铺天盖地而来,竟是莫无怀里的冷青翼照葫芦画瓢地顺风挥出,那人大惊,本能地松手要逃,根本来不及想既是来救人,怎会不管他怀里人质的安危?

本能的反应,失了先机,莫无松开了冷青翼,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冷青翼早已做足了准备,一把将阿离拉了过来,让莫无横插在中间,人质解脱!

“快射!射死他们!”

去救人质,则必然和肖奕拉开了距离,眼下莫无一人带着两人自是不可能再快得过箭矢,眼见箭雨就要纷纷而至,阿离心中哀嚎,莫无和冷青翼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住手!不许射!谁射我杀了他!”忽然一声大喝,肖奕傻了,接着又很快明白。

那里莫无、冷青翼、阿离三人,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人,燕子轻的兄弟。

他招安了犯了城规、被冥城赶出的燕子轻,不过是用了钱财权势,无论如何比不得三人间的情谊。

江湖传言,燕子轻三人轻功绝佳,不过武艺一般,其实不然。燕子轻三人中,有一人武功不俗,就是从头至尾什么也没做,而如今却手如鹰爪,锁在肖奕喉头的男人,燕子轻中年纪最长之人!

弓箭不敢再射,冷青翼冷眼旁观,阿离微微呛咳,因是吸了不少药粉,治疗外伤的药粉。莫无已是两三下将之前押解阿离的男子制服于手中,一下子,整个局面都变了。

“……”肖奕看了看燕子轻的老大,有些僵硬的笑了笑,说道:“刚刚不过一时情急,考虑不够周全,如今我们该是一致对外,救回你们的三弟。”

“你放我们离开,我们便放了此人。”冷青翼笑着说道,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逆转。

“……”肖奕已是脸色铁青,知道冷青翼厉害,却不知道厉害至此,这般逆转,断不可能事先说好,可若说是两人默契,又怎会默契至此!

就是默契至此。

声东击西解救人质的对策是事先说好的,不这其他的应变则当真是一番默契,当然,还有些运气。若不是燕子轻是三兄弟,莫无只能拿手中人充当挡箭牌,阿离自己跑,他抱着冷青翼跑,再做其他应变,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逃亡本就充满了变数,比如,冷青翼开始以为会出现的是景阳,如今出现的却是肖奕;又比如,众人都以为眼前局势已定,却不知还可以逆转!

“呃……”众人对峙间,冷青翼忽然一声轻哼,弯了身子,颤动了几下,朝着地面哇得呕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皆是一愣,再看冷青翼按着的左胸衣襟上赫然多了一个木质的刀柄,鲜红的颜色瞬间在白色的衣物上印染成花,冷青翼抬首,惊愕地看着身侧的阿离。

“看什么看?!我本来就是为了抓你们领赏金的!”阿离手上沾了血,像是万分惧怕莫无,连滚带爬地冲到肖奕那一边,“肖大爷,肖大爷,救我,我杀了他杀了他,我要赏金!”

“青翼!”莫无一声怒吼,早已松开了手里的人质,抱住软倒的冷青翼,只见那短刀直没刀柄,刺入位置正是心口没错,如何还能活?!

“莫……莫……无……”冷青翼浑身痉挛,窝在莫无的怀里吃力地挣扎,伸出手来死死拉着莫无的前襟,仰着头,青丝散乱,万般不舍眷恋,张开口,却只是急促的抽息,说不出话来。

“不……”莫无带着易容并看不出神情,却见他将冷青翼紧紧得搂在怀里,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怀里的身子一僵一软,手臂垂落,再无声息。

“哈哈……哈哈哈哈……”空气凝结了半刻,肖奕恣意笑了起来,“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有赏有赏!我一定大大地赏你!”

“我陪你。”莫无在那片笑声中默然地站起了身子,怀里抱着宛如睡着了一般的人儿,拔地而起,直冲向七绝崖,只一句“我陪你”独留风中。

“别追了!”肖奕冷冷命令道,心想着莫无没有发疯,而是选了殉情,自是再好不过,“莫要再造事端,我们回府。”

“肖大爷,小的的赏金……”阿离趴伏在地上,小声提醒。

“你等着。”肖奕连看也没看阿离一眼,便走向手持弓箭的众人之中,指了一人,说道:“杀了吧,随后跟上。”

十几人浩浩荡荡离去,肖奕心情极好,却又隐隐觉得不太真实,大约是那人死得太过简单,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不过,也是活该,谁让那人这般心慈手软?

众人离去,阿离看着眼前抽出长刀的人,唇角上勾,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狗腿模样?

