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慕 上——猫大夫

作者:猫大夫  录入:02-15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正这么想着,一个女生哒哒哒跑过来上交了作业本,趴在讲台上悄悄告诉他,“李嘉图,后面那个学姐看上你了,嘻嘻~”

他面上一僵,看了一眼那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学姐,权当这个同学在开自己的玩笑。

好不容易把作业本都收齐了,李嘉图还是要重新数一遍确认是否缺少。

教室里不知为何传出了稀奇古怪的笑声和嘘声,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发现是苏潼拿着课本提前来到了教室,一脸尴尬和困窘的笑,挥挥手让学生们不要大惊小怪。

全市中小学校的校服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规定统一品牌、统一样式,只是时隔数年会在款式上有所变迁。苏潼穿着旧版校服,浅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质感的休闲裤都宽松地套在消瘦颀长的身上,为了御寒,他的衬衫里还穿着黑色的棉质T恤,扣子没有扣全,显得并不十分庄重。要不是他的校服和大家的都不一样,还真的会让人一眼认定是高中生。

“老师你从十年前穿越过来的吧?”朱薏臻开玩笑道。

苏潼笑着说,“没有,十年前我没这么帅。”

在满堂嘘声和哄笑声中,苏潼无奈地解释这是上个周末学校单身老师聚会拼酒拼输的结果,不单单是他,高一的黄老师和彭老师也穿了同款校服。

“老师的校服保存得很好呢!”有学生说道。

苏潼正好站在李嘉图的课桌旁边,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到了桌上那垒像山一样的书上,“当时和现在一样,也是买了几套轮流穿。这套穿得比较少。”他失笑道,“幸好今天不算太冷,否则就得穿外套了,我只有两件外套,都破旧得不堪入目了。”

有一位来旁听的校友问,“你也才大学毕业不久吧?”

“嗯,我今年研究生毕业,才回到这边来的。”苏潼问,“您是哪一届的?”

对方笑道,“我跟你差不多,比你早几年。我高三那年正好这栋楼刚建成,我就是在这间教室里备战高考的。”

苏潼恍然点了点头,听到上课铃声,微微一笑,“我先上课了。”

李嘉图将收好的作业放在讲台上,上课铃声一响就跑回位置上,迎面看到苏潼往讲坛上走,两人在狭窄的走道上相逢,一时都停了下来。

“噗~”刘墨楠在旁边看到,笑着说,“两代校草狭路相逢了啊~”

苏潼一怔,哭笑不得地抬起手里的课本作势要往女生脑袋上打,女生立即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求饶脸面。“贫嘴。”苏潼剜了她一眼刀,略略看了李嘉图一眼,侧身错过道往讲坛上走去。

李嘉图无比尴尬地回到了座位上,把先前苏潼靠过的书本扶正,抓了抓发痒的脸颊。

开始上课以前,苏潼还是趁着转身写板书时,把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和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了。他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讲起课来却严肃而慎重,平时看惯了他上课的学生们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李嘉图感觉这个时候的苏潼,比起一名老师在给学生上课,更像是班上最厉害的优等生在给同学们分享学习经验,和他们的距离近得宛如同期,可还是充满了某种意义上的距离感。

“一个原子中不可能有电子层、电子亚层、电子云伸展方向和自旋方向完全相同的两个电子。”课程上到一半,兴许苏潼还是觉得不甚自在,低头一边看着电脑上的教案,一边把第二颗纽扣解开,“比如氦原子的两个电子,都在第一层,也就是K层。它的电子云形状是球形对称的,只有一种完全相同伸展的方向,那么自旋方向必定相反。”

李嘉图看着他解纽扣的手指,低下头,在草稿本上写了一个氦原子的电子式。他瞟见教导主任带着两个中年男人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来到了教室后排看苏潼上课,心里暗暗讶然。

苏潼写好板书,回头看到突然的来客,错愕了一瞬,低头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

学生们看到他的举动,都好奇地转身看了看,发现竟然是教导主任,一个个都变得格外认真听课了。

原来那两位中年人都是认识苏潼的,李嘉图坐在教室后排,他们谈论苏潼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都长那么大了。”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大腹便便的男人说,“我上学的时候,他才那么点大。背着个小书包,拎着饭盒,一张娃娃脸假深沉来找霍老师。”他笑着比划了一个高度。

另一个已经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则笑说,“人张开了,那时我还以为他不长个呢,呵呵。”

“讲起课来,真是像霍老师……”眼镜男颇为感慨道。

闻言钱老师笑了笑,说,“毕竟是霍老师带大的。”

他们和其他校友不同,来到班上纯粹是为了看苏潼讲课,在教室后面看了大概十分钟,为了不打扰同学们上课,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苏潼在他们离开时,再一次点头相送,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困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自信轻松的模样。

