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便知道乐老爷宠爱宋氏,所以现在宋氏虽然关在柴房之中,也顶多受这几十日的苦,乐苏氏不敢轻易处置了她。
要除掉宋氏,还需要乐老爷点头……
前世的苏却见过乐老爷的面数屈指可数,而且因着他与乐皆煜的亲事,乐老爷并不喜欢他……
苏却揉了揉太阳穴,此事确实十分棘手。
“陈姨娘,可不可以帮我查查这宋氏?”苏却问道。
他无依无靠,而陈氏却不一样。这邯泽县中,陈氏有父兄,对于他来说十分艰难的事,在陈氏那里便十分简单了。
“这事公子便交给奴家吧,奴家那也知道一些关于她的,来日一起说给公子听听。”
送走了陈姨娘,苏却便往明玉斋去打探了一番。
宋氏还是关在了柴房中,至于关多久,如何处理,乐苏氏没有说。而于祥和香儿挨了一顿打,便被赶出了乐府,几乎只剩一口气了。
还有一人,便是秦慕棠。苏却不敢直接问起秦慕棠,若是按照乐夫人的做法,应当是杀人灭口的。但是昨夜秦慕棠被关在柴房中,四五个护卫看守着,早上起来,人竟然不见了。
天绝府的人自然不简单,苏却放下了心。
第拾柒章:呵呵
苏却与崇遇坐在了酒楼中。夏日将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而这酒楼也冷清了下来。一楼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二楼人多些,还是空了许多位置。
崇遇要了一间雅间,苏却与崇遇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崇遇文雅地挥着扇子,眼睛却望着天,似根本看不上苏却的模样。苏却安静坐在那处,也不说话。崇遇不知抽了什么风,今日又邀了他吃饭,请了他来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酒楼的小二站在屋里,问了几次崇遇要吃何菜,崇遇都没有理他。小二唯有站在一边,那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边转悠着,崇遇一副老大爷的模样,而他对面的小公子生得白白嫩嫩的,小二脑袋里便脑补出一个‘恶霸强抢民男’的故事。
苏却被小二那股目光盯得发毛,便道:“崇公子,你这意思是让我点菜?上次提到的那几个素菜其实吃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让我想想……”
崇遇连忙坐直了身体,拍了拍桌子道:“我来!”依旧是一连串带肉的菜。
小二记下,便退了出去,走的时候将那门开到了最大。
崇遇余光扫过苏却,哼了一声:“前几日乐府的事,我也听说了。”
苏却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那一日的事,那么多人看着,几日过去,怕是整个邯泽县都知道了,崇家少爷也不例外。这事对于乐府来说是家丑,但是传出来对于苏却却并非坏事。这下全邯泽县都知道宋氏是恶妇了,如同自己上辈子一般,烙上了一个耻辱的印记。
苏却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幸灾乐祸,这毕竟是乐府的家丑。苏却轻叹了一口气:“让崇公子见笑了。”
“你这是拿我当外人了!我与皆煜的情义,比那亲兄弟还亲!乐家和气之家,想不到乐府竟然会出这般恶妇!”崇遇瞪了苏却一眼,又恶声恶气道,“你还好吧!”
苏却瞪大了眼睛看着崇遇,这位眼高于顶的崇公子……现在是在关心他?
上辈子直到死,这位少爷都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崇遇被苏却盯得不自在,吼道:“你看着我作甚!”
苏却收了目光,轻掩着唇,掩去了脸上的笑意。若是他笑被崇遇看见了,崇遇又要吼他一顿了。
“其实不太好。”苏却道。
“啊?”崇遇愣了一下。
“宋姨娘手段太高,我差点没了命,这几日都胆战心惊的,晚上也睡得不太好,总是夜里惊醒。”苏却道,模样十分可怜。
崇遇脸上的恶狠狠的表情消失,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在雅间里走来走去。
“这该死的恶妇!”崇遇骂道,“皆煜回来我该怎么交代!怎么交代!”