第四十九回:心贯白日

挪,挪,挪……

阿离小心再小心,一点点地挪到悬崖边上,趴在地上,探出头去,风从崖底呼啦吹上来,吹得他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直往脸上扑。崖壁如刀削般直落而下,深不见底,天色又暗了几分,眼前宛如恶鬼张开的大口,黑洞洞的,空落落的,即使身子紧贴着地面,心中还是万般不踏实,头晕目眩,只觉得就这么眼一闭,便会落入万丈深渊,不得超生。

“呼呼呼……”阿离趴在地上,又慢慢向后挪,直挪到离崖边一段距离,才缓缓爬起来,头重脚轻,站不稳。

他已在崖顶等了三刻钟,他的心七上八下,他这般挪来挪去,已不知几回。要杀他的人已被他杀死,他虽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可心性早已成熟,杀他之人根本是用鼻孔在瞧他,结果连是如何中了招、失了魂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去了地府。

冷青翼救下他的时候,塞了把匕首给他,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先是万般惊讶,随即拿着匕首按了按,原来暗藏机关,刀刃原是可以缩进去的,刀柄中暗藏玄机,刀刃一缩,便有血液从刀柄里溢出来。虽说这刀无比精良,无比巧妙,可当真刺进去的时候,看着满眼满手的鲜红,他还是怕得要死,冷青翼那垂死挣扎模样,装得惟妙惟肖,真相太假,假象太真,若不是后来看着莫无满是破绽的反应,他真有种也一起跟着死了得了的感觉。

“哎呦哎呦……”浑身上下痛得要死,那个什么燕子轻根本就是个混蛋,他不过挤兑了几句,好吧,可能口气有那么一丁点的粗暴,也不用对他这么个小孩子拳打脚踢吧!“哼!下次别再让我遇到……哎呦……”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深渊里冷风呼啸的声音,天色越来越暗,眼瞅着就要全黑了,月亮朦朦胧胧,星星也没几颗,这天八成还要落雨。

不,不会是真的掉下去了吧……

阿离再一次挪到了悬崖边,向下望着更黑的深渊,想着之前莫无抱着冷青翼跳下去的决绝,不得不承认,那人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这要是有个万一,没抓好该抓住的东西,岂不是……

这厢胡思乱想着,下方忽然一团黑影唰得一下子窜了上来,阿离下意识地手下一撑,整个身子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惨叫被人捂在嘴巴里,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张陌生的脸。

“别叫,是我。”清清冷冷的声音,凛冽的杀气,确是莫无没错,可是……

“唔唔……”阿离伸手拉开莫无捂着嘴巴的手,一只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莫无,嘴巴半张着,伸手想要去戳眼前的脸,被毫不留情地拍开,“哎呦……”

“我带你下去,怕的话,闭了眼睛。”莫无二话不说,抱了阿离,就转身向悬崖下跳去。

“等……”阿离的破音瞬间在风中撕裂开来,急速的下坠,头顶的景象越来越远,恐惧迅速占满心口,阿离伸出两只爪子,死命得抓住莫无的衣物,整个身子恨不能蜷成一个点,他知道莫无不是带他去死,但知道归知道,这种急速逼近死亡的感觉还是让他怕得几乎就要厥过去。

莫无镇定自若,顺着之前冷青翼带着他拉过的藤蔓,落脚的石块,几个借力回身,翻飞如风中猎隼,很快便到了一处平台。那平台突起在半崖中,并不十分大,崖上、崖下均是不易发觉,平台向内是个石洞,石洞是天然的,后被揽月楼偶尔发现,开凿了石室,设机关石门,专用来隐藏要人。石室丈余见方,内有石床两张,铺着简单的棉絮厚被,石墙上嵌着两支火把,角落里一边堆着包着油脂的木头和打火石,另一边有个小木箱,放了些书籍和药物,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莫无扶着阿离走进石室,冷青翼坐在石床上,倚靠着石壁,轻按着心口,朝着阿离微微笑着。跳崖虽是求生,但毕竟是跳崖,下坠的压迫力撕扯着他脆弱的心脏,心疾不可避免地发作起来,他死命忍着撑着,按着记忆里图纸上进入石室的方法,分毫不差地指引着莫无。莫无落地,刚打开石门机关,他的心神一松,身子一挺,呕出喉间吞咽的腥甜,便不省人事,又去了鬼门关。昏昏沉沉中,无尽的暖,鬼门关虽在眼前,万般诱惑,他却半点不为所动,因为那人在他身后,说着“我在”,无论如何割舍不下的存在。再次醒来,自是看着莫无在用心法救他,暗自咬唇叹息,心口闷痛,又甜又苦。

火把将石室照得通明,阿离双脚虽落了地,还是觉得不稳,一双手紧紧抓着胸口,阻止那颗心从嘴巴里跳出来,缓缓走进石室,看到冷青翼去了易容的容颜,直接双腿一软给跪了。

“我的老天爷啊……”一声莫名其妙的哀呼,阿离索性扑倒在地上,捶打着地面。

“……”冷青翼笑而不语,看向莫无,“有些地方的伤,阿离大约自己处理不了。”

“……”莫无也不废话,拎小鸡一般,将阿离拎到另一张石床上。

“等,等一下!”阿离见莫无拿了药瓶过来,一下子爬了起来,缩到墙角,“我,我可以自己处理!”

