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个商人,也想当儒商,要是有人骂他“黑心丫的”,指不定要被老哥抽一顿。
看完这条,估计不少年轻人都大骂坑爹。
不让炫耀的比赛还有意思吗?
得奖不能大肆宣传的委屈你管?
最精髓的一句话,就是后世出现的网络红人张扬哥,标准的20后,今年才刚出生,参加过无数世界级比赛,内容五花八门,可每次一见报就退赛,换个花样继续玩,头版标题有一句他的经典名言:
《哥参加的不是节目,是高调。》
副标题——《高调有了,节目就不重要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乐坊还留了活路:不禁止文字描述比赛。
云市在华夏音乐圈是有名的人才基地。骄子乐坊的比赛规则一出,就有本地人晒到微博,小范围内火了一遍,很多闲人为一睹庐山真面目,把国庆旅游定在了云市。
话题回到当下。
付丞雪大概是少有几位不会反感比赛规则的。他是想红,但还不到时候。有人说成名要趁早,但积累不够的成名是提前透支,就像便秘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早晚会让人失去耐性。只有厚积薄发、一泻千里的爆发才会产生爽感,回味无穷。
……好吧,这个比喻俗了。
等付丞雪领了参赛号码牌离开,侯庭雍打开对讲机叫导购把填单拿上来。
姓名:付丞雪。
名字还挺好听,字也挺好,写的是隶书。
年幼时字未定型,并不适合绵软的隶书,会让横竖撇捺失了风骨,缺了筋,变成一滩烂泥。他当年还被爷爷逼着悬腕先练楷书,才练行楷。
行楷是他自封的。
因为歪七扭八没有字形,被兄长诚恳地建议过,“我觉得……你不如去练草书,我看你跟这种正经的字体交流不出感情。”他内心大嚎:我到底写得多不正经啊卧槽!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积威甚深的兄长大人,对方却像看穿他的“委屈”,安慰道,“……嗯,我是夸你乱得很有章法。”
——每次都要思考很久才下评语,真为难你还要斟酌用词不伤害兄弟玻璃心,我替咱妈谢谢你!
小孩的隶书属于藏峰型。
看着很软,字形舒达,可力道偏重,柔在型上,狠在骨子里。似乎刚学不久,骨架有了,就是肉还有点抖。
他觉得小孩比他适合草书,还是最霸气不羁的狂草,要不怎么配得起字骨里的疯魔?
擅长乐器很不客气地填了若干,资料栏是男,八岁,没贴一寸照,另两张是热门乐器。
脑中突然具现了一个画面:
争先恐后下汤锅的大肉馅饺子队伍中出现了一个水果汤圆……不由心一软,设定曲目地方法是不是太残忍了?那些平民乐器进价才二三十元,还是旧款,拿走就拿走吧也不肉疼,就这样看着一群热血少年厮杀还真是——
再多几个傻吊吧!
第9章
离开骄子乐坊,付丞雪去了m记,有点头晕地喝着牛奶,等着灰猫下载完相关曲目资料载入意识空间。
外带三份套餐。
减肥套餐是李律的,所有套餐中只有这个是全素:杯装蔬菜烩汤,水果三明治,加一碗星级什锦干面。给苗氏买了养颜的美白套餐:玫瑰、洛神花、百日红和一颗樱桃组成的红粉佳人茶,裹着脱脂奶皮的香蕉酥,和主食薏米饼。最后一份是鸡肉桶。
打包的套餐里有汤水,害怕洒了,他一路走得很小心。
回到萍雀村把美白套餐给了苗氏,李律的则加热一回放进屋。李律放学回家,必先换衣,一眼就能看见。
付丞雪前脚出房间,李律后脚进院子。
付丞雪放慢脚步,缓缓穿过庭院往卧室走。身后响起李律的跫音,去大厅放书包,抱着书穿过庭院,打开卧室门,种种声音络绎不绝。关门前回头看了下——斜对面房门大开,穿着校服的大男孩正打开桌上的袋子。
付丞雪这才合紧门缝,躺上床。
离比赛还有几天,伸出双手抬在眼前。
手指细白、修长,骨节分明,很适合弹乐器,却没有一点茧。
他学过不少乐器,即兴发挥也能弹两手,但现在重头来过,心里记得乐器,手却忘记了。或许碰上乐器多按几个音,还能找找感觉,但弹出什么花样,纯属痴人做梦!十年功和十分钟功力的间隔,不仅是时间。
有经验阅历,对曲子的领悟力,最重要的——还是契合度。
这里有一种听起来很玄妙的形容,叫:“人器合一”。
字面意思就是指:熟悉乐器到不分你我,键弦就是延伸的手,如臂指使。
这需要多年苦练形成本能,与乐器建立默契。付丞雪空有一身经验,熟知技巧,就像建楼房只有图纸和装修计划,可地上别说一块砖,连地基都没有,又凭什么夸夸其谈?
