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色复杂,迟疑片刻,相互交换了下眼神,膝行上前,指天发誓,一切听从大总管吩咐。
李三顺大笑,笑的众人悚然,指了人将他扶起,背后塞了一个软枕,靠在床头,嗤笑:“心肠不够狠,眼见不够远,岂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目露凶光,恨不能将戚羽那个贱人给撕成碎片,冷笑着点了几人:“你们几个趁着天黑,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那个贱人的住处放一把滔天大火。”
接着又点了几人:“悄悄出去散播留言,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最后对着最先醒来也是最倒霉的,受了唾面之辱的太监道:“你拿着腰牌,出宫去钦天监家里走一趟。只消说,西南生异象,天下将乱。”
似乎想到什么很得意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看的众人心头狂跳,李三顺扯着老皮,狂妄一笑,对天高呼:“我倒是要让那个贱人瞧瞧,哪个才是的主子,哪个才是奴才,哪个是在这个后宫说的上话的人,让贱货知道这个地方该由谁说了算。”
气势好不嚣张,大有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之势。
还没等他得意洋洋笑完,许是心神太过振奋,心情大起大落,再加上身心重创,失血过多,只见李三顺,口眼歪斜,嘴角谗水横流,衣襟上湿了一大片,嘴里发出短促咕噜噜的闷笑声,眼睛大瞪,眼珠子险些跳出眼眶。待众人抬头看去,被吓的一个扎实的屁墩倒跌在地,脸上神色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哪里还是昔日威风八面的大总管,活脱脱一个疯癫痴人模样。
诸位太监见势不妙,心情沮丧,互相瞧着彼此,似乎在问,怎么办?
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今晚最倒霉的那个太监,默默的走向窗户口,推开紧闭的窗门,用木棱将窗户支起,任夜晚的凉风肆意的侵略。
懵了的众人恍惚过来,纷纷垂目,不去看彼此眼中的狠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系身家性命,这个时候谁在乎你死活。
干脆让你疯癫个彻底,哪怕以前的恶行被桶了出去,哪个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有人带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有人小跑着去端了冰冷的井水,扑洒在地面上,有人直接在李三顺身上撒了泡尿,甚是有人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坨鸡屎扣在他嘴里,甚至有人去嫌房间不够冷,干脆去冰窖抬了冰桶过来,利落的放在他身边。
里里外外的一同忙碌,又将证据给销毁,抹了把汗,瞧了瞧对方,擤了把鼻涕,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哀哀凄凄,掩面哭泣。
声音不大,像极了庙里的大和尚在给往生之人超度。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惹谁都可以,千万别去招惹飞羽宫那位,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没法预测到。”
第二十七章
次日卯时,朝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戚湛移开放在他下腹的手,准备起身,谁知刚动了下身体,趴在他怀中的少年,跟着动了下身体,眼睛都未睁开,接连打了几个连天呵欠,迷迷糊糊的问:“几时了。”
曹德义用金钩将明黄色帷幔钩起,回道:“卯时刚过。”
少年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眼角眉梢满含倦态,掩着唇“嗯”了声,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手臂,睨视了戚湛一言,戚湛跨下龙床的动作一顿,弯腰低下头亲昵的咬了下他唇角:“舍不得朕?”语气含笑,甚是笃定。
