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牙咬牙切齿,神色坚定,“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今生今世,就算搜遍每一寸海域,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铁牙哥——”
如此过了几日,朱砂脸上皆是惴惴不安的神色,连烧菜的时候也时常忘了放盐或者放得太多,做的菜要么太淡要么太咸,直吃得楚云扯着嗓子叫苦连连。
第三天早上,众人都起床了,却不见朱砂送早饭来。铁牙许多不见朱砂出现,这才推开朱砂的房门。
“朱砂——”
铁牙叫了几声,朱砂没有应声,他走进房里,却见朱砂伏在桌案上,正沉沉睡着的样子。
“朱砂——”
铁牙走过去,朱砂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铁牙却瞥见木桌上,朱砂衣襟下的一丝血迹。
“朱砂!”
铁牙大惊,抱起朱砂,却见朱砂满脸是血,竟是七孔流血而死。
“朱砂!是谁杀了你,朱砂!”
铁牙放声大哭,史南湘等人闻声赶来,见到死去的朱砂,众人都是一惊。
史南湘见了朱砂的死状,轻叹道,“狼兄,朱砂她是自杀的。”
铁牙的眼里早就升起血红,“不,朱砂她不会,一定是谁杀了她!”
墨飞扬道,“史姐姐是说,朱砂的死,和那假炎烈的死一样,都是咬破舌下的毒丸而死。”
史南湘点点头,她蓦地又瞥到朱砂襟口似乎有一封信,这才走过去,抽了出来。
墨飞扬一惊,“史姐姐,这……”
史南湘将信交给铁牙,“狼兄,这恐怕是朱砂最后留给你的,你还是拆开看看吧。”
铁牙接过信,颤抖着打开,信封之内有两张桃花红的信笺,一张信笺是一幅地图,而另一张信笺上,是朱砂的遗言:
铁牙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朱砂的灵魂已经回到了海神的怀抱了。铁牙哥,我是大海的女儿,大海的女儿,海神是我们心中至高的信仰。当初宫主救了我,便逼我以海神的名义发过毒誓,如果此生背叛了宫主,说出焚情宫的下落,便终身孤独,生生世世得不到所爱之人的感情。
铁牙哥,我爱你,为了你,我愿意违背我的誓言,用我的鲜血和灵魂来献给海神,希望能得到海神的谅解,不让毒誓应验,让我在来生能够再与你相遇。我们能够真正的在海边的木屋里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你捕鱼砍柴,我晒网做饭,闲时我们一起去拾贝壳,做成五彩风铃挂在我们的檐间,屋里,我们一起逛海市,夜里一起数星星,再生一群活泼可爱的儿女,你说好不好?
铁牙哥,宫主说,以我的鲜血为引,给你下情花咒,你便会爱上我。可是你没有爱上我啊,朱碧姐姐说你是狼,在狼群中长大,所以不懂人的感情,才没有爱上我。
铁牙哥,只有我才知道,你不是狼,你是一个多么真纯善良的人啊。
你没有爱上我,只是因为,在遇到我之前,你的心里已经深埋了一个人,甚至深深的爱上了一个人,只是你和那个人都不自知罢了。虽然我极不愿意承认,那个人就是宫主。
铁牙哥,不要去找宫主报仇了,你不是宫主的对手的,你恨他,你也爱他啊。为了你,为了他,哪怕是为了如此卑微的我,朱砂求你,不要再去找宫主报仇了——
“朱砂——”
铁牙痛苦流涕。
最终,他将朱砂的遗体火化了,装进一个朱红色的瓷瓶里,他要将朱砂带回大海去。
朱砂,她是大海的女儿,理应连身体一起,回归海神的怀抱。
第二十四章:破功
红墙红瓦,情花开得热烈的焚情宫外,来了一个黑衣黑袍,面染风霜,神情冷峻的男子。
男子的腰间,挂着一柄绝世宝剑——龙泉剑。
倏地,宝剑出鞘,寒光闪闪,但凡出来阻挡的红衣女子,青衣大汉,陡然间在一片冰冷的剑光中,都化了剑下亡魂。
那幽寒的剑尖上,竟是没沾上一滴鲜血。
“炎烈,你给我出来!”
黑衣男子仿佛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黑无常,一路杀进焚情宫中,杀得情花林里,鲜血飞溅,燃红了一林娇艳无比的带刺情花。
“墨九,你终于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清亮如鬼魅般的声音刚一落下,一个紫衣黑发,鬓角斜飞的男子推着个白衣灰发,玉面朱唇的男子出现在情花林前。
那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之上,神情呆滞,眼神涣散,呆呆地看向前方。
“锦衣!”
墨九见了苏锦衣这样,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脸边生,“炎烈,你对锦衣做了什么?!”
炎烈唇边泛起一丝邪笑,手指在苏锦衣白皙呆滞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在他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九公子,你说我俩好歹做了这么多回靴兄弟,你对我说话,是不是应该客气点?”
墨九冰冷的眸里射出寒光,“炎烈,不许你如此侮辱锦衣!”