这里还有一种飘渺的形容,叫:“意境。”
通俗说就是感染力。
他听过音乐会,听到过能让心随琴动的真正的演奏。对很多人来说,“人器合一”比“意境”更难,因为前者花费的时间更多,感染力只要“放”“心”去弹,用肢体语言表达心理语言。就有人心情不好能把圣诞歌弹得想哭,恭喜发财弹得哭笑不得。
付丞雪距离这种感情丰富的人十万八千里,如果二选其一,他宁愿选前者。
好歹前者苦练十年还能成功,后者却注定无缘。
他生性凉薄,没有那么多情绪可以外泄。
时间走到七点一刻,付丞雪把快餐桶加热,拎出门,在村口对面的站牌下等待,末班车七点二十发车,七点四十左右途径萍雀村。
公交车厢内。
付誉抱紧胸包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是怕被人抢走乞讨一天的钱,而是里面有送人的礼物。
隔几排的前面坐着一个染了发的女孩,一脸无奈地接起电话。
一路上响了三五回。
来电人是个大嗓门的妇女,车厢空旷,天色又入夜,吼一句全车四五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女孩往往脸色尴尬地说两句就挂断,来电显示还是夺命一样不停闪烁。
内容和过程都很平常,就是家长担心晚归的孩子。
【叮铃铃!】
——死孩子你野去哪儿了,大晚上还不回来?!
“在车上呢,马上到。”
挂断。
【叮铃铃!】
——你挂那么快干嘛?有时间跟那些不三不四地唱k唱到差点坐不上末班车,就没时间听你老娘我说几句,谁惯你的毛病?!
“你惯的,谢谢。”
挂断。
【叮铃铃!】
——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饭都凉了人还没回来,我心里不舒坦就不能抱怨两句么?
“抱怨完了?”
——完个屁,老娘跟你没完,今天我非要跟你说道说道,你说你小的时候是谁在你……(巴拉巴拉)……你上小学时是谁帮你……(巴拉巴拉)……你上初中时是谁……(巴拉巴拉)……你交男朋友时是谁宽宏大量拦住你爸……你考不及格是谁……(巴拉巴拉)……
“完了?”
——暂时完了,我再想想……
“……”
挂断。
女孩再次接通电话,母上大人嘹亮的大嗓门哇啦响起。
“你又怎么了?”
——告诉你,晚饭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麻婆茄子、红烧全鱼,和松仁玉米,你再不回来我就喂狗喂猫也不喂祖宗你了,就这样,挂了!!
这次是母上大人率先结束通话。
女孩无语地瞪着手机,又突然失笑。
付誉只能看到女孩后脑勺,但那抱怨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又似乎参杂了什么?
心里闷闷的。
又软软的。
有点酸,又有点痒。
好像甜,但又不甜。
应该说,是空落落的甜。像心脏上浇了层蜜糖,引来一群蚂蚁,心痒痒,蚂蚁焦急地来回奔波,糖一点点被搬走,只余下空荡荡的心口,少了点什么。
这种情绪,可以称为羡慕,奢望,或者求而不得。
付誉看着玻璃外黑沉沉的天色,眼前闪过相貌模糊的生母,摇摇头撞散。
“诶?这个点还有人在村口坐车么?”售票员的话引起付誉的注意,站牌下站着个人,拉起衣领遮住半张脸抵挡夜风。
【萍雀村即将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准备就绪!】
付誉起身往车门走。
巴士靠站停车,后车门缓缓打开。付誉眯着眼看路,人影走到车门前,以为乘客上车,快速跳下去让到一边,人影奇怪地转向他,他眨眨眼,又看了眼缓缓合住的车门。
“这是末班车。”
意思是:后面没车了,要上赶紧!
人影走近,双手包住他的脸,沉重的袋子撞上肩膀,脸被拉近,四目相对,人影幽幽地叹口气。
“你该配个眼镜了,付誉!”
付誉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
付丞雪把全肉桶塞进付誉手中,转身率先迈步,“你回来的可真晚,肉都凉透了。”
付誉连忙跟上,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顶帽子,戴到男孩头顶。
“这是什么?”男孩摘下帽子,一脸无语。
付誉伸手又想给男孩戴上,却被躲过,委屈地扁嘴,“帽子啊……我看你很喜欢,想让你开心。”
“——那为什么偏偏选这顶啊?”粉粉的颜色,雪纺的花朵,蕾丝的边。
“好看啊。”付誉挠挠头,不明白付丞雪为什么不喜欢,“我看好些女生都选了这一款,还对着镜子照个不停……我觉得你戴上,肯定比她们好看。”
“哪好看呀?”付丞雪把花哨的帽子罩到头上,无语地又问了一遍。
付誉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有点愣头青,又很专注,一脸诚恳,认真地说:“都好看。”
付丞雪摘下帽子的手顿住,“随你。”瞪了付誉一眼才继续往前走。
“跟你说清楚,这帽子我就戴这一次,明天你就去退了,平白乱花钱。”
付誉看着男孩的背影,摸了摸胸口。
那里的蚂蚁似乎在搬家,着急忙慌地爬回胸口,连着蜜糖一起搬回。麻麻的,甜甜的。或许蚂蚁太多了,走路时心跳不太平常,胸腔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了重量。
付丞雪回头——
看着付誉。
【滴!收获信力十格。】
获得途径:恋爱结婚,培育后代,发展慈善事业,担任知名人士社会领袖,为社会作出众大杰出贡献等……他觉得哪一条都不像。
十格信力,等同一百格愿力,往日几十几十跳,撑死五十格,一下翻身数倍,还是信力?
