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栩阖上目，又想起梦中那本书的剧情——书中的此刻，他就是现在这般，身边没有父亲，没有爷爷奶奶，更没有……秦朝焰。
只有季青喻在帮他，支撑叶家公司。
他忽然又想起，刚分手时，他后知后觉想到分手的信息可能不是秦朝焰发的。
可手机已经被他摔了，叶博轩给他重新买一个，连同电话卡也一起换了，说佣人去打扫手机残骸时，不小心把旧卡弄丢了。
没了联系方式，他辗转通过曹煜轩联系谢宇，想让谢宇带话给秦朝焰，可迟迟没收到回复。
再后来，他进了手术室，好几个月没能碰手机。
直到曹煜轩到M国看他，为难告诉他：“秦朝焰根本不理谢宇。”
实际上，谢宇跟曹煜轩打电话时，描述更夸张：“卧槽，我追着他要跟他说小栩栩的事，他居然冷冷转头跟我说，不关他的事，卧槽卧槽，我感觉他现在像变了个人，冷得一点没有人情味。
“我怀疑他被我舅舅洗脑了，对，说不定真是这样，我想起来了，他之前不是跑回国一次吗？后来我舅舅让人把他带回来，跟他说什么要是实在放不下、忘不了，可以请心理医生，帮他催眠忘记，那样就不难受了，曹煜轩你说，他是不是已经被洗脑，把小栩栩完全忘了？”
叶容栩当时刚动过手术，身体虚弱，曹煜轩不敢把这话直接告诉他，只委婉道：“秦朝焰好像不太想听谢宇说，谢宇怀疑他被催眠洗脑了。”
再后来，叶容栩开始痛苦的复健，每天要花大量的精力在练习站起上，往往累一天后，躺下就睡，终于无暇再去想秦朝焰。
这样日复一日，渐渐地，好像真的把对方放下了。
叶容栩抬手遮住眼，恍惚觉得，曾经那个梦境就是现实，而和秦朝焰长达一年的真实相处，才是梦。
所以一切都在向梦中那个方向发展？秦朝焰也确实已经忘了他，甚至恨着他？就像梦里那样？
不然，为什么不联系他？
车终于开到叶氏集团大楼外，叶容栩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后，伸手推开车门，自己勉力起身，坐上陈江拿来的轮椅。
一路进入大厦，按开电梯门后，陈江和林姣姣陪着他进入电梯。
林姣姣直接按了23楼，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又被按开。
刚出现缝隙的金属门间，一道俊冷修长的身影站在电梯外，随着两道金属门渐渐打开，视野变宽，那道身影也完全进入眼中。
熟悉的，却又带着一丝陌生。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时，心底汹涌的思念忽然全数爆发，如压抑已久的海潮。
叶容栩眨了下眼睛，让被雾气遮住视线重新清晰。
他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放下。
第87章
眼前画面像被定格, 时间被拉得漫长，长到叶容栩以为他们对视了很久。
可实际上，只是短短几秒。
电梯门快要关合时, 秦朝焰终于有了动作, 伸手迅速将门挡开。
他目光仍落在叶容栩身上，清冷的眉眼看不出情绪，乌黑眼珠上又像有光浮动。
安东想拦住他, 但他抬脚，忽然走进电梯。
安东和他身后的另两名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 也跟进去。
电梯门再次关合时，外面传来前台员工急匆匆追来的声音——
“等等，这是董事长专用电梯，几位先生……”
声音很快被挡在门外。
电梯内, 陈江和林姣姣都低头看向叶容栩，仿佛只要他开口，就立刻把这几人轰出去。
再怎么样, 这里是叶氏集团，虽然电梯里他们人数不占优势，但外面有保安。
叶容栩望一眼已经开始上升的数字, 努力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另一道视线，开口：“算了。”
陈江和林姣姣这才收回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一起, 把叶容栩和另外四个人隔开。
林姣姣察觉秦朝焰在看叶容栩, 特意昂了昂头, 想挡住他的视线。但就算扎了丸子头，身高拉高到一米七, 也挡不住将近一米九的视线。
她顿时有些泄气。
叶容栩没再出声，不大的空间内，空气显得格外安静，有种微妙的紧绷。