炎烈勾起苏锦衣苍白尖细的下颌,“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罢了,难道他没有对我们两个都投怀送抱?”
“还是……”
他凤眼微眯,笑着转向墨九,“还是墨庄主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尝过他的滋味儿?”
他见墨九越来越冰寒的神色,觉得心上大快,又添油加醋地道,“哎,那真是可惜呀,他的滋味儿可是好得很呢,让人终身难忘。只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从此以后,都只会一心一意地跟着我了。”
墨九握着龙泉剑的手微微一颤,“炎烈,你到底对锦衣做了什么?!”
倏地,炎烈撕开苏锦衣胸前的白衣,那白皙的胸膛之上便出现一幅娇艳欲滴的情花图。
炎烈抚摸着那一朵朵艳丽的情花,“他很不乖呢,我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他居然还没有爱上我,所以我只好用我的鲜血为引,给他下了这情花咒,从此以后,他心中便只有我了。”
“哈哈哈——”,炎烈陡然大笑,“墨九,长卿的心里,以后就只有我炎烈一人!”
“是吗?”
墨九的声音骤然一沉。
炎烈道,“怎么?你不信,你看看长卿,他还认得你吗?”
墨九突然出奇的冷静,“炎烈,就算你得到锦衣,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你以为,跟一只木偶在一起,你真的会快乐?”
炎烈美艳的脸上神情陡地一变,变得阴狠无比,他盯着墨九,一字一句地道,“够了,我快不快乐,不需要你操心!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墨九只冷冷的说出了两个字,“宫春!”
炎烈一听到宫春的名字,脸上神情先是一寒,随即阴沉沉的大笑道,“宫春的癖好可不一般,墨庄主你是拿什么和宫春交易的?”
“这个也不用你管,炎烈,今日我来,就是要带走锦衣,接剑吧!”
墨九话音未落,闪着重重寒光的龙泉剑瞬间化成千条剑影已经向炎烈击去。
“观音剑法!墨庄主真不愧是得自少林与墨家剑法真传!”
炎烈说着,伸手一推,将苏锦衣远远的推开去,接着眼眸转紫,运起掌风只手迎向墨九的剑光。
墨九的剑招运用圆转自如,早已达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化境,一柄龙泉宝剑在他手上,瞬间幻化成万千道剑影,挑、刺、翻、转,随境而变,将炎烈围了个密不透风。
然而,炎烈的血魔功早已修炼到第九重,他仗着浑厚的内力,竟将墨九的剑气逼迫在外,紫袍被真力撑成一个圆筒,人却在墨九布下的剑光里穿梭,飞速地移动着逼进墨九的身子。
一时之间剑影风声,如滔天海浪一般,席卷了整个焚情宫,当今武林两大绝世高手的对决,直杀的数丈之外的人,都心气摇动,口吐鲜血。
剑气与掌风扫过之处,漫天花枝飞舞,整个情花林,都被杀成一片花叶残骸堆积乱舞的尸山残海。
转眼间,墨九与炎烈已经斗了上百招。
接着,只听得“嘭,嘭,嘭”如雷鸣一般的数声,两人俱是对了数掌,各自倒退数步。
墨九退了两丈有余方才站定,他神情冰冷,站在地上巍然不动,然而,他的口角,已经流下鲜红的血来,握着龙泉剑的手僵了僵,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另一边的炎烈唇角泛起邪笑,紫眸里闪着血光,“怎么样?墨庄主没想到我已经神功大成了吧?”
墨九将一口涌上喉咙的鲜血强行咽了下去,站立着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此刻,根本就是一碰即倒。
炎烈见此,哈哈大笑,“墨九,你受死吧!”
他说着,身影一闪,运掌就向墨九击去!
然而,就在他经过花丛的那一刻,花丛中猛然跃出一道白影,一柄白亮的匕首猛然间插进炎烈后背的气海穴。
接着,“哇”的一声,炎烈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猛地向后跌去。
此时,他正感到,体内无边的内力正像抽丝剥茧一般,不断地从他身上抽离。
白衣灰发的苏锦衣站直了身体,神情淡然地看着炎烈。
炎烈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长卿,你……”
“阿九!”
苏锦衣奔向墨九,将墨九高大的身躯抱入怀中。
“锦衣……”
墨九面色惨白,可他看到苏锦衣的脸上,唇角居然泛起一丝微笑。
苏锦衣眼里都是关切的神色,他一边给墨九输送内力,一边道,“对不起,阿九,我不该骗你。不该害你受伤!”
墨九握着苏锦衣的手,“锦衣,你还是这么有心思,不过以后,再也不要瞒着我了。”
苏锦衣抱着墨九,“我答应你,阿九,我都答应你!”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几个青年男女赶了过来,那几人,正是按照朱砂所绘地图赶来的史南湘、墨飞扬、柳万春、楚云,还有铁牙。
铁牙的手中,还抱着一只朱红的瓷瓶。
铁牙看到了炎烈,炎烈自然也看到了铁牙。
他两人的眼睛里,都闪着不同的火光。
一个是想,这怪物居然还活着!
一个是想,你也有今天!
