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俩人抵达靠近任务点的小镇时，太阳才刚刚西斜。
“今晚先在此处歇息。”晏殊辰朝身边人道，“养精蓄锐，明天再去找那只象蛇。”
穆元浩也不问，为何区区一只筑基象蛇，需要两名金丹修士养精蓄锐。他只是平静地“嗯”了声。
晏殊辰暗松了口气：“走，找间客栈歇一晚。”说着，率先减速。
穆元浩紧随其后。
普通人虽知世上有修者，但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虽无明文规矩修者不得在凡尘表现实力，但踏入修途，即便是最小的炼气期，亦能对普通人造成威胁，故而修者入俗世凡尘，皆是默认收敛修为，隐于大世。
晏殊辰在此生活了数十年，对这些默认的规则已然熟稔，带着穆元浩在镇外林地无人处落地。
俩人步行片刻，踏上土路，汇入人流，慢慢入城。
镇子小，仅有的那么几家客栈一目了然。
普通人需要的银子，修者随随便便就能在矿石中提炼出来。晏殊辰也不例外，因此他直接选了家最豪华的，大方地包下两间上房。
还让人准备晚饭。
他对着菜牌挨个询问小二的时候，穆元浩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
“……那这个也要了，再来一壶好茶——”晏殊辰想到什么，扭头问他，“你要不要试试这里的好酒？”反正凡间酒对他们来说就如果汁，只是喝个味儿，不耽误事。
穆元浩：“一壶酒，一壶茶。”只要他问，便是自己想了。
晏殊辰眨眨眼，立马朝小二道：“对，好茶好酒，各来一壶。”
“好的好的。”小二才不管俩人点了多少，银子给够就成了。
待小二离开，晏殊辰朝穆元浩道：“我去收拾收拾，待会再过来，咱们好好尝尝这里的特色菜。”
一路赶路风驰电掣的，即便有除尘咒，他依旧觉得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落地就想梳洗更衣。
穆元浩面容沉静：“好。”
晏殊辰看他这模样不顺眼极了，两手食指戳过去，往上一抬：“出门在外，放松点……来，笑一笑。”
穆元浩：“。”
穆元浩筑基之前，晏殊辰经常带他去执行一些简单的宗门任务，比如抓抓小妖、找找灵草、跑跑腿之类的。每一次，晏殊辰都会把出任务当成旅游，带着徒弟吃吃喝喝、游览山水人文。
等到穆元浩筑基，晏殊辰又接连收了几个弟子，这些游玩般的经历，便只有下面几个徒弟轮流享受了。
想到过些年穆元浩会心魔入体，变成魔修，晏殊辰便觉得是自己对他关心太少，导致孩子成长期缺失关爱，心理脆弱。
因此，难得跟穆元浩出来，他就想让其放松一些、快乐一些。
“笑起来多好看啊，你要多笑。”晏殊辰收回手，有些愁，“你这孩子怎么长的？我也没虐待你啊，一天到晚板着脸，跟谁欠你几百万灵石似的。”以前只当他是性格使然，不喜欢强迫他，现在知道后事，便觉得这孩子或许是敏感细腻，只是不善表达。
穆元浩：“……”
晏殊辰盯着他左看右看：“会不会是你脸部神经坏死了？……哦不对，你都金丹修为了。”
穆元浩：“……师父不是要梳洗更衣吗？”
“哦对，”晏殊辰回神，“我先去收拾，待会见。”
穆元浩送他出去，等他进了隔壁屋子，才收回视线，缓缓抚上被戳的脸颊。
笑起来好看？
他尝试提起嘴角——
“砰”一声响，去而复返的小二惊恐地看着他，“客、客官，热、热水——”
穆元浩耷拉下唇角，冷冷看他：“不用，下去。”
小二连滚带爬跑走。
穆元浩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耳边传来隐约水声。
他瞬间回头，盯着隔壁房门。
……
屋里。
晏殊辰将自己惯用的浴缸摆出来，数个法诀扔下去，浴缸便蓄了半满的温水。
