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许知晓绞尽脑汁回忆了老半天，终于挫败地承认自己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说不定那天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大家都在群上激动，所以才随大流地发了个表情而已。
可是，这可是全国特等奖啊。全国那么多支参赛队伍里就选出了这么一个，这么平淡地就让它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默默纠结了许久之后，许知晓终于坦然认命。
算了，谁让他身边都是些非人的家伙呢？
果然，虽然王骞一直讳莫如深，但其实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星辰大海对吧？
凡人的名利荣誉，对他们而言，根本只是过眼云烟……
许知晓面无表情，内心麻木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会不会超脱得太快了点？
第二十二章：尾牙
公司在第四季度终于迎来了业绩的爆炸式增长。
许知晓在做年终报表的时候都忍不住心惊。
他了解过国内新创企业的情况。
大部分企业在刚创立的一到三年间都是入不敷出，像他们这样在第一年年末就赚回来不少，实在是凤毛麟角。
十二月中旬，王骞公布了今年的尾牙庆祝计划——全员前往云城著名的度假山庄，公费游玩一天一夜。
公司上下都乐嗨了。
王骞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许知晓之前也没听到任何风声。现在消息公布出来，他在高兴之余，也难免惴惴。
他偷偷跟王骞说：“会不会太贵了？”那地方他以前跟家人去过几次，深知其中的消费水平有多高。
“还好。”王骞跟他透了风，“山庄老板是公司客户的大股东，给了内部折扣，不算贵。”
说着，又揉揉他的头发，“回头把预算拿给你看，别担心了。”
许知晓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一心一意地期待这次出游。
对于辛苦工作了整整一年的人来说，有什么比终于拥有了一个假期，却不能好好享受它更苦逼？
可许知晓就是有这么悲剧。
在出发去度假山庄的前一晚，他意外地感冒了。
第二天早上又在车上晕了一路，到达目的地，分好房间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扑向了温暖舒适的大床。
王骞本想留下来照顾他，但他作为老大，实在不好缺席尾牙活动，没待一阵就被人喊走了。
王骞一走就是整个白天。
许知晓没设闹钟，于是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终于被抽空回来的王骞叫醒时，窗外居然已经快日落西山。
他就这样生生错过了白天的全部活动。
好好一个假期，却被摧残得只剩下一个晚上。许知晓心里郁闷，却也知道怪不得别人，只能自己对自己呵呵。
好在没有错过最重要的晚宴。
王骞本不想让他来，但架不住他坚持，只好一来就把人严严实实地看管在座位上，不准他喝酒，也不让他去参加那些助兴的节目和游戏。有人来拉许知晓，都被他挨个用眼神盯回去了。
许知晓到底还生着病，没什么精神，来也只是为了不缺席人生中第一场自己公司的尾牙宴，意义尽到就行，至于活动，不参加就不参加，他也乐得安安静静吃好吃的。
睡了整整一天，他都快饿扁了。
作为老大，在这种场合下，王骞自然是所有人围追堵截的对象。
他一边被大家轮流灌酒，一边被不停喊上台参与活动，还必须随时分出心思看着许知晓，以防他又忍不住偷吃辛辣生冷的东西，堪称全场最忙的人。
同桌有人偷偷跟许知晓开玩笑，“老大对你真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旁边凑过来的人也跟着笑道：“老大开公司，知晓你管账，你们俩这一主外，一主内，简直太配了。要不你们干脆在一起吧？”
许知晓抬起昏沉沉的脑袋，手里还捏着筷子，万分茫然地看着他俩，“……啊？”明显没跟上节奏。
对方见他没听到，也不打算重复一遍，直接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知晓你多吃点哈。”
“就是，你看你脸都是白的，多喝点汤，多喝点汤。”
于是许知晓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过了片刻，他忽然无声无息地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然后在桌下轻轻擦了擦手心和指缝。
全是冷汗。
王骞上台抽了个奖，下来就发现许知晓不见了。
有人发现他在环顾四周，忙提醒一句，“知晓上洗手间去了。”
王骞坐下来吃了小半碗饭，见许知晓还没回来，直接起身找了出去。
顺着古色古香的回廊往前走，刚接近一个转角，他忽然听到一个带着几分耳熟的声音——
“……你紧张什么？我以前不是也亲过你吗？”
这是……李一扬？
不知怎么，王骞心底忽然生出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许知晓略带鼻音的沙哑声音响起——
“老提这个有意思吗？”许知晓慢吞吞地说，“你现在都订婚了，好歹在外面注意一下形象，不要落人话柄。”
“你这么关心我，也不枉当年，我们那么……”李一扬话说了一半就没了。
王骞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拐角处盆栽的遮掩，恰好将不远处的两人看进眼里。
李一扬不是闭了嘴，而是亲密地揽住许知晓的肩膀，正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许知晓也没有躲开，仿佛很适应跟这个人的近距离接触。
王骞在他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仅仅是他的这份不抗拒，就已经足以让王骞的情绪瞬间阴沉。
许知晓回到席上，没看见王骞，下意识地在四周找他的身影。
旁边的人告诉他，“老大说喝多了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许知晓是知道王骞的酒量的，从来没听说过他也会有喝不下去的时候。
