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蓄谋已久。
路西法闭了闭眼，觉得略累。
如果知道现在慕子言是这样的态度，或许他也不会逼得那么紧。
平白无故去找天堂的问话，路西法是做不到的。
适才米迦勒走的时候，慕子言并没有和他一起，而现在演变成了这样悲剧的情况，连自己都对他的去处一无所知。
路西法看着寥落的屋子，忽然有点怀念。
慕子言喜欢坐在椅子上面看窗外，尽管窗外所有的情境不过是虚假的幻象，他依然很喜欢。
这件事让玛门嘲笑了很多次，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很人类”的习惯。
人类在天堂和地狱眼中，不过是无比脆弱的物种。
他们努力修仙，努力地攒人品，然后争取在日后进入天堂获得永生。
在这些本就拥有千万年长长久久无穷尽寿命的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场笑话罢了。
可是慕子言在去人间的时间里，似乎拥有了太多人类的习惯。
沙利叶是清冷无情的，现在沙利叶仿佛不见了，变成了有情有义的慕子言。
路西法说不清心底的感受。
片刻后，莫切尔小心翼翼地站到路西法身旁：“殿下。”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张纸。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好像是来自玛门开的那家酒吧宣传报。
上面无比豪迈地写了几个字：“辞职。——慕子言”
字迹真是十分霸气，十分好看！
路西法盯着那张纸沉默良久，就在莫切尔以为自家殿下魔怔了的时候，他点点头，伸手将那张纸化成了飞灰：“好，明日便去和莫尼路一起，寻下一任紧急事务部部长。”
莫切尔怔了怔，嘴夸张而滑稽地张大又闭上：“殿下……可是大人他……”
“这个职位更替很快，”路西法淡淡道：“地狱的执行期还有两年，尽快找人补上。”
“……是。”莫切尔只好沉默颔首。
好像熟悉的路西法又一次回来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莫切尔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打心底难过。
他很怀念慕子言，因为他很温和，相处起来总觉如沐春风。
或者同样因为，有他在的时候，连路西法都会变得好说话一点。
哎，如果没听大人的话去找玛门就好了。
莫切尔在心底十分幽怨地想着。
此时此刻，路西法正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他开始飞快地思索。
思索的内容包括很多事，比如为何慕子言要离开，又比如，这件事的内幕究竟是什么。
想来想去，路西法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一定是因为米迦勒。
所以说天堂果然很烦。
自己习惯性忽略慕子言这种事根本就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十分自欺欺人。
稍稍停顿片刻，路西法伸手将那些飞灰慢慢聚拢起来，下一秒，他盯着的那些飞灰缓缓变回了那张破破烂烂的纸。
“辞职。——慕子言”
回来了。
还好……
没有遗漏掉最后这一点踪迹。
并不习惯于自怨自艾的路西法伸手在那张纸上轻轻拍了拍，下一秒人便不见了！
片刻后，宙斯的神殿。
“宙斯，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找死的爱好。”路西法优雅地出现，顺手打碎了宙斯神殿的好看装饰。
宙斯怮哭一声：“你到底是来做什么？我记得说过我的神殿不欢迎你的出现！”
“我来找你要人。”路西法冷淡地挑挑眉。
宙斯没有装傻，他沉默片刻道：“他走了。”
“什么时候？”路西法并不意外。
“大概一刻钟。”宙斯道：“大概是去人间了。”
“你不认为他会回到天堂？”路西法问道。
“他已经回不去了，路西法，你比谁都明白。”这一次，宙斯用了嘲弄而惋惜的语气。
或许，嘲弄是因为路西法，而惋惜是给沙利叶。
给那个相信了路西法的沙利叶。
路西法沉默了良久，方才抬眼看向宙斯问道：“他为什么来找你？”
宙斯：“=口=？”
“看来没有什么理由。”路西法笑了笑，看起来冷峻而漠然。
下一刻——
宙斯的神殿顶盖整个飞起，像是一滩废料一样被弃置一旁。
“回礼。”路西法冷淡道。
再也不理会宙斯的哀嚎，路西法转身就走，十分潇洒！十分任性！
第38章：总裁爱上我
慕子言的确是在人间，在听说人间并没有时间流转太快，现在很可能还是他离开的那个时代，他便决定回人间一趟。
总有一些事，是要亲眼看上一看。
然而当慕子言真正行走在人间的路上，感受着那带着浓重污染的风，慕子言方才发觉一件事……
他已经没有归途了。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回去，他穿着并不流行的衣服，走在并不熟悉的路上。