“哪个稀罕你”戚羽嗤笑一声,双手环绕在他脖颈上,双腿盘到他腰上,脑袋有气无力的搭在戚湛的肩窝处:“抱去小解。”
戚湛当时那叫一个气喔,这小东西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愈发渐长,使唤起高高在上的帝王,态度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见他没精打采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暗暗责怪自己近几日越发没有控制力,于风月上行事就像一个刚开了荤不知其味的毛头小子,一旦开吃起来,渀佛脱缰的惊马,一路狂奔,不吃到鬄足,绝不罢手。
想到这里忍俊不禁笑了,一把托起他臀部,让曹德义等人在一边候着,走路的同时还作势要将少年从高处抛下,换来戚羽一个不屑的眼神,双腿紧紧的勾在他身上,纹丝不动,咬着对方白皙的耳垂,挑衅道:“我们来比谁尿的远。”
戚湛闻言哭笑不得,腾出揽着他的腰的手,改揉了揉他头顶,眼里的宠溺一览无遗。
两人绕过金座雕壮丽山河图的屏风往净房走去。
曹德义躬着身体,嘴角微微一抽,很是佩服戚羽哄人的本事,帝王那愉快的欢笑声不停的从净房传了过来。
去时蔫着脑袋,回来的时候,少年更加垂头丧气,咬牙切齿的啃咬着戚湛的耳朵,戚湛捏了捏他脖颈,简直就跟安抚闹脾气的宠物一般,心情十分欢畅的将他放在龙床上。
戚湛笑容灿烂的让曹德义等人替他洗漱更衣,佩戴好象征帝王身份金冕,曹德义跪在地上将配饰挂在描金龙云纹金玉琥珀透犀束带上,一旁的宫女跪伏在地上,将龙袍的边边角角抚平整。
戚湛无意中回头便见少年一咕噜从床榻上爬起来,一脸怨念的抱着明黄色锦被,朝他龇牙咧嘴,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戚湛得意朝他一笑,罕见失了沉稳,对他眨了下眼,戚羽鼻子抽动几下,吐了下舌头,挑衅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有本事这个你也学给我瞧瞧。
戚湛睇了一眼跪拜在地上整理龙袍的宫人,略有些放心,一时童心大起,眉开眼笑,斜挑了下眉头,当真朝他吐了下舌头,倒将戚羽看了一愣,好半天才回神过来,戚湛被他呆呆的反应逗的大笑不止。
曹德义心中很纠结,尊贵的帝王竟也学会了挤眉弄眼,冷眼瞧着,在那妖孽的鼓噪下,他家威严非凡的帝王越来越朝跳脱明快的方向狂奔而去头不回。
两人嬉笑玩闹间,宫人们花费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功夫才将龙袍穿戴整齐,戚湛走到床榻边,挨着他坐下,长手一捞,将少年揽在怀里:“怎么今儿起这样早,不再睡会?”他很是惊讶,一向不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晌午的少年,竟一反常态,早早的起了身。
戚羽拿手戳了戳他脸,似乎在笑他脸皮厚,头挨着他肩头说:“今儿要去给皇后请安。”
戚湛皱眉,不悦道:“不许去,朕让人传话,免了这碍事的请安礼。”一想到少年坐在衣钗环佩的衣香鬓影中,愉悦的心情瞬间跌宕到谷底,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
旋即侧头对曹德义吩咐:“派人去给皇后传话,就说南妃虽是后宫妃嫔一员,却也是一介男儿身,往中宫请安多是不便,往后这请安就免了。”
曹德义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去吩咐内侍,就见戚羽冷冷的开口:“等等。”
曹德义脑门上淌汗,这左右得罪不起,按理来说,他身为帝王的奴才,理应听他吩咐。
可一想到少年那诡谲莫测的手腕,心底就打退堂鼓,索性装戚了鹌鹑,缩着脑袋,脚步慢慢的往外挪,作势往外走。
戚湛瞪了他一眼,捏着少年的下颌,手腕上带了几分力道,吹弹可破的下颌上瞬时就起了个醒目红痕,戚羽不畏惧的对视他的双眸,嗤笑:“谁稀罕和你大大小小的女人周旋”一把拍开他的手指,将他人推到,跨骑到他身上,居高临下,气愤道:“你宫里从上到下那一堆女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你以为我愿意装模作样同她们虚与委蛇。”
戚湛视线冰冷盯着少年,锐利的眼神带着压迫,质问:“既然如此不喜,为什么对朕的安排不满?”
戚羽身体压低,清冷的眸子变得幽深狂热,贴着他耳朵道:“你莫非没听过这么一句话,遇见溃散穷寇,乘胜追击,将敌人彻底打趴下,不给对方再翻身的机会吗?”
