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的目光从两个人一站一蹲的姿势上扫过, 就知道两个人已经交过手了。
他和库拉索虽然没有过直接的交流, 但也算是早就见过面, 不算是陌生。
库拉索和mead的那些绯闻, 松田阵平还不至于傻到去相信，而且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因此而对这么个年纪相仿的女生，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虽然库拉索在组织中的定位，更类似于‘工具’，但松田阵平还是很难把她和冷冰冰的工具画上等号，并且也因为库拉索的遭遇，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方，而产生了些怜悯的情绪。
库拉索站起来，刚才和萩原研二的交手，只是让她的呼吸稍微急促，她盯着松田阵平的眼睛再次重复：“我有话对你说。”
松田阵平略一点头，用下巴尖指指餐桌边的椅子：“坐着说？”
库拉索点头。
萩原研二还想说什么，被松田阵平怼过来的清扫工具和如刀的眼风堵住了嘴。
松田阵平十足冷漠：“你去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了。”
剩下的事等会再和你算账！
尽管他没有说出来，萩原研二还是准确接收到了这句话，出于微妙的心虚，他只能苦哈哈地去收拾地板了。
萩原研二说自己放的东西是醒酒药，或许真的没有在撒谎，那片刻的酒意激发出来后，松田阵平的头脑反而清晰起来，没有任何喝醉酒后的迟钝感。不过即使是醒酒药，也不能掩盖这家伙的恶劣心思。
松田阵平跨过地上的玻璃碴，坐在右侧的椅子上，他对面的库拉索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坐姿规矩。
库拉索平视着对面的松田阵平，没有说话。
松田阵平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蹬了半天，才意识到她似乎是在等着他先开口：“呃……你可以开始了？”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他也很少和这样看起来严肃较真的异性接触，他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什么新的社交礼仪。
另一边扫地的萩原研二倒是感觉到些异样，这当然不是什么社交礼仪，现代社会中不会有任何脑子正常的社交礼仪是规定女性不能先于男性开口，这个习惯不像是社交礼仪，倒像是职场礼仪、上下级潜规则。
库拉索开口就扔出了重磅炸/弹：“朗姆死了。”
萩原研二手一抖，斗里的碎玻璃碴抖出了一大半，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
松田阵平看向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身体神情严肃：“我没有听说这件事。”
朗姆作为组织里的二把手，大多数时候都在代为管理组织里的所有成员和事务，说是代理老大也不为过，这样重量级的家伙，如果死亡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出，就算是有人想要掩盖，也做不到吧？只要需要处理的事务被拦截，朗姆死亡或者失踪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
“你永远也不会听说，因为很快就会有新的‘朗姆’出现，组织的事务也会正常运行下去。”库拉索说道：“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好奇过朗姆为什么没有动过取代boss的想法吗？”
“虽然说他是组织的二把手，但实际上组织所有的财务、项目和人员流动都被他掌握，朗姆又是那样野心勃勃的性格，如果他产生什么取代boss，或者窃取的想法，也很正常。”
松田阵平：“他只是没有实施，在我进入组织的时候，他不就是在试图扩充自己的权力吗？”
所以才会从‘非正规’渠道，招来了萩原研二，甚至间接给组织和他自己带来了些麻烦。
但这样想想也很奇怪，朗姆既然从五年前就开始计划扩充权力，却在接下来的六年销声匿迹，安分老实下来，实在是违背常理的一件事。其他人都以为是mead这匹黑马，制衡了朗姆，但只有他们知道，在最初的最初他们是绝对没有这个能力，在那时候如果朗姆选择背叛boss做掉他们，有很大成功的概率。
库拉索声音平稳，突然开始背诵某份储存在她脑海中的名单：“组织中的代号成员共八十四名，其中活动于日本境内的共三十六名，其中有琴酒、mead、黑比诺、基安蒂……卡尔瓦多斯。”
三十六个酒名很快背完，这下就算是库拉索没有说，松田阵平也很快发现了问题。
没有朗姆，也没有贝尔摩德。
萩原研二迟疑道：“朗姆和贝尔摩德不算是日本境内的代号成员？”这话就算是他自己说出来，都感觉不太可能，如果说贝尔摩德是这两年才刚刚回国，据说还有继续外派的可能，她不在名单上的这件事还能解释。而一直没有出过国的朗姆，就变得古怪起来。
