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只是……你知道,我只是有点头疼。所以,额,很谢谢你的药,我的意思是。”
“这没什么,我希望你能在比赛里有个好状态。真的,我是你的粉丝。”
“……谢谢。”弥乐轻轻点头。他抬起眼看到切萨雷在前边招呼他过去,然后他感激地冲尼古拉斯笑笑表示他得离开了。他走出几步,却忽然听到尼可拉斯在他背后轻飘飘说着什么。
“你知道这座游乐场为什么会被荒废掉吗。”
“我恐怕不需要知道。”
“你听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吗。这样一个曾经庞大,一应俱全,像个霸王龙的游乐场。在废弃了这么多年之后却依旧占据着这块广阔的土地。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斐波先生?”
“这个游乐场的主人,他为他的小儿子修建了这个游乐场。那个英国佬是个该死的儿控,只要他儿子想要什么他都答应。就好像如果他儿子要他的脑袋他下一秒也能把自己的头割下来。就是这么愚蠢。他建造了这里,建造了一个孩子的王国。阳光眷顾这里,雨水赞扬这里。这里曾经是长岛富家儿童们最羡慕的地方。他们被家世拖累着,被命令必须恪守贵族的习性。游乐场是绝对不被允许去的地方。就像上帝的伊甸园。”
弥乐看到尼古拉斯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来,这让弥乐有点毛骨悚然。
“只可惜他的小儿子到最后永远离开了他。抛弃了一切,包括这个游乐场。成为伤痛和不堪的灾难之地从此待遇一落千丈,它也被遗弃,被所有人选择性忘记。被生锈,被张杂草,到现在,被岁月的目光蔑视着。”
尼古拉斯的眼神变得悠长,像是怀念,又像是憎恨着什么。
“斐波先生,这听上去像个戏剧故事。”
“你这这样觉得吗,我听别人这么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有这种想法!”尼古拉斯忽然露出一种恶作剧得逞的顽皮表情来。
“嘿,别这样,伙计……”弥乐叹气道。这个时候他听到从远处传过来的切萨雷的呼喊。扭头看向挥舞手臂像在扭秧歌的切萨雷,弥乐晃晃手上的东西再次表示感谢。
“good luck ,my prince。”尼古拉斯露齿一笑,随后转身大步走开。
切萨雷见他喊了好几次弥乐都不过来终于恼凶成怒地跑来释放怒火。
“我以为你带了耳朵,你到底在忙什么。刚才那人是谁?”切萨雷指一下走远的尼古拉斯。
“一个怪人,看起来是工作人员,一个帅气的工作人员。”弥乐喃喃回答。
“拜托我肯定比他更帅气,OK。所以你是哪个眼睛长错位了。”切萨雷很是不屑。
弥乐揉了揉太阳穴,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切萨雷,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了。”说完把手里的矿泉水扔在了切萨雷的怀里,转头走向男模们聚集之地。
那边,有的人已经开始和费德勒先生讨论如何开展短片的拍摄。
“你难道一点都不紧张那些作弊的人,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切萨雷瞧了眼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在弥乐耳边说道。
“然后呢,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想我怎么做?”弥乐感觉头又开始痛了,他拧紧眉心,试图缓和一阵。
“难道就这么放任那两个垃圾吗。”
“礼貌一点,波尔图。不要总是表现得像皇后区的地痞流氓,这很糟糕好吗。”弥乐忍不住埋怨:“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拍个绝佳的短片。”
“什么!你居然……好吧好吧。一个有关于不知道在这个荒地里躺了多久的游乐场的短片,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你最好不要让基努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弥乐冷笑了下,然后快速木然下脸来。
切萨雷焦躁地在弥乐四周逛了一圈:“你今天尖锐很多,你没发觉吗。”
“完全没有,我只觉得你今天依旧很不讨人喜欢,满意了,切萨雷。”
“……”切萨雷心里喃喃着,你一定有点问题,弥乐。
“你一定很想喝那瓶水,切萨雷。如果你渴的话,请自便。所以,让我安静一会,我会很感谢你。”
切萨雷表情很像是被弥乐羞辱了,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大圈,看了眼手里的矿泉水,怒瞪一下梆扔得老远,然后很快穿过弥乐走远。
长叹一口气,弥乐疲惫地捏起鼻梁。有什么被他搞砸了,这很明确。一切都走偏在一个奇怪的方向。
不过他是不是得感谢一些这些来得莫名其妙的头疼和人际关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偏执的疯子,看什么都不顺眼。而这个破败的游乐场,也很需要一个疯子来聊聊天。
第46章:失乐园
拍摄的过程中,长岛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工作人员们手忙脚乱地搬弄各个器械以防被雨水淋湿。这场大雨来得这么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弥乐在下雨之前就一直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休息,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折叠椅上差点睡着。然后在工作人员对这场大雨的咒骂声中恍惚清醒过来。
“气象台的那些白痴们真是白拿纳税人的钱了。”
“那边那个,瞎看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哦,上帝,我上个礼拜才入手的鞋子,就这么在泥水里报销了!”
