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瑺铮感觉头很痛,原因是被韩笺枫拖上楼的时候,脑袋在楼梯凳上撞出了满头包,浑身也很痛,那是被皮带抽的皮开肉绽的外伤。
赵瑺铮呲牙咧嘴地看着韩笺枫,还没等他骂出声,韩笺枫凛冽寒冷的目光忽然直射向他,桃花眼弥漫出来的不再是万般柔情,而是森然杀意。赵瑺铮碰上那阴霾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韩笺枫扬手一抛,手中的酒杯凌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狠狠砸在赵瑺铮身后的墙壁上应声碎裂,血红的酒液溅了一地,吓得赵瑺铮一个激灵。
韩笺枫是坐在这里一直等着赵瑺铮自然苏醒的,之所以没有用盐水来把他泼醒,是因为他觉着赵瑺铮的身体还有用,那种立竿见影的法子留下的疤痕会比较狰狞。
韩笺枫站起身,一步步走近赵瑺铮,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来,神情倨傲地俯瞰他。
赵瑺铮以为又要挨打,干脆闭上眼睛在地上挺尸,谁知韩笺枫只是查看了他一会,然后伸出一只白皙温软的手探入赵瑺铮的衣服里面,在他肋下摸了两把。
平日里脾气不好的人发起火来倒没什么可怕,反倒是一向温文尔雅的人,忽然爆发出雷霆之怒,更为震撼人心。赵瑺铮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睁眼看着韩笺枫心中狐疑,“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无端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其实韩笺枫此时正在思索,赵瑺铮究竟有没有失去反抗能力,要不要将他肋骨敲断。
韩笺枫长指划过赵瑺铮的肋下一片肌肤,忽然开口问道:“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赵瑺铮闷哼一声,却硬要做出几分傲气的样子,咬牙答道:“应该能。”
韩笺枫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揍了几拳,全招呼在周身的要穴上,痛得赵瑺铮浑身冷汗直冒。
韩笺枫心想这家伙骨头还挺硬,一句都没求饶,就这么挨下来。
在确定赵瑺铮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以后,才给他松了绑,然后冷冷开口:“给我站起来。”
赵瑺铮不太合作地在地上挺了会尸,他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倒是很耐揍,稍微休息了一会,就能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心里面反击的念头转了几转,最终选择识时务为俊杰。
暗暗明白,难怪赫曜霆只让韩笺枫一个人‘接待他’,看来以韩笺枫的手段与能耐,至少此时此刻是完全可以治得了他的。不禁暗叹,韩笺枫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暗自庆幸那时没有挟持他,否则此人一旦动了杀机,自己小命早就不保了。
韩笺枫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心想:“居然还能站得起来,看来他还挺耐揍。”见赵瑺铮身上确实是没有一块好地,便暂时打消了再动拳脚的念头。
冷冷开口:“脱!”
