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符清

作者:符清  录入:08-27

等蒋毅高中毕业上了外省的大学,我们算是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异地恋,只有寒暑假的时候能够聚一聚。有一次我们学校教学楼出了安全事故,上头派人来搞大检修,停课小半个月。我听了消息就立马冲回寝室收拾行李,转头奔去火车站买票。

我那时大三,和赵显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我是一次醉酒后不小心和他出柜——可见就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也痛快地承认了他是个双性恋的事实。赵显早就知道我有个异地男朋友,所以看着我猴急地跑走见怪不怪,还打趣说事先和蒋毅说一声,别去了后搞一个捉女干在床。

没办法,嘴贱是天生的。赵显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全灵。

我去的时候倒也没有捉女干在床那样不堪,毕竟他们在床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哪张。我是在他们学校著名的情侣圣地看到的,蒋毅搂着个清纯可人的小姑娘,在湖边亲嘴儿。

整个人就像是倒立过来一样,血液一个劲得往头上涌。心脏那里像是被人开了枪,破了一个大洞,冰刀子似的风呼啦呼啦地穿堂而过。我抡圆了胳膊把手里给蒋毅买的水果朝他身上砸去,然后迈开腿就跑。

当时未料到,那就是开始了。

接下来的两年,我和他就在“我原谅你——对不起我又出轨了——滚犊子别烦我——我真的爱你——我原谅你”这个过程中反复。

年轻嘛,除了闲还是闲,没事就爱瞎折腾。我甩你一耳光,你给我一拳。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竟也过完了我的大学生活。

我毕业那天蒋毅来参加我毕业典礼,晚上自然是在外面开房,结果酒店大堂迎宾小姐一句“先生您本月消费已达十次,恭喜您成为我们春宵连锁酒店会员。”把他打回原形。

我和他连这一次还没来得及开,那十次是哪儿来的?真是用膝盖想都知道。

这次我是真的累了,以往再怎么样,也没有这样血淋淋。别人端着捧着将真相装盘递到我的面前,我要是再逃避,就真的贱的不能再贱了。

赵显说我就是胆子小。黑暗中突然有人伸了手过来,抓住就不愿意放开。不愿意看看外面,不愿意放开,只想着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说的很对,在我恐惧于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时,是蒋毅把我拉了出来,他让我体会到同性恋也可以正常恋爱。那时的我,没有父母亲朋可以倾诉,深陷入那无边的恐惧里,只有蒋毅,只有他耐着性子把我牵了出来。

——虽然我一直都不清楚他当初是怎么知道我是同性恋的,也搞不明白他看上了我哪一点。

大学毕业,就等同于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将近四分之一。毕业后进入社会,学生时代的东西全部都要舍弃,改头换面,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

我也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态,和蒋毅说的分手。这一次他答应的很痛快,没有像原来那样求我原谅他。我不觉得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过分,大概是真的遇上了很有意思的人吧。

或许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我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而他像是攻略难题一样拿下了我。

我要的是解脱,他要的是胜利。

我们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都是自私透顶的人。

手机铃声响起,把我从回忆中扯出来,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许盛阳”三个字皱眉。没过多久,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铃声停止。我把手机解锁,拨通了赵显的电话。

手里印着我和蒋毅照片的纸被我紧紧攒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没有知道。但是显然,赵显是绝对知道一些的。关于许盛阳,关于许盛阳对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7章

我和赵显约在了我家见面,他比我先到。我停好车上楼时,他已经叼着根烟站在门口等了。

开门进去,赵显熟门熟路地从鞋柜了拿出他的专属拖鞋换好,又晃去厨房自己给自己泡茶,还顺便问我要喝什么,真不知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告诉他我要喝冰水,然后把他扔在那里回房换家居服,出来时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端着咖啡杯,茶几上除了我的冰水外还放着各式撕开包装的零食。我顿感头痛,走过去对着赵显的小腿就是一脚,“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来我家就像蝗虫过境一样?”

赵显低呼一声,放下手中杯子去揉小腿。我坐到他对面,顺手把大灯关上,拉低落地灯直照赵显。

“我靠刘彦你有病啊!”赵显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我心里顿时舒畅许多。一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许盛阳的帮凶,就气不打一处来,咳嗽两声,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质问道:“说,许盛阳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赵显撇着头,双手举起来,“好,好,我都招。刘彦,你快把灯挪开,我要成瞎子了。”

我把灯光又调亮了一些,摸着灯罩的手也感受到了丝丝热度。赵显一把扯过身后的靠垫遮在脸上,“你大三的时候!大三!”