戚湛蹙眉:“快别侮辱了古语名句,分明是穷寇莫追,哪里学来的胡乱杜撰,断章取义。”
戚羽毫不在意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啄了一口:“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计较个没完,好不矫情,我又不是那些酸儒成日引经据典的,你不腻味,我还嫌烦呢。”
“胡闹”戚湛被他气笑起来,将他揽在胸口上,拍着他的背说:“余下的事我来做即可,如果你再出手的话,势必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只怕将来势必成为别人的把柄,将枪头转向你。”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戚羽浑然不惧,依偎在他胸膛上,脑袋蹭了蹭他胸口,把玩着他金冠的上龙珠:“只要你一直宠着我,护着我,我惧他们做什么。”
“……”帝王无情,帝王的宠爱向来如飘渺的云彩一般,谁能说得清上一刻宠冠后宫的人,下一刻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少年的话却仿佛说的理所当然,合该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只该永远宠爱着他一人。
戚羽见他眼中的踌躇之色,敛下眸子深处隐藏的暴虐,嘲笑道:“是我妄想了么?你不愿意?”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戚湛回过神来,抬手临摹着少年精致绝伦的轮廓,感受着掌心下的细腻和温暖,喟叹一口长气,将他脑袋按下胸口处,让他听那砰然如鼓雷般的心跳声,郑重的点许诺:“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周全。”
承诺对帝王来说,向来是需要的时候便开张口就来,不需要的时候,只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皆说君无戏言,言出必行,那不过是胡弄无权无势无知愚民罢了。
而此时此刻,戚羽听着耳边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嘴角高高扬起,暗藏在眸色深处的阴邪之色,瞬间收敛殆尽,脸上的笑容纯粹而又满足,让人移不开视线,被他漆黑深邃的视线吸引,似乎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哪怕粉身碎骨,却也是心甘情愿。
戚羽脸上的笑意如何也遮盖不住,隔着层层龙袍,在他下腹上狠狠揉磋了几下,直将对方下腹隆起个明显的帐篷才住了手,抬头给了戚湛一个缠绵而又火热的吻,轻声道:“午膳回来一起吃,下午让你吃个饱。”
曹德义低垂着脑袋,余光瞥下外面,天边的星辰渐渐暗去,再不走,就该来不及上早朝了。
曹德义小声提醒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皇上,早朝时辰到了。”
戚羽侧头斜睇了他一眼,曹德义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我招谁,惹谁了,今儿得了两个白眼。
戚湛微微一笑,无声看了分外委屈的曹德义一眼,低头在戚羽脑门上盖下一吻:“早去早回,午膳我们一道用。”
目送着帝王威严的仪仗出了宫门,戚羽收回视线,懒洋洋的唤映寒几人:“更衣”。
乾清宫留下宫人自是乖巧的上前帮忙。
戚羽顶着漫天暗淡的星辰往廷议金銮殿而去,坐在御敛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吩咐曹德义:“早朝后宣告滨杰前来御书房议事。”
曹德义领命,吩咐人去传旨。
既然注定放不开手,只能替他扫除一切的障碍,宠他生生世世。
到底是何时动了心,戚湛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刚才那一低头,一点头,心底半点犹豫也没,许下的誓言,没有半分勉强。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自然,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第二十八章
秦美人自被魏淑妃一通犀利斥责后,整个人变得木讷没有半分活力,一身绫罗华服,也难掩其憔悴落寞之态,早早的就过来坤宁宫请安。
她不过是个地位卑下的五品美人,按宫里规矩自是没有资格乘坐步辇,只能步行,加上住的镜月轩离皇后宫殿又远,得顶着星辰起床梳洗装扮,饶是如此,赶到坤宁宫的时候,来请安的妃嫔陆陆续续的到了。
屈膝行礼退到大门口一边,让高位份的妃嫔先行进去,低垂着眼睑,盯着锦缎鞋面上的精致绣花。
乔贤妃在刘莹的搀扶下跨过门槛,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轻飘飘从她眼前掠过,经过她的时候,乔贤妃睇视她一眼,目中流露赞赏之色,勾唇一笑:“秦美人,今儿规矩不错,想必回去嬷嬷有仔细教导过是么?”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留下串银铃般的笑声扬长而去。