赵瑺铮“啊?”了一声,惊诧不已。
韩笺枫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啊什么啊!让你脱衣服呢,赶紧脱。”
赵瑺铮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呆立了一瞬。韩笺枫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不想跟他废话,不耐烦道:“怎么?你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二话不说,将赵瑺铮一把薅过来,刺啦一声将他上衣扯下来,动作粗暴地一阵撕扯,直接崩掉了一排纽扣,撕扭中免不了夹带了拳脚。
赵瑺铮慌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比较顺从地开始缓缓摘掉身上的血布条。
韩笺枫不屑地嗤笑一声,伸手拉开衣柜门,随手翻了两下,挑出一套西装,扬手往床上一丢。
霍地一回身,看到赵瑺铮赤膊着上身,一身鞭痕纵横交错,正是自己方才的杰作。见他袒露的胸膛精干结实,散发出健康的蜜色,配上他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相貌,有一种阳刚之美,虽然被揍了一顿,好在没伤着脸,那股精气神还在,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暗想:“这个赵胡子,身材还有几分料。”盯着他仿佛端详着一件工艺品。
不,这样的一个赵瑺铮还只是一块石材木料,经过雕琢打磨才能散发出工艺品的光泽。不过打磨得不好,恐怕就废了。
赵瑺铮平时也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敏锐地发现韩笺枫眼中曾经闪过的杀机慢慢隐去,渐渐露出鉴赏的眼神。猛然想到他的职业,在跟韩笺枫打交道之前就听说过他的风流之名,而且男女通吃,立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韩笺枫目光冷淡,直截了当地向他腰部以下扫了一眼:“把衣服换了,” 不耐烦地补充一句:“换整套。”
赵瑺铮一愣,一张脸上红一阵黑一阵。一想到就在韩笺枫明晃晃的注目下脱光了换衣服,顿时纠结起来。
韩笺枫却没像他想那么多,见他神色异常,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立时会过意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韩笺枫看惯风月那是职业需求,很多事是为了生存不得为之,其实他本人对于声色犬马反而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染指此君。
若是沈叶那种‘江南烟雨’型的奶油小生也还凑活,赵瑺铮虽然长得相貌堂堂,但是‘大漠黄沙’型的粗犷汉子,很明显不对韩笺枫胃口。
随即冷淡地一声厉喝:“快点脱,快点穿。你个糙老爷们,扭捏个屁呀!”
差不多经历了分外艰苦的一刻钟,赵瑺铮动作僵硬马马虎虎地穿上那套西装,凌乱中却透出几分野性美来。
站在镜子前面,还真有那么几丝体态风流的意思。韩笺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暗想,这个赵胡子,西装革履的一包装,也算得上人模人样。
韩笺枫阴冷一笑:“你也别想着怎么对付我,我要是想杀你,早杀了。”凑近赵瑺铮,一颗一颗地帮他系上衣扣,继续道:“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长得还凑活,算是块好坯子,就是得好好砸吧砸吧。”
他自己没觉得,这种暧昧的举动,已经让赵瑺铮从耳朵根到脖子发起不自在的烧来。
赵瑺铮松了一口气,暗想:“亏得长得好啊,老子要是长得丑,早就被韩狐狸杀了。”随即很尴尬地笑了笑。
而后不自然地扭扭僵硬的脖子:“西装西裤挺板得慌,不如长袍马褂穿着自在。”
韩笺枫冷哼一声:“那种斯文打扮不适合你。”而后严厉地正色道:“西装显得精神,往后常穿就习惯了。”
韩笺枫没再说话,随手丢给赵瑺铮一包消炎药粉,很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种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也不知道对赵瑺铮会不会见效。若是揍得服了还好,一个弄不好,把他教废了,到时候想要弄死他,恐怕比现在要难得多。
19、我心忧伤
赵瑺铮被揍了一顿心里很不服气,他原本就是个刺头,要他就此对韩笺枫言听计从是不可能的。
此后的日子里,韩笺枫叫他做这做那的时候,还是会拿捏谨慎地跟他不太对付,然后被韩笺枫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直接拍墙上。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开了杀戒,便没有必要伪装下去。赵瑺铮是韩笺枫一生中少有的几个见识到他‘真性情’的人,但那绝不是幸运。因为如此,便意味着,在赵瑺铮时不时的起刺过程中,会遭到毫不手软的武力镇压。
