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诡变后我唱童谣成神——廿色

　　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分善恶。
　　懂了感情的林束, 也体会到了痛苦。
　　此刻的他, 被世间最纯粹、最浓郁的恶意包围，仿佛经历着最可怕的酷刑。
　　化为实质的恶意往他身体里钻，要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这相当于拿林束为介质，将世间凝聚而来的恶意炼化, 如此再被神明吸收, 能降低失控的危险。
　　而当林束彻底被恶意侵染的那一刻, 他的身体, 及至灵魂，都将彻底消散在世间。
　　不管是怪物之主也好，还是变成人的林束也罢，都将不复存在。
　　“在我被创造出来时，便已经注定了最后的命运——一个容纳并可以提纯恶意的容器，对吗？”
　　“无知无觉的容器，用起来才最放心，所以在我觉醒感情时，您才会那样生气，一次次对我进行净化。”
　　“是吧，父神。”
　　林束低喃着仿佛自言自语，而此时虚空中，传来一个威严宏大的声音。
　　“你只是我用本源恶念创造出来的，我赋予你生命，如今你却背叛于我。”
　　“这算背叛吗？”林束低声道，不像是质问，倒更像问自己。
　　“纯粹的恶本就有违天道法则，您虽然是由世间的恶聚集而成，只要人世间还存有恶念，您将永不会消亡——可过于庞大的恶意，不也会导致您失控崩解吗？”
　　“善恶并存，有黑有白，这是人性，也是天道自然。”
　　“我不过是顺应天道而已。”
　　“哼！”
　　一道威严的冷哼有如雷霆降下，林束身周黑色闪电环绕，顿时露出痛苦表情。
　　他捂住心口，踉跄两步，跪倒在地。
　　“小小一个造物，居然敢跟我妄谈天道。”
　　“人性本恶，世间恶念难以断绝，否则怎会有本神的诞生。”
　　忽然虚空微微震动了下，流淌的恶意有瞬间凝滞。
　　无数微弱的白光向着林束飞过来，只是它们大多数在还未靠近林束时，便被流淌的恶意吞噬。
　　白光中，有一道最为明亮，它冲破重重黑雾，哪怕化为实质的恶意也只是稍微延缓下它的速度。
　　光团飞到林束身边，饶着他飞了两圈，从心口没入，林束体内的恶意黑雾顿时被赶出来一些，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
　　虚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层层叠叠如海浪拍打沙滩，时远时近。
　　“王，王……”
　　“主人……”
　　只是很快，这些声音刹那归于宁静。
　　“戚越！”
　　那道威严的声音满含怒气，喊出一个人类的名字。
　　“是你引诱我的造物，还妄想取代我成为新神。”
　　“不自量力。”
　　虚空中流淌的恶意瞬时沸腾起来，剧烈震荡不已，一副末日景象。
　　狂暴的黑雾相互撕咬，更是逮着林束这个唯一的生灵往他身体里钻，好像只有躲进这唯一的“容器”才安全。
　　这一刻，林束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无数双手抓住，撕扯着要将他拉入地狱。
　　意识处于溃散边缘。
　　就在这时，温柔的光从林束身体里散出，驱散了四周的恶意，像茧一样将林束缓缓包裹起来。
　　像是有人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林束心底涌起浓浓的悲伤，那些自他诞生起便伴随在身边的怪物，竟然会在他被自己的造物主强行收回时，毅然追随而来。
　　哪怕为此灰飞烟灭。
　　他虽然被称为怪物之主，可一直只是拿这些怪物当宠物和玩具而已啊。
　　——他这个王，辜负了自己的子民。
　　“阿束，别伤心。”
　　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心底响起，林束愣了下，“戚越？”
　　这时的戚越不该已经在神战中？
　　父神刚才离开，显然就是被戚越吸引走的，戚越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祂的一个意念，马上也要消散了。”
　　林束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卡弦？”
　　“主人。”那个声音应道，不再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而是有了温度和感情，与林束记忆里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重合。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卡弦的？”
