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探事件簿 上——淘气骨头

作者:淘气骨头  录入:11-22

十六岁的年纪,就算表面装作毫不在乎,其实自尊心也是很强的,再没有比自惭形秽更令人懊恼的。

“你就是夙夜?”少年直直走到夙夜面前,微微歪着头,目光自上而下,将他从头到脚梭巡了一圈。

3.初见(2)

少年外形相当英挺俊朗,五官轮廓深邃而鲜明,象是刀削斧凿出来似的,浓黑的剑眉、晶亮如寒星的眼睛,鼻梁挺而直,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显而易见是酷爱室外运动的阳光型少年。肩膀很宽,腰细腿长,活脱脱的衣架子,身上透出股务须言喻的矜傲华贵,气势迫人。

鲜明的存在感、眼睛里隐藏的淡淡讥诮,都令人很不舒服,所以夙夜没应声。

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少年扬唇笑了笑,颇为友善地伸出只手,“以后要一起生活了,认识一下,我是欧宇辰,比你大一岁。”

欧宇辰——夙夜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止一次。

十七年前,爸爸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执意要和父母离异、初中都没毕业就在酒吧里做歌手、还比他整整大五岁的妈妈结婚,气得爷爷将他逐出家门。

爸爸还是太单纯了,十几岁就出来讨生活,妈妈当然不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清纯无辜。

事实上,无论是否她的本意,社会的大染缸早已把她从身体到思想都锻造得很成熟。毋庸置疑,和爸爸比起来,她是个相当有心机的女人。她深深懂得“普天之下,没有能赢得了儿女的父母”这句话。

爷爷只有一双儿女,妈妈认定,只要熬得住,生下夙家的子孙,登堂入室是迟早的事。

她万万没料到,爷爷在商场上素来强势,对待儿女时,也绝不肯退让半步。

十二年前,他将欧宇辰带回夙家。

他的目的很明确,姑姑已经为他诞下外孙女,他要亲自培养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将来入赘夙家。

妈妈开始还把夙夜当做筹码,以为爷爷再怎样狠心,也不会不认自己的孙子,不会把偌大家业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但夙夜十六岁了,夙家的人还是完全当他不存在。

妈妈的耐性,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其实早已经消耗殆尽,过惯了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生活,她并不适应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

而爸爸做了二十来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来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抛开夙家大少爷的光环,在生活上根本就是低能加弱智。

显而易见,只有爱情没有面包的日子并不好过,何况妈妈嫁给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爱情。

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常常跟丈夫大吵大闹,甚至渐渐开始夜不归宿,直到发生后来的惨剧。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离婚,估计妈妈心中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吧,万一爷爷回心转意呢?

在妈妈口中,欧宇辰是骗子、小偷、强盗、恶魔……妈妈从来不吝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夙夜对爷爷的家业没兴趣,也没在意过这个人。

但既然爷爷能选中他,肯定不容小觑。

欧宇辰的手还直直伸在眼前,很好看的手,骨感修长,肉色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呈规矩的圆弧形,显示出主人良好的教养和细腻严谨的性格。

夙夜漠然别开脸。

“怎么不进去?”若无其事地将手插回裤袋里,欧宇辰微微笑着问。

夙夜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回答:“不想进去。”

和他的人一样,他的声线很清冷,听在耳中,仿佛暮秋时节沁凉的冷雨。

“夙娅,”爷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不大,但带着无法反驳的威仪,“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夙夜是你们大哥的儿子,但不是我的孙子,永远也不会成为夙家的继承人。我只是暂时收留他,等他大学毕业、能够自立了,就得离开夙家。我什么都不会给他,所以,”他加重了语气,“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

“爸爸!”姑姑激动地反驳,“你以为我是担心他觊觎你的财产,才不肯接受他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他性格孤僻古怪,绝对不是个普通的男孩子!杀死大哥的元凶还没找到,谁知道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对大哥下那样的毒手!”

夙夜环抱着双膝,下颌搭在膝盖上,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眯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

他是个颇清秀俊俏的男孩子,可惜太瘦,两腮都塌陷下去,下巴尖尖的,乌黑的瞳仁儿嵌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突兀的大,大概是没睡好觉,眼皮肉乎乎的浮肿,挂着明晃晃的黑眼圈。脸色苍白,找不到丁点血色,整个人就像个冷冰冰的陶瓷娃娃,周身弥散出简直不属于活物的淡漠疏冷气息。

欧宇辰扬起半边眉毛,面不改色地提议:“呆在这里太无聊了,我带你去逛逛吧。”

“……”夙夜连瞧都没瞧他,根本当他是空气。

4.初见(3)

欧宇辰啧了声:“难道你还想继续听下去?”