该是喝了多少，才会丢下所有人提前回去？
他心里担心，也坐不下去了，很快就起身回了房间。
在他身后，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意味深长。
第二十三章：表白
许知晓回到房间时，王骞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站在床边，拿毛巾擦着头发。
换了以前，许知晓早就脸红喷血了。
但同居半年，王骞的出浴图他已经熟悉到可以直接脑内描摹，早练就了面对美色不动声色的本领。
许知晓走到自己床边，从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王骞，“师兄，我带了解酒药，你吃两颗吧。”
王骞没看他，只淡淡道：“不用了。”
然后就直接坐上了床，打开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许知晓收回手，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表情。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总觉得王骞好像有点怪怪的。
想了一下，许知晓又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倒杯热水给你。”
这次，王骞的回答比上次还精短，“不用。”
许知晓怔住了。
从认识到现在，这好像是第一次，王骞拒绝他。
这个念头像是凭空钻出来的，但一出现，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然后拿上睡衣，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王骞盯着电脑上的文件看了半晌，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索性关掉了文档。
然后，他的手略一停顿，又很快打开了存在E盘深处的另一个文件夹。
里面全是照片——
操场上，他穿着迷彩作训服，站在队伍前，一脸严肃地给新生训话；
教学楼的走廊上，他单肩背着包，边走边打电话，眉头微皱；
篮球场上，他穿着自动化学院的院队队服，高高跃起，盖掉了对手的投篮；
升旗仪式上，他扛着国旗，带领着整齐的国旗班，迎面走来；
毕业典礼上，他和校长微笑握手，这才应该是“岭大两大校草”的第一张合照……
每张照片的角度、光线、焦距，无一不取得恰到好处，展现出摄影师的高超技艺。
而这些，都只是为了突出同一个人。
王骞慢慢翻看着这些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照片，心里烦躁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片刻后，许知晓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挂进衣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直接走到了王骞床边。
王骞抬起头，看向他。
许知晓嘴唇微抿，一双眼同样倔强地盯着他，双手放在两侧，却不自知地握成了拳头。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十来秒钟。
终于，王骞准备先打破僵局。
可他才刚刚张嘴，许知晓就抢先说出了第一句话，“师兄。”
王骞闭上嘴，看着他，等着下文。
许知晓突然闭上眼，轻轻做了次深呼吸，然后再睁开眼，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理智地听我说完。至少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打断我，也不要——”
他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得艰涩，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生我的气。”
王骞的心猛地一缩。
只一刹那间，他的脑海里倏地切过无数闪回，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许知晓端着相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拍他的样子；
许知晓僵硬着表情，结结巴巴喊他师兄的样子；
许知晓刚发完呆，脸上还残留着茫然的样子；
许知晓被他揉了头发，下意识地想笑却又努力克制，脸红得不行的样子；
许知晓侧脸望着他，那双湿润柔软的眼睛，无声地拼命讨饶的样子；
许知晓站在洗衣机前，抿着嘴唇，一丝不苟地区分每一件衣服的样子……
还有那些照片，承载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日积月累、安静执着的心意。
“师兄，其实我——”
“许知晓。”王骞骤然截断许知晓的话。
他扔开膝头的电脑，翻身下床，站到许知晓面前，直视着他润泽明亮的双眸，认真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
“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
恶搞小剧场：
王骞：（真诚）“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许知晓：（呆）“……”
王骞：（宠溺无奈）“好吧，很不好意思还是打断了你。但是，喜欢这件事你已经先做了，表白总该轮到我了吧？我好歹也是攻，怎么能总是让媳妇儿主动？”
许知晓：（脸红尴尬）“那个，师兄……”
王骞：（温柔期待）“嗯？”
许知晓：（不敢对视，声音比蚊子还小）“其实我是想说……我刚刚洗澡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口杯，害你的牙刷掉进马桶了……”
王骞：（石化）“……”
许知晓：（无地自容）“对不起，师兄……”
第二十四章：喜欢
许知晓呆住了。
