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默默骂了自己一句:丫的关你什么事啊!那又不是你儿子!有钱人,还不许人家高调点了?
愉快的将自己说服后,他蹬上自行车,心情舒坦的回菜馆去了。
然而,等周阳回到张老秃那里后,还没把气喘匀,就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周寻乐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呢,吴淑芳刚赶过去。
第八章
周阳见到周寻乐的时候,那小家伙完全没了平时的精神劲儿,一副恹恹的样子。不过对着自己哥哥却还是伸了只手想把人召唤到身边来。
吴淑芳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周阳也不理她。
“怎么好好地又发烧了?”试了试对方体温,的确烫得很,周阳问道,“医生说你怎么回事?”
“嗓子发炎……痛……”周寻乐找到了温暖源就想睡觉,周阳小心的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医院里到处是生病打针的孩子,每个人身边都有大人陪着。即使这样,哇哇大哭声也一刻不停。
“反正你在这守着,”吴淑芳看了他们一会,“我先回去把饭烧上,好了就带你弟弟回家。”
周阳想说有你这么当妈的么?周围那群小孩哪个不是爸妈哄着,有的甚至连家里老人都出动了。但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和吴淑芳较劲,也就没有说话。吴淑芳根本没打算等他回应,径直拿上包转身就走。
怀里的小鬼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估计是身体难受。周阳看他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不舒坦。说起来吧,重生的这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成学霸没有暴富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让人郁闷的事情却一件也不少。明明上一世周寻乐过的活蹦乱跳,身体倍儿好。怎么到了现在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了?
周阳想不通,难道重生的代价就是要从亲近的人身上讨回来?他很疑惑,并且有些烦躁。
等到周寻乐打完所有针后,时间也不早了。临走前,周阳又去找医生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医生只说是因为扁桃体发炎引起的,打两天针就行。
他们从医院出来,外面天气闷热的很,地上被烘烤的像个蒸笼。停顿了一会,周阳弯下身子说道,“算了,我背着你走好一点。”
周寻乐嗯了一声,乖乖照做了。
虽说是自动请缨,但周阳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臭小子真的越来越重了。
非常强悍的将人一路背回家后,推开门就发现原本回来做饭的吴淑芳连人影都不知道飞哪去了。炉灶上的锅干干净净,完全就不是烧过菜的样子。
除了被人叫去打麻将,周阳真的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黑着脸把水烧上,然后煮了点面条,慢慢喂给周寻乐吃,待对方昏沉沉的睡着后才小心的从屋里退了出来。
晚上因为要照顾病患,周阳也就没去打工,只在电话里把情况跟张老秃说了说。
差不多到了夜里十点多,大门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不出所料,果然是吴淑芳。
周阳站在房间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吴淑芳刚把客厅的灯打开,猛地看见那么个人杵在那里,唬了一跳后神色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小乐睡觉了啊?退烧没?”
“你不是说回来做饭么?然后呢?”
一听这话,吴淑芳立刻不高兴了,包扔到沙发上说道,“我去哪儿还得和你汇报了?咱俩谁是长辈?周阳,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最好有一点基本的礼貌。”
“可以,”周阳应的很爽快,“那么阿姨——小乐,也就是您儿子他生病了,请问您又去了哪里?”
吴淑芳眉毛一拧,正要发作。周寻乐这时恰好醒了,在房间里叫着周阳的名字。
周阳看了吴淑芳一眼,不带温度,面无表情,最后才走进了房间。
“哥,妈妈是不是回来了?”揉着眼睛,周寻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听到她声音。”
还没等周阳说话,吴淑芳后脚就跟着来到了床边,“小乐乖,妈妈临时有事出去处理了下。还在烧么?”说着,碰了碰对方的额头,“还是烫啊,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打针。”
哄着周寻乐躺下之后,她狠狠瞪了眼周阳,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周阳帮周寻乐把毯子盖好,要走时被自己弟弟拉住了。
“哥,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 ……这小子真是个事儿妈啊,都病成这样了还跟个老头儿似的瞎操心。周阳揉揉那小兔崽子的头发,说道,“有什么可吵的啊,你赶紧养病,别想这乱七八糟的。知道没?”
周寻乐点点头,然后嘿嘿傻笑了一下。拉着周阳的手不放,终是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以为自家小鬼不过是身体弱烧个一两天就能完事,毕竟医生也曾表示小孩子抵抗力低经常容易生个小病,很快就好。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自上次从医院回来之后,周寻乐就没有真正退过烧。
周阳这下是真的担心起来了。普通的感冒发烧至于弄这么久么?可是到医院检查半天也检查不出什么情况来。体温迟迟不降,周寻乐又嚷着头痛,怕引起脑膜炎,所以医生建议先住院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他们在医院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了。张老秃的菜馆也没法去,诗晚听到消息后还跑来看了看周寻乐和周阳,一问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好。
“小乐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啊,这么拖着也不退烧也不见真检查出什么,好几天了吧我记得?”