听到乐皆煜的名字,苏却的脸突然冷了下来,看着陆续上上来的菜,苏却道:“这几日也无甚胃口,不过这酒楼的菜让人胃口大开,崇公子一起来用膳吧。”
崇遇重新坐下,仔细看了几眼苏却,那本来尖削的下巴似乎又尖了些,整张脸还不如自己的手掌大了。越看越心惊,瘦成这般模样,皆煜还交代他好好照顾苏却的,现在却照顾成了这副模样。
崇遇眼巴巴看着一桌的菜,却只能克制地啃着,所以尽管崇遇饭量大,还是有一半的饭菜落入了苏却的腹中。
苏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多日的阴郁瞬间扫去。
宋氏,这只是第一步,他还有许多仇人。所以他应当打起精神,不能松懈。
“砰”地一声,崇遇的脸突然扑到了碗中,苏却吓了一跳,刚要说话,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不知何时,雅间的门已经反锁了,而窗也关上了,只留下一个缝隙。刚刚一直专注于吃的苏却竟然没有察觉道。
“是我。”
苏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放弃了挣扎。
苏却转头,便见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秦慕棠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茶里下了药,一刻钟后醒来。”秦慕棠道。
秦慕棠那日作为苏却的‘女干夫’,后来帮了他,秦慕棠从乐府逃离。所以他们二人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他们见了面的。若是被发现了,便成了把柄,还可能让宋氏反咬一口。而现在他与县太爷家的公子在此处吃饭,是两人见面最好的机会。
苏却虽觉得秦慕棠此人性子怪异,但是心思缜密程度也可见一斑了。
秦慕棠将崇遇扔到了一边,坐到了苏却的对面,一脸遗憾地打量着满桌几乎吃光了的饭菜。
苏却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早知道秦慕棠会出现,他应该多留一些的。
“是苏却连累秦公子了。”苏却道。
秦慕棠的目光从饭菜身上落到了苏却身上。
秦慕棠的眼神带着一股专注与认真,苏却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脸突然有些泛红。
“秦公子?”苏却又唤了一声。
“不是。”秦慕棠道。
苏却愣了一下,才知道秦慕棠是回答他的那句话。
苏却想了想便道:“想冒昧问一下,秦公子到邯泽县不知有何事?是否有公子可以帮上忙的?”
“寻人。”秦慕棠道。
“何人?”苏却问道。
“娘亲的妹妹。”
“秦公子可否告知一些其他的,看看我是否知道。”
秦慕棠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她,娘亲的亲妹妹,不知为何,离开京城来到邯泽县,外公家不认她,但是娘亲一直念着她。”
“她是何时来邯泽县的?”
“十八年前。”
“你娘亲的姓氏?”
“孟。”
苏却想了想,整个邯泽县,姓孟的不知道多少。十八年前从京城来到邯泽县的孟姓女子,仅凭这些很难找到。
“那可有信物?”
被扔在地上的崇遇突然动了一下。两人都看了崇遇一眼。
“药效快到了,来日再说。”
秦慕棠将崇遇扶回了椅子上,人瞬间便消失了。
苏却打开了窗子,一阵风吹了进来,崇遇缓缓睁开眼睛,脑袋里迷迷糊糊的。
“看来崇公子这几日也没怎么休息好,在酒楼中竟然可以睡着。”苏却道。
“我……我睡着了?”崇遇确实有些困倦,但是他居然可以在酒楼里睡着,就那么一会儿工夫?