付丞雪羽睫轻扇,拉起付誉的手。
【滴!收获信力五格。】
付誉看向才到胸口的男孩,扭捏地挣挣手,付丞雪抬眼微微扬唇,“走吧。”
一前一后牵回付誉家。
付丞雪坐到桌子边手把手教付誉学习——再次响起的提示全是信力。
从二十四个英文字母基础学起,教导发音时,他用手摸着对方的发声部位指导,系统提示滴滴答答响得如同跳针,这可能源于付誉从小缺爱,遭受的恶意总比善意多,畏惧别人的好意,收到一点付出都想要倾尽全力回报,渴望肌肤相触带来的亲昵。
学名:皮肤饥渴症。
离开时收获了65格信力。
付誉坚持送付丞雪回家,付丞雪连番婉拒,百来米的距离还要送,说笑么?
可付誉硬是跟在后面走了半路。拐个弯走过草垛,能看见李家亮着灯,魁梧少年张望着,放下心来,摆摆手离开。
“那我回了,你路上小心。”
付丞雪用目光丈量着十米出头的距离,“……”
转回头看着亮灯的屋子,皱起眉头。苗氏不是细心的人,这么晚也都睡了,留灯的人不言而喻。独自穿过黑暗……落在身上的夜加深了他的思绪。
月光和黑幕这两样总是让人能静心沉思,尤其周围万籁俱寂,好像整个世界都逐渐沉睡。
……他真怕,和李律重蹈覆辙。
怕再次伤了李律的心。
怕回应不了李律的感情。
最怕的是——如果他真得伸出手,李律却发现这段感情是段错误。
夜凉如薄冰。
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变得湿重,这种微妙的变化在肉眼无法触及的地方微微发酵,或许明天会汇聚晨雾。
有人说善变的心就像反复的天气。
他能感应到——那种心烦意乱却手足无措的变化,一点点,轻俏寂静地来临。地球是圆的,或许不管怎样背道而驰,只要还走在同一条轨迹上,就注定早晚会相遇。他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有伤害,或许甜蜜,或许煎熬,或许根本无法放下李律。
也或许,他同中年独居的那段日子一样。
一样冷漠自私。
一样凉薄寡情。
他的野望总是比感情更先填满他的心。
其实他心里也隐隐有种预感,他心间的壁垒并非那么难以攻克。如果李律愿意再爱他一次,他必定溃不成军。
这世间最难掩饰的感情,就是“爱”一个人。
这世间最疯狂的冲动,是“爱上”一个人。
所幸……
——所幸,两人隔着咫尺天涯,相敬如“冰”。
晚上躺在床上,进入造梦空间,收集的比赛资料变成乐谱放在支架上,基础他学得挺多,只需练习熟练度。
65格信力,65天空间日。计划10空间日,240个小时练习一首曲目,根据难易叠加减少,不求感染人心,那玩意重生几次都未必做得到,只求吹拉弹奏一丝不错,标准如规格造好的模型。
这时有人起夜就会发现,这一夜付丞雪闹腾得吓人。
每隔一会儿就要开门呼吸新鲜空气。
一分钟一次,频率高得超出想象,还每每伴随脸白如纸,肤色泛青的症状。耳鸣、眼花、恶心、想吐,难受地要靠墙站上好一会儿。
意识空间虽然构建在潜意识底层,却是属于系统中枢的一部分。
系统使用时会释放一定量精神垃圾,思想碎屑。而系统循环未修复,意识空间又相当于外置的封闭硬盘,唯一的出口就是系统平台,由于造梦空间内的意识活动而堆积的精神垃圾一点点积累,无法释放,最终造成意识态的缺氧,反馈到身上。
幸好是晚上。
第10章
第二天清晨起来,李律背起书包时,发现意外的轻。
里面没有饭盒。
以为男孩厌烦了这若即若离的游戏,他淡淡地垂下视线,拉好拉链,神色如常。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
可能拉动的速度太快,手指离开得太慢,被拉链夹了下指头,微微刺痛。
……
付丞雪难得起晚。
一夜耗空全部信力,搞定一种单独通级乐器,熟练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五。潜意识学习比预计还快,要不是进进出出缺氧情况太严重,还能完成更多。
苗美丽离开前过来看了眼,男孩脸色实在不对劲。
“要不,我带你去市医院看看?!”
“不用。”付丞雪摆摆手,“姨,你去忙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你叫付——嗯,就是那个傻根过来照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