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罪·残念————火幻☆炽痕

“没关系啊！我会去找你的！！我会找到你的！！！”
寂没有再接话，过了很久才幽幽的说：“寞，我们说好了哦，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找到我……”

后篇·别 离

时间的河水哗哗的小声低吟着，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但对冷寞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他几乎完全把尤夜忘了，他的世界里除了寂还是寂。他不知道寂是什么样的感受，因为寂实在是少言寡语。他只有在抱着寂时才能去感知那些深埋心底的悲伤的波澜。
事实上，寂不仅仅是少言寡语，他甚至很少出门，至多在自家院子里坐上一会儿。寂的占卜屋“完罪•残念”是在静僻的市郊，屋后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高高的直入云端，让人有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寂喜欢靠坐在这棵梧桐下，让树荫把自己包裹起来。每每冷寞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想不想出去走走时，他总是苦笑着摇摇头，说：“我受不了外面那些错综复杂的意识流。”
冷寞突然就想到那天他的手触到“完罪•残念”的雕花木门时那种无数意识在瞬间流入脑海的感觉——心悸，头痛欲裂。他于是把寂楼过来靠在自己的胸口上，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上。寂的心跳很缓慢，慢得不像有生命的活物。冷寞觉得寂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越来越弱，就像一块美丽却脆弱的冰雕，浸满冰蓝的忧郁。
冷寞不敢去探究这是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寂一定不会告诉他原因，所以他只有抱着他，想一直这样到地老天荒，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却了一般。
“寞，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所以，他只有一只飞，直到他呕尽最后一滴鲜血……”寂的声音轻轻的，满是疲倦的悲伤，“听来，就像是为我而作的黑色挽歌。”
冷寞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那就不要飞了啊！让我一直抱着你！！”
“不……不行的，寞。”寂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了一下，“我是个心灵的罪徒，我只有用这种方式去补完我的心，才可以赎罪。”
“……寂！！”
“寞，你听说过吗？一个好的占卜师是不应该把占卜结果直接告诉对方的。因为，这样做是逆天的！上天安排好的轨道，我们却妄想改变……所以，占卜师往往不长寿，我母亲二十五岁就去世了，而我父亲，也只活了三十岁而已。”
“是……是吗？可你……你不才十九……”
“我就快满二十了。而我恐怕……会特别的命不长久……”
“别傻了！！哪有那种事？”
“是真的。我和别的占卜师是不一样的，我有最纯正的血统。本来占卜师之间是禁止通婚的，但父亲和母亲执意要在一起，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我。
“纯血的占卜师比普通的占卜师敏感的多，可以用来占卜的媒介也更多。通常占卜师都只能运用一种媒质，有占星、占水、占火……寞，你的身体里是有占星星见的血液的，所以，你会在夜间多梦，那是你在星星的轨道最清晰的时候无意间窥见的未来。而我，悲哀的什么都不需要就什么都看见了，我不想看，可那些意识宿命自己便流入我的脑海中……很痛苦……”说这些话时，寂的声音轻柔而凄迷，听来如梦呓一般。他伸出修长白嫩的手，想要遮蔽叶缝间散下的斑斑驳驳的阳光。突然间，仿佛被太阳灼伤了一样，他收回了手，抬起波光粼粼的眸子望着冷寞：“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骗子了？”
“不！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你也这么能说。”
“你能相信我真好，寞……这十四年，除了你没有人相信我，没有别人……我真的……好寂寞……”寂把脸贴在冷寞的胸口上。冷寞觉得他粉嫩的脸颊冰冷冰冷湿成一片。
“我八岁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女孩子，”寂垂下眼帘，眸子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我一看到那女孩儿就知道了……她的周围有黑色的阴影，很浓很密，让人头晕目眩。从那些涌动的黑潮中，我看见她的命运——命中注定在那一天失去双亲。当时我真的好怕，我不想这世上再多和我一样不幸的人了。失去父母真的很痛很痛痛得难以忍受……所以，我拉住她对她说：‘姐姐，今天不要让伯父伯母离家，会有危险的！’可她只是望着我大笑，像在看一个愚蠢的疯子。她的眼睛很好看，像闪动的黑水晶。但她不相信我，转身跑掉了，剩我一人呆站在那里。然后……第二天的报纸说，昨天大桥上出了车祸……”
“那……那个女孩儿……”冷寞的思维暂时短路，不知为什么眼前浮出尤夜那双像黑水晶一样闪着的眸子。
“是啊……就是尤夜啊。所以，我是真的有愧于她……不但没能帮她改变命运，反而把你从她身边抢走了……”
“……”
“我那时哭了一整天……你没办法想象的，那种明知会发生却无力改变的感受……如果我捉住她不放手，如果我拼命的劝她，也许……也许……”
