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与烬————佟樱

"李......啊......"看着李把自己含入口中的一刹那，东方傅瞬间红透了脸，在这个声明已承受不起感情的男人面前完全地弃械投降，身体上激烈的冲击模糊了他的思想，让他再不能做任何的思考活动。
脑中剩下的，只有他的称谓。
--李！！！
"舒服吗？"李的脸上带着一层奇异的甚至有些妖媚的色彩，询问的同时，他又开始轻啄东方傅的嘴，仿佛那是世上最甜美的蜜巢。
"李......"依然沉浸在欲望余韵里的东方傅带着点哭音，他伸出手，仿佛遇溺的人伸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救命一般，然后环在李的背上。"李......"
"我在这。"伸出手拨着对方鬓角被汗弄得有点湿的头发，李说道。
"李......"东方傅用力地收紧手臂，让李好看的脸更贴近自己，"李......要我好么？"明明才刚经过情欲的洗礼，可是东方傅却依然觉得痛苦，好像身体总有什么地方不能满足一样，空虚得让人惊恐。
只是李却道："你已经很累了，休息吧？"
"不，我不累......"
"你累了，早点睡吧？好不？"李扬起温柔的笑容，"我陪你一起睡，好吗？"
这个晚上，东方傅第一次与李同床，心里却是一片的悲凉。
两人间的关系，就这样在一种危险的平衡下，维持了一年多，东方傅克制着自己不再向李索要更多，而李则是更温柔地对待东方傅。
然而岁月流逝，一些他们没有谈过的事，终究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那就是东方傅的毕业。z
其实按着东方傅的成绩，他大可继续考研究生，继续修读下去，耐何这几年，因为对儿子的思念一天重过一天，他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原本就有的慢性疾病病情也是时好时坏，不得消停。
在这种状况下，家里自然希望他毕业后就回去就业，就算是考研究生，也希望是家乡里的学校。
但东方傅明白，如果他接受了家里的提议，那就意味着，他要与李分开了。
这年半以来，他对李的感情收敛了很多，但却并无削减，深埋在平静表面下如同火山熔岩一般炽热滚烫的感情究竟有多刻骨铭心，已经很难再用尺度去衡量。
可是与他形成对比的，则是李由始至终的淡然，以及情感上的若即若离。
李始终对他很好，无微不至的程度比起其他人来也有个明显的差别，常常让看到他们俩相处的人羡慕不已。但东方傅却知道，李还是没有接受他，依然维持着一年多前的那种态度。
最明显的证据，则是他与李始终没有突破最后的那条底线。y
装傻勾引灌酒诱惑......东方傅甚至差点就用上了强，可是始终没能撼动李的坚持。因此，这一年半来，东方傅可以说是身在天堂，也处于地狱。
如今面对这个不知会在两人间造成怎么样的影响的选择，他自然有了许多的顾虑。

然后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里自然也有许多的思量。
尽管因为自己的要求，那个男孩的感情收敛了，表面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但......其实东方傅自己明白，他也知道，实质问题一点也没改变。
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人心毕竟是肉做的，柔软得很。
李并不是真正的狠硬心肠的人。b
但他却真的很难，提起心情再投入那样的情感中去。
当年，为了那个人，他实在付出了所有，千方算计百般考虑，为的只是那个人。而只要一天他没忘记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容貌，那么他就永不可能完全地接受东方傅。
所以，在听完东方傅述说家里期望之后，李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在东方傅带了一脸遗憾失落离开他家后，破天荒地，一人走向了阳台。
面对着青空朗月，李微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点困惑，然后嘴唇轻动，吐出一个名字，一个埋入了他骨髓里、自他懂事起就伴随着他的名字。
"策......"g
只这么轻轻说出那个名，心里就仿佛被什么侵蚀了一样感到一阵隐约的痛。就算当初的情热疯狂已不在，但依然抱着以往回忆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回应那个痴情的男孩？
那样子对他，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李长长呼了口气，把头埋进环绕的双臂间，烦恼不已。