他先给自己扔了几个祛尘咒，脱了衣衫坐进去。
刚撩水打湿长发，面前一花，视野中陡然出现一道身影。
晏殊辰眨了眨眼：“元浩？”话音未落，他就发现不对。元浩为什么没穿衣服？他怎么抱着一个人——
画面一晃，消失了。
晏殊辰：“？”
“师父？”许是听见动静，旁边的穆元浩来问了。隔着门板和小厅，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晏殊辰回神：“我以为——我没事，你去收拾吧，我待会过去找你。”
“……好。”
确认穆元浩走回隔壁，晏殊辰才收回视线，托着脑袋开始思考。
他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瞧着不像啊。
他再关心徒弟，也不至于臆想徒弟的身体吧？他没那么饥渴——嘶，难道他中毒、或者中幻术了？
思及此，晏殊辰顾不上泡澡，迅速起身，随意擦了擦，套上衣服就盘腿坐到榻上，开始运行周天，检查身体。
一周天后。
他茫然了。没有，没中毒，没幻术，没毛病。
再来一周天。
还是没有，啥也没查到。
晏殊辰眯了眯眼。那或许，跟那个有关？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幻觉？没穿衣服的徒弟……就算他担心弟子，也不至于——
“师父。”外头响起敲门声，穆元浩的声音传来，“酒菜已上齐了。”
这是来催他了。
晏殊辰忙扬声：“马上来。”打了个响指，瞬间蒸干长发。
也懒得收拾，随手拿了根发带松松束着，就打开房门。
自家弟子仍站在门口，他愣了下，笑道：“这么点路，我自己会走，怎么还在这等着呢？”
穆元浩直勾勾盯着他。
晏殊辰诧异：“怎么——”面前光影一晃，没穿衣服的穆元浩与面前的穆元浩重叠。
但一个只有侧脸，一个正脸，叠在一起，糊得人眼花。
晏殊辰下意识的：“靠。”
穆元浩瞬间回神，戒备四顾：“怎么了？”
晏殊辰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图层如流水般褪去，也终于看清楚自家徒弟的脸。他拍了下额头：“我可能没休息好。”
穆元浩：“……？”
晏殊辰抓住他胳膊：“不管了，吃好喝好再说。”若是那个问题，短期内根本无法解决，暂且扔着吧。
穆元浩随他走向隔壁屋：“可是有何问题？”
“没有没有。”晏殊辰拽着人往前，“别墨迹，待会菜凉了不好吃了。”
穆元浩：“……我可以加热。”
“……别扫兴啊。”
俩人一前一后踏入旁边上房。
两边上房一样格局，进门就是小厅，厅中桌上已摆满了酒菜。
晏殊辰双眼一亮，松开穆元浩，加快脚步过去。
穆元浩扫过自己胳膊，捏了捏掌心，微微垂眸，慢慢跟过去。
晏殊辰已经落座，抓起筷子朝他招手：“快来坐。”待他落座，立马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晏殊辰几乎是看着徒弟们长大，平日习惯了照顾他们，即便他们一个个长成了、修为都上来了，照顾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尤其是饭桌上。
好在，几个徒弟都不嫌弃。
穆元浩顿了顿，低头将菜塞嘴里，掩下眼底晦暗，细细品味。
晏殊辰盯着他：“好吃吗？”
穆元浩抬眸，直直看着他：“还不错。”
晏殊辰弯起眉眼：“好吃就多吃点——”面前光影再闪，裸着背的穆元浩再次与面前的穆元浩重叠——
穆元浩察觉不妥：“师父？”
画面又没了。
晏殊辰恍神，盯着面前的徒弟，再看看一桌好菜，慢慢眨了眨眼，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道侣了？”
