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顾归溪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黄符燃烧后的黑灰,额头渗出汗水,急切地把刚才的经历说完。
最后,才道:“我怎么会撞鬼,她是不是来报复我了?”
“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对面的道士不急不缓开口:“如果恶鬼怨气太深,确实有可能挣脱我的法术,找上门来。”
“我不管!”听到这话,顾归溪直接大吼。
“五十万……杀了她。”他咬紧后牙槽,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厉。
对面的道士一顿,迟疑了一会儿。
他上次跟兰家的人对线,失败后遭到反噬,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恢复,现在都还十分忌惮。
察觉到他的态度,顾归溪最后把钱加到了一百万。
道士立刻点头:“成交。”
兰家的人手里到底有什么宝贝,他还没有摸清楚,暂时需要避其锋芒。
但对付这小小恶鬼,问题却不大。
得到想要的结果后,顾归溪狰狞的表情才放松不少。
挂断电话,他连忙取出另一张黄符,捏在手中攥得死紧。
何管家跟顾家人汇报完毕,转头就听到顾归溪叫他。
“老何,把窗户关上。”
今夜风大,窗帘被吹得不断浮动,何管家走过去,一把将窗户关上,然后拉好窗帘。
做完这一切,转身就对上顾归溪晦涩的目光。
顾归溪在人前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颇有涵养的绅士,谁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何管家觉得手心发凉,说了几句之后,就赶忙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没多久,他就被顾归溪叫醒。
顾归溪已经脱掉病号服,穿上了自己的西装,打扮得正式又精致。
见他醒了,就说:“开车送我去个地方。”
他背光站着,脸色晦暗,老何默默后退一步,问:“先生要去哪里?”
顾归溪表情一顿。
“乱坟岗。”
————
这半个月以来,兰亭不仅是身体状态好了不少,他还发现,自己经脉莫名打通一半,竟然能够聚气了。
能够聚气,就代表他灵力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自主恢复。
这样一来,他每天睡梦中,都能有天地灵气自动钻进来,不用再像电池一样,灵气一旦用光,还得重新攒一遍。
只是伤虽然恢复了,没有性命危险,但损坏的根基还是很难恢复。
三步咳一下,七步吐口血,这样弱柳扶风的姿态,还得跟他焊死一阵子。
兰家人倒是习惯,毕竟兰亭从小身体就弱,多补补多调理就行。
“怎么样,饭吃了吗?”
一家人在饭厅里坐着,问负责做饭的王阿姨。
阿姨擦擦手点头:“吃了吃了,我看拿出来的量,要比送进去的时候少一些。”
“吃了就好。”兰夫人欣慰地笑了一下,“生病可不能不吃饭。”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后,他们就发现,兰亭的性格变了不少。
从前多单纯羞涩的一个孩子,虽然叛逆了一段时间,但根是变不了的。
不过这次回家,兰亭的性格却孤僻了不少,也不是沉默寡言,也不是自闭。
他仍旧会笑会动,只是大家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兰亭的眼神中,像是莫名藏着几分孤寂。
兰家人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兰霖开口道:“这样也好,虽然代价很大,但能让他长点记性。”
兰父也点头,站起来说:“兰霖,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好的,爸。”
兰夫人暂时放下担心,在沙发上耐心织毛衣。
没过多久,佣人忽然走过来,脸色有点尴尬:“夫人……有客人上门。”