默然垂下眼帘,夙夜习惯性地抿紧嘴唇。

欧宇辰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难得的,居然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尴尬的,夙夜和他爸爸夙正亭才是夙家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欧宇辰清楚,别人也清楚,只不过夙夜父子俩被夙老爷子剥夺了继承权。

感觉上,好像是他抢占了属于夙夜的东西。

当然,欧宇辰并不会因此有丝毫愧疚的感觉,只不过眼前的男孩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

“姑姑要是长篇大论起来,没有个把钟头是不会结束的。”背后是脉脉斜阳,欧宇辰双手很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笑靥灿烂,简直比流光溢彩的晚霞还要明睐炫目,风度更是好得无懈可击——如果忽略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和眼中几不可察的嘲讽。

“……”毋庸置疑,在窥探人心和人性方面,夙夜要比许多资深的心理专家还要敏锐得多,所以他绷着小脸兀自闷不吭声。

小家伙还挺别扭的,欧宇辰等了几秒钟,见他还是全无反应,干脆直接动手,躬身拉住夙夜手腕,不禁又是微微一怔,薄薄的皮肤下,是根细弱的骨头,他实在瘦得可怕。再瞧瞧夙夜身上洗得发白褪色、短了一大截的校服,脚上起了毛边、破了洞的运动鞋……显然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谁能想到,b市建筑业翘楚——博宇当家人夙博罕的孙子,竟然会是这副营养不良、穷困落魄的模样?

夙夜身材单薄,一下子就被他拽了起来,双脚却固执地钉在原地不肯挪动。

欧宇辰眨了眨眼睛,满是蛊惑意味地说:“我保证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们把他放在家里,不啻放了颗定时炸弹。爸爸,你要是不忍心将他丢进孤儿院,干脆寄养在别人家好了……”夙娅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着。

“夙娅,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们就宽容一点吧,夙夜突然失去了父母,也挺可怜的。”张鼎轩温声劝道。

夙娅没好声气地呵斥:“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少插嘴!”

“夙娅,”张鼎轩无奈地叹气,小心斟酌词句,“你先别激动……”

“都叫你闭嘴了,没听到吗?!”夙娅吼道。

“你怎么跟鼎轩说话呢?对丈夫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爷爷厉声叱责,“现在这个家还是我做主!我说让夙夜留下!”

姑姑委屈地叫:“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走吧,他们一时半会儿吵不完的。”欧宇辰挑挑眉,索性直言不讳,“爷爷和姑姑都是很固执的人,想让对方让步不太容易。”

夙夜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顺从地跟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

跟他走,或者留在这里继续听姑姑的侮辱谩骂——这道选择题其实并不难做。

经过绵软如毡的草坪,绕到白楼后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果树林。

品种繁多,根本就是大杂烩。

苹果、梨、李子、杏、山楂、枸杞、沙果……其中香梨、鸭梨、南国梨和黄杏、李子等夏季水果都已经成熟了。斜阳脉脉中,黄橙橙、紫红红的挂在枝头,诱人食指大动。

夙夜本来以为这儿就是目的地,没想到欧宇辰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拉着他穿林绕树,继续往前走,口中叮咛:“小心脚下。”

夙夜这才留意到,树下密密匝匝的,到处都是草莓。

猫腰摘了一颗红得发紫的草莓,欧宇辰吹吹浮尘,递给他,“绿色食品,市场上买不到的哦。”

夙夜没搭理他。

欧宇辰执拗地送到夙夜嘴边,炫耀似的眯了眯眼,“吃吧,直接摘下来的才新鲜好吃。这是四季草莓,冬天的时候,陈叔会弄些进花房,所以我们长年都能吃到自家种的草莓。”

偏着脸避开他的手,夙夜左躲右闪的样子倒把欧宇辰逗乐了,“嫌不卫生啊?告诉你,草莓洗过就不好吃啦,不过不能让姑姑看到,否则她又会唠唠叨叨一通说教。”

这人还真固执,懒得跟他较劲,夙夜只好张开嘴,咬到草莓的同时,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不由得一怔,下一秒钟,酸酸甜甜的汁液溢满了唇齿间。

“跟着我的步子走,小心别被树根树藤绊到。”压根没把刚才意外的亲密接触放在心上,欧宇辰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5.初见(4)

俩人身高足足差了大半个头,但夙夜居然可以很轻松地跟上他的步伐。

他是个很体贴、很细心的人,这样的人必然处事谨慎,习惯瞻前顾后,不容易犯错,在人际交往中往往如鱼得水,但理性会远远大于感性,实际不是重情重义的人。夙夜在心里默默给他加上注解。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穿出树林,便看见一条由葡萄架搭构而成的长长隧洞,足有两米多高。翠绿的藤蔓瀑布似的散落下来,藤蔓上挂着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紫红青绿、盈盈润润,令人垂涎欲滴。

欧宇辰拖着夙夜踏入圆拱形隧洞,里面幽暗深长,根本看不到尽头。

夕阳的余晖被割裂成一缕一缕的,逐渐被浓密的枝叶彻底遮蔽。脚下是大块大块平整的青石板,缝隙间长满暗绿色的湿滑苔藓。

越往里走,黑暗越浓重。

前后左右都是密密匝匝的葡萄架,仿佛一堵堵夯实厚重的围墙,将这里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给人以窒息般的沉甸甸压迫感。晚风吹得叶子窸窣窸窣作响,在身畔鬼魅般摇曳、晃动。