他无意识地张着嘴，傻傻望着王骞，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怀疑。
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虚弱地挤出一句，“师兄，我刚刚，好像出现幻听了……”
王骞其实多少有点紧张，但猛地听到这句话，一时没绷住，直接笑场了。
他一笑，许知晓更加无措，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不知何时全都烟消云散，脸又不知不觉地涨红了。
他死死盯着王骞，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害怕，不要移开视线，然后咽了咽喉咙，终于还是挣扎着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师兄，其实我，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我一直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快听不清。
但也只是几乎。
王骞听清了，然后瞬间心软得不行。
许知晓一说出那句话，膝盖都软了，根本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地上的地毯看。
……总算说出来了。
憋了四年的秘密，从身体里抽出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到的不是解脱，也不是释然，而是隐隐的空虚和恐惧。
好像身体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丢失了，空了一大块，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如果不能呢？
他害怕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大手带着熟悉的温暖落到了头顶上，亲昵地揉了揉。
接着，耳边响起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胆小鬼，抬头。”
许知晓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王骞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走神了，在这种时候居然也能发呆？
他忍住笑，问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许知晓反应了一下，然后有点疑惑地说：“我抬头了啊……”
“……”
王骞哭笑不得，伸手轻拍了他额头一记，“之前那句！”
许知晓茫然不解。
不怪他，他真的以为那是自己幻听，所以根本没当真。
王骞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下，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听明白了吗？”
许知晓听见了，可他没听明白。
王骞说，喜欢他很久了。
王骞说喜欢他。
王骞喜欢他。
王骞，喜欢，他——这三个词单独拿出来，他都能理解。
可放在一起，他就茫然了。
什么意思？
许知晓仔细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你喜欢我？”
王骞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是，我喜欢你。”
“是……谈恋爱的喜欢？”
“是。”
许知晓还不信，连眉毛都不由地皱起来了，甚至试图向他进一步说明，“我说的是一般男生对女生那种，会约会，会接吻，说不定还会结婚的那种，师兄你懂吗？”
师兄一直听不懂他的意思，他也很着急啊，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王骞被气笑了，一把掐住他的后颈，二话不说，低头就亲了上去。
许知晓猛地瞪大眼睛，全身都石化了。
半晌后，王骞松开他，慢悠悠地笑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这下你清楚了。”
许知晓已经吓傻了，呆呆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然后慢慢地，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变红了，眼珠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看向王骞，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助和慌张。
一张嘴，声音里就拖了可怜的颤音，“……师兄，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王骞心疼极了，想要替他擦眼泪，却又不见他真的哭出来，只好用力握住他的肩膀，加重了声音说道：“你不是做梦，我真的喜欢你，是真的。”
说完，他一把把人抱进了怀里。
许知晓一时没说话。
可王骞肩头的衣服渐渐湿了。
许知晓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不停。
王骞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好像抱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毛茸茸的，小小的，那么柔软，那么可怜，又那么可爱。
他一哭，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他，一切珍贵的都给他，只要他开心起来，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他也绝无二话。
他在他怀里，就好像让他顷刻间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