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把自己的身份和感情处理的泾渭分明，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为了适应时代适应环境而创造的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他，双重的人格也许对待世事能游刃有余，但是，上天向来是公平的。外表的坚固必然封锁着一颗不那么坚强的心，甚至是比普通人更加脆弱。
这道理，南彬是懂的，可凌轩却始终不懂，亦或是懂，却始终不愿承认。
发动车子的那一刻，凌轩换上他一贯的沉着神色，在城镇周边转了几圈，确认没有跟随后，再次驶向嘉盛医院。
离开近五个小时，Jason的电话还没到，凌轩有点不耐烦，停了车快步走上楼。
推门。
童枫身上带着氧气面罩，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少，少爷。”
Jason从椅子上起来，面色一惊。
“怎么回事？”
凌轩走进病房中，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童枫。
“童枫少爷刚做完手术，麻醉的效力还没过。”
“我临走前说什么来的？把我的话当耳旁分是不是！”
谁给他不请示自己就独做决定的权利，凌轩对此有些生气。
“少爷，我错了。”
Jason愧疚的低下头。
“少爷，不怪他，您要怪就怪我吧。他要打给您是我拦了。”
老管家走进屋，解释。
老管家在凌轩心里是长辈，长辈发话他自然不能驳了面子，只是说道：“我不希望这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简单吃了点东西，凌轩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一夜几乎没睡，而且大战在即，免不了的身心俱疲。
“少爷，您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跟Jason，您放心。”
老管家为凌轩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
老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大夫人和老爷死得早，少爷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年轻的肩膀过早的担起沉重的担子，他总是能成熟的处理好所有的事，背后付出的辛苦又有谁能知道，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
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放在一边。闭目养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见此，老管家也不再多说，坐在一边。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凌轩连忙接起。
“喂。”
“大哥，老爷子这边有动作了。”
“咱们也动。”
“是！”
三天后的战场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收尾，现在的才是真正的战场！
一战，成王败寇！
赌上的是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命，甚至是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命，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败了，他的王国所有的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墙上的钟表声滴答滴答的响，屋中的人都感受到这事件的生死攸关。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最后的宣判。
凌轩看了眼表，已经过去15分钟，拨通了电话。
“不论成败，撤出来。”
语气平静的好似再说别人的事，却没人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手里已经满手是汗。
“大哥，再给我两分钟。”
“不行！”
“大哥！”
“我再说一遍，立刻带兄弟们……”
轰隆……
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刺耳的爆炸声坍塌声。
“杨宇！说话！”
“……”
急促的换乱的脚步声音，不明所以，半天才有人说话。
“大哥，拿到了。”
听声音，凌轩舒了一口气，随即冷声说道。
“立刻回来见我！”
八个小时后，废旧的车场中。
“大哥，东西我带回来了。”
杨宇说着，把文件夹递给凌轩，凌轩没看一眼，丢在一边。
“别tm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
“大哥。”
“带着愿意跟你的人，滚出我这儿！”
“大哥，我知道错了，你罚我，怎么罚我都成，千万别赶我走！”
凌轩没开口，手指着门的方向，脸上一个情绪都捕捉不到。
“大哥，求你了！”
不顾小弟在场，杨宇重重跪在地上，双膝掷地有声。
凌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面色一动，迅速恢复平静。
“起来！”
“大哥要是赶我走，我就跪在这里跪到死。”
“这招对我没用，你愿意在这里呆着，随你！”
说完，凌轩甩手而去。
次日一早，童枫醒来，熟悉的白色唤醒他的疼痛。
扫视周遭，Jason半在床边的沙发上。
