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见儿子盯着姚小斌像是舍不得移眼,气得一拳擂在陈诚脑门上。陈诚完全不知所以然,大叫:“你干吗?!”
姚小斌见陈诚挨打,想去护他,手刚挨到陈诚,陈妈徐淑一把挡开他的手:“你走,你走!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阴阳怪气的!以后不准你跟我家陈诚有来往,走走走!”
姚小斌被徐淑一路推着下楼,陈诚见他跌跌撞撞几乎摔下去。陈诚被陈建国拖进了门,陈诚在门关上时透过门逢看见姚小斌的身影,姚小斌在楼梯上,被他妈推得倾斜了身子。
“……你给我说,怎么会事儿?……”
陈建国觉得这事简直羞于开口,他又不得不盘问陈诚。
陈诚听着从自己房间传来的何珊的哭声,心开始慌做一团。刚才拉拉扯扯,他还将手里装珍珠奶茶的塑胶口袋抓得紧紧的,现在他把珍珠奶茶放在客厅的矮桌上。说今天想喝奶茶的姚小斌不会来喝了,何珊也不会喝了,奶茶放在桌上像见证一场闹剧。
陈诚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啥,就关系特好呗……”计划着说谎抵死不承认,但到关口上他却做不了戏。事发时姚小斌没立即否认了,还怪他笨,临到现在想象把自己换到第一时间,似乎也是要成个呆子。
姚小斌从陈诚家被赶出来,在楼下望着在5楼上陈诚家的窗户一会儿,无可奈何神伤无法地走了。他走到马路上,远远望见去年陈诚带他去爬的“山”,那“山”的说法本来就是陈诚骗他玩儿的,在白天看来那更不是什么山了,只是长满了植物不算小的土丘,像平地上长出的绿色的瘤。他想到那天晚上在那“山”上,陈诚将他的手拉在那块形状奇怪的大石头上,说是要企他平安,他的手在石头上的触感粗槽得像沙砾进入了他肉体。
如果真有神,在这一刻姚小斌是怨他们的。
陈诚到底怎么样了?他没有勇气去找他,就算敢去也见不到他。一辈子,那些人要横在他们中间,将他们拉开。
姚小斌像丢了魂,漫无目的地徘徊,想过要不要爸妈那里看看,但最终没有,在这个时候那里离他好象太遥远了。回到空荡荡的家,只是一个寄居的角落,现在它连这点都当不起,这个地方他呆不长,姚小斌觉得自己漂浮不定,好像是永远要飘下去。
姚小斌湿润的眼睛有一些恍惚的光芒,只因太渴望了,眼里全是陈诚的影子,他站在这房间里的身影,他的一嗔一笑,他看着自己的闪亮的眼睛。按耐不住,突然一跃而起,跑出门去,像突然自以为找到路迷途的人,几近癫狂。
他跑到路上,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再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再个陈诚打电话,那个时候陈爸陈妈应该已经稍放松了戒备,姚小斌聪明地想。他迫不急待地乘车去了火车站。
手机里接通的信号声,响了4声,终于听到的陈诚的声音。
姚小斌坐在火车站候车厅的椅子上,声音发颤:“陈诚,你有没有怎么样?”
