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逾墙来 下——阿踢仔

作者:阿踢仔  录入:09-04

要是事情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书正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下了第一颗黑子。

棋到中盘,门铃响。书正手上的白子还没有决定放到哪里,捏着棋子起身开门。从猫眼里瞥见是早上那个叫游旭的男人。书正没了开门的性质。

门铃又响,书正站在门口等了多久,那游旭就摁了多久门铃。

书正拉开门,露出一条缝,对着游旭说:“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游旭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书正面前。

书正看着照片上两个靠在一起笑得开心的男人,其中一个英俊到目难忘的是游旭,书正心里叹口气,抬头看游旭。

游旭指着另一个戴眼镜说:“我爱人,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我可以进来了么?我不是来问你关于瞿海映的事儿的,就是觉得同样作为少数派,可以聊聊。”

书正直接关门。

游旭的脚却已经伸进来了。

书正关门关不上,瞪着游旭说不出来话。

游旭和蔼笑着将手机里的照片往后翻了一张。书正看的清楚,是瞿海映,正要伸手拿过来看的时候,游旭把手机拿了回去,说:“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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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老师,你说瞿海映是你的情敌,可这房子里满是让你自己打脸的证据啊……”游旭坐在沙发上,飞快环视了一圈客厅。

书正站在游旭对面,满脑子都是他手机里的瞿海映的照片,看上去他很疲惫,但是书正又不敢确定,因为实在是太过匆匆一瞥了。

“我就直接说了,你刚看见的不是照片,是视频,今天下午刚录的。想看么?不光是视频,真人也可以的。”游旭说完,目光落到茶几上,“围棋啊……”这三个字说得很是郁结。

“条件呢?”书正晓得自己已经输了,游旭刚才拿出照片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自己没有守住眼神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劝他开口。”游旭摸出了手机,放到了棋盘上,“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瞿海映从被带回去还一直没有机会睡觉休息……”

书正掐住了自己的手,已经三天了,他们居然不准瞿海映睡觉。

“我想放给你看视频,你看看他憔悴的样子,你再决定要不要去劝他好么?”游旭把手机对着书正摆正,摁下了播放键。

憔悴得厉害的瞿海映,声音是嘶哑的,视频里他一面捏着笔在纸上画棋子,一面跟对面的人介绍围棋,“……三百六十一个棋子,黑白对垒俨然就是正邪厮杀,谁道纹秤不沙场,遍看旌旗浴血归,说得就是这个。游先生你来,我跟你讲,咱们老祖宗留下的这个玩意儿有意思在哪儿。有意思就是这棋最讲究‘保命’你知道么?你想要赢的多,必须先要就地求活,活了你才能够扩张势力,策马圈地求发展……”

书正看见的瞿海映虽然憔悴不堪,胡须满脸,但是双眼却神采奕奕,时不时抬头看对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玩儿心。

书正看着看着,轻轻笑出声来。

游旭简直不明白这两个人,伸手把视频暂停了。

书正望着视频上那个不动了的憔悴不堪的瞿海映,又笑了笑,抬头看着游旭说:“他已经开口了,你没有听懂么?”

游旭盯着书正,摇摇头。瞿海映已经拒不合作到了一个让大家头痛的高度了,他要开口了,再拐弯抹角大家也会听出来。

书正轻声将瞿海映的话复述给游旭听:“这棋局里谁要是不顾死活,轻举妄动,只能是被对手鲸吞,落得兵败身亡的下场……这句是说给你听的。”

“书老师,你逗我。”游旭把视频倒回去,看了一遍瞿海映说兵败身亡那段,看瞿海映的神情和动作。三四遍后,游旭整个人的神情变得不爽起来。

瞿海映这个老狐狸精!

书正瞧游旭的模样,微微地又笑了。

这一回不笑游旭,笑得是不在眼前的瞿海映。书正觉得瞿海映当时一定在郁闷,郁闷这个办案的头头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个花瓶!

第五十八回

啪嗒一声轻响,书正放下手中的白子。原本一片混乱,看不出来鹿死谁手的棋面在这样一子放下之后,稍微清明了一些。

游旭蹲到和棋盘一样高的地方,看书正自己和自己下的棋,黑的白的,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完全不懂棋面是几个意思。

瞿海映今天下午独自热络说的那些话,游旭听明白了。看看书正,想想那个让人头痛的瞿海映,游旭觉得他两个还真是绝配。

“书老师,你们在一块儿都不怎么说话对不对?”游旭虽然嘴巴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点儿没有立离开棋盘,试图凭一己之力把这黑白子看出点儿门道。

游旭的话书正听见了,却是没有回应,径直伸手摸了一个黑子,心思又全部转换到黑方,为黑方挖空心思,要找出一条致胜妙计。

“你们不用说话,两个都是精明得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的角色,细细想一下,挺吓人的。”游旭料想书正也不会搭理自己,自问自答把话了结,伸手指着棋盘说:“书老师你给我说说,黑白两方,现在谁赢的可能性大?”