库拉索的目光的转向他：“不仅是日本境内，就算是我把八十四名代号成员的名单背给你听，里面也没有朗姆这个名字，因为朗姆是不存在的代号，他是不存在的人。”
不存在的人。
松田阵平让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说朗姆是不存在的人，那找了他六年麻烦的家伙又是什么人？鬼魂吗？
库拉索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卖关子，她也不是故弄玄虚的性格，所以即使两个人没有问，她也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这里还有两份实验品名单，里面的m001和c024就是你们所说的贝尔摩德和朗姆。”
松田阵平：“他们两个是实验品？但是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不仅是看起来，揍起来也没有区别，六年前他在医院走廊揍朗姆的时候，拳拳到肉的感觉让松田阵平非常确定，那就是正常活人的身体，绝对不存在说朗姆是什么高科技机器人的可能性。
萩原研二倒是想起了什么：“莎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见鬼，基安蒂说的那件事居然是真的！”
【贝尔摩德那女人就是不老的怪物，她的年纪说不定能当你祖母，卡尔瓦多斯那家伙就是瞎掉了！】
谁知道一个整天编排桃色新闻的基安蒂，说的这句最像是胡说的抱怨中，居然是真话？！
库拉索点头：“她们都是贝尔摩德，她是m系列的第一个试验品，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不过实验也完全摧毁了她的身体，所以m系列实验被彻底放弃。”
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实验，而更重要的是库拉索看起来不像是撒谎。萩原研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自己在接近某个巨大的秘密。
松田阵平思索朗姆在这五年里的相貌是否有变化：“但朗姆那家伙看起来也未免太老了，如果说是实验的话，他也太失败了。”
库拉索：“c系列和m系列是不同的实验，m系列是maintain cell viability（维持细胞活性），而c系列也是e（克隆）。”
“之前我的说法并不太准确，消失的是c024，而朗姆将继续存在。”
松田阵平恍然：“那六年前那个……”
库拉索：“六年前在医院走廊上被你袭击的那个是c021，后来在mead接管风俗业时做手段的是c022，再后来想要插手装备部的是c023，现在消失的是刚刚投入使用的c024。”
萩原研二咋舌：“更新速度很快啊。”
库拉索神情冷淡：“没办法，克隆的弊端就是性格定性，最后都会走到叛变的路上，所以只能频繁更换。”
“克隆……”松田阵平：“所以朗姆克隆的是谁呢？”
克隆的最初，总要有个人提供样本细胞，听库拉索话中夹带的意思，朗姆克隆的本体才是关键。
库拉索：“所有实验都是服务于那位先生，最终目的都是‘起死回生’，所以……”
萩原研二手中的扫帚倒在了地上，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它了，萩原研二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并不平静的声音。
“所以朗姆就是boss的克隆体。”
第107章
库拉索这话说完, 屋子里像是平地起了阵凉风，吹的人后背凉丝丝的。
这样一个在黑暗中潜伏了百余年的组织，像是只庞然巨兽, 在今天终于在面前缓缓露出水面，背脊上落的尸骸簌簌地砸在面前，腥风四起。
或许连那位权力顶端的乌丸莲耶，都说不清楚这个组织创立于何时, 最初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 他带着这个组织和这个组织牵连的所有人, 都走到了今天这步。
一百多年的腐朽时光，他牢牢的把所有权力捏在自己的掌心，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信任, 但乌丸莲耶恐怕也不会想到, 最后的秘密竟然会从他眼中的‘硬盘’那里暴露出来。
库拉索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慢慢咀嚼, 等着对面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消化这个消息。
期间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互相耳语，库拉索都全当成是没看见, 实际上她也并不在乎, 目光只是似有似无的落在那个皱着眉头的卷毛青年脸上。
黑比诺。
只有库拉索知道，她远比他想象的更了解他。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甚至说过的话都可以用一只巴掌数过来，但她却知道黑比诺是警察这件事，或者说松田阵平曾经是警察。