然而,他俩都没有对对方说出一句话来。
史南湘赶到苏锦衣和墨九身边,问道,“苏兄,九公子他的伤要紧吗?”
苏锦衣点头,“阿九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恐怕要调理上一段时间。”
史南湘听得墨九生命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楚云上前喝道,“炎烈,聂夫人呢,你还不把聂夫人交出来!”
炎烈的气息变得微弱,苍白着脸道,“要我交出人来可以,不过一人换一人,你们必须拿一个人来换,否则,就算是杀了我,你们找到的,也只会是聂京娘的一具尸体!”
史南湘轻叹,“表哥,你为什么到了今天还执迷不悟,苏兄他对你根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还想要苏兄……”
“三公主,你不用跟我打感情牌,你的表哥徐钺,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我杀了!”
史南湘咬唇,“可是到我家来的那个表哥,我史南湘一直叫做‘表哥’的人,那个一直唤我‘湘丫头’的人,是扮成徐钺的你,不是吗?表哥来到史府的时候,我只有七岁,我没有兄弟,表哥待我,比诸姐妹还有亲厚,你一直待我很好,不是吗?”
炎烈冷笑,“那不过是看你特别讨史春秋的喜欢,故意接近你罢了!”
“表哥——”
史南湘一时无言,楚云却指着炎烈的鼻子骂道,“史三,你跟他浪费唇舌做什么,他早就不是你的表哥了!他是大魔头五毒郎君,焚情宫宫主炎烈!你看看姓苏的和狼兄,还有朱砂,都是他害的!”
墨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握着苏锦衣的手,“锦衣,你不能跟他去……”。
苏锦衣握着墨九的手,看向炎烈,缓缓道,“息锋兄,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死穴是气海穴的?”
炎烈面色更加惨白,“长卿,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苏锦衣道,“没错,你设计抓我,我就将计就计,来到你身边,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发现你的致命弱点。可惜……”
他看了一眼墨九,眼神深情而哀痛,“可惜我刚刚发现,阿九他竟然寻到了这里,与你决斗。不过也正是他耗了你不少真力,让你受了不轻的内伤,我才找到机会,一击击中你的气海穴!”
“哈哈哈——”
炎烈陡然间大笑,鲜红的血从他背上冒出来,染湿了他一整片的背心。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确实这样的结局!
情花咒不但没有让苏锦衣爱上他,反而让他对苏锦衣疏于防备,给了苏锦衣一个杀他的机会!
他就要死了,可他不甘心一个人独赴黄泉。就算死,他也要拉上一个人垫背!
可是这一次,他不打算拉苏锦衣了,他打算换一个人,他要拉上那个在莲花峰下的秘谷中侮辱过他的狼人!
炎烈眯着细长的凤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他看向铁牙,“我要你来换聂京娘那女人的性命,你愿意吗?”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包括墨九和苏锦衣在内。
第二十五章:焚情
铁牙抱着朱砂的骨灰,缓缓地站了出来。
楚云一把拽住铁牙的衣袖,焦急道,“狼兄,你不要听他的,这人心狠手辣……”
铁牙拂开楚云的手,“楚云,正好我和他之间的债,还要算一算。”
铁牙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走到炎烈身边,扶起几乎虚软在地的炎烈,黑沉沉的眸子看向炎烈,“现在,你该把人交出来了吧。”
炎烈附在铁牙耳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道,“带我离开这里,把我腰上的玉佩给他们,朱碧会带他们去找人。”
铁牙抱起炎烈,从炎烈的腰间取下一块红色的玉佩,将玉佩交到楚云手上,“拿着这块玉佩,找朱碧带你们去见聂京娘。”
“狼兄……”
楚云接过玉佩,铁牙便抱着炎烈,踩着满地的情花残枝,一步一步向大门外走去。
“狼兄!”
楚云要去拦他,却被史南湘拦住了。
苏锦衣缓缓地阖上了眼,“让他们走吧,炎烈如今内力尽失,没有多少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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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牙并没有带着炎烈离开小岛,而是在岛上找了个隐秘的山洞,把炎烈带进了洞里。其间,炎烈已经因为严重的内伤昏了过去。
铁牙将炎烈放在洞里的石床上,看着炎烈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张脸在旁人的眼中也许是艳丽的,美貌的,艳美无双的,甚至是邪恶的。
可是在铁牙眼里,这张脸不过是一张再普通再熟悉不过的脸罢了。
一张与他长得一样的没有毛发的脸罢了。
铁牙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想到长着这张脸的人杀了养大他的母狼,杀了他的同伴,朱砂也因他而死。
他抚摸着装着朱砂骨灰的瓷瓶,一次又一次,张开钢牙咬向炎烈的脖子。
张开口,狠狠地咬下去,然后,是如泉涌如瀑飞一般鲜红的血溅在他脸上。
那样的话,炎烈死了,他的仇也就报了,他们之间的债,也就清了。
可是铁牙张了无数次口,在炎烈的脖子上咬了一排又一排红色的牙印,甚至咬出轻微的血珠来。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最重最狠最绝的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