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临城下(重生之君临丞下)上——扶风琉璃

作者:扶风琉璃  录入:10-27

因为司马善的话,王述之一路都盯着司马嵘脸上的两颗泥点,笑个不停。

司马嵘心中无奈,只好任他观赏。

回到丞相府,王述之敛了笑意,拇指在他嘴角的泥点上摸了摸,低声吩咐:“淤泥不干净,去将脸洗洗,让李大夫帮你敷些药。”

司马嵘抬眼看他,见他眼中并无疑心,只有关切,心底莫名起了些波澜,忙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此时已近黄昏,司马嵘走至无人处随手折了一截树枝,蹲在水塘边将泥点搓掉,拿树枝在脸上扎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蹙了蹙眉,又咬牙往嘴角狠狠扎进去,痛得“嘶”了一声,随后扔掉树枝,洗净血渍,面色镇定地去了李大夫那里。

王述之见他敷了药,又问:“肚子不舒服也找李大夫看了么?”

司马嵘知道他未起疑心,必不会再去找李大夫询问,便信口胡诌:“看了,李大夫说是受了凉,并无大碍,小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王述之点点头,抬眼看着他,轻轻一笑,“你在陆公子身边跟了多久?”

司马嵘早已从元丰那里套了话,应道:“八年。”

王述之搁了手中的笔,啧啧摇头:“陆公子待你不薄,我瞧着你对他却并不亲厚,这是为何?”

司马嵘面露尴尬,刻意做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道:“小人心中感念陆公子的恩情,只是小人如今身在丞相府,自当一心一意侍奉丞相,另外,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王述之挑眉:“嗯?说说看。”

“陆公子曾说要将小人再讨回去,小人恳请丞相不要答应。”

王述之兴味盎然地勾了勾唇角:“你这么喜欢留在丞相府?”

司马嵘沉默。

王述之定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这是要将陆公子的情意拒之门外啊。”

司马嵘故作踌躇,支支吾吾。

“陆太守将你送来,也是这个原因?”

“小人不知,或许是凑巧。”

“行了,别装了。”王述之笑意盎然,“你不来求,我也不会答应的。”

司马嵘抬眼诧异地看着他。

“以你的才干,屈居人下可惜了。”王述之抬手,指节在他额头敲了敲,笑道,“我若除你奴籍,允你自由出入幕府,你可愿意?”

司马嵘心底一震,虽说自己早已抱有这样的期待,可眼下来得如此突然,他竟怔住了。

“不愿意?”

“愿意!”司马嵘连忙答应,俯身跪拜下去,“丞相厚爱,小人定当尽心辅佐以为报。”

第十一章

翌日,王述之下朝并理完政事后带着司马嵘直奔幕府。

司马嵘已被免除奴籍,王述之却依然将他留在身边使唤,也并未另外给他安排住处,似乎是有意让他身兼侍从与幕僚两重身份,因此二人依旧共乘一车,司马嵘不会骑马,如此倒也乐得轻松。

出了城门,王述之忽然拍拍自己额头,笑起来:“倒是忘了一件事,王迟,你原名叫什么?”

司马嵘虽刻意向元丰刺探过消息,可对于元生的过去仅仅一知半解,入陆府之前的事更是无从打听,只好硬着头皮镇定回道:“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小人只知自己如今叫王迟。”

王述之听得直摇头:“不妥,不妥,王迟可是奴名,要改。”

“小人本就身份低微,是得丞相提携才有今日,更何况这是丞相起的名,小人觉得很好。”

王述之拿如意在他额头点了点,笑道:“怎么还小人小人的,去了幕府可别让人笑话。”

司马嵘忽觉额头发烫,有些不自在,忙改口道:“属下记住了。”

“嗯。”王述之满意点头,“那就不改名了,我再赐你一个字。”

司马嵘愣住,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王述之兀自思索,沉吟道:“迟,晏也,才高而气清,不如就叫你晏清,如何?”

说着抬起双眼,一下子望进司马嵘沉沉幽幽的眸子里,忽然觉得这双黑眸有着极深的漩涡,让人移不开目光,竟也跟着怔住了。

马车轻晃,碎光从竹制的帘缝中透洒进来,明暗交织里,二人互相对视,竟都有些出神,狭小的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最后倒是王述之先醒过神来,笑了笑:“怎么成木头了?不喜欢?”

司马嵘忆起自己上辈子到死都是无字,不由心中酸楚,想不到本该由长辈放在心上的事,如今却由王述之提起,一时脑中有些纷乱,连忙垂眼遮住心绪,感激应道:“丞相有心了,属下很喜欢。”

王述之仔细看了他一眼,又倾身凑过去打量他神色:“你怎么了?”