包括钱老师在内,那些长者似乎都知道苏潼的过去。对李嘉图他们来说,苏潼是新老师,但对他们来说,他已经是在自己的生命长河中存在过许久的人。

只有在这个时候,李嘉图才觉得苏潼其实距离他们非常遥远,他更像是前面那个世代的,尽管看起来年轻得没什么信服力。

chapter 23

由于校庆庆典,取消了周一晚上的自修课,当然也免于化学周测。戏剧社要在庆典上表演节目,李嘉图照例去打下手,负责录音工作。快轮到小品节目以前,他来到后台接过录音器械,为表演节目的同学检查录音话筒。

舞台下黑压压的都是人,除了能够依稀分辨出前面两排坐了些什么人以外,其他观众一概无法辨认。

正式表演节目时,耳机里演员的台词说得特别清楚。他们的情绪比起平常排练的时候更为激动一些,李嘉图时常听到一些过于上扬的音节,刺耳得让他恨不得摘掉耳机。而这些阴阳怪气的音调,却招来观众们的捧腹大笑。校长和其他校领导都过于亲民,就算被学生们在台词里吐槽了,也是跟着抚掌笑起来。

戏剧社的表演结束,李嘉图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看看时间,来得及写作业,便和还留下来看节目的朋友们道别,背着书包离开了。

在报告厅传来的歌舞声飘荡在整个图书馆中,时不时连观众们的掌声和笑声都能够听到。李嘉图在自修室里写完作业,庆典晚会还没有结束。他提着轮滑踱步回到报告厅后门,此时的观众已经少了一些,但无论是表演者还是观看者的热情都足以让这个微凉的秋叶暖和起来。

眼看晚会就要接近尾声,为了不和大队人马挤在一起,李嘉图在看完学校乐队表演以后离开。他走到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换直排轮,从夜风中推断接下来几天的确是要降温的了。天气预告说下星期北方的冷空气会集体南下,冬天会比往年先一步到来,也不知道校运会那几天会怎样。

他换好鞋,往宿舍的方向走,还没到食堂,就看到苏潼把车骑在了前面。李嘉图条件反射放慢了脚步,可走了几步还是赶了上去。

“老师好。”他滑到了苏潼身边。

苏潼转头看到他,微微错愕,笑道,“好巧。去看庆典了?”

李嘉图点点头,“正好戏剧社有演出。”

“你参加了?”苏潼很诧异,“怎么我没看到你上台?”

他笑着说,“没有,我是幕后,负责录音的。老师你也去看庆典了?”

“嗯,怕待会儿人多,就先出来了。”苏潼明显放慢了骑车的速度,看看他,问,“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李嘉图的确没有想到晚上又降了温,不过这点温度还是扛得住的。他摇摇头,反问道,“老师你不冷吗?”他还是像白天一样,穿着T恤和衬衫,都很单薄。

“冷,所以我还是赶早回去了。”苏潼诚实地说。

李嘉图一愣,低头笑起来。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牛奶还没有领,说,“老师,我赶去小卖部领牛奶,先走了。”

苏潼点点头,“嗯,去吧。”

“老师再见!”说罢,李嘉图迈开了腿,往小卖部的方向奔去了。

李嘉图来的时间巧,小卖部里清静得只剩下售货阿姨在闲聊。平日里负责分配牛奶的阿姨看到有学生走到订奶点的柜台,走过来问,“领牛奶?”

“嗯。”他报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

阿姨压根没听他自报家门,就已经把一瓶原生态水牛奶拿给了他,说道,“最后一瓶了。同学,以后还是早点来领吧,新鲜牛奶还是新鲜喝比较好。”

“哦,好……”李嘉图抱歉地笑了笑,又道,“阿姨,麻烦帮我加热一下。”

“外面挺冷的吧?”另外一位阿姨问道。

他点点头,“降温了。”

加热的时间只有半分钟,李嘉图手指在玻璃柜橱上轻轻敲点了一会儿,对阿姨礼貌地笑道,“谢谢阿姨。”接过的牛奶瓶很温暖,并不烫手。

他顺着小卖部台阶旁的斜坡滑下来,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看到苏潼优哉游哉地骑着自行车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苏潼骑到小卖部门前,又看到了自己的学生,惊讶地看着他,停下来说,“怎么我骑车这么慢吗?”

“也没有。”李嘉图滑着直排轮一路跑过来的,心知万一苏潼骑得再快一些,现在早就到宿舍楼下,那时就轮不到他站在这里等他了。

“啊,那个……”他看苏潼收起落下的腿要往前骑,忙不迭叫住他。

苏潼回头看他,奇怪道,“怎么了?你不回宿舍?”

“不是……”李嘉图最后犹豫了一下,把仍然温暖的牛奶给他,“这个,刚热过了。”

他讶异道,“给我的?”

李嘉图下意识低了眼,点点头。

苏潼失笑道,“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喝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少一天不喝也不会怎么样……”李嘉图实在编不出什么好听的理由,只能固执地把牛奶递到他面前,“你喝吧,不是冷吗?”

看到他这个样子,苏潼霎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古怪地看着他,说,“你这算是贿赂我了?”