哒、哒、哒……

略显沉滞的脚步声,在幽寂绵长的暗夜里,显得特别清晰刺耳,夙夜抿紧了嘴唇。

自从目睹爸爸的死亡现场以后,他就开始惧怕黑暗、惧怕独处。但他不愿意将这种恐惧展现在别人面前。

竭力控制渐渐失速的心跳,不让欧宇辰发现它的异样,夙夜心情复杂地被他拉扯着,拐过一处转弯,走了十几米,又是处更大的“l”形转弯,这蜿蜒漫长的葡萄隧洞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难道……欧宇辰要把自己带到某个地方,直接解决掉?虽然爷爷一再强调、自己也并没有争夺家产的意思,但对姑姑和他来说,毋庸置疑,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威胁。

脑子里模模糊糊掠过这个想法,奇怪的,夙夜波动起伏的心绪反而安定下来。

这个星球上有1.49亿平方千米的土地,可是没有他的家;这个世界上有差不多七十亿人口,可是没有一个爱他或者值得他爱的人……

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难过。活着,也没有人会为此欣喜……

爸爸莫名其妙的惨死,妈妈临终前充满怨毒的憎恨眼神,夙夜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时时刻刻强迫自己要冷静,要缜密的思考,要理性的判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翻阅各种犯罪行为的着作,一遍遍回味父亲被害时的情形,一遍遍揣摩凶手的动机和心理,渴望能找到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找出真凶。

翻来覆去咀嚼那些痛苦得不能再痛苦的片段,连假装忘记都不可以,这样的人生何其悲哀,这样的命运何其凄惨。

每一分、每一秒,活着本身,都演变成一种煎熬。

自杀是逃避,会觉得愧对爸爸;被杀则是无奈,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告诉自己吧?

如果有人能干脆地帮自己彻底得到解脱,那么,到底是幸,亦或是不幸呢?

夙夜心里沉甸甸的,他不敢对自己承认,心底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欧宇辰的手很温暖,掌丘有刺刺的硬茧,跟爸爸厚实的大手很像。脑子里不期然闪过爸爸苍白倦怠的面容,夙夜平静如湖的眼中终于荡起丝丝缕缕细碎的伤痕,却被夜色轻易掩盖。

懦弱的、无能的爸爸,却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关爱的人。

而那个唯一,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心神恍惚中,枝叶的罅隙间突然闪过零零星星的白色亮斑,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分外显眼。

6.初见(5)

那些斑点浮动在半空中,时隐时现,仿佛躲在暗中窥视的夜枭的眼睛,森冷诡异而不怀好意,它那锋利尖锐的喙似乎就隐藏在枝叶下,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窸窣、窸窣、窸窣……

葡萄架下茂密的草丛不安地晃动着,好像有活物在蠢蠢欲动。

“咔嚓!”——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钻入耳朵。

夙夜的心一下子悬起,脊背迅速泌出冰凉的冷汗,循着声音瞧过去,视野所及的范围,只隐约看见暗影绰绰,枝摆叶摇,下意识瞥了眼身畔的欧宇辰。

他泰然自若地向前走着,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

难道自己听错了?

夙夜悄悄攥紧拳头,又悄悄松开。

又绕过一处大大的转弯,前方陡然显现出稀薄的亮光,暗暗吁了口气,他知道,出口终于到了。

走出葡萄隧洞,夙夜蓦然愣住,前方不远处竟出现栋玻璃花房,足有十几坪,里面灯火通明。

此时,正是晌晚时分。

幽蓝的晴空,被晚霞随意勾勒出几笔橙红绚紫,绿意如毡的草坪犹如画卷般,徐徐铺展开来。花房就伫立在草坪中央,仿佛童话中的水晶宫殿,美丽得令人屏息。

他幡然醒悟,在葡萄隧洞里见到的白色光点,原来是枝叶罅隙透射出这栋玻璃花房的灯光。

但草丛里到底有没有躲着东西呢?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惶恐,夙夜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

心情愉悦地牵动弧形优美的嘴角,欧宇辰微笑着说:“这条葡萄沟很长吧?爷爷很喜欢自己酿葡萄酒,所以嫁接了许多株葡萄,不少品种还是从国外空运回来的呢。小时候我和含玥常常躲在里面藏猫猫……啊,你还没见过含玥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是个野小子,整天疯疯癫癫的,跟姑姑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别有深意地强调,“比姑姑好相处多了。”

张含玥——夙夜知道,是姑姑的女儿,比自己大六个月,也是欧宇辰的未婚妻。

他虽然是嗔怪的语气,但夙夜听得出里面的亲昵。

看来这桩各取所需的婚姻也会很幸福的,爷爷并不是一厢情愿。

欧宇辰颇为得意地把夙夜推进花房。

好像误闯入植物的乐园。

棚顶和四壁都攀爬着绿色的藤蔓,触目所及,是花的海洋:翠色如洗的吊兰、浑圆莹润的绿之铃、娇嫩可爱的紫露草、莹白如玉的百合、浓艳欲滴的芙蓉、沁人心脾的茉莉、金灿灿的菊花、蓝盈盈的三色堇……

高低错落、繁花似锦、如梦如幻。夙夜只觉得眩惑,有种恍然置身爱丽丝梦中仙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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