报纸说，现在只过了三年，而实际上，这三年早已斗转星移。
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故交，没有办法找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这就是慕子言的现状。
好像时光骤然划开界线，没有来路，没有归程。
慕子言站定在大学门口，唏嘘感慨，却终究没有从前狐朋狗友成群结队跑出来吃串来的开心。
“慕子言？”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唤了出来。
慕子言一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老九？”
这一次是当真的欣喜。老九是宿舍里最小的，因为名字也带着一个九字，干脆言简意赅叫”老九“，没成想现在回来竟然能够遇上，也算是缘分了。
“你最近干嘛去了？电话都不用了也不知道告哥几个一声。”老九笑哈哈地伸手揽了慕子言一下：“搓一顿？”
“走着！”慕子言乐了。
一摸兜，他忽然觉出尴尬来，这些时日都是在紧急事务部，对于人民币是什么概念都快忘没了，现在手里一大堆都是流通不了的钱，即使有钱也没用。
似乎看出慕子言的难堪，老九拍拍他的肩膀：“我请我请，你是不好久没回来了？”
慕子言还没开口，再一摸兜，一沓崭新的钱好端端地放在兜里，仿佛凭空而来。
“还是我来吧。”慕子言沉默片刻笑道：“是啊，这一阵子都在外头瞎忙。”
或许是路西法跟上来了。
不知为何，只要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念头，就足以让慕子言觉出几分安心来。
路西法来了，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这个地方所有的生疏感，一瞬间化作指尖若有若无的熟悉，不再介怀。
慕子言想着，或许自己这样的念头，也是不妥当的。
“你在哪儿发展呢？”慕子言笑哈哈地问老九。
老九一怔：“我们都在老大他们公司呢，老大爸投资的，现在哥几个都在那儿做老本行，之后也打算技术入股，你呢？要不要一起来，别的不说，混口饭吃绝对没问题。”
“我现在也在朋友那。”慕子言犹豫片刻，随后胡诌。
“你回a市了？”老九问道。
慕子言是从a市考来的，寝室几个人都知道。
慕子言摇摇头：“没，也就到处打工混饭吃。”
老九没再问下去，只将杯子倒满了：“等会我该过去谈一个项目，不能多喝，一人一杯？”
“成。”慕子言爽快地笑了。
这一顿饭也没吃太久，临别时老九把电话写在纸上递过来：“你要是有事找我，就往我这儿来个电话。”
一顿饭上，慕子言没掏手机，老九也就没提。
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那几个愣头青一样的形象，也慢慢变成了懂得察言观色体贴人的暖男。
慕子言看着都不由得心生感慨。
到了吧台一看，钱已经付了。
两人对望，老九疑惑：“你刚刚起来了？”
慕子言一怔，只好打哈哈：“趁你不备。”
“真客气，下回我请回来。”好在，老九并没有疑心，拍拍慕子言的肩膀道：“我们就在城西，远杨机械，你有空来转转。”
“好。”慕子言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空头支票。
挥挥手，也算是和大学作别。
再一回头，路西法凭空出现在他身旁。
路西法穿了一身黑色长款风衣，看起来干净利落，眼底的殷红色被很好地遮盖起来。
慕子言看他片刻，懒洋洋笑道：“难得见你穿这样，挺好看的。”
路西法眼底的波澜深邃几分：“谢谢。”
“你在人间很拘谨？”慕子言侧过头问他。
路西法微微一怔：“这是从哪里来的疑问？”
“只是感觉。”两人很有默契只字未提之前的事情，只是并肩在街上走着，气氛刚刚好。
片刻后，路西法问道：“你要辞职？”
“我很喜欢人间。”慕子言有些答非所问。
路西法没有开口，只听慕子言说了下去。
“你或许会觉得人类很脆弱，可是人间很温暖，每个人都是活灵活现的而不是一串程序，”慕子言的目光有淡淡的羡慕：“即使有规则，也不过是维系运转的简单办法罢了，不像是紧急事务部，这样的机构让我觉得……四界或许不过是一种平衡的存在。”
这段话有一点点语无伦次，奇怪的是路西法居然听懂了。
他想伸手去牵慕子言的手，却在最后一寸顿住：“我明白了。”
“你不喜欢在紧急事务部的工作，我可以理解。”路西法淡淡道。
他并不喜欢强迫人什么，即使是地狱里面也是一样。
实力的确可以代表很多东西，然而没有了真心实意，很多事情其实是无意义的。
至少在路西法眼中，这一点尤为重要。
“你……想要放假还是辞职？”路西法问道。
慕子言一怔，他下意识看向路西法，然后在他眼底发觉了一点点的颤动。
他在紧张。
慕子言这样想着，却并没有戳破。
“你其实想要问的是……”慕子言沉默片刻：“我要不要回天堂？”
路西法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烧灼。