兰亭待在房间内,房门一关,再反锁,就谁也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家人以为他在独自舔舐伤口,黯然神伤,实际上,却是向阳盘坐在窗边,懒懒地晒太阳。
白天有日华,选对方位后,日华照在身上,夹杂的灵气就往他身体里钻。
灵台处已经积攒了不少,但身体的承受力有限,多余的日华进进出出,在他灵台里挨挨蹭蹭,挤不进去后,又气鼓鼓地飞出去。
汇聚成莹光,落在他头发上,睫毛上,偶尔几粒落在唇缝。
白色发丝在日光下,染上一层金色的薄纱,看起来精致又易碎。
过了一阵,青年闭上的睫毛颤动,抖落日华后睁开。
眼前漆黑,跟身上感受到的暖意无法等同。
神色放空了许久,兰亭眨眨眼睛,捂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捉住几粒日华。
日华在指腹中间被碾碎成尘,然后被他灵活的双手捧住,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鸟。
“鸪生灵目。”
随着他薄唇轻启,金鸟仿佛活过来一般,扑闪着翅膀,瞬间没入他右眼之中。
“启。”
一个字,眼前便黑暗驱散,光明涌入,远处的高楼尽入眼中。
漆黑的瞳仁恢复神采,在阳光之下,带着股清透的琉璃色。
日华像是很喜欢他的眼睛,一个劲往眼睛边上围过去,引得兰亭眨了眨眼,一粒粒金光顺着睫毛又掉下去。
伸手在眼尾碰了碰,短暂适应之后,兰亭的视线转向楼下。
同一时间,他的房门被敲响,佣人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小少爷,顾家人来访,先生说如果您不想见,就待在房间别出去。”
顾家人到访,原本差点就被兰家轰出去,但这次他们没带顾归溪,并且用的名头,还是兰家最近正在做的一个企划。
这个企划对兰家来说十分重要,偏偏顾家跟那头有点关系,因着这一层,兰父才同意见面。
但他们把人带去了书房,还通知兰亭好好待在房间,免得看了不愉快。
兰亭应了一声,等门外脚步声远去后,他便重新将目光转向楼下。
不过几分钟,窗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就有个梯子搭在那头。
兰亭的房间在二楼,木梯搭上来后,顾归溪就出现在上边。
他冒头之后小声说:“小亭,我来了。”
语气温柔地让人牙酸。
兰亭视线跟他对上,没什么表情,看得顾归溪一愣,古怪又迟疑地开口:“你的眼睛……?”
他刚说完,就见青年眨眨眼,光彩一晃而过,那双眼睛又恢复暗淡。
兰亭侧耳过来,像是盲人分辨方位的下意识反应,然后笑起来,问:“归溪?”
语气惊喜中带着点期待,顾归溪眼神露出喜色。
看来那天说的话他都相信了。
看着他对着自己这个“瞎子”,毫不掩饰地笑出来,兰亭嘴角的笑容也扩大。
他侧身让顾归溪从窗外翻入,转身的时候,视线和女鬼对上。
一晃而过,然后轻轻问:“你身上有烟灰的味道。”
其实不是烟灰味,这种纸张燃烧后留下的气味,更像是——纸钱。
心虚去祭奠了一番?
兰亭隐晦地看了一眼女鬼。
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这次重逢的状态虚弱至极,整个鬼魂魄都是虚影。
要不是心头血让她和顾归溪产生联系,她现在早就该魂飞魄散了。
阴气失去大半,又倔强地继续缠着顾归溪,不愿离开。
没有实力,阳气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
没注意到兰亭的视线,顾归溪表情有些难看,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转移话题。
“想你想的睡不着,就抽了根烟。”
“真的吗?”兰亭幽幽问。
顾归溪深情含笑:“我还会骗你不成?”
让他意外的是,已经好久没有主动靠近他的兰亭,这次却忽然走过来,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很轻很快,一晃而过。
顾归溪还没来得及惊喜,兰亭却再一次跟他拉开距离。
紧接着,门外传来动静,是兰父含怒的声音。
“兰家不会再跟顾家合作任何项目,顾总还是请回吧!”