“早说不就行了。”我轻哼一声,关掉落地灯,打开吊灯。赵显长呼一口气,遂睁开眼。我端正了身子,接着询问:“你老老实实全部招来。”

赵显把靠垫重新塞回身后,拿回咖啡杯低头啜饮一口,咂吧咂吧嘴,开始满嘴跑火车,“哎呀刘彦,你家的咖啡真好喝,这是什么牌子的咖啡豆磨的啊?我下次也去买。我跟你说,我上次买的那个速溶的就是不行……”

我作势要扇他,他立马低下头扯回正题,“其实吧,我虽然和许盛阳是朋友。但是朋友之间也有秘密啊,他也不会一有什么事就来和我说。”

说着,他还假惺惺地用手捏着袖角装模作样地在眼角擦了擦,“人家怎么说都是正儿八经的许家太子爷,哪像我家,三代贫农……”

我被他恶心得受不了,从口袋里掏出早被捏成团的照片朝他脸上大力掷去,正中赵显眉间。他放下手中杯子,捡起纸团打开,“让我来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让我这样被你虐待。”

赵显铺开纸团,那张我和蒋毅争吵的照片跃入他的眼帘,我看着他脸上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尴尬,就知道这事和他绝对有关联。

“怎么,这事许盛阳也没和你说?赵显,这张照片上拍的可是我和蒋毅分手那天的情形。以许太子的性格,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做出跟踪偷拍这种事。更何况,那天知道蒋毅来找我的可只有你一个。赵狗仔,怎么,还不肯招吗?三代贫农不怕啊,兄弟我出钱给你赞助一个团队,有这偷拍天分就别埋没了啊,多糟蹋人,这可是赚大钱的好机会。”

赵显被我话里带刺说得尴尬不已,他盯着那张照片,然后幽幽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真叫一个瘆人,像是被不举的丈夫扔在深阁不管不问的新婚小娘子,说不尽的哀怨。

我搓了搓胳膊,比了个停的手势,“别犯病,我受不了。”

他不理,头一扭,又开始演上戏,“今年要不是这次招新,你估计还不会来找我吧!现在有求于我了,还拿灯照我,真是薄情寡义!”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那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每次去找你,许盛阳都会那么凑巧的也在啊。”

赵显坐在沙发上扭来扭去,揉着他的衣角,“我不管,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一阵恶寒,这个动作要是哪个清秀的小男生做起来我恐怕会色心大发然后不了了之。可是赵显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又长着一张男人味十足的脸,撒起娇来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

“滚,别在这恶心人。”我装着要吐出来,“也别想转移话题,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许盛阳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显听罢,停止了扭动,长叹一声后正面看我,“那我说了,你别后悔。”

我心下想着:无非就是许盛阳暗恋我多年,你作为他的死党帮他忙,又不是多大的事。结果赵显的第一句话,就把我蒙住了。

“刘彦,你当年去找蒋毅时看见的那个女生,其实是许盛阳的堂妹,他大伯的女儿。”

我皱眉,突然觉得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是知道的,当年许盛阳根基不稳,处处都要费经心思的防着,尤其是同族里的元老,更是大敌。他大伯当年气势正盛,好几次董事会都让许盛阳下不了台。”说到这里,赵显停顿了一下,看着我似有愧疚。

“接着说。”我无动于衷。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许盛阳大伯的软肋,就是他的那个女儿。他女儿算是不错,父亲女干诈的性子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为人单纯,长得也很可人。小姑娘暗恋蒋毅,但是知道对方有情人,所以一直没有讲明。而蒋毅却一直都是个花心的,许盛阳正是查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想办法让蒋毅知道了有个清纯可人的富家妹妹神往他已久。

“蒋毅那人你是知道的,谈恋爱像是玩游戏一样,一个劲儿地选择有难度的人攻略。他知道这事后,就找机会偷偷向小姑娘表明自己其实早就不喜欢现在的那个恋人了,然后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许大伯却在得知自己女儿喜欢上一个和男友没分手的同性恋后患上心病,再没心思和许盛阳争,调转马头开始使劲想招拆散他闺女和蒋毅。

“这时,许盛阳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贴心侄子的形象,他告诉许大伯他有办法拆散两人,但是前提许大伯要转让给他明川百分之三的股份,许大伯爱女心切,自己又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来换得女儿回头是岸。闹了这么一出,许大伯的优势尽失,从此翻不了身。”

我一下一下地扣着扶手,慢慢梳理着故事情节,“所以,当年那场安全事故是许盛阳找人做的?后来的大检修也都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去找蒋毅,从而拆散那两个?”

“是。要不你见过哪个大学教学楼出事故是在半夜?零伤亡的安全事故,听着都跟神话似的。”赵显笑着摇头道。

“许盛阳就那么笃定蒋毅会扔下女生跑来追我求和好?”我追问道,“要是他趁此机会和我分手了呢?”