周阳靠着墙壁忍不住要叹气,不过还是忍住了。他们此刻在楼梯的拐角处,安静得很。“我在想要不要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毕竟镇上的还是不靠谱。再这样下去我怕会对小乐身体有影响。”
“要去市里?这么严重啊……可是你哪来的钱?”
这也是周阳愁得问题,他根本没钱。而周寻乐这段时间住院检查打针以及各种各样的药,已经花了一万多。自己端一年盘子都赚不到一万块。更别说去市里的大医院了。实际上,医生昨天才提到如果还要继续治疗观察就得再交一点钱,并好心告诉周阳,发烧这种事情不能马虎,要是再不退烧只能建议去大点的城市看一看了,至少还要准备个一两万块钱。
周阳真的是毫无办法,在钱这件事上,他束手无策。只能先和吴淑芳商量看看了。
可周阳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吴淑芳在听说还需要那么多钱的时候,立刻大骂医院无良,医生黑心就知道骗钱,一串串脏话接连的往外冒。在大门口嚷着要周寻乐出院,去哪看不是看?坚决不肯再花冤枉钱。
周阳脸色难看的将她拉出了医院。花园边,吴淑芳还在愤怒的指责,“缺德!现在的人就是缺德!看了半个月还没看好,好意思问我们继续要钱?!每天做的什么鬼检查,检查出了什么?屁都没有!走走走,让小乐出院!医院是这个药,人家小诊所又不是没有,谁稀罕在他这住院了?今天就把我儿子接回来!”
“医生建议让去市里的大医院,你让他去小诊所?你真的是想让他好么?我不同意!”
“你说的轻巧啊!大医院,哪来的钱!你去抢啊?!”
路人来来往往,见他们吵得激烈,好奇心旺盛的不由往这边瞟了几眼。
周阳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他尽量不那么暴躁,“我爸死的时候有一笔赔偿金,那笔钱呢?”当时那钱被吴淑芳领走了,现在她来哭穷?周阳不傻,自然会追问,“阿姨,我没问你要过什么钱。但现在我想问一下,我爸的钱去哪里了?”
“你爸都死了多少年了!”吴淑芳再也克制不住,几乎要跳脚痛骂,“我也是倒霉,怎么偏偏找了你爸!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又要读书又要吃穿,不要钱啊?我又没工作,就是吃老本,你当那几个钱还剩下多少啊!”
周阳冷笑,“是都给你赌光了吧?”
吴淑芳抄起手上的包就砸了过去,“你就这态度和我说话?我不是你亲妈但也养了你几年!谁让你妈死得早?你爸的钱都给了我知道么!?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她耍泼道,“你要有钱你去交那两万块!我是拿不出来!”说完,捡起包气势汹汹的边骂边走。
少了尖利的声音,四周突然就静了不少。无心去管身边不断的人群,周阳只觉得突然累得很。坐在花园旁的长椅上,他看着那些脚步匆匆,表情各异的行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这辈子会混乱成这样?自己每天拼死拼活的给人打工,结果一分钱都拿不到,那么之前付出的辛苦有什么意义?到了现在,连自己弟弟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该是这样啊,重生了一世居然还这么倒霉。老天真是想玩死自己吧?又不是没有付出过,但本该得到的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凭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过这样窝囊的日子?操他大爷的……
周阳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慢慢汇聚,简直快要成为一个炸裂的火球。
他受够了!
独自回到医院,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病房门口,周阳和从里面出来的医生打了个照面。
“我正找你呢!”中年微胖的医生有些埋怨,仿佛在说这家人怎么回事,小孩还在打着针,大人一个都看不见。“检查结果确定了,不用去什么市里医院了。”他摆摆手。
微微睁大眼睛,周阳有些急切,“出结果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腮腺炎。”医生也松了口气,“小孩子抵抗力差,这种病就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得。”
周阳不知道腮腺炎是什么东西,所以依旧很茫然。
“这个啊就容易引起高烧。但人家一般会腮腺肿大,你家孩子也没这个反应,烧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把毒素都发出来了。这样也好,对症下药好得快。再住几天院看看吧,先退烧才行。”
听医生这么解释了一遍,周阳才稍微放了点心。但他还是得需要点钱,守着周寻乐整个下午,又买了点吃的给对方。直到夜渐深,他才得以活动活动筋骨,坐了这么久,别说还真有点累。
想要去医院外走走,然而才刚起身,转头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晚上偶尔有点风,让人不至于那么躁郁。
今夜的星星非常多,衬着椭圆的月亮,倒是一副好景色。
但周阳此刻没心情去欣赏风景,身边的人不说话,他只能先开口,“王哥……诗晚那家伙是不是又……”
“你别怪他。”王嘉木轻笑,“他也是关心你。”停顿几秒后说道,“我也很关心你。”
嘴唇动了动,一声低低的“谢谢”在夜风中被吹散。
两人之间一时又沉默下来,良久,周阳慢慢说道,“王哥……你之前说过,‘终点’永远欢迎我……这话还作数吗?”