“她不会信的！因为她现在还是不信！！”冷寞抱住寂，感觉他的身体也是冰冷冰冷的似乎没有血液在流动。他有些惊慌的低下头，不知道，在寂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尽力安慰他而已，“寂……别自责了！她不相信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相信命运，因为我是命运的收线者，我看见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千丝万缕；她不相信命运，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看见命运相信命运所以想要改变命运，而她看不见不相信却在口口声声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同时被命运玩弄与股掌之间……这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呢，寞，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很可悲吗？”
“寂……你想太多了。”blzyzz
“也许吧，可我没有办法，我停不下来，我说过我要赎罪。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我要说出来，把我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就算会因此遭到上天的惩罚也无所谓，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拯救那些脱轨的灵魂，来赎我今生今世的罪孽。可是……他们依然不相信我，而我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微薄了……寞，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啊……”寂仰起头，凝望着冷寞。刹那间，冷寞觉得寂美得那么凄凉那么悲壮，，宛若一株柔弱的昙花，在一瞬间绽放自己所有的美，然后平静的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是世间最神圣的葬礼！
那一夜，冷寞做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梦。在梦里，他看见寂坐在梧桐树下，寂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了一般慢慢散去，化成片片冰蓝色的飞花随风飞逝，消失在满是忧郁与悲伤的蓝色天际……冷寞挣扎着从梦中醒来，那种令人窒息的痛楚依旧挥之不去。他蓦然转身，看见寂依旧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绵软的黑发像漂浮水面般散在枕头上，洁白的裸露的肌肤水灵灵的，还可以看见方才与自己颈项缠绵的痕迹。冷寞心痛地把手抚在寂的脸上，竟发现几乎触不到他的气息！那种气若游丝的感觉，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掉一样，微薄得令人想要落泪。冷寞静静地把寂抱在怀里，无比悲哀地发现，寂竟然睡得那么熟，仿佛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从前只要他多看上寂几秒钟，寂就会睁开眼睛对他微笑的呀！从他们相识到现在才九百一十四天而已罢，怎么会变成这样？！
“寞，你的身体里是有占星星见的血液的，所以你会在夜间多梦，那是你在星星的轨道最清晰的时候，无意间窥见的未来。”
冷寞抬头望着窗外的漫漫黑夜。今晚的星空一片模糊，只有无言的雨滴不断坠落地面，一下一下像寂寞的心跳。
未来吗？这样的未来……为了那些嘲弄你的愚者，就这样微笑着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值得吗……寂，我已经可以体会了，那种明知会发生却无力改变的感受……神啊，求求你，救救这个善良的孩子吧，我愿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啊！
冷寞一遍又一遍的做着祷告，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一切，只是徒劳……
当次日清晨的阳光撒得他们满身满脸时，寂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吗？”寂的声音柔柔的，像静静流淌的泉，“寞……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天！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还可以这么静若止水！你应该是最清楚“怎么了”的人啊！你不知道我已经快要崩溃了吗？
“我……不去了！”
“为什么？”
“我留下来陪你！”
“……寞！”寂把手贴在冷寞的脸上，给了他一个凄美无比的微笑，“不可以言而无信哦！答应别人的事怎么可以爽约呢？”
“我不想离开你啊！我怎么能离开你！！在这种时候……”冷寞觉得，寂笑得那么苍凉。他捧着寂的手，无力的闭上眼睛，泪水却仍自顾自地滚落下来。
“寞，去吧……没关系的，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啊！”寂吃力地坐了起来，慢慢下了床，开始打理自己，“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到门口。”
看着寂那么精心的装点自己，冷寞觉得他的心在滴血，他分明看到寂修长纤细的皓臂在微微发抖，而素净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他好想对寂说，你快躺下来休息吧，别硬撑着，我不去！可是，寂那一句“不可以言而无信”堵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起他们的约定，那个有些虚无的来世之约。