苏却脸上的表情认真的不能再认真:“若不是怕崇公子睡得不舒服,苏却实在不忍心打扰。”
崇遇的脸瞬间涨红了。看着崇遇逃也似离去的背影,苏却不厚道地笑了。
与崇遇一顿饭吃的苏却十分开心。
十日后,乐老爷带着乐如轻从京城回来,这乐府不再平静下去。
第拾捌章:老爷
乐老爷回来的那一天,乐府闹翻了天。
丫鬟们都打扮了一番,男人们则收拾的十分精神,就连一下端庄的乐夫人都穿了一套艳色一些的衣物,而姨娘们都画着淡淡的妆。
辰时刚过,乐府门口便挤满了人,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街的尽头。
苏却隐在人群中,而他身边的小荷则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着。乐老爷虽是商贾出身,但是好文墨,所以也喜欢文人。苏却今日的衣着是一件白色的,长发束起,也颇有文人风范。
众人的眼神突然变了,苏却从人与人的缝隙看去,果然见一辆奢华的马车从街的尽头缓缓驶来。
马车在乐府门前停下,先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哥,样貌中等,十分精神,便是乐家二少,乐如轻了。乐如轻下了马车,将帘子掀开,接下来走出的便是乐老爷。
乐老爷一身青衫,宽厚的国字脸,额角皱纹清晰可见,年轻时候定是一位美男子,如今年纪大了些,更添了几分气势。
乐老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而站在最前面的乐夫人也是一脸喜意,往前跨了两步,似压抑着激动道:“老爷,您回来了!”
“慧芳,让你一个人操持着乐府的家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乐老爷轻拍着乐苏氏的手,抚慰道。
“妾身应当做的,老爷,您一路奔波辛苦,先进去歇着。”乐苏氏垂眸笑道。
众人迎着乐老爷入了府,又入了厅堂,乐老爷在厅首坐下,问起了乐府的一些事,乐苏氏一一作答,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乐如轻一直跟在乐老爷身边,此时扫了一圈,未见宋氏,便道:“姨娘呢?”
乐如轻这话问出口,众人的面色都变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搭声。
乐老爷心中也是念着的宋氏,此时听乐如轻说起,又见众人面色有异,便止了与乐苏氏的话头,而是问道:“琴茵怎么不在,可是身体不适?”
乐老爷问完,乐如袖再也忍耐不住,冲了上来在正厅中跪下,带着哭声道:“爹,求求您救救姨娘!姨娘身子骨本就不好,前几日又染了风寒,后来也没完全好。柴房湿气重,姨娘又如何忍受的住!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姨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乐苏氏本来要说话的,此时全被乐如袖抢了话头,乐苏氏脸色当场变了。宋氏是她吩咐关在柴房的,全府的人都知道,乐如袖如今虽未明说,却是当着所有人的脸面前打了她的脸。
乐老爷脸色也不太好看:“袖儿,究竟怎么回事?是谁敢把琴茵关在柴房?”
乐如袖的目光落在乐苏氏身上,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是妾身。”乐苏氏道。
乐苏氏贤良淑德,若是她将宋氏关在柴房,就定然是有原因的。乐老爷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慧芳,究竟是怎么回事?”
乐苏氏便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一叙述了。
“确实有些不像话了!”乐老爷在意的并非宋氏想要陷害苏却,而是败坏了乐府的名声,“竟然做出这般事情!这传出去叫外人怎么看!”