书正摇摇头。

游旭接着说:“那您摇头的意思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你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书正这一时看准了地方,放下了黑子。

“那我想要白子赢、黑子输,你能帮帮忙么?”游旭心想着就你们洋气,会拿围棋说事儿,这招我也是会用的。

书正看了看自己为黑子放下的子,又抬头看看踌躇满志的游旭,他话里的意思就懂了。瞿海映托话跟游旭说不要轻举妄动、不顾死活,游旭听懂了却是不死心。书正尤其劝不来人,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看棋面,伸手拿了白子。

这之后,书正的棋下的飞快,好像黑子、白子的路数早就烂熟于胸,此刻只是将它们展示出来而已。

虽然看不懂棋路背后的深意,游旭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看完,约莫过了五分钟,书正收手。看着棋盘说:“白棋赢了。”

游旭这时候看棋面,黑子被围的最多的就是中间那一团,有意思的是,黑子四方都被切断,输的很是孤立无援。

游旭觉得这棋挺有意思,对书正说:“你看,只要有心就能做到,邪不胜正,黑也不能胜白。”

“也许吧。”书正应了游旭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游旭在书正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意味来,只希望能让他劝开瞿海映的口,以此为突破口,层层深入,抓住陈志民这只大老虎。

“书老师,我再给你一个电话号码。随时可以联系我。”游旭觉得自己言尽于此,也没什再多说的,再次留下了小纸条,“打搅了。”

书正点点头,起身相送。再回来的时候,书正看着棋面一角上早早被白子困死的几枚黑子,一动不动,直到眼睛湿润起来。

瞿海映就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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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先生敲门的力道有点大。

正给自己按摩肩膀的瞿海映偏头看门口,对面的小伙子跑过去开门,花瓶先生看都没看人家一眼,抬手让人家走人。

砰一声关上门,游旭笑着对瞿海映说:“肩膀痛?”

瞿海映使劲揉揉说:“托你们的福。”

游旭走到瞿海映身后,双手放到瞿海映的肩膀上,力道刚刚好,给瞿海映揉了起来,“瞿区长,您是高人呐。我前脚走,您后脚就交代了。”

“经过你们的轮番教育……”瞿海映觉得游旭的手法不错,比书正老师好,书正老师手法糟糕就糟糕在力道太大,回回都要把自己捏得鬼哭狼嚎。

“傅行长这一摊子你扯出来,我们的工作量又加大了。”游旭从书正那儿回来,宵夜喊了刚到嘴边,手下人打电话说瞿海映开口了。没吃完奔回来,好叻,要听的一句没听着,新世界的大门哗啦敞开了。

按照瞿海映的交代,一根绳子牵扯起来,成了一个圈,一个完整的圈。王颖轩帮助买地,傅辉帮助贷款,牵扯进来若干开发商修房子、卖房子捞钱,三方一起分。事情忽然就变得这么简单了,变得这么圆满了。

游旭真是笑不出来。

“一个地方政府发生这样的窝案是挺震惊的,只有辛苦大家了。”瞿海映侧身,谢谢游旭给自己捏肩膀。

游旭收回手,看着瞿海映的背影,来回走了一趟,忽然凑在瞿海映的耳边及其低声说:“你在怕什么?书正的话,我不会把他牵扯进来,我向你保证。”

瞿海映偏头,只看到游旭半张脸,顿时觉得这个办案的头头的确长得好看,比书正老师好看多了,就是性子不太好,总是不这样就那样,好像世界永远只有AB选项,瞿海映不喜欢。

“我怕你,怕你们。”瞿海映听见游旭说书正,不为所动,反而头一回正面回答游旭的问话了。

“心虚所以怕。”游旭伸手撑在桌子边沿,依旧和瞿海映低声耳语。

“呵呵呵……”瞿海映轻笑,“我怕得是你们不懂、不想、不忍,太年轻了。”

游旭深呼吸之后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有捏死瞿海映的冲动,“瞿大叔,谨小慎微过头就是助纣为虐。”

“游小友,终究还是你们太弱了,或者说你们身后的人不够强。助纣为虐说不到我们头上,缚虎不成反被虎伤,才是真正的助纣为虐。”瞿海映说着抬手撑了下巴,“你找过他了?”