不过她当初在内网名单上看到对方的照片时, 那张照片是黑白色的, 下面写着松田阵平这个名字, 身份却不是公安卧底, 而是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课机动队□□处理班的警察，和他并列的另一张照片是萩原研二。
库拉索那时候潜入公安，是为了那份卧底名单，而不是机动队的警察名单，但得益于她优秀的记忆力，尽管两张照片和字只是从屏幕上一闪而过，时隔轮回，她还是清楚的想起了这件事。
那之后就是她被波本……或者说是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追捕，遇到那几个孩子，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美好也最短暂的一天。
工具之所以忠诚，是因为工具没有属于人类的情感，但是当工具品尝到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中的温情，和属于味觉中的甜味，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冷冰冰的日子里了。她也想站在阳光下，坐在甜品店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尝更多的酸甜苦辣，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所以那天之后，库拉索就开始有意调查黑比诺和萩原研二，本身她作为组织的**硬盘，她就能接触到更多隐晦的信息和情报，其中不乏很多乌丸莲耶和朗姆都没有留意过的东西。她很快就发现，虽然黑比诺和mead的身份没有任何的破绽，但从和黑比诺接触的那些成员那里，却能发现很多问题。
和黑比诺接触的人中，百分之八十是组织的外围成员，除去因为任务而接触的之外，其中大部分都会在和黑比诺接触后的两个月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或者失踪，另外小部分会在组织内得到很快的提升，这里面就包括了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
在调查黑比诺的过程中，其中有个叫做川田阳太的卧底，引起了库拉索的注意。川田阳太是公安卧底这件事，当时是公安内部的眼线给朗姆传回来的消息，包括川田阳太的身份资料和警校入校时的照片，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川田阳太这家伙也并不出众，在组织里混了几年，依旧是碌碌无为，连代号都没有混上，加上当初的c022想要用这件事顺手除掉黑比诺，所以c022就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给乌丸莲耶，川田阳太这个名字，也只是暂时储存在了库拉索这里。
库拉索顺着川田阳太这条线索找下去，就发现了他的母亲每年都会收到笔来历不明的汇款，而这笔款项的最终来源，就是黑比诺名下的账户。
其实如果仅仅是黑比诺给川田阳太的母亲汇款这件事，并不能说明黑比诺就是警方的卧底，毕竟黑比诺性格古怪，做事任性到当着琴酒的面和装备部的孩子说‘长大去当警察’都是组织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那么他给什么死在他面前的外围成员家属汇款，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但库拉索想着那两个并排的黑白照片，她还是想要赌一把。
这也是她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
库拉索面无表情地又向嘴里填了块巧克力，万一赌赢了呢？反正她的人生也不会更糟糕了吧。
那边萩原研二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的时候，冲松田阵平点了点头，然后耳语片刻。
松田阵平的姿势猛然放松下来，手虚搭在桌沿上，修长灵巧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的敲击，终于开口说道：“库拉索，你也想起来那些事情了吧？不用否认，刚才我们已经打电话和波本确认过了，也知道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
库拉索转头看向萩原研二，萩原研二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要感激你当初做的决定，因为那个决定，你在小阵平这里的可信度可是大大提高了。”
看来并不是只有她自己恢复了记忆，那个决定应该说的就是，那时候她选择用生命救下几个孩子的事情。库拉索眼睫微垂然后复又抬起，神色中多了几分温柔，她用手指整理了下鬓角的碎发：“是那几个孩子啊，他们总是能给我带来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