李嘉图一怔,率性点了点头,“你拿着,下堂课作业少布置一道题吧。”

“你这孩子……”苏潼蹙眉,但他却依旧僵持着把牛奶递过来的动作。半晌,他轻声一叹,把牛奶接过去,扯过背包把瓶子放进去,喃喃自语道,“我这算是走出受贿的第一步了。”

李嘉图放下手,心也放了下来,笑着说,“回去以后要是冷了,就再加热一下吧。明天直接把空瓶子还回来就行了。”说到这个,苏潼突然用探究的目光开始打量他,他敛起笑,问,“怎么了?”

“你知道能量守恒吗?”苏潼话音刚落,探下身拉过他的手握了握,松开以后说,“你的手暖了,所以牛奶应该已经凉了。”

李嘉图怔住,一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应对才好。他只好笑了一下,但笑得有几分牵扯。可是,他想说,自己的掌心已经不止是温暖了。

“回去了吗?庆典应该快结束了。”苏潼问。

他连忙点头,在他身边往宿舍的方向走。

这个既不是周末又没有晚自修的晚上,整个宿舍大院都特别热闹。包围着中庭花园的几栋宿舍楼都灯火通明,四处都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和混杂的音乐声。也不知道从哪间宿舍传出了鼓点的声音,乱七八糟。

李嘉图不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除了郑涛,宿舍里没有别的人。李嘉图进门时,他正埋头写东西,一听到动静,惶惶然抬头望出来,好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

“啊,是你回来了。”郑涛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书桌旁坐下来,奇怪道,“干什么?在做亏心事啊?”

谁知他竟然较真了,脸红得像猪肝似的,半晌,吐了几个字,“没有。”

李嘉图瞟了他桌上一眼,发现是数学作业,更觉得莫名其妙了。不过他不打算关心郑涛为什么连写个作业也偷偷摸摸的,兀自换了鞋,找出换洗的衣服。

“那个,嘉图,你现在要洗澡?”郑涛又惴惴不安地叫了他一声。

“嗯,待会儿他们回来了就没法洗了。而且热水很快就停了。”说到这个,他突然想到明天要去充热水卡的钱。看他面有难色又支支吾吾的样子,李嘉图有些无奈地问,“什么事?”

郑涛迟疑了一下,问,“你写数学作业了吗?我、我想借来看一下……”

正巧李嘉图晚上写的就是数学作业。不过他很意外郑涛竟然要向他借作业,一来自己的数学成绩平平,二来郑涛是从来不问人借作业的。

“我不敢保证自己的写的是对的。”李嘉图把数学作业本找出来给他,看他庆幸接过,问,“你怎么不问冯子凝借?”他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郑涛说得为难又委屈,“我告诉他,我已经写完了。”

“啊?”他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说,“他和晓峰都太厉害了,参加两个社团,每周活动那么多,可都还能按时完成作业,再写一大堆练习。数学作业我本来想周末写的,可是社团约了苏老师去指导晶体培育,我也只好去了,作业就没写。”

“那你跟他们说你还没写完作业不就完了吗?”李嘉图理所当然地说。

郑涛张了张嘴巴,似乎话都到了嘴边,可是都说不出口,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他同意地点头,说,“也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说。”

李嘉图知道他有很重的从众心理,平日里小心翼翼的,生怕不能让周围的人满意。

这个问题一直都是郑涛自己的困扰,他也曾经在卧谈会上表达过,当时所有人都和他说得清楚明白,做人不必要时时刻刻都看他人的眼色。如果别人要求的,是自己绝对不情愿做的,或者根本做不到的,直截了当地拒绝比任何方法都会好得多。

再说,世界上人这么多,就算他拒绝了,别人也可以找其他人。完全没有必要觉得自己的拒绝会让他人感到困扰。

这些劝导郑涛每次听完以后都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可之后从来没有改正过。他永远都是这样,附和他人,显得那么没有主见。

现在听到郑涛这么说,李嘉图已经预见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他无心再开导他,还是自己先去洗澡。

热水卡上的钱果然快没了,他洗到一半,自来水管里只出冷水,冻得他速战速决,很快冲掉身上的泡沫,关上了莲蓬头。

“啊嚏!”用毛巾擦干身体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心没有任何温度,果然身上的体温都被冷水冲走了。

李嘉图看了看自己被苏潼握过的手,不知道他现在喝了那瓶牛奶没有。

chapter 24

温度果然骤降了十几度。许多同学都没有预料到冬天会这么快到来,没有在学校里留备足够的衣服,一个个在出操时迎着寒风缩成团,趁着还没正式开始做操,三五成群报团取暖。操一散,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鸟兽散。

原本定在做操以后的接力练习也因为张竞予本人不堪严寒取消了。李嘉图和朋友们一起快步前往食堂吃早餐取暖,想着晚上能不能坐公交车回家拿秋冬的衣服,然后在明早早操以前赶回学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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