高大的梧桐树下，穿梭游走的风把寂冰蓝色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冷寞深深的吻他波光粼粼的眸子，吻他粉嫩的唇，对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一定要等我！！”
“嗯。快去吧，你要迟到了。”
冷寞心里酸酸的，寂今天真的格外的美，通体透着淡淡的忧伤的气质。冷寞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院门边上的，他是那么不愿离开却不得不离开。在他要推门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寂急促的呼唤：
“寞！！”
说吧！说你不要我走！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走了！！
“……没……没事儿。我就想……再多看你一眼……你去吧！”
冷寞无奈地转身推开了门。
在冷寞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寂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梧桐树下。
已经是最后的……界限……寞！！我很庆幸你看不到这最后的崩落……他拼命支撑着自己，痛苦的喘着气，我真的很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呢！可是……原谅我没有勇气在你面前死去，原谅我今生的失约吧！这已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不过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一世，两世，千世，万世，一直……等着你……找到我，然后……再也不分开了……我……爱你……
他想着深邃的天空仰起头，作最后一次的仰望。涌动在他眼底的黑潮终于在瞬间随着眼泪溃落。他只觉得自己渐渐与透明的空气融为一体，突然想起，今天，原来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呢……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就这样惨白着脸落泪了。
当第一滴泪水像刀子一样钉在冷寞的脸上时，他冷的浑身一颤，几乎要被冻结起来，突然就疯了一样开始往回跑。
可等他喘着粗气冲回来，只看见最后一片冰蓝的飞花久久不愿离去般在梧桐树前萦绕徘徊……
“不……不要……不要这样！！！”他把那片落在掌心的花瓣贴在心口，清晰的听见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碎了，碎了……
梧桐无语，只把那黑色的挽歌沙沙地唱得悲悲戚戚。
“寞，我可能……没法陪你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啊……”
“寞，我们说好了哦，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找到我……”
“我们永远无法分开，因为我们的名字连起来是寂寞。”
寂寞……无数的寂寞涌了上来，仿佛要将冷寞吞噬。曾几何时，已经一度忘却了，原来世上还有一种刑罚，叫寂寞……寂……寞……
寂，让我替你活下去好了……我会好好的。你没说完的，我替你说，全部都说出来，就算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也无所谓……我有星见的血统，我可以让星星改变轨道……所以，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找到你……
恍惚间，又见寂，静立与戚戚梧桐下，寂寞的微笑，寂寞的眼眸，寂寞的冰蓝，绝美！

阳光依旧炫目的燃烧着，撒得漫天满地，几乎掩饰了一切一切的悲伤。
冷寞慢慢坐到梧桐树下，向着灼灼的太阳伸出手，和当年的寂一样。
寂，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我……冷寞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寂，你现在不用害怕那些杂乱的意识流了，你也可以……停下来，不用再飞了……
小小的占卜屋静静的待在那儿，一成不变的是那个足以穿刺灵魂的名字——完罪•残念，尽管现在的占卜师名叫，寞。
完罪·残念……
残念……冷寞苦涩的微笑。你是在哀悼自己吗，寂。从一开始便知道注定是悲剧却仍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悲天悯人的想替别人改变命运却忽略了自己，你的罪……究竟在哪里……
那天晚上，冷寞梦见了寂。
寂穿着那件冰蓝色的长袍，，微风拂动他墨黑的发，他就这样向自己走来，轻盈飘逸。冷寞冲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吻他，泪水撒得满身满脸。
“寂，我想你……这五年过得太漫长了，我好累……”
“我也想你，寞！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重复我的路呢……你本可以不用做这逆天的占卜师啊！”
冷寞抚着寂柔顺的发，“我也是在赎罪啊……赎我在最后离你而去的深重罪孽！所以……我只有凭我仅有的力量去完成你没能完成的梦。”
“寞……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劝你的……我只有……让你看……”顺着寂修长的手指划出的淡蓝色光华，冷寞看见了尤夜，还有她的先生和女儿。然而，原本温馨的画面瞬间淹没在一片冰蓝的血海中，映在冷寞眼中那么忧郁苍凉，蓝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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