他抬头望着电梯上不断变动的数字，像在等待什么。
“叮！”
23楼到了。
电梯内仍安静。
叶容栩有些失望。
*
会议室内，集团的老董事王章厦正十分不客气地批评季青喻近期决策，门忽然被推开。
所有人一静，转头看向来人，包括坐在秦氏集团代表位置的秦景旭。
叶容栩视线淡淡扫众人一眼，看见秦景旭时，并没意外。
当年秦启江半中风前，给秦景旭请了江城有名的律师，把案子时间一拖再拖。
拖到谢韵明和叶博轩斗起来，无暇他顾，最后谢氏集团不得不撤出C国时，秦景旭忽然翻供。接着两名原秦氏集团的员工认罪，说钱是他们挪用的，秦景旭并不知情。
最后因证据不足，秦景旭被释放。
不过出来后，他就消失了，不知在哪躲了两年。
直到一个多月前，拖着病体支撑秦氏集团将近三年的秦老太太因病倒下，被送往医院急救，秦启江和秦景旭父子忽然现身董事会夺权。
秦启江三年前突然半中风，养了两年多，据说情况好转不少，能正常说话写字，就是嘴有点歪、眼有些斜。
但夺权后，不知是精力不济，还是心情大起大落，又受刺激，不到半个月，便又住院，把大权尽数交给了秦景旭。
秦氏集团这三年有娄新宇管理和秦老太太支撑，加上老太太还有一些早年在商场上打拼时积攒的人脉，渐渐让集团比在秦启江手里时起色不少。
这三年，叶、秦两家虽然不再有新合作，但三年前就启动的一些项目仍在进行中。
此外，早年叶容栩的爷爷刚创业时，遇到困难，秦家老爷子出资帮助过。叶爷爷那时没钱，就给了秦老爷子股份。
因为这段过往，叶、秦两家关系一向很好。加上经常合作，渐渐两家集团互持股份。
也因着早年秦老爷子那份恩情，后来秦启江接手集团后走下坡路，叶博轩才一再帮扶。
但在秦景旭接管秦氏集团后，当年两家集团关系好的证明，反倒成了他手中筹码。
叶容栩回国前，就听林姣姣在电话里简单说过，秦景旭不知怎么拿到了秦老太太持有的叶氏集团股权，加上秦氏集团持有的部分，现在他算是叶氏一个不小的股东。
这次集团内几个董事心思浮动，想趁叶博轩出事时夺权，就有秦景旭鼓动的可能。
在叶容栩到之前，秦景旭正老神在在地看几名董事为难季青喻。
三年过去，他沉稳内敛许多，也多了几分阴冷，直到看见叶容栩出现，脸上才浮现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下一秒，笑便僵住，他看见站在叶容栩身后的秦朝焰。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季青喻见叶容栩忽然出现，震惊得差点直接起身问他怎么忽然回国了，尤其貌似还是……和秦朝焰一起？
叶容栩显然不是和秦朝焰一起，见面到现在，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他忽视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清冽气息，神情严肃，看向众人道：“听说在开项目会议？我也来听听。”
季青喻瞬间会意，知道他这是来给自己撑场面，忙喊人：“安排座位。”
至于后面的秦朝焰……
季青喻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板着脸：“他不是跟我一起。”
秦朝焰垂下眼帘，看不出情绪。
季青喻瞬间严肃，之前正说话的王董事直接道：“我们叶氏可不欢迎昭昱的人。”
叶氏集团这三年没少跟谢氏集团斗，昭昱虽是新成立的公司，但也是谢氏集团一脉。
秦朝焰这时才抬眸，看王章厦一眼，语气冷淡：“我今天是秦氏集团的代表，受尚翠霞女士委托前来。”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他还持有不少秦氏股权，尚翠霞就是秦老太太，秦朝焰的奶奶。
眼下开的正是叶、秦合作的项目会议，秦朝焰作为秦氏代表，倒是不好赶出去……但也未必。
众人目光一一落到叶容栩、季青喻、秦景旭脸上，先不说秦景旭也是秦氏今天来的代表，就说季青喻和叶小少爷，要是他俩想要赶人，秦朝焰还能赖着不成？
季青喻也目光询问地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面无表情：“给他搬张凳子。”
后方那道目光又落到他身上。