“岂止,我们还谈得很开心。”游旭咬牙把话说回去。

“可以多找找他嘛,我们书正老师,德艺双馨。”瞿海映说着嘴角翘起了笑。

游旭直起了身子,“他可不怎么关心你什么时候回去。”

瞿海映听这故意的话,笑着摇摇头,说:“他知道我回不去。”

“那还真不能简单查你。”游旭双手抱胸,照这个样子下去,只能够当成地方腐败窝案来查了,“瞿大叔,你逃不了。”

瞿海映望着游旭,看他愤怒和不甘混呈的眼神是那样的年轻,年轻的一塌糊涂。让瞿海映想起自己也是二十三、四的时候,刚工作,别人交给一点儿事办就以为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满身热忱幻想着这件事办成了怎么升迁发达挣大钱,实际上那都是错觉。没想到一晃眼,自己这么快就三十多了,还好拉住了书正的手。

“游小友,内部问话完了的话,走司法程序帮我通知于获就好。”瞿海映觉得自己能够睡觉、刮胡子的日子不远了,凭手感摸了好多回下巴,自己这个胡子拉碴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我还有十好几个由头可以跟你继续内部问话。”游旭不服。

瞿海映站起身来,头一回站起来没有人黑脸大喝说坐下,是个好兆头。

“游小友,既然你和书正老师谈的开心,我就来给你做个心理准备。也许一天,也许两天,反正不会太长。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个人来找你,级别比你高,也许你还很敬佩他。

“他会表扬你,说辛苦了,你们又铲除了一帮贪官污吏,老百姓拍手称快,政府变得又干净了一点。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应该有升迁,你的话,会去级别更高的地方,除非你拒绝。然后他说这个案子就这样进入司法程序吧,你不同意,表示还可以继续查下去,因为你有信心可以揪出那个谁。

“他会拍拍你的肩膀说进入司法程序吧,水至清则无鱼,犯罪在先。然后我们被审判,我的律师于获会很厉害,罪名是你们所提出的那样,但刑期不会是你们期望的那样……”

“你在玩扮演游戏么?以为自己是《战争之王》里的尼古拉斯凯奇?”游旭打断瞿海映的话。

瞿海映笑笑说:“戏上有世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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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获给书正打电话,问有没有兴趣假装助理和自己一起见见瞿海映。书正错愕之后表示愿意。

两个钟头之后于获又打电话来说没戏了人家审核很厉害,谁叫你们家瞿海映是站到人民对立面的人,书正老师你再忍忍,等到庭审就可以见了,我给你拿旁听证。

这一起一伏让书正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本来满心欢喜,忽然又是当头一盆凉水,弄得书正有些难以梳理心绪了。

于获听不见电话那头书正的声音,想他多半是伤了心,想着横竖都是伤心了,不如一块儿把伤心事儿说了,免得心伤两次。

“书正老师,有个事儿我还得同你说说。海映这回牢是坐定了,不过时间不会太长,你要有心理准。”说完这话,于获觉得自己作孽了,书正老师那么闷的一个人,这心伤要痛多久啊……

“我知道的。”书正终于开口,他不想自己的沉默让于获尴尬,“谢谢你。”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我尽力,你等着就好。”

“谢谢。”书正再说了一次感谢才挂电话。

书正是在花房里接的电话,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瞿海映送的“胜雪”。

叶片还是那样风姿绰约,但是这两年退化了的“胜雪”已经开不出花了,光长苗子不长根。瞿海映说不开花那就换一盆嘛,这个品种又不是孤品。

书正舍不得。

“胜雪”对书正来说,开不开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胜雪”是瞿海映送给他的。开花不开花都是瞿海映送的,如果可以,书正会把“胜雪”一直养在身边。

书正放下手机,细细擦拭兰花叶片,心内不停告诉自己:“你一早就知道他回不来的……你一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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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轩的案子影响巨大,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往常遮掩都来不及的事情,公开审理,高调的宣布公审日期,引起一阵热议。

阮姨就是在公审日期曝光的当天下午回来的,书正抓了香茹当司机,开着她的小车去接人。

香茹一开始不知道接谁,书正说了之后,香茹一着急在机场直通道上超速了。

“那是你婆婆呀,你要死啊都不早点跟她讲,让她从报纸新闻上看到跑回来。”香茹说了之后赶紧换道降速,“你就是忘了瞿海映也不能忘记他的娘好吧?”

书正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确确实实是忘记了阮姨那边。

“你待会儿灵性点,看她表情行事。”香茹真是服了书正,“晚上住你那儿?”

“嗯,不……我给她定了酒店。”书正话说得超级没底气,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算对。

“能不能相处一下,她知道你们的事情吧?不然也不会叫你去接她。“香茹好像给书正的这个计划打零分,“你总要宽慰她一下,一把年纪了,儿子出这种事情,儿子没在身边,你又躲得远远的……多少会难过吧?”

书正不知道怎么说了,最近自己一直都很忙,有些事情不是说瞿海映被抓了就不用做了,只要是瞿海映留下的,书正就要守下去。为了这些事儿,阮姨这边书正根本还来不及想。

香茹看见书正一脸愁容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减速往一号航站楼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五十九回

来不及感叹瞿海映的妈妈是多么的会保养,香茹就直接沦为了扛包小工之一。书正一手拎了一个箱子跟在阮云珊后边,香茹拎了最小的跟在书正后面,三个人走成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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