没有他幻想出现的人，他选择忍者疼痛，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过一会再睁开，没有。再闭上，再睁开，还是没有。
……
不是早就不抱希望了吗？自己这是在干嘛？童枫拷问着自己的心，嘲笑着自己，谩骂着自己。
另一边，凌轩正在废车场中。废车场作为龙帮的一个重要的接头地点，表面上看上去与其他废车场毫无二致，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内部构造和表面上的破旧不堪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凌轩暂时歇脚用的那间地下室，那个坚固隔绝程度比得上防空洞。
杨宇的小弟张明把事情告诉了南彬、阿虎，南彬、阿虎连夜赶到。
“想喝一杯就坐下来。”
见南彬和阿虎一起来了，正在地下室一个人喝酒的凌轩不等他们开口，夹杂着隐忍的怒火说，
“为了杨宇的事来的就什么都别说了，给我滚回去！”
见况，南彬和阿虎只得先坐下，各自拿瓶啤酒，起了盖子。
三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灌着酒。张明在一旁看他们这样，心里着急的不得了。
“大哥，这么多年兄弟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阿虎耐不住性子了，打破僵局。
凌轩撇都没撇他，径自灌下一杯酒。
“出去！”
酒杯砸在阿虎脚边，残存的酒贱了阿虎一身。
“阿虎，你先出去。”
南彬站起来，一边推着阿虎出去，一边小声嘱咐他去看看杨宇，凌轩这边交给他。
“你别喝了。”南彬抢下凌轩手中的酒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让我喝，别管我！”
凌轩探过身，抢夺着南彬手中的杯子。南彬死死抓住不松手，眼见要被抢走，直接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啪。”
又一次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凌轩稍有些醉了，一个不稳跌回椅子上。
“杨宇违反命令固然有错，但是功过相抵，罪不致死。”
“我没要他的命！我只是让他滚！”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南彬把手机递给凌轩，凌轩半疑惑的接过。
“宇哥身体坚持不住了，南哥，快想想办法！——张明”
将手机丢在一旁，凌轩又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就在南彬已经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凌轩毫无预兆地直接站起来，越过南彬走上楼梯。
张明见凌轩来了，叫了声“大哥”，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凌轩身上。
杨宇单手撑着地转过身，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两颊留下，身体脱了力，连个转身的动作都极其迟缓。
“都出去。”
凌轩发话，阿虎、张明带着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凌轩走到杨宇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起来。”
抓住凌轩的手臂，杨宇吃力的站起来。一个不稳，凌轩一侧身接住他的身体。
“伤哪了？让我看看。”
“没，没受伤。”
不由分说，凌轩扯开杨宇的衬衫。
纱布从臂膀处缠绕，一直延伸到小腹。微低头，便看到米色西裤下渗出来的血迹。凌轩蹲下想卷起裤腿查看他腿上的伤势，杨宇死死扣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
“大哥，真没事，别看了。”
放下裤腿，凌轩站起来。
“去医院。”
凌轩霸道的将杨宇一条胳膊架在肩上。
“大哥，我……”
“闭嘴！再说话我抱你出去！”
“……”
杨宇年岁不大，和凌轩素来亲近，可还是要脸面的，“抱”这个词的威慑作用，真要这样也太丢脸了！
“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凌轩的话里带着责备，还有隐隐的关心。
九、揭秘·上
“你又没问。”杨宇别过脸小声的说。
“你还好意思说，这次是你运气好捡条命回来，伤好了给我走人！”
“大哥，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
杨宇一副准备死磕在这儿的严肃表情。
“动不动就死不死的，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凌轩愠怒着说。
“对！贱命一条，大哥要便拿去！”
膝盖在流血，痛的他有些恍惚，他咬着牙言语中透着坚定。
杨宇今年24岁，混迹黑-帮自小接受杀手训练，他手上早已沾过血腥，可他却不曾面临过真正的绝境。他足够衷心，这一点足够凌轩看重他，对他比别人更严格却更仁慈。
“不次执行任务再违抗我的命令，绝不原谅。”
“是！”
凌轩口风缓和下来，杨宇这才次松了一口气。疼痛的折磨下，杨宇倔强的笑了笑，脸色越发惨白，手凉的吓人。
推门，阿虎、张明、南彬紧张的等在门外。
“取车来，送他去医院。”
听凌轩这么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张明一路小跑去取车。
最近的市立医院中。
局部麻醉后，杨宇被推进手术室。
从杨宇膝盖、后背取出的水泥、金属残渣触目惊心，两个小时，医生处理感染的伤口、缝合、然后重新裹上厚厚的纱布。