“刘彦,你想复杂了。”赵显微微一笑,“许盛阳他虽说不了解蒋毅在你和她之间怎么做选择,但是他了解自家堂妹。生长在许家的女人骨子里都带着骄傲,再怎么喜欢动心,她也不会容许自己和一个同性恋男人谈朋友,更别提他和现男友压根就没分手。”

“这事你一开始就知道?不,我应该问:这件事是你们共同策划的吗?”

“不是,怎么可能。你忘记了吗?你在我面前提起蒋毅时,一开始是“我男朋友”,大四则是一整年的“人渣”,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蒋毅的真名。是许盛阳雇的那个私家侦探,他将蒋毅照片传回来时被我无意看见,才确定那真的是你经常挂在嘴里的男友——我有一次玩你手机偷翻你相册时见过你们的一张合影,知道蒋毅的长相。”

“然后你就告诉许盛阳蒋毅的男友其实就是我?”

赵显咬咬牙,硬着点了头,“对,的确是想着这样可以帮许盛阳一把。但也有为你考虑,觉得你一直被蒋毅欺骗真的太划不来……”

“所以说,当时你叫我别捉女干在床也是给我的暗示?”

“嗯,毕竟那时我们已经很熟,我还是……”

我打断他,“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按照许盛阳的性格,不应该利用完人就是直接甩的吗?怎么还会来关注我和蒋毅的后续发展?”

“一开始是不放心,怕蒋毅又跑回去和小姑娘复合。后来有一次我和他喝醉开了句玩笑话,说他让你被迫失恋,是不是应该对你负责。没想到他却真上了心,开始关注起你来。日久生情,也就……嗨,你知道。”

“那我进明川?”

“也是他提的方案,我不过是执行罢了。那个酒店大堂迎宾小姐说的台词是他安排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很熟悉你的性子,于是筹划了那么一场戏好让你和蒋毅彻底断掉。断掉后,他又怕你和蒋毅没过几年就旧情复燃,于是去找关系让校方给蒋毅安排了一个本科毕业后出国继续深造的机会。而对于你,则要求我务必把你拐带进来,让你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

“第一次年会的那次醉酒?”

“没有他的授意,我哪敢灌你的酒?”

“呵呵,赵显,我倒真没发觉你居然还有做红娘的潜质。区区一个人资总监,真是太埋没你了。不用提,昨天下午许盛阳来看我以及晚上在酒吧赶过来,都是你这小子报信吧?”

“刘彦你别快别笑了。”赵显吞了口口水,“太邪恶了……”

“邪恶?”我反问道,“和你们从一开始就精心筹谋,我这还能叫邪恶?赵显,你要感谢我是真的对蒋毅恨得彻骨,要不然就你们两个这么个算计法,你恐怕……”

赵显急急抢过话去:“不是恐怕!是一定活不到现在!”说完,他长叹一声,“好了,我可再没有什么瞒着你了。这些话我憋了好久其实一直都想和你说,但就是没找着机会。”

我挥了挥手,“你现在再告诉我一句准话:许盛阳对我的感情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赵显一脸诚恳道:“他最近正在想办法出柜。蒋毅回来了,他怕你跟着跑路。于是决定先扫清一切外界障碍,再来慢慢追求你。”

在漫不经意间完成他想做的事情,却不让任何人发觉,真是典型的许太子作风,我默默腹诽着。

“不过嘛……”赵显眯起那双他那双狐狸样的眼睛。

“我听许盛阳说,蒋毅这次,来头不小啊……”

第8章

“来头不小?”我追问道,“是怎么一个来头不小?”

赵显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许盛阳隐约提了一下。我个人琢磨着,最坏大概就是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我声音顿时拔高许多,赵显要笑不笑地看着我,我立时感到窘迫,于是找话说岔开他的注意力,“不会吧,他当年大学本科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怎么会……”我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因为我突然领悟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计算机系的优等生当商业间谍可是一把好手,你这个财务总监应该比我更清楚。”

“服务器中毒瘫痪或者整个数据库的遗失……”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我手上来来去去无非就是一些人力资源,但要是你们财务那边往年的数据都没了,应该会很难熬。”

我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不过这也只是我们之间的猜想。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还是要你去执行。”

赵显晃了晃食指,“你是想要我拒了蒋毅?这不可能。”

我挑眉看他,“许盛阳的意思?”

“嗯,”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这几年明着暗着冲明川来的势力不少,但碍着之前他位子不稳所以不敢动。现在他位子稳了,蒋毅又一头撞了进来,许盛阳肯定要拿他开刀。正所谓杀鸡儆猴,就是这个道理。”

“没有点什么别的原因?”

“有!”赵显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有!许盛阳那个偏执狂独守闺中太多年!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估计那小子正盘算着踩着蒋毅的尸体风风观光地来和你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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