赵瑺铮第一次被韩笺枫打个半死,多半是因为轻敌,动起手来自己虽然处于下风,也不代表会立刻落败。他比较耐打,动作又敏捷,在经历几个回合之后,反而会削弱对方的体力。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摩擦之后,韩笺枫发现将赵瑺铮一巴掌拍墙上的难度越来越高,有些时候必须得跟他斗智斗勇。
但赵瑺铮现在并不想总是与韩笺枫正面冲突,毕竟自己此次来北满,不是为了跟韩笺枫同归于尽的,弄得两败俱伤对他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暂时采取了较为顺从的迂回策略,毕竟赵瑺铮的皮肉也没有受虐待的瘾头。只有在极度不满的情况下,才会顶撞一下韩笺枫。
韩笺枫让他看的报纸、杂志、书籍,虽然不知道有啥用,但还是勉勉强强地看了。
韩笺枫依旧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之后将赵瑺铮拎过来,夫子考教一样严厉地教育到半夜,时不时地挑剔着赵瑺铮的站姿、坐姿,走路姿态,说话方式。
霜月阁清静但不寒冷,炉火旺盛暖融融的,如果甘于无聊的话,白日还是可以过得比较惬意的,只是入夜之后,面对韩笺枫的严厉管教比较恐怖。
别墅的东南是个西式的小舞厅,厅角坐落了一架铃木的三角钢琴,韩笺枫在不太疲累的时候,偶尔会弹弹琴。但他更偏好于拉小提琴,不是在舞厅或者琴房,而是在卧室。
赵瑺铮偶尔经过韩笺枫的卧室,听到里面传出的琴声,一时好奇过去瞧瞧。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韩笺枫站在落地窗边拉小提琴,银白色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身上,静谧而略带忧伤。
韩笺枫拉起小提琴,周围的空气也会沉浸了一片浓浓的忧郁。
对于赵瑺铮来说,与忧伤婉转的小提琴曲比起来,热闹喜庆接地气的‘二人转’显然更具有吸引力。
但是韩笺枫拉琴的模样秀美无比,不是风流的美,而是凄美,有一种无限惨淡的美感,像一个虚幻的梦境一样引人入胜。
如此视觉冲击把赵瑺铮给震住了,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立时闯入,将韩笺枫生吞活剥了的冲动。
不过念及韩笺枫矫健的身手,力压还真不是对手。觉得暂时忍耐,等待机会比较起来是上策。若是蛮干的话,说不定韩狐狸直接用琴弓将他勒死也有可能。
赵瑺铮躺在床上,一双黑眼珠子浮想联翩地瞅着天棚顶发呆。
他这个人只爱打打杀杀,在儿女私情上比较不开窍,原来也听说过有人玩戏子的。在赵瑺铮比较简单而腐朽的世界观里,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磨叽,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他很懊恼,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发现,韩笺枫其实很好看,虽然不如女人好看,却比女人勾魂。然后更懊恼地觉得,自己对着个男人发痴,世界观有点崩塌。
赫三爷也好看,比韩笺枫更美丽,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亵玩的冷艳,在赵瑺铮眼里几乎是完美的神祗化身。在赫曜霆面前,他是绝不敢造次的。
但是韩笺枫却不一样,他不高贵也不高级,不过就是个漂亮的风流公子哥,论出身他还算不上公子哥,甚至于连赵瑺铮都不如许多。不过就是个破落户,机缘巧合巴结上赫家,被粉饰塑造成了个富贵体面的模样。
说到底,骨子里也就是个为讨生活什么都干的普通男人,只不过比别人漂亮点、优雅点、气质好点,但本质还是卑微的。
而赫曜霆才是真正高贵,在赵瑺铮眼里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一样的存在,只能用来仰视膜拜。
对韩笺枫的那种露骨的渴望,用在赫曜霆身上,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纵使只是想想,也会让他产生罪恶感。
但他却不知道,赫曜霆其实根本就是个小老婆生的,原来赫老爷和老大赫曜清活着的时候,在赫家人眼里,也就是三爷,不是当家。大家族里面,正出和庶出差别很大。
韩笺枫这么个人,看得到摸得到,但是吃不到。有时候,赵瑺铮也会不服气地想,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若配他,那还是抬举他了。
这种微妙的情愫,让赵瑺铮心里就泛出一层一层的不甘和委屈来。