他刚这样问了一声,便哽咽了,咬着嘴唇。
陈诚咳了一声,“没事,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刚才我妈有没有难为你。”
姚小斌吸鼻子,“有。”
陈诚半晌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才是,我对不起你……”要是知道了今天这事件的起因,你会怎么样?要怪我的。
姚小斌说:“我们走吧,你爸妈那个样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沉默片刻,陈诚短促的一声笑,仿佛自嘲。姚小斌等着他的答案。
陈诚觉得姚小斌竟然会这样简单起来,这叫什么,“私奔”,这种事情也许有,但两个男人的私奔……
“不行……不行……”陈诚这样说,心摇摆不定。他现实些,好好地过生活,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熬过点日子。一咬牙也就真的跟姚小斌跑了,那种诱惑是可以从现实一切束缚中挣脱出去,姚小斌那里就是自由。
陈诚此刻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所有的余力用在跟姚小斌说话上了。他被他爸揍得直不起腰来,要不是他妈哭着拦着,只怕今天要交代小命。嘴破了,一说话尝到口里的铁锈一般的味道,痛啊,可忍着。要是被姚小斌知道现在自己的惨样,怕他不顾丢脸在大街上也要哭出来。陈诚觉得自己现在是很想哭的,何况姚小斌。
陈建国把陈诚锁在房间里,他是气疯了,儿子倒有脸交代得清楚。但儿子不是变态,他是好的,只是年轻受了唆使什么都敢玩儿,陈建国是这样想的。
“进去看看他。”他对哭哭啼啼的徐淑说。
“看什么看,打死他干净。”她怪丈夫下手太恨了。
陈建国望望还坐在沙发上的何珊,不好说什么,“啧,你……”
徐淑已经转身去了陈诚的房间。她开门进去,就看见遍体鳞伤的陈诚爬在床上在和谁通电话,听见有动静又马上遮掩。徐淑两步跨过去,夺过陈诚手里的手机。
“你就是交那些污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给学坏了!你成天正事不干,都跟哪些人去混了?!姚小斌没想到那么不是个东西!”他小的时候像是最听话乖巧的人,现在是看清他了!现在想到姚小斌一张脸,只觉他是邪恶的化身,“他是个鬼!他是鬼!”
那“鬼”字让陈诚惊骇,他的父母把一切错都加到姚小斌身上,他很想替姚小斌申辩,可现在是不能开口的。
徐淑关了陈诚手机,拆了后盖,把手机卡给取了。
“去给何珊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只要你认个错。”不然那孩子不会还坐在她家的客厅里,早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陈诚不甘愿的样子,徐淑红肿的眼睛又哭上了。
“我是上辈子做孽哟!你要气死我!你看看把你妈气死了,你有什么好下场,你个畜生!”又哭又骂又扬手打,相比陈诚他爸徐淑像在给人挠痒,但一下一下像都抓在陈诚心尖上的要害,比皮肉之苦更痛。
陈诚被他妈拉着到何珊面前,他始终垂着头,他的脸是一块青一块紫的。
何珊看着他,这个人是自己的男友,但她爱上了别人,不该爱的人。中间兜了个好大的圈子,她在圈子里大起大落,她拥有的还是这个男人,他在她手心里,只要她愿意。她看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亲切,倒像她的敌人,这时候全世界的人除了几个,全是她的敌人,包括她自己。她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大可不必这样,但大多数时候她是不清醒的。也许以后她会后悔,可谁都难免逞了一时之快。
姚小斌听到陈诚拒绝,接着听见电话里的盲音。他盯着电话看了半晌,又重拨了陈诚的号码。
关机了!
再拨过去,通信障碍。姚小斌不能接受,还是不断按着电话键,一遍一遍,一遍一遍。最后他不得不歇一下,不然他快不能呼吸了,握着的电话垂下来,疲软的,没有了一点生气,一如他的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突然他的手机一阵震动,在震动之后才响的铃声还没有叫嚣,他便痉挛般按了接听键,手肘一收将手机举在耳侧。
却听见:“……我还以为你真的辈子都不再接我的电话了……”
竟然是乔伊的声音!
姚小斌并没有将他的电话设为拒绝来电,乔伊很识趣不常来烦他。当初为什么不再决绝一点,难道冥冥中就预感了这一天,出现另一人的声音,那声音,只是声音也是嘲笑,笑他多天真,笑他今日的下场!