　　“在你最后一次制作人偶时，你所用的材料，正是我的骸骨。”
　　“为了打通怪物之乡，我化出了无数个意念分身，每次死亡一个，便会重新安排进去另一个。如果你能离开黑雾范围，会发现在那之外，堆积了我满满的尸骨。”
　　随着卡弦——或者说戚越的话音落下，林束眼前的场景发生变化，他回来了怪物之乡。
　　然后看到了独孤坐在城堡墙头的自己，看到了城堡外守望着他的数不清的怪物。
　　视野被一再拉远，穿过森林，穿过黑雾。
　　——他终于看到了黑雾外面的世界。
　　在林束的视野里，他看见一个个玩家朝着怪物之乡前进，可他们绝大多数都倒在半路上，只有极少数能坚持走到黑雾区的。
　　然后，他们进入黑雾中，再也没有出来。
　　林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队友们叫他“蔺哥”，也有人叫其他的名字。
　　队友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名字也每次不同——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道坚毅的身影。
　　最成功的一次，他走到了黑雾区边缘，只有再迈出一步，便能彻底走出黑雾区，看到前方的城堡。
　　然而，他还是死在了离外面一步之遥的地方。
　　尸体倒下去，手摔落到外面，然后，慢慢化为白骨。
　　某天，城堡的主人为了寻找新的人偶材料，来到了黑雾边缘。
　　他随意地逛着，忽然瞥见从黑雾里露出的一截白骨。
　　从没进入过黑雾区的少年，对黑雾里的一切充满好奇，他拽着那只手骨往外拖，扒拉出一堆散架的骸骨。
　　嗯，这下新的材料有了。
　　新做成的人偶，开始依旧只会机械地唱歌。
　　少年很快厌倦，将人偶推下高塔，垂眸望了眼散落一地的残骸，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微弱的光芒着落在散架的人偶上，人偶像是活了过来，四分五裂的身体一点点自动拼凑，看着很是费劲。
　　终于，人偶拼凑完整自己的身体，但因为实在碎得不成样子，只要稍微一动，又会重新散架。
　　于是，人偶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绷带，将自己全身上下一点一点缠起来。
　　它站起身走了两步，嗯，很好，不会走着走着突然掉一块骨头出来。
　　做好这些的人偶，抬头望向城堡方向。
　　嘴巴张合几次，发出机械的声音，“主、主人……”
　　人偶回到城堡，守在沉睡的少年身边，当少年睁开眼时，它开口唤了声。
　　“主人。”
　　从此，城堡主人的身边，多了个缠着绷带，形影不离的人偶。
　　每当城堡主人睡着时，人偶会离开城堡，进入黑雾区。
　　或许是身上材质来自外面，却又是由怪物之主亲手制作而成，人偶成了唯一一个可以自由穿行于黑雾区的存在。
　　这一天，它与另一个自己相遇了。
　　垂头打量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人偶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发出嘲笑。
　　“戚越，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条狗啊。”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戚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被困在人偶的身体里，脑子也僵住了吗？”
　　“你是想说我们都是本体的一个意念么？可现在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确实是你，不是我啊。”
　　两个同源的意念，开始了互相伤害。
　　之后，人偶将重伤的男人拖回了城堡。
　　而做为玩家的戚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怪物之主，却没想到对方像个不染俗世尘埃的孩童。
　　唔……从出生起就住在城堡里，身边只有各种怪物，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确实不履俗世，未染尘埃。
　　他所表现出来的恶，更像是没有善恶观的孩童，透着天真的残忍。
　　正如孩子会撕掉蜻蜓的翅膀，只是觉得好玩。

　　原本打算直接杀掉怪物之主的戚越，放弃了最初的计划。