那目光中的隐隐期待几乎让慕子言吓了一跳，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沙利叶对路西法而言，真的很重要。
因为路西法从来不擅长欺骗，他不会欺骗任何人。
他不需要欺骗。
所以慕子言深切地明白，路西法在紧张，紧张自己会回到天堂。
那样他们中间会有一道鸿沟，几乎没办法逾越。
“我不会回天堂，”像是在肯定什么似的，慕子言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打算回到天堂。”
天堂不适合沙利叶，如果适合，当年的自己不会那么期待地站定在路西法身旁。
月光之神从来不喜欢束缚，同样不喜欢天堂那永远严苛的律条。
看着路西法忽然亮起来的目光，慕子言淡淡摇了摇头：“但是路西法，我或许有很多年不会去紧急事务部。”
“理由。”路西法问道。
“请你对我说明当年的实情，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慕子言看得出，自己这一番话，路西法的手松了又紧。
然而最后，路西法终究还是摇摇头：“五年。”
慕子言宽慰地笑了：“对于我们而言，五年并不算长，路西法，你不用像玛门一样吝啬。”
“你不会来地狱，所以五年是极限。”路西法淡淡道。
慕子言点点头：“自然……好吧，一言为定。”
“慕子言。”路西法在他身后唤道。
隐约之间，慕子言想，他听得出路西法语气之中的克制。
“你喜欢紧急事务部吗？”路西法问道。
骨子中的傲慢还在，但是慕子言听得出来，路西法在改变。
以一种很缓慢却很坚定的速度，努力改变着自己早已成为习惯的一切。
他为此感动，却没办法劝慰自己回头。
慕子言笑了笑：“还不错……”
错字的末尾，路西法面无表情地丢了个什么过来。
慕子言吓了一跳——
“这是？”
莫切尔泪流满面地看着慕子言：“大人！”
尼玛简直吓死人！
为神马会忽然丢个人过来？！
看着慕子言炯炯有神的表情，路西法心情忽然很好，他解释道：“这个是给你以后的帮工，很方便，很万能。”
……
……
不要把我说得像是机器人一样啊路西法殿下！莫切尔简直要泪流满面！
“我不习惯带着一个男孩子到处跑。”何况还带着两个小翅膀。
路西法挥了挥手将莫切尔变成了一个普通小家伙的样子，想了想道：“要变成女孩子么？”
他蹙起眉头，显然是在认真思索。
慕子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莫切尔往身后拽了拽：“算了……说是我远方表弟好了。”
路西法盯着莫切尔那张秀气的脸看了片刻，不太满意地再次挥手，这一次彻彻底底变成大众脸，还有一丁点沧桑。
路西法终于停手：“现在好看多了。”
莫切尔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简直凄凉。
到底哪里好看了？
慕子言简直要笑出声来，摇摇手道：“知道了。”
语声之中似有温柔，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
“我不是为了监视你。”临走，路西法道，十分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子言挥挥手简直哭笑不得。
现在，一切恢复沉寂，问题来了——
“我们要去哪里？”
“路西法殿下在人间寻了房子，大人，我们去那里吧。”莫切尔欢呼雀跃，看起来十分像是小孩子郊游！
五年啊……
慕子言忍住心底异样的感觉默默远目，为神马感觉像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感觉？
十分微妙。
说起来同样身为天使为什么沙利叶就没有人间据点？！
这一点都不科学！
彼端。
“还要寻人吗？”莫尼路的语声隐约带着恭谨，却压抑着些许不满。
“找。”路西法冷淡道。
莫尼路拿着那张照片端详良久，终究还是别开头去。
无望的付出罢了。
第39章：道祖与魔祖
这些时日，慕子言找了家学校当老师，干的反正也是老本行，平白图个安稳。
在人间的日子波澜不惊，即使身旁跟着一个不太科学的莫切尔，倒是也不会影响什么，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一样，安静地备课，安静地教书。
和孩子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简单而快活，慕子言也会想起地狱里面的路西法，偶尔想到的时候，也会惹起一些奇怪的怅惘来。
慕子言想，或许他还是陷进去了。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不管如何，离开总归是好事，好像可以短暂地逃离那些并不中规中矩的生活，好像自己还可以当一阵子人类。
天堂与人间，无论怎么看都是人间更加熟稔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