姚小斌眨了眨眼,泪便无声地磅礴。
他待他不过这样,说了要他和自己一起走,就怕得如此。
“……很想你……”
另一人仍在絮絮地说着,姚小斌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有人从他身边过撞了他肩膀一下,手机掉在了地上,用了两年的老型号手机摔得碎成几个部分。那人不停道歉,姚小斌摇头,表示不追究。姚小斌看着那些毁坏的部件躺在脚下,像破碎静默的尸体。
车站人流如梭,停留、行走,只是一站,不断出发,没有终点。姚小斌是想找到终点的,只要一个人,他就可以找到一个不再流离的终点,好难。知道要和他在一起有多难,可就是因为这险恶才越是抽不了身,得不到不能要,偏拼命想要揽进怀里。他的爱,就是在讨贱,别人喊着叫着要给他的他不要,只可怜巴巴地望着一点上天的施舍。
煎熬,像是坠入阿鼻地狱,这世间就是地狱!他不是人,是鬼,害人害己!心痛涌上来,将他灭顶湮没。
第 25 章
陈诚被家里关一个月之后才自由,他已经和何珊结婚了,家里人认为他有老婆管了会渐渐收了心,他们把儿子交到对何珊手里很放心。陈诚的确规规矩矩的,现在也没见他像从前那样时常跑出去野,每天从店里回来就乖乖在家陪老婆。虽然结了婚,陈诚还是和父母一起住,何珊大了肚子和父母一起住受照顾些,陈诚知道这样家里人也更可以团结起来监视他,他就做足了表现,谁叫他一度是他们眼里的罪人。
陈诚换了号码,他偷偷给姚小斌打电话要告诉他,但姚小斌似乎也改了电话号码。陈诚揣测着姚小斌的小性子,估计他可能会和自己闹闹别扭。但拒绝他的事可以说是出于常识。他做什么事情只是随性而为,包括和姚小斌混在一起,但世上的事有所为有所不能为的,他知道太把自己放得快活了。用他的爸的话来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诚联系姚小斌无果一边也反省着,于是已做出的一副好人的样子,对迁就老婆,疼孩子,虽然孩子还在何珊肚子里。陈诚时常把耳朵贴在何珊隆起的肚子上,听听孩子是不是突然不乖踢腿扭身了。真是新鲜,他创造出的新生命,他好象一个上帝,姚小斌是他的七情六欲,他当了上帝暂时不能想他。
直到那天到一个朋友家去喝酒,路过姚小斌父母家,陈诚想起姚小斌的心情几乎带了愧疚。回来的路上陈诚去了姚小斌家,打听一下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在姚小斌父母口中知道姚小斌就在这座城市里时,陈诚吃了一惊。
“他不是在湖南么?”
“两个月前就回来了。”
姚父说起这件事情不太痛快,姚小斌当初说要找份更加适合自己有前途的工作,姚父觉得姚小斌有些找借口。他的工作当然有前途,只是年轻人做事情好高务远三心二意的不安分,结果姚小斌到现在还待业呢,他这个做父亲的恨铁不成钢。
陈诚从姚家出来心思重重的,姚小斌的工作论谁说也是好得很的差使,他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陈诚想,他已经回来两个月了,两个月他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里,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虽然陈诚受到了家里一定的自由限制,但姚小斌有想办法找过自己吗?两个月了,自己都没有早一点知道他的消息。
这样想着陈诚心底一阵失落,好象意识到一个天天带在身上的东西突然丢失。
比如17岁那年夏天吻过的一个女孩子,比如小学三年级立志要当一个外科医生。姚小斌也是它们的一部分吗?一种热情,随一段时光过去了,原来都只是岁月,留不住。
陈诚想,自己不是没有努力过,内心的挣扎,和家人的谈判。而几个月过去了,他的性子从来没有耐性打长久战。
陈诚在这段时间不是常出来玩的,他想,都已经出来了,现在就顺便去看看姚小斌吧,已经有几个月没看见他了。
陈诚到姚小斌那里时,在楼道上想到自己生日那天和姚小斌曾在这里拥吻,姚小斌说那么煽情的话,让他几乎把持不住,姚小斌真是个不错的情人,偏偏他也是男人。自己对他的爱,他对自己的爱,底线在那里,只是一锅热粥,趁热就喝了,碗端凉了该放手了?疑问是有,不舍也有一点。