　　在没有弄清楚少年的来历前，戚越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赢得神战。
　　而怪物之主与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目前尚不知道；杀掉怪物之主，是否真能起到削弱那位的作用，他也不确定。
　　所以，静观其变。
　　在陪同少年的时间里，戚越慢慢地对他越来越心软。
　　他给少年讲外面的世界，告诉他人类世界有恶，也有善；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亲人，他们会在亲人的关爱中长大，会体会世间的快乐与悲伤。
　　“快乐是什么？悲伤又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少年睁着一双纯澈黑眸，面无表情望向身边的男人问道。
　　戚越顿了顿，“阿束喜欢听我讲外面的世界吗？”
　　少年歪歪脑袋，“喜欢是什么？”
　　戚越再次一顿，末了，温柔笑起来，抬手摸摸少年脑袋，“喜欢啊……阿束想听我继续讲外面的事情吗？会每天期待我跟你说不同的故事吗？如果不讲了……”
　　“那我就挖出你的心脏。”少年很自然地接了句。
　　戚越没生气，反而又摸了摸他的头，略带欣慰地道：“所以，这就是喜欢啊。阿束喜欢听我讲外面的世界，那么当你听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感受到的情绪，就是快乐。”
　　少年神情有些怔愣，抬手慢慢抚向自己心口，眼中浮现一丝茫然。
　　“这就是……快乐吗？”
　　在戚越的陪伴下，少年知道了很多外面的事，也慢慢体会到越来越多的情绪。
　　有一天，他望着男人的眼睛，认真说道：“戚越，我想做人，你教我怎么做人吧。”
　　戚越惊喜莫名，不仅是因为自己成功“策反”了怪物之主，更因为——他已经无法对少年下手了。
　　他不再满足于只给少年口头讲外面的世界，更想把少年带出去，带他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世界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而在世界解体时，他看到少年身体化为飞灰，露出最真实的本质——凝聚着世间所有恶念的本源之力。
　　虽然只是被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但那也是恶念本源，是神明力量的来源。
　　——原来，所谓的怪物之主，是神明用一部分本源力量创造出来的。
　　当恶之源生出人类的感情时，相当于被染污，神的力量会因此受损。
　　神明自然不允。
　　于是，神一个念头之间，世界毁灭又重生，生出感情的怪物之主被净化，重新回归纯粹的恶念之身。
　　他这一缕外来的意念也被绞得粉碎。
　　仿佛玩存档游戏，他是玩家，少年是那个需要被攻略的BOSS。
　　每次回档，少年之后的记忆都会被清零，而玩家带着记忆，一遍遍尝试，想要打出一个完美通关。
　　轮回了一次又一次，少年只要生出感情，想要成为人类，便会被无情净化掉，从头再来。
　　而哪怕他不出现，只以人偶之身陪在少年身边，到最后，少年也会因为神明要收回力量而消亡。
　　无解。
　　每次轮回，意念都会被碾碎，这跟真正死去没什么区别。
　　他死亡了千百回，本就不是很稳定的状态，随之出现了问题，导致本体与神明互相牵制的平稳险些被打破。
　　“戚越，你救不了他，我们救不了他。”
　　“再这样下去，不仅他会死，我们也会死，世界也终将毁灭！”
　　到最后，见证了所有一切的人偶崩溃地大哭出来。
　　——虽然它的哭，也只是机械式的干嚎。
　　“再试最后一次。”戚越淡淡道。
　　早已在成神路上，将自身感情逐渐剥离掉的戚越，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
　　他本是人类，但人类对付不了神。
　　只有把自己变成神，才有资格制裁那位，将所有人类拖入深渊的恶神。
　　而感情，对神来说是多余的东西。
　　最后一次世界重启，戚越按之前的路子走，一点一点教会少年感情。
　　这一次，他更有耐心，话也变得更多起来，似乎恨不得短短时间里，教会少年一切人世间该懂的东西。
　　这一次，少年学会了爱。
　　当发现少年竟然学会爱时，戚越惶恐，惊喜，而又疑惑不解。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偶瞥他一眼说道，像是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