司马嵘迅速收敛心神:“无事,属下只是心中感激。”

王述之点点头,未再多问。

二人到了幕府,下了马车,司马嵘目不斜视地跟随他走进去。

入了议事厅,很快便有一拨人迎上来拱手行礼,直起身后抬眼一看,见王述之身后跟着的少年眉宇不凡,气度隐现,不由齐齐愣住。

王述之侧身让开,抬手将司马嵘拉到身前,含笑道:“我身边这位名叫王迟,字晏清,往后与诸位便是同僚。”

司马嵘微微一笑,对众人躬身拱手,又在王述之的引见下与他们一一见礼,谦逊道:“在下初来幕府,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前辈多多指点。”

这些幕僚早就听闻有一名叫“王迟”的仆人很得丞相赏识,想不到如今这仆人竟已免除奴籍、出入幕府,不由大为惊讶,再看王述之的态度,更是不敢对司马嵘轻待,忙拱手回礼。

裴亮见王述之兀自入座,忙跟过去,低声道:“丞相,恕属下多言,王迟瞧着心气不低,恐非池中之物,您若是想要重用他,务必三思而后行。”

王述之轻轻一笑:“怎么?你还怕他闹翻天不成?志存高远方为男儿立世之本,王迟这样的正合我心意。倒是陆公子差点令珠玉蒙尘,如今看来,我可要重新审度他的眼光了。”

“正因如此,丞相更要小心才是,并非陆公子不识珠玉,而是王迟此人在陆府确无过人之处,若这八年的谨小唯诺都是有意为之,岂不正说明他心机极重?”

“唔……”王述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笑道,“看来陆公子并非眼力不济,倒也可以重用,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同时得了两位人才?”

裴亮:“……”

王述之朝他摆摆手:“此事不必过于忧虑,我丞相幕府岂非容人之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难道为了安心,用一些酒囊饭袋才对?”

裴亮仔细想了想,点点头:“丞相所言在理。”

王述之知他忠心,并不在意,只抬眼朝司马嵘看过去,见他在那些幕僚面前气度从容,竟隐隐透着凌驾诸人之上的气势,不由微微一笑,赞道:“裴亮,你的眼光也不错。”

裴亮听得不明所以。

王述之哈哈大笑:“好了,你先下去吧。”说着朝司马嵘招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侧入座。

正在这时,有人送来急报,王述之接过来展开一看,敛起笑容。

季主簿问道:“可是豫州有消息了?”

王述之抬眼,眼底微沉,将急报递给他。

众人传阅,纷纷变色,最后传到司马嵘手中,司马嵘只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这是将豫州的案子查清楚了,着眼处正是他曾经提过的刘其山,豫州牧梁大人下面的主簿。

送贺礼入京的是杜大人杜越,杜越路过豫州,顺道拜访梁大人,不过吃了顿饭的功夫,贺礼就不翼而飞,眼下已经查出来是刘其山与人里应外合,而外面偷偷将贺礼运走的却是太子派过去的人,如今太子奉命彻查,算是自己查自己。

厅内一人怒极冷笑:“太子这是贼喊捉贼,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司马嵘在一旁听着,并未开口,王述之也不曾询问他的见解,只在众人商议之后,吩咐道:“先将贺礼盯住,我们是暗查的,不宜声张,暂时按兵不动,看太子究竟要做什么,到时再做决断。”

二人回到马车上,已近日暮时分,王述之笑看着他:“今日未曾给你安排差事,你可有想法?”

司马嵘道:“丞相这是为属下着想,属下需向他们多请教,为丞相效劳不急在一时。”

“唉……你也太无趣了……”王述之大摇其头,指节在他额头敲了敲,笑道,“若给你安排了差事,你每日都要往幕府跑,我使唤谁去?”

司马嵘:“……”

王述之朝他脸侧的伤疤看了看,见那道口子极为细小,并不明显,又朝嘴角看去,指节下移,在伤疤处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想不到你也有莽撞的时候,竟能让树枝戳到,还疼么?”

司马嵘双手莫名攥紧,抬眼看着他,脑中忽然空了,只摇摇头。

王述之眼角笑意流转,触上他的视线,手指一顿,也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又往下移了半寸,在他下颌处轻轻捏了捏,打趣道:“怎么就不是面如凝脂了?是你眼神不济还是铜镜沾灰?”

司马嵘:“……”

王述之说完自己倒是先愣住,见他耳尖微红,面上却老成持重,眼底再次浮起笑意,“唔”了一声:“的确不是,偏瘦了,还需再多吃一些。”

司马嵘:“……”

回到丞相府,听说陆子修今日曾登门造访,王述之又让人去传话回请他:“让他直接去秦淮河的画舫,我在那里等他。”

接着进屋自己换好常服,并不用司马嵘伺候,换完朝他看了一眼,道:“你就不用去了,趁天色未黑,出去给自己置办几身长衫,这些短褐以后不必穿了。”

司马嵘应了声是,就见他匆匆忙忙出去,原地怔怔地站了片刻,竟有些走神。

陆子修登上画舫时,天色已经黑透,王亭拉开帷幔将他请进去。

今日画舫上并无歌舞,王述之一人坐在里面独酌,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笑起来,伸手示意对面席位:“左梧兄快请进,不必多礼,坐。”