噼里啪啦的雨声混杂着人声陆陆续续传进弥乐的耳朵里,神奇般得缓和了一点头痛。
基努似乎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勒令班师回朝。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浪费。相较于静态照片的拍摄,即使只是极短的小短片也所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模特们的敬业精神有时候超乎别人的想象。而这仅仅只是下了点小雨。依弥乐看来,甚至有人因为这场雨有了更好的灵感。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他,他已经拍完,不然不会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偷懒。
“你认为毒药公爵怎么样?”
弥乐慢慢睁开眼,他看到安博穿了一件滑稽的全身大黑熊装。笨重的衣服压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很不好行动。他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就像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安博。”弥乐松一口气,然后很快又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你知道毒药公爵是个残忍的天才,他也是个疯子。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任何一个和他作对的人,没有人拿得到证据指控他。他把他心爱的妹妹嫁给法国公爵,最后却又反悔毒死了他可怜的小舅子。他是个耻辱的私生子,是个异端,最后却掌控着整个瓦伦蒂诺。何其天才!”安博挥舞着肥厚的熊掌,他的本体好像在衣服内扭动着,但是熊衣只是颤了一颤。
“安博……”弥乐无奈地叹气:“有事?”
“yeah,有点事,不过不会很大,足够引起你的注意。你看起来像中了毒药公爵的毒药,而我恰好崇拜他。”
中毒……听起来很不错……
弥乐眼角抽了抽,他总是跟不上安博的脑回路的。这个家伙不止孤僻,还是个怪胎。
“好的,安博。我该怎么配合你呢。”
“NO NO,你不需要配合我。”安博微微笑了下,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啊,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说基努要通知大家提前回城堡,长岛的雨似乎要下很久了。”
弥乐揉揉脸,他歪头望进安博的眼睛里,那是一双浅金色的眸子。他在那里仿佛看到了意大利的尖顶城堡,还有中世纪时期披荆斩棘登顶权利巅峰,站在皇帝背后嘴唇殷红脸色苍白青春永驻的毒药公爵。人们对他闻之色变,却又甘愿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他是个传奇,暴虐无度依旧有人歌功颂德。历史学家们送给了他‘毒药公爵’的名头,也送给了他‘魔王’这个称呼。
“安博,你应该把这身衣服脱掉了。不然你就算是横着也进不了车门的。”
安博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尖叫着让周围的工作人员赶紧帮他脱下来,他快要热成熊了。
摇摇头,弥乐起身朝大巴的方向走去。是的,弥乐知道这个毒药公爵,史上最年轻的枢机主教。他的西班牙语名字听起来威风凛凛。
塞萨尔·波尔金
弥乐的情感一部分偏向于这只是个该死的巧合,而另一部分告诉他,这是安博善意的提醒。他忍不住偏头望向正在和拍摄导演交谈得眉飞色舞的塞萨尔,他很帅气,是的,来自巴西的男人。和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毒药公爵没有任何共同点。
看片的那一天依旧下着雨,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长岛从来没有放晴过。整个空气都湿润得让人窒息。弥乐这两天试图寻找一些手段找到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但是城堡里的家庭医生认为他只是压力太大导致得这一切。最后弥乐被告知他什么病都没有,只需要做个该死的减压按摩和心理暗示。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同情。这让弥乐在头疼的同时很是憋屈。他完全不知道这“毒”到底是哪里来的。
“焦虑,神经质,疼痛,睡眠质量低下,哇哦,这一切看起来都太完美了。”
大巴上,弥乐一个人坐在车内的角落。他乐得清静,没人打扰。但是最近安博似乎很喜欢找他聊天。尤其是关于他的偶像。
“安博,原谅我现在不太想说话,好吗。”
“好的,那你想不想玩一下我的手机游戏?虽然上一个被塞萨尔扔进了喷泉里。”
“塞萨尔?好吧,他有时候也挺不靠谱的。”
安博撅着嘴很是不满地甩了甩手机:“其实我不喜欢这个,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原谅塞萨尔这一回好了。”
“拜托,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件事,我保证。”弥乐举手投降。
“你得小心一点塞萨尔,我的意思是,他看起来对你很不满,你们要是太靠近,或许下一个西多尔就是你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弥乐远远瞄一眼塞萨尔,声音很平静。
安博挑挑眉,塞萨尔可比你想像中的要恨你呢,弥乐:“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大家都希望这个比赛能够圆满完成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安博突然挑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毒药公爵总是喜欢在黑夜里杀人,因为黑暗是他最好的朋友,保护着他,也遮挡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们现在要去电影院不是吗,虽然他很微型,但依旧是一个绝佳的干坏事场地。”