伤口处理好，杨宇已经借着麻药的劲儿睡了过去。凌轩走出病房，天都已经亮透了。
他抽了根烟，强打起精神，拨通盛嘉医院的电话。
“喂。”
“少爷。”
Jason迷迷糊糊醒来接起手机，一听是凌轩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几分，恭敬地说。
“他醒了吗？”
“醒了，醒了。”
Jason看向童枫，童枫正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注视盯着自己，吓了Jason一跳。
“让他听电话。”
“是。”
电话的一头一直没声音，凌轩不确定听电话的人是谁，沉声说道。
“说话。”
“萧凌轩。”
“嗯。”
“凌轩”
“嗯，好了，中午我就回去了，挂了。”
他会回来，他说他中午回来！
现在七点，等就好，他说他会回来。
他会回来？他还要我？他还要我。
童枫心中是开心，是惧怕。凌轩是他抓住的唯一一个救命的绳索，可这条绳索他却时而抓不住，随时坠入黑暗的恐惧，这种患得患失的煎熬，远比疼痛来的折磨人的多！
快十一点，老管家不放心赶来医院。
“童枫少爷，您想吃什么？我叫Jason去买。”
老管家站在床边，试了多次，不管他跟童枫说什么，童枫都不肯说一句话，最多也就摇摇头。
童枫侧躺在床上，盯着门的方向，通过门上的一条玻璃，注视着屋外，等待着想见的人。
Jason和老管家交换了个眼神，妥协了。
凌轩回到杨宇病房。
留张明和阿虎在病房照顾杨宇。
确定没有尾随，凌轩和南彬一道离开。
“我来开。”
南彬拿过凌轩手中的钥匙。
“公司有我，你回家去睡一觉。”
凌轩几天都没睡好，又喝了那么多酒。眼中布满血丝，脸色蜡黄，任谁也看得出来他的疲惫。
“去盛嘉。”
凌轩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右手倚着车窗支撑着头，闭目养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没事！是童枫！”
凌轩一掌拍掉南彬妄想伸到他头上的手。
“你又对他做什么了啊！”
一提到童枫，南彬立刻像被点着了火似的。
“……”
“说话啊！他怎么了！”
“他没事！一提他你就这幅德行。”
凌轩真是有些累了，懒得应付南彬咄咄逼人的询问，冷冷地说。
“萧凌轩！你他妈的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你亲……”盛怒之下，南彬差点把“亲弟弟”这个词吐了出去，自知再说就要说说多了，南彬立刻惊觉般顿住了。
一片寂静。
“他是我亲弟弟又能怎么样。”
凌轩的语气中没有波澜，依旧闭着眼睛，侧倚着车窗。
太过平淡的反应，南彬的脑中呈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你，怎么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之前。”
话已经说道这儿了，凌轩就没打算再瞒什么。他本来也不打算拿这件事瞒着南彬，不过是没什么特意拿出来说的必要。
“也就是说，在你去酒吧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南彬脑袋蒙了。
“你明知道他是你弟弟还开车撞他！你他妈怎么能这样！他是你弟弟啊！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怎么下的去手！”
“呵呵，唯一的亲人？事实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凌轩轻笑，南彬说的多可笑。要不是有他的存在，母亲不会被逼的跳楼自杀，父亲也不会郁郁而终，那个贱女人也不可能取代母亲的位置！
“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本可以有幸福的家庭，却当了二十几年的孤儿！再怎么说你有个幸福的童年，现在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呢？他有什么？连他唯一的朋友也死在你的手上了！你还想怎么样！为什么不能对他公平点！”
高速公路上，南彬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我需要冷静冷静！”
一百八十度的事实转变一时间让南彬难以接受！他竟然是在之情的情况下撞的！
但盛怒之下南彬忽略了一个事实，那时，凌轩虽然知情却是喝醉了的。凌轩没解释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南彬说的确是事实。
他，他怎么能那么平静！
疯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南彬下了车，吹吹冷风，他迫切需要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他已经没法思考了。
我竟然认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怕他接受不了撞伤弟弟的事实而瞒着他！我他妈就是天子第一号大傻瓜！一拳狠狠击在路边的护栏上，护栏闷响一声。
“喂。”
南彬刚下车，凌轩的手机响了，凌轩不耐烦的接起来。
“少爷，夫人打电话来说想见您。”
Jacry的声音。
“……”
凌轩心里有多烦，他不会找人去说，不会做无谓的发泄，可至少现在他懒得应付萧美珍那个贱女人，直接挂了电话。
“放过他。”
回到车上，南彬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是我的错，你让他走，我不再该把他带回来。你放他走吧。”
“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