陆子修止住大礼,微笑拱手,道了声谢,入座后目光轻扫,并未见到司马嵘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王述之见他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只作不知,一番对饮寒暄后,开口道:“上回陆太守来京,我曾向他打听过你的意愿,陆太守说你纵情山水、无意朝政,我可是好一阵遗憾,想不到今日竟有惊喜。”

陆子修微微一笑:“看丞相来信中提到新亭,陆某如遭当头棒喝,这才深知自己平素过于任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为朝廷尽绵薄之力才是。只是陆某久居山水竹林间,于朝政略有生疏,恐会辜负丞相厚望。”

“怎么会?王迟在你身边,只习得你才学一二,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你就更不必如此谦虚了。”

陆子修闻言更加诧异,心道元生虽聪明伶俐,可毕竟心性怯懦,一言一行都怕行差踏错,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显拘谨,怎么忽然得了丞相如此大的夸赞?

王述之浅酌一口,笑道:“对了,王迟已被我免除奴籍,他不愿更名,我便为他赐字晏清,今后他恢复自由之身,算是幕府中人了。”

陆子修心底一坠,面色微变。

王述之笑看着他:“你可替他高兴?”

陆子修疑云丛生,忙定了定神,微笑点头:“能得丞相赏识,在下自然替他高兴。”

第十二章

司马嵘走出成衣铺,想着王述之还在画舫上,就没急着回去,这是他重生以来头一回得自由,难得有机会单独出来,便忍不住刻意放缓脚步,边走边打量这陌生的建康城。

无论国家强盛与否,京城永远都是最不缺繁华的金粉之地,此时街道两侧已是灯笼高悬,沿途又设有夜市,热闹无比,司马嵘缓步走至幽静处,一抬首便可看见满天星辰,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若没有死而复生,没有元生这个人,自己如今恐怕已是孤魂野鬼了。

司马嵘自嘲一笑,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鸟鸣,眸底一亮,急忙抬头朝发声处望去。

此时夜幕下一片漆黑,司马嵘微微眯起双眼在黑暗中寻找,耳中听到那鸟鸣声再次响起,目光微转,落在一座酒肆的楼顶上,唇边立刻浮起一抹浅笑。

皇兄果真没令他失望。

司马善见他应声抬头,不由微微坐直身子,面上的神情显得古怪又滑稽,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难掩振奋与激动,见司马嵘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踱步到灯火幽暗处,急忙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截细竹管,目光往下面扫视一圈,确定稳妥了才朝他远远掷过去。

司马嵘听到脚边一声轻响,垂眼看了看,不慌不忙地俯身拾起来收入袖中,并未抬头,只是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之后便不疾不徐地离开。

司马善长出一口气,仰躺下去,盯着夜幕暗暗思索:如此默契,铁定是二弟无疑,这可真是活见鬼了啊!

回到丞相府,司马嵘趁四周无人,打开竹管,取出信件,就着烛火迅速看完,眸中添了几分笃定,再次浮起笑意,忙将信件凑在烛火上点了,又走出去将竹管扔进池塘中,转身从容进屋。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一名婢女走过来,笑道:“王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丞相派人传了话,叫你回来后即刻去画舫。”

司马嵘点头道了声谢,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便捡了块糕点扔进口中,这才掸掸衣袖匆忙出门。

到了那里一看,并无急事,陆子修也已早早离开。

王述之冲他招了招手,笑道:“方才碰上吴大人了,我闻见他船上香味浓郁,便讨了些酒菜过来,你尝尝。”

司马嵘正饿得慌,道了声谢便在他对面正坐,问道:“不知是哪位吴大人?”

“中舍人吴曾,上回让你唬弄过去的那位。”

司马嵘想起那吴大人当时一脸遗憾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王述之忽地俯身,凑近了看他:“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司马嵘暗自心惊,想着自己平日里虽不会像王述之那样张狂大笑,可也不是没笑过,一时有些不敢确定,究竟是自己功力退步,还是王述之的眼神过于毒辣,忙从容地抬眼看他:“想不到丞相竟是喊属下过来用饭的,属下正饿着肚子,便忍不住有些欣喜。”

二人只隔了一张矮几,近得呼吸可闻,船舱内烛火幽幽,衬得王述之一对笑眸更加流光溢彩,司马嵘忙垂眼。

王述之却是听得一愣,拂袖指指桌上酒菜:“快吃吧。”

“多谢丞相。”

王述之见惯了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却是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用饭,一件稀疏平常事,竟觉得十分有趣,便兴味盎然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又见他泰然自处,便兴味更浓了,含笑打趣道:“瞧着倒像是陆府出了位三公子。”

司马嵘:“……”

“哈哈哈哈。”王述之收回目光,提起酒壶,“来,陪我喝一杯。”

“回丞相,属下酒量不济。”

“嗯?”王述之面露诧异,“那为何陆公子说你是只大酒坛子?”

“……”司马嵘眼角一跳,心中暗暗叫苦,这陆公子究竟是来谋官职的还是来拆台的?见王述之已将一杯倒好的酒推至面前,只好道了声谢,硬着头皮举起来,咬咬牙,敛息屏气狠狠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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