秦美人心有不甘,垂下的眸子里映满怨怼,可是一想到魏淑妃的呵斥和乔贤妃背后的依仗,纵然心里有千般怨毒,终究是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一旁前来请安的妃嫔,拿着手帕捂着嘴轻笑,眼里的嘲讽之色甚浓,令低眉顺眼立在一边的秦美人脸上更加难看,面皮发窘。
讥笑秦美人不知好歹,乔贤妃是什么人,在家就是千娇万宠的主儿,进了宫又有太后护着,哪个敢掠其锋芒。只有这位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得了圣宠,忘了形,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乔贤妃与皇后打机锋的时候插上一言,也不想想自己是何出身,如今恩宠不在,竟不知收敛,还妄想压过乔贤妃一头。
当真是痴人说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魏淑妃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冷然瞥了她一眼,她刚坐在步辇上一丝不落的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对她的前倨后恭甚是不屑,嗤笑一声,心生厌恶。
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的阿斗,如果真有几分聪明劲,随便找个由头避个风头,安生的呆在镜月轩里思过,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再不济有几分胆色的话,便与贤妃继续对上又如何,指不定还会令人高看几分。
一时气盛,一时怯懦,最是让人看不上。
无视她讨好的笑,扶着宫女的手,逶迤过去,仿佛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一般。
秦美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青白交替,配上那娇柔的面孔,在晨光的照射下,倒生出几分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味道来。
戚羽高调的乘坐着华美的步辇上到了坤宁宫,一扬手,八位身体强壮的太监稳稳的将步辇停下,秦美人正准备走进宫殿,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奢华仪仗弄了个措手不及。
愣神之际,便见一位身穿宝蓝色春衫的少年翩然而来,腰间系着寸宽暗金色腰带,身材修长匀称,绰约似仙人姿态,端是一个玉人儿。
略显苍白却显国色的脸上,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里带着星星笑意,红润的嘴唇勾起一抹妖娆笑意,如三月熏风佛水袖,本就艳若桃李的俊颜因这抹笑容更是显得绮丽无双,端的是风华绝代,倾城之姿不足以形容。
秦美人身后的宫女红袖虽不认识少年是谁,却认得出妃位仪仗,一个劲儿的扯她袖摆,忙不迭的跪拜在地,轻声提醒她来人是谁,秦美人回过神来,脸色早已是红若飞霞,曲膝摇摇一拜:“妾身见过南妃。”
戚羽含笑的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冷意,眼睛一眯,寒光一闪而过,却让在场众人背上无端生出寒凉。
映寒低声提示:“镜月轩的秦美人。”
“秦美人?”戚羽玩味的笑着,仔细听来,却似乎将这个三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一字一顿的兀自说着:“秦美人,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秦美人本以为这位俊美柔善的少年,是后宫哪位妃嫔得家人。如若不然,怎么可以名目张大的在后宫来去自如,却没料到,这位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南妃。紧紧咬着粉唇,心里极其不甘心,一个靠着美色的玩物,竟敢跋扈的以羞辱的口味命令自己。
长长的指甲掐进娇嫩的手掌心,撑着得体的笑容,微微抬起头来,戚羽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佯作惊讶的说:“这副容颜,怎能配得上美人二字?我还以为是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原来不过如此,真是侮辱了美人二字。”
秦美人听了浑身一僵,顿时怒火中烧,眼睛里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手掌心已被指甲掐的血痕斑驳,不由恼羞成怒便想开口大骂,却被身后的红袖死死拽着袖摆,不由想起这人身份来,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一时恐慌不已,险些跌坐在地。
戚羽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女,红袖被他若有如无的视线一扫,心里惴惴不安,脑袋低低的含在胸前,背后生出凉湿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