凳子自然没搬来，搬了张椅子。
叶容栩看一眼椅子，心中莫名憋着一口气，秦朝焰是哑巴了吗？什么都不说。
如果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会难看，他真想让人真搬个20厘米高的小矮凳给他坐，看他那双长腿曲得过来不。
叶容栩心中不快，看向会议室里给季青喻找麻烦的那几个董事，便更不快。
“这项决策……”
“这项决策有问题？”叶容栩面无表情。
“这……”
叶容栩：“之前的方向是什么？”
“……”
叶容栩：“既然爸爸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为什么不能通过？”
“……”
叶容栩：“到底是决策有问题，还是换了人宣布有问题？这点小事也要开会开这么久吗？”
“……”
叶容栩：“当然，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董事，稍微发表一下意见，应该可以吧王董事？我看你刚才好像就是这么提意见。”
王章厦：“……”
谁不知道你手里有叶董和叶老爷子给的股权。
几个心思浮动的董事见他似乎很有底气，一时摸不清是不是叶博轩有消息了，都按兵不动。
秦景旭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也没搅局。
终于散会后，几名董事和项目负责人率先出去，接着是秦氏的代表。
秦景旭似乎想朝叶容栩这边走，但见秦朝焰也在，又顿住，迟疑一下，改成转身离开。
季青喻见叶容栩和秦朝焰都坐着没动，大约明白了什么，也起身出去。
很快，会议室内只剩叶容栩、陈江、秦朝焰……和秦朝焰身后的保镖。
陈江看一眼秦朝焰旁边的安东，尽职地也站在叶容栩旁边。
会议室内格外安静，针落可闻。
就在叶容栩觉得秦朝焰这次会说些什么时，秦朝焰终于动了，却是——机械地整理文件，起身，缓缓离开。
安东尽职跟在他身后。
叶容栩望着他背影，在他走到门口时，终于没忍住，开口：“站住。”
秦朝焰脚步顿住，却没转头。
叶容栩抿了抿唇，有些暗恼，问：“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朝焰僵立的身影终于动一下，更像轻晃。
又隔一秒，他才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他，余光扫过安东。
“你最近，还好吗？”良久，他说了这句，声音暗哑。
叶容栩眼睛倏地睁大，不可思议。
好、好吗？
就这？
好你妈……呸呸，好你舅舅个头！
养生三年养出的好脾气，在这一刻全破功。
*
电梯内，空气静默。
秦朝焰望着光可鉴人的墙壁，看不出情绪。
旁边安东开口：“您之前跟先生说，这次回来是对付秦景旭。”
“我刚才不是在阻止秦景旭和叶氏联手？”秦朝焰面无表情。
安东：“……”
沉默一秒，他又开口：“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向先生汇报。”
“随你。”秦朝焰望着墙面上的人影，攥紧的手刺痛掌心。
再忍忍，就快了。
他闭紧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冷沉。
……
叶容栩急急赶到季青喻的办公室。
季青喻一见他来，就知道要问什么，忙起身，不等他开口就说：“你先别急，大使馆那边刚来电话，说伯父可能被困在反叛军占领区，他们正在想办法交涉联系。”
叶容栩听到反叛军，心反倒提得更紧。
季青喻忙又安慰：“别担心，那边无论政府军还是反叛军，一般都不会动我们国家的人，只是交涉需要时间，先耐心等消息。”
叶容栩听他这么说，也只能先压下担忧。
*
下午回到叶宅，叶容栩下车，刚进别墅前院，就看见景观池里游着一大群锦鲤，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他顿时陷入沉默。
林姣姣见他忽然停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解问：“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