“……”莫无看了眼那张青紫肿胀的脸,长臂一伸便将人摁在床上,拿了药涂抹在阿离脸上的伤处,然后冷冰冰地说:“衣物脱了。”

“身……身上没有伤……”阿离可怜兮兮地望着莫无,护着衣物。看着莫无脸上越来越明显的不耐烦,心里怕得要死,真怕这人一个不舒爽,一巴掌下来,自己就和那野猪一般呜呼哀哉了。“不……不脱,行不行?”

“……”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到处透着青紫,这身上没伤,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莫无不多说,伸手。却见阿离叽哩哇啦,手舞足蹈,好不烦躁,索性抬手疾点,点了阿离的麻穴和哑穴,顿时整个世界清净了许多。

“……”阿离除了眨眼睛,再也做不了任何挣扎,到了后来,连眼睛都懒得眨了。

“莫无……”冷青翼捂着心口,下了床,走到莫无身侧,莫无皱眉伸手将他扶了,冷青翼不看莫无的不悦,看着床上的阿离,笑了起来,“对不住了,一直以为你是男孩子。”

阿离是个女孩子,除去了眼罩,有着异色双瞳的女孩子。

莫无和冷青翼去了易容,恢复本来容貌,世间少有的俊逸男子。

三人卸去层层伪装,终是坦诚相待。

阿离哀呼,不过哀呼自己或要误了年华。芸芸众生,万事万物,不过眼界高低,佳婿良人,如何寻得……啊呀!遇了这么两个人,还看得上谁啊?!

年幼早熟的少女,一边涂着药,一边龇牙咧嘴,再次哀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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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青翼靠在莫无怀里,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今夜月不明,星光暗淡,虽睁着眼,却与闭眼相差不多。风呼呼吹着,心知脚下不过一方不大的石台,身悬半空,实该恐惧,却因为身后的怀抱,而让他无比安心,好过这些年在王府里,雅阁暖帐,熏香锦被,待过的每一日。

“你我相识,不过月余,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感受着身后一阵阵的暖意,知道那人又用内力给他取暖,心口酸涩,微微垂首,“你不会觉得疼的么?”

“无碍。”莫无淡淡地说着,黑暗中,他却清清楚楚看得见怀里的白,认定了的白。

时间虽不长,了解的也不算多,可他本不是多想之人,认定了,便定了,其余无碍。

“立于此处,宛如悬于半空,生死不过半步之间。”两人稍稍沉默,冷青翼微微笑着开了口,“之前,我假死于你怀里,当真捏了把汗,实在破绽百出。”

“我知道。”莫无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想起之前种种,确实做的不好。“我不擅做戏。”

“你只是太过在意。”冷青翼将头后仰,靠在莫无胸前,心口更暖,“你是怕那些并不是野猪的血,而真的是我的血……你怕,那匕首出了问题,我真的死在你怀里……”

“……”莫无不说话,算是默认。

“你可知,这般情深,我却给不起。”冷青翼依旧笑着,看着满眼的黑,一如身后那人的纯粹,“我这身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总是想太多。”莫无扳过冷青翼的身子,转了姿势,将冷青翼抱在怀里,“我未想太多,只是放不下你,我说不好,你可明白?”

“……”冷青翼身子一僵,将头埋在莫无胸口,掩了眸子里的万千情绪。

只是放不下。

这句毫无美感的情话,却实在过于美好。

“你别再试图推开我,没用了。”莫无的语气依旧淡漠冰冷,却坚定得让人想要落泪。

“生死有命,谁可奈何……”冷青翼的声音闷在莫无胸前,听起来低哑不清。“心疾缠绵,苟延残喘,大抵活不过新年。”

“……”沉默半饷,像是不知如何应答,冷青翼微微叹息,却听莫无说道:“不会,我在便不会。”

“……”冷青翼一愣,随即轻阖双眸,唇角勾起淡淡的苦涩笑容,“生老病死,人生常态,难道你还要逆天不成?呵呵,我这残余半生,或许白驹过隙,活着痛苦,你又何必强求不死?你若再为我伤了自个儿,我必离去,绝不停留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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