安博一直保持着这个微笑到大家进电影院。没错,他们看片子的地方时一个小型放映厅。它和任何电影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密集的作为,宽大的屏幕,以及被遮蔽的阳光。
安博一直都是这么神神叨叨,他像个神棍。但弥乐没办法无视掉他说的那些话。
他随便在坐席上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他习惯性这么做。有工作人员在一次发放咖啡,弥乐听到好些人在对这种速溶咖啡嗤之以鼻。
抿了一口之后弥乐便再没动过,前边攒动的人头也渐渐消停下来。屏幕上开始放送模特们的短片。基努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弥乐看不清那个是谁,只不过直觉上不太像是盖尼或是巴克迪。
第一个出来的是安博。似乎每一次评选时顺序都不大一样。
安博是一个熊,正确得来说是在扮演一个熊。他坐在断裂的过山车轨道上,整个身子在风里有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他在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另一端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地方。他相忘着那里,可是他舍不得这个游乐场。他慢慢从过山车轨道上爬下来,颤颤巍巍地,一点一点的。等他下来之后,汗水已经浸湿了他整张脸。
安博的脸很小,五官均匀分布着。在庞大的身体衬托下,他的脸就像挂在一块巨大黑色上的面具,一直带着同一种微笑,从未变过。
他和这个游乐场一起诞生,他是快乐的熊,他只需要记得自己带给小朋友们的是快乐就够了,所以他一直一直在微笑。游乐场热闹繁华时微笑着,游乐场渐渐冷清时微笑着,游乐场所有灯光熄灭时也不忘记他的微笑。只要听到小朋友们的欢呼声,快乐熊就不会消失。可是,游乐场已经再也不存在了,孩子们也长大成人,不喜欢这些幼稚的玩具。快乐熊不知该微笑给谁看了。但他依旧那么努力,不肯离开这座被遗忘的游乐场。他怀念这里的欢声笑语,这里是快乐熊的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快乐熊渐渐得再也快乐不起来,他很伤心。可是他无能为力。
最后,脱去熊外衣的快乐熊,他把熊衣埋在了游乐场里,站在游乐场的门前很孩子气地哭起来。他终于死心,承认那些荒谬的执着都是没有结果的。
他哭着,在镜头深处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弥乐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去注意别人的讨论,他发现头疼得更加厉害了,他必须用很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呻吟出声来。
下一个播放的是西多尔的片子。
在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正太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同时,背景不远处游乐场的欢声笑语,人声鼎沸也幽幽传来。可那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梵音。他听起来那么渺远,那么脆弱,接着一颗炸弹在这里轰然爆炸。画面一个切换,然后便是西多尔赤裸着上半身在床上噩梦般惊醒。他的金发紧贴在脸颊,即使在极度惊慌的表情下,整张脸也凄美得非常动人。西多尔的脸不像普通西欧人那样是方形的,他的是上椭下尖,五官尤其精美。
他掀开床单起床,随即露出一身精瘦而漂亮的胸腹肌肉。这样的肌肉对于一些女性来说是完美的,因为她们不太喜欢那种肌肉太过于鼓突,胸部堪比D CUP的健美肌肉男,也不喜欢一脱衣服只看得到骨头的排骨精。西多尔这样一露,应该很是迎合了一些人的胃口。
当他在镜头面前快速地穿衣,然后瞬间由一个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惊慌男变成西装翩翩的贵族公子时,这样的变化也很完美。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看起来很陈旧,那上面是两个小男孩,衣服像是九十年代的。他们笑容灿烂的互相搂在一起,背景是一架从天上飞过去的过山车。
西多尔叹一口气,盖下相框。他吩咐管家准备车,锃亮的黑色加长车子在西多尔忧虑的眼睛里驶向长岛的郊区。目的地是一个已经荒废许久的游乐场。那里的杂草甚至盖过西多尔的膝盖。
摄像机这个时候给了西多尔眼睛一个大大的特写。细碎阳光泼洒下薄薄一层金粉,他铺在西多尔湖蓝的眼眸前,像颗宝石般流光溢彩地璀璨着。随后一群飞鸟从杂草丛里被惊飞,他们尖叫着成群四散开。在这片声响之中,镜头越发靠近西多尔的眼睛,然后我们在这双迷人的眼眸里看到了灯火通明,不可一世地像个帝国一样的庞大游乐场。
画面开始变得老旧,带着那个年代时期特有的晦涩感。
摄像机退出西多尔的眼睛特写,然后我们看到了拥有这双眼睛的正太欢天喜地地拉着好友冲进游乐场里。西多尔像个幽灵,怀念而伤感地跟在两个小正太身后,看他们冲进人群里,然后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的天是海蓝色的,那个时候的游乐场是快乐的粉色和橘色。而现在,天空是蓝灰色的,游乐场只剩下一片昏黑。
玻璃破碎的声响传来,西多尔恍惚从那场环境中走出,他慢慢步入杂草丛中,小腿把草丛扫荡出一片窸窸窣窣地声音来。他越来越往深处走,他颤抖着抚摸过山车的断壁残垣。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而纤长,完全没有过多劳作而致使的指节粗壮不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