“咔擦”一声，穆元浩手中筷子断了。
第4章 他徒儿
晏殊辰吓了一跳：“怎么了？”
穆元浩垂眸，半晌才道：“……刚晋升，控制不住力道。”
晏殊辰松了口气：“慢慢来，不着急。我刚过——结丹的时候，也是这样，动不动就砸坏东西，那段时间啊，逼得我把手工活都练出。”抽出他手里断掉的筷子，再从储物袋翻出一双银木筷，“暂且用我的吧，自制银木筷子，结实。”
穆元浩任由他动作，直至那双银木筷塞进手里。他才抬起黑眸，专注地看着对面，温声问：“师父想找道侣了吗？”
晏殊辰重新扶起筷子，随口道：“我就开个玩笑。咱们每天待山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我能找谁？”他戏谑道，“对熟人可不好下手啊。”
穆元浩：“……”紧绷的肩背缓缓放松。
晏殊辰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度过一劫，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别愣着不动，尝尝这个。”
穆元浩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没什么异常，方低下头开始吃，然后评价：“还不错。”扶袖，给他也夹了一筷子，低声道，“这道你应该爱吃。”
晏殊辰：“真的吗？我试试。”夹起塞嘴里——
“！”他双眼一亮，“竟然是甜酸口的！”有点像以前吃过得咕噜肉啊。“这是什么？”方才给徒弟夹，只是因为这道菜挨着自己，他完全不知道材料。
穆元浩：“应该是用蛇尾草熬的酱汁，琢玉山这一带盛产。”
晏殊辰兴致勃勃：“等任务了了，我们买一点回去，我试试做别的菜。”
穆元浩：“好。”
“唔，最好再找人问问怎么种，回去找块地，搭个阵法种起来。”
穆元浩：“好。”
“你试试这个，我觉得也好吃。”
“好。”
……
天刚蒙蒙亮，俩人便出发，直奔那象蛇祸害过的村落。
利用现场留下的毛发，晏殊辰用循踪术法一探，那只象蛇就在距离他们不足百里远的地方。
不足百里，算是在琢玉山脉外围。筑基期的象蛇速度迅疾如风，来回一趟都不需要多久……这是直接将外围村落的村民当它的储备粮了。
晏殊辰憋着股气，循着方向一路疾行。
许是同仇敌忾，穆元浩也没有吭声，一直紧跟在侧，步步紧跟。
疾飞许久，终于感知到那只筑基期象蛇的踪迹。
晏殊辰眯眼：“找到了。”
金丹修者的速度飞快，眨眼功夫，俩人便看到那只蹲在灌木干草堆出来的简陋窝棚里的巨大……山鸡。
没错，虽然名字带蛇，但象蛇其实是一种类似山鸡的妖兽。
结果，不等俩人靠近，那头休寐中的象蛇陡然炸毛，眨眼便窜了出去，只给他们留下道残影。
晏殊辰：“……”他咬牙切齿，“这是快结丹了吧？真特么能跑！”不愧是以速度著称的象蛇，成霖栽在它手里不冤。
而且，这家伙果真警觉。正常妖兽，在结丹之前，都只有野兽本能，顶多比普通野兽多了几分趋利避害的直觉。但这只象蛇却格外聪明，上一世便将追杀它的成霖引到一只妖丹期盛牛领地范围……
越想越气，晏殊辰咬了咬牙，再次提速。
穆元浩没吭声，只是紧跟着他。
穆元浩依旧紧跟在侧，半步不落。
两人毕竟是金丹期，象蛇抢的那一瞬先机，几个呼吸就让俩人追上。
尤其是穆元浩。
晏殊辰还在估算距离，一道剑气掠过——
象蛇惨叫出声，速度瞬间慢下来。
穆元浩飞身上前，唰唰几剑，那只象蛇便归了西。
晏殊辰：“……”他慢慢落地，盯着地上的象蛇尸体，下意识问，“这就完了？”
穆元浩“嗯”了声，捡起象蛇扔进储物袋。
晏殊辰茫然四顾。因为换了金丹期的他们，象蛇没跑远，也就没有惊扰那金丹期的妖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