佣人敲响房门,顾归溪后背被推了一把。
兰亭:“我爸要进来了,你快走。”
顾归溪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他正题都没能进入,只能怀着憋屈先离开。
兰亭右眼闪着微光,看着他的背影。
头顶双肩三把火,顾归溪只剩两盏。
阳火变弱,厉鬼阴气滋长。
“没用的东西。”青年淡淡道。
此刻门外兰夫人叫他:“小亭。”
兰亭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害,转身开门,温和道:“妈,我在。”
第7章
刚才丈夫的声音那么大,料想小儿子肯定听到了。
虽然兰亭的态度很明确,要跟顾家划清界限,但毕竟以前付出过真心,兰夫人还是有些心疼。
见小儿子开门后,表情很淡,甚至还对她笑了笑,兰夫人心里更加酸涩。
太乖了,明明已经伤心到不行,偏偏还要故作轻松。
不知道兰夫人心中脑补了什么东西,兰亭嗓音带笑:“怎么了?”
他一开口,兰夫人如梦初醒,伸手要去挽他,但被兰亭躲开了。
兰亭躲闪的动作过于自然,像是不经意间造成的,兰夫人也没多想。
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商量了一下,既然两家已经闹掰,你又出了这样的大事,婚约也该取消了。”
兰夫人转头看着他:“你爸的意思是,顾家这些年借着我们家,已经捞了不少好处,既然断了,就该对外说个清楚,不能再让他们占便宜。”
想当初,顾家在锦川的实力并不强,顶多算是个中型企业。
只是后边顾家小子被兰亭追着,后边还在一起订了婚,兰家捏着鼻子给了不少资源。
顾家运气也是好,几波东风来的妙,他们一乘上去,如今公司做大做强,顾家人走出去,认识的人也会尊称一声顾总。
不过后来居上的豪门,终究底蕴不足,兰家的存在,给顾家可是扫除了不少障碍。
兰家人虽然反对兰亭跟顾归溪厮混,但私下里还是会忍不住心软,表现出来,就成了给顾家好处。
两人走下楼去,就看到兰家父子表情难看。
“今天顾家来人,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想要继续联姻!”
兰父将一摞文件扔在茶几上,发出“啪”的声响,明显是气狠了。
兰霖坐在一旁,同样神色阴郁:“做梦吧。”
“警察那边怎么说?”兰父忽然抬头问。
兰亭莫名其妙受重伤这件事,对兰家来说始终无法轻放。
但这事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不知道开端,不知道过程,甚至嫌疑人顾归溪自己也受伤很重。
即使兰家暗暗施压,警方也只是苦哈哈地说,查不到任何有效证据。
提到这个,兰霖表情变得迟疑起来,摇摇头:“没有进展。”
兰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眼神含怒:“私家侦探也什么都没查到?”
警方没办法,兰家早就找了业内有名的私家侦探,暗中查上顾家。
但兰霖还是摇头:“查不到。”
他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抿唇开口:“找的那个私家侦探,拒绝再合作。”
兰父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遇到了怪事。”
说的时候,兰霖的语气十分不确定,明显也有些怀疑。
“他说,他跟踪了顾家人好几天,却总是莫名其妙原地犯困,往往醒来后,顾家人已经进出好几次,即使有线索,也都全部错过。”
“合同结束在昨天,他见顾归溪忽然出医院,不知道跟管家去了哪里,于是跟上去,但……”
“但什么?”
兰霖语气一顿,接着说:“——但他迷路了,准确来说,他的原话是,他遇到了鬼打墙。”
“鬼打墙?”兰父语气中全是怀疑。
鬼打墙这个词,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陌生,但这样戏剧性的词语,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作为拒绝合作的理由,却显得有些可笑。
“简直可笑,荒谬!”兰父眯起眼睛,“肯定是顾家从中作梗,说不定那人早就被他们收买。”
相比于玄学,兰霖也更偏向这个回答。
思索了一下,他道:“我再多联系几个人看看。”
“嗯。”
说话间,那边兰亭和兰夫人已经走近。
兰亭刚坐下,他哥就探过头来,问:“那天的事情,真不记得了?”
之前在医院里,兰霖怕刺激到兰亭,就没提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