乐如袖瞪大了眼睛,似有些不可置信。
“哥……”乐如袖轻声叫了句。
乐如轻比乐如袖沉稳许多,也相当沉得住气,将刚刚乐苏氏的话都听在了耳里,脑子已经快速思考起来了。此时听到乐如袖唤他,便看了乐如袖一眼,沉吟片刻,往前跨了一步,在乐如袖身边跪下:“爹、大娘,姨娘被奴才撺掇着确实糊涂了,确实该罚。但是姨娘也在那柴房中呆了十多日,罚也罚过了,想必也思过了。求爹和大娘给姨娘一个机会。”
乐如轻将错处推在了奴才身上,乐老爷的脸色很快松动了,乐苏氏岂会看不出来。乐老爷一直是念着宋氏,这让乐苏氏心中嫉恨,但是表面上却还是温婉的模样。
既要表现她的大度,又不能轻易放过宋氏……
乐苏氏很快有了主意:“老爷,这事妾身确实有失思量了。因着事大,宋妹妹又是一直侍奉在老爷身边的人,不敢罚得太重,所以只想着关在柴房中,等老爷回来处置。虽然让下人加了被子,久了妹妹怕也受不住。妾身看,这柴房不能呆了,咱们乐府里不是有一处庵堂吗?不如便让妹妹在那里思过,那处十分安静,既是罚了,又可让妹妹养身体。”
只是这庵堂中,多是尼姑,所以乐老爷是不会去的。
乐老爷点头:“便按慧芳说的办吧。”
乐老爷数日奔波也累了,而后便去后院休息,这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起苏却。乐苏氏陪着乐老爷去歇着了,苏却只是笑了笑,便往外走去。
“你便是苏却?”柱子旁,乐如轻站在那里,目光放肆地打量着苏却。
“正是,二少爷。”苏却笑得真诚。
“姨娘便是因着你被关柴房的?”
“宋姨娘心思不正,又岂是因为我?”苏却反问。
“姨娘的苦,我不会让她不会白受的。”
乐如轻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苏却看着乐如轻离去的背影,缓缓勾起一个冷笑。
上辈子,他对乐如轻这人有几分了解。自视甚高,也确实颇有手段,是个比乐如袖和宋氏都难对付的人。但是他虽有才,却不如乐皆煜走的顺,乐皆煜为嫡长子,而他为庶子,乐皆煜高中状元,而他……
乐老爷对乐如轻的宠爱也因着对宋氏的喜爱,如今看着这般风光,若是宋氏失去了宠爱,乐如轻的日子也并不怎么好过。
宋氏……
下一次他苏却便要将她连根拔起。
从京城到邯泽县,足足要行几十日的马车,乐老爷也确实累惨了,这一觉从第一日上午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乐老爷推开门,便见一老婆子站在门口,仔细看看,又似有些眼熟。
“老爷。”那老婆子见了乐老爷,连忙往前走了些。
“何事?”乐老爷问道。
老婆子怀中挎着一个包裹,将包裹打开,便是一件白色长袍。
“老爷,这是姨娘托奴婢给您的。姨娘不敢见您,但是心中又十分念着您。这长袍是老爷您去京城的时候,姨娘开始缝制的,亲自挑的布料,一针一线缝制,前几日才缝好,本来想亲自给您的,哪想……老爷,这是姨娘的一片心意,姨娘说,希望您不要嫌弃。”
乐老爷这才想起这老婆子便是宋氏身边伺候着的。
乐老爷接过那长袍,又想起宋氏颇具风情的笑,心中感念,便问道:“琴茵,可还好?”
“姨娘说,她很好,也请老爷不要挂念她。能去庵堂,姨娘挺开心的,昨日一直在替老爷您祈福。”
老婆子道。
乐老爷拿着长袍进了屋,然后换上,竟是十分合身。乐老爷在镜子前站定片刻,便出了门,往庵堂的方向走去。
第拾玖章:表白
苏却今日的安排中一共要见两个人。
早晨从乐苏氏那里问安回来,一杯茶还未喝完,陈氏便来了。
陈氏的脸色并不好看,乐老爷回来几十日了,从来没有在她那里宿过,不是在乐苏氏那里,便是在宋氏那处。而她年仅六岁的幼子如今又生了病,好多日都不见好,而乐老爷竟是一次也没有看过。
“宋氏那贱人,竟然引得老爷去那庵堂,复又得了宠爱。她所为将乐府面子都丢光了,老爷竟然一点不计较,把她从庵堂接了出来。如今又说柴房湿气重,伤了身,让老爷一天到晚都陪在她身边。”陈氏恨恨道,神情转为哀伤,“可怜我言儿生了病,去禀报也被宋氏拦在门外,如今竟然连亲爹都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