王嘉木的愣神只是短短一瞬,片刻,他回答的非常肯定,“当然作数,我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开窍呢,想通了?”
周阳点头,“我想来你这儿唱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不在意这个。”王嘉木说的云淡风轻,“我只关心你是否真的愿意来。”
“我愿意。”
“因为你现在需要钱么?”
“……王哥,”周阳觉得自己是绝对的厚颜无耻,曾经说着不能总麻烦这个人,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求助。“虽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我想求你一件事……因为我没其他办法了……”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我已经了解了。之前就说过诗晚经常提起你的情况,我也说过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王嘉木看着周阳笑了笑,“别再对我说谢字。”
心中的感激找不到痛快抒发的闸口,周阳对上王嘉木的目光,然后又移开了视线,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第九章
经过那一晚的交谈之后,周阳向王嘉木借了两万把周寻乐的住院费补齐,还剩下不少,自己就先存放起来了。
吴淑芳惊讶的目瞪口呆,她不知道一个十六岁的人哪来这么多钱。想了一会,她脸色很不好,拽着周阳骂道,“谁给你的钱!别和我说你自己赚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周阳皱眉,也没和她吼,他是不愿管吴淑芳到底怎么想的。只扔下一句,“小乐治病的钱够了就行了。另外,菜馆我不会再去了,过两天会和张叔叔说一声。”
这话说的吴淑芳立刻就火了,“你什么意思?那地方不去你能去哪?!读书又不会读,年纪又不够!在菜馆一个月好歹还有八百,走了一分钱都没有!怎么,你想待在家里吃白饭啊?”
“你放心吧,吃别人的也不敢吃你的。”和对方争下去也是浪费口水,周阳拍拍屁股就想走。
“哟,你这意思是现在还有人免费供你吃给你钱了?嫌我这庙小是吧?怎么,觉得小乐和我是负担了?”吴淑芳阴阳怪气的冷哼,“其实说白了,你就和你那个妈一个德行,装什么装,到头来还得靠人养。”
平时这人怎么刻薄都行,但周阳就是很不爽她提到自己妈妈,顿时火冒三丈,转身一脚踹飞了旁边的垃圾桶,“她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也没白吃白拿别人的东西,那两万块我赚得了!而且我还能赚更多!从今天开始,你也别管我了,菜馆你爱去你去,小乐你懒得管我来管。”
不理吴淑芳在后面大叫大骂,周阳头也不回的离开。反正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本来就不欠吴淑芳什么,小时候是靠爸妈养活,爸妈过世后,是靠赔偿金养活,到了现在是自己养活自己,赚的钱还一分也得不到。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与其过的这么憋屈,不如自己做主,过更好一点的日子。
而诗晚在得知周阳终于不去那个狗屁菜馆时,欣慰的不停拍人家肩膀以表示赞同。
“王嘉木和我说了,你要来酒吧?”搂着周阳,诗晚叹气,“之前我就说过,我都是为你好,你死活不听。看看,现在还不是乖乖过来了?”
“少伤口上撒盐了好么?”
“我这是高兴。以后有个伴儿了,开心啊。”
周阳没吭声,诗晚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说道,“话说都要去酒吧了,我得给你点就职建议才行,咱俩这么熟,我不能看你什么都不懂就跑那去啊。”
还有什么就职建议?周阳第一次听说,他看着诗晚,示意对方继续说。
“首先吧,赶紧把你这头发给剪了,半长不短,看着难受。还有这衣服,别穿的这么学生行不行?到时候一上台唱歌,指不定还有人喊你回家写作业呢。”
“你折腾自己就行了,别来折腾我。”想到诗晚每次那副打扮,周阳抖了两下。除非杀了他,否则才不要画成那种神经样儿。
“你看你又不听我的。”
“反正我不去。”
“你说我每次害你没有?”
“……不去。”
然而,反抗无效的周阳还是被诗晚抓去把头发给剪了。
他看着理发店镜子前的那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清爽的短发下,没有过于明显的情绪,显得非常沉默,和少年般的样子很不相符。
于是周阳蹙眉,镜子里的人也蹙眉。接着他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开始笑。他可以做出任何表情,但每种表情又那么勉强。就像脸谱,浓墨重彩之下,其实只是一个寡淡疲惫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