陈诚低低叹气,敲了姚小斌的房门。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陈诚又敲了阵,等了阵。大概没人吧。有点不甘心,只是也好,或许在冷却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复到以前那种普通的关系。姚小斌不能做情人了,但陈诚会把他当特别的人,非常的特别,仅此而已,上天也不会给他们更亲密的机会。
陈诚转身准备离开。他在寻找一样东西,答案是没有结果,或许那种东西没有存在过。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一阵响声,陈诚站住了脚步,他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
是姚小斌,他就这样重新撞到自己怀里来了。那种冲击感让陈诚一时恍惚,仿佛从一个时空撞到另一个时空。
姚小斌瘦了好多,本来就很瘦现在更是皮包骨头了,双颊陷下去,显得他那双眼睛更大了。陈诚由姚小斌拉到屋里,陈诚从头到尾打量着姚小斌。
“怎么搞的,这么憔悴。”陈诚问。
陈诚不把手放在姚小斌的肩膀或是腰上,他坐在姚小斌旁边却隔着点距离。
姚小斌是敏感的,特别是这个时候。他抬脚踢了陈诚的小腿,力气还不小,马上又好象怕自己一脚把他给踢跑了,紧紧抱住他。
一只自持的陈诚有些愣愣的,跟不上他的情绪,双手举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才放在姚小斌身上。
“好象分开一段时间的情人,人家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陈诚这样说,语气有点轻佻。他心里是高兴的,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一点一滴动摇他建起的立场。
姚小斌抱着他的手一点也没有放松的迹象,想要这样抱着他天荒地老,尽管抱着的这个人没心没肺。
“你成家立业过你的幸福生活了……什么一日,什么三秋……只有我是个傻子……”姚小斌早就明白谁爱谁多,谁只要点到为止,计较不得,他只能这样了。
心里是酸的,酸得像有人在心上拧肉,姚小斌还是紧抓着放不开,“你有想起过我吗,哪怕一点?”
陈诚突然推开他,现在他为什么就这么深情了,让人应接不暇。
“倒是你,是不是见我结婚要和我疏远了,换了号码,回来了也不通个信儿。我还一直怕你会因为那天事情伤心,结果自做多情。”陈诚先前也抱了冷淡的心态,但偏情绪是难测的。他叹息,没有什么传说中深刻的感情,没有天长地久。别人没有,自己也没有。
“你不是也换了号码?我打电话给你家,但是没次都不是你接的电话,听见你家里人的声音我一声都不敢出,哪还敢说要找你。你和你那个老婆在一起时笑得多开心啊,你结婚时我在许浩那儿打听了婚宴的地方偷偷去看过你,你知道吗?你那天多春风得意呀,新郎官儿!”姚小斌越说情绪月激动了,突然又抱住自己的头,扯着自己的头发。
再也压抑不住了,大吼大叫出来:“……我在上班的时候给你写邮件,被公司的人发现了,偏偏被看到了最关键的几个字,一天到晚被人明里暗里指手画脚,公司里呆不下去辞职,但现在打不起精神好好找工作……结果呢,结果我现在才明白,你不爱我,你只是玩玩,我自做自受我该早明白……可是早明白又怎么样,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和别人结了婚,我就是爱你呀……”
姚小斌泣不成声:“……我完了,我完了!!”
能理解何珊的心情了,一瞬间想要把一切摧毁的怨恨。镜中月,水中花,他就是那捞月的猴子,飘零的残花,他快被淹死了。一切只是看得见摸不着。
陈诚心头一震,拉住姚小斌扯着自己头发的手。姚小斌很激动,挣扎着,陈诚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圈住他,手抚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