惦记谁不好,偏偏要去惦念一个猛揍了自己一顿的人,那不是犯贱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韩笺枫,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会不由自主地想,想得直生气。
赵瑺铮对于这种微妙情愫的全部表达方式就是——找茬。
他这一番刻骨铭心的纠结,由于表达方式过于奇葩,通常得到的结果是,朝思暮想的韩姓美男,只当他是习惯性皮子发紧,一个大耳刮子带着雷霆之势拍在墙上了事。
更加悲剧的是,他揍不过这个颠倒众生的小白脸,反抗的结果只不过是平白多挨两下,找茬的结局直接跳到找揍。
其实韩笺枫也不是揍人有瘾,而是这几日实在太累外加严重缺觉,心情确实很差。不识相的赵胡子却偏偏要往枪口上撞。
风华绝代的韩帅哥,每每施行暴力教育之后,都会心烦意乱地想:“难怪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赵胡子,真不是个不好教的,三天两头的找揍。妈的,再不上道,老子明天就宰了他。”
想到此处不免犹豫了,他干的是抛头露面的行当,身上背的人命不宜过多。
当然,若是现在改变教育方针,在韩夫子看来,显然不算明智。
赵瑺铮因此很忧伤。
韩笺枫比他更忧伤。因为他思念女儿了。
韩笺枫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么才能尽快让赵胡子脱胎换骨,然后自己好脱离苦海回去照看女儿。
有半个月没见到小叶子了,这几日孩子感染了风寒,电话里总是吵着要爸爸。
一弯残月高悬天际,勾出一弯忧伤的弧度。韩笺枫在阴凉的月光里,举着电话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沈叶,你还没睡吧?”
沈叶困倦且不耐烦的声音自电话另一头响起来,“本来是要睡的,被你一个见鬼的电话吵起来了。”
“小叶子怎么样了?”
“没事,烧退了。现在正睡着”
“那就别叫醒她了。”
沈叶停顿了一下道:“小叶子想爸爸了。”
换来韩笺枫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姓韩的,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子现在都快成保姆了。”心地善良的沈大夫,将韩笺枫的女儿接回医馆照顾,日日等着韩笺枫过来接走,简直是等得花儿都谢了。
韩笺枫轻笑一声道:“快了。沈大夫,拜托你再顶几天。你知道,小叶子除了我之外,就只听你的话。”
“好吧,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尽快回来啊!”沈叶声音里透出了无限的无奈与烦躁。
韩笺枫温柔地笑了:“知道了,我会的。”清下喉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吧?小叶子有时候挺难带的。”
“我没事,就是整天看孩子,肝火很旺!”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韩笺枫放下电话兀自笑了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沈叶在电话那一边的“铁血壮士”脸。
放下电话,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亲想女儿,比起世上任何的思念,都让人抓心挠肝。
韩笺枫这里规矩很多,不许说脏话,不许抽烟,不许乱翻东西。若是稍有不服,便会惨遭毒打。
赵瑺铮本来是没有必要在北满这片偏远郊区遭这份罪的,若是由着他的天性早就抬腿走了,说不定还会带着兵把雪园围了,非得威风一下,出了这口怨气。
但他没有那么做。原因很简单——钱!
跟赫曜霆合作,得钱快,比拦路抢劫风险小,利润却无比丰厚。
在各县武力强征不过添得饱肚子,然而与赫曜霆合作,他日说不定会闯出一片江山。赵瑺铮性子虽然横,却很会见风使舵。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几分难以启齿的因素——赫三爷,这是他与赫曜霆唯一接触的途经,机会难得。
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更加难以启齿的理由——韩笺枫那只骚狐狸。
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受的罪。
20、大杀四方
春花烂漫时,孔佘办起了五十大寿。
孔佘自开年便有喜事,像头大金猪似的吸金又吸财。除了年初的时候宠爱的小姨太太小产之后一直病恹恹的,这点芝麻大的烦心事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事事称心。
下面的徒弟将寿宴操办得红红火火、喜喜庆庆,格外的用心,这也是为了哄那小姨太太开心。
孔佘是赫家元老,他的寿宴,作为当家的赫曜霆自然要去打个招呼。精心地准备了寿礼,过去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