要是李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恐怕东方傅会立刻弹起，然后双目圆瞪，大声道："不可能！"
因为那是个一与全国至少一半人提起"超级富豪"这个词就会联想到的名字，也是个一与无数山区小孩提起"恩人"就会联想到的名字，更是个一与外国商人提起"中国最有手腕商人"就会联想到的名字。
李的父亲，就是这么个无论哪方面看起来都完美无缺的人。也许李身上的那种气质，就是遗传自他父亲的。
可是，"人无完人"，这个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事实上，李就是他父亲的缺点。
李是个私生子。
不过李并没有经历过其他豪门私生子的那种的悲惨状况，因为他勇于承认错误的父亲和温柔娴熟的母亲，很快地就接受了亲母死后、投靠无门的他。
连李那个人前十分冷漠的哥哥"策"，待他也很温柔。因此李进入李家的时候，过得很幸福。
至少表面上很幸福。
然而"人无完人"，李的父亲的原配，也就是策的母亲，并不是真心地原谅了自己的丈夫，并毫无芥蒂接受李。若能抛开一切，他最想做的事其实是好好地教训丈夫一顿，然后再把那个野女人生下的种撵出李家门外。但李家是名门，她本身也是出了名娴熟有教养的贵妇，这种做出来只会贻笑大方的举动无论怎样都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她娘家的势力也不足以让她在丈夫面前有平等对抗的资格，在娘家人百般劝解和众多其他压力的施为下，她只能装出大方懂事的姿态，接受了那个长了一张与他母亲一样狐媚脸蛋的瘦弱男孩。
而知道自己母亲午夜梦回时会偷偷哭泣的李家正统继承人，则决定要把这一切算到什么都不懂的李身上。
尽管表面上李过得很好，但他在自己那长期忙碌得连家都回不了的父亲，拘谨有礼却冷若冰霜的母亲，和宅子里表面恭敬背后蜚短流长的仆人们身上，根本找不到半点小孩子最需要的安全感。单纯的少年需要有能依赖的人，终于便全身心地把策当成他最后的寄托。
理所当然地，李与策越走越近。更有甚者，那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渐渐地对他温柔可靠的兄长，产生了一些更为深厚的感情。
然后当策对已经百依百顺的李提出那种简直把后者的男性尊严彻底踩于地下的过分要求时，少年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妥，终还是没有抗拒策的亲近。而策利用着李的驯服和温顺，以爱的假象为名，不断地用原始的律动和背德的交媾，缓缓地折磨着少年青涩的身体，并在少年因放荡而羞耻、因情欲而疯狂、因罪孽而恐惧、因乱伦而动摇......所产生的种种表情中，获得报复的快感和满足。
可是满腹算计、沉浸在报复的成功中的策，独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改变。原本是要讨好对方才演戏装出来的温柔举动，他做得越来越顺手；原本是要迷惑对方才演戏装出来的深情眼神，他使得越来越频繁；原本是要羞辱对方才勉强自己进行的情欲行为，他更是玩得越来越高兴......
仿佛一个世界上最烂最无聊的爱情童话，策在进行报复的时候，竟真的爱上了那个可怜无辜的少年--而且，当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发现，自己再也放不开李了。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当初策开始筹划一切时，根本没打算保密。于是，终于忍无可忍首先发难的，是他原本打算为之出一口恶气的母亲。
然后，李家所有平静的假象被打破，气疯了再不顾后果的贵气女人，趁着丈夫出国、儿子合宿的时机，让人抓住李，狠狠地恶打了一顿。而当离家三天的策回来看到奄奄一息的李时，则首次与自己的母亲大吵了一场，冲破所有阻挠把李带到医院里。
待李两天后幽幽地向来时，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竟也静静地坐在他的面前。
面对两个儿子不伦的行为和感情，李的父亲没多说什么大道理，他定定看着李，然后说了句"爱，并不一定要相守，为他......牺牲点什么吧？"就离开了。
那天是李第一次正视自己与策的关系，也是第一次独立地，考虑了两人的未来，再作出只属于他的决定。
他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可是策......那个孤高自傲的天之骄子，他能忍受与自己在一起后旁人的非难、眼光和腹诽吗？而且就算策受得了，李也不愿意在自己心中最高无上的哥哥，忍受这种无端的耻辱。
于是，很快地，李让父亲安排自己进了一所出入管理严格的全宿制学校，首先减少了自己与策见面的次数，然后表面上什么都不懂实际遇到问题时心里却很清明的他，渐渐地放任自己堕落与沉沦，以这种极端的方法，消去自己身上策最喜欢的那些纯洁无辜的部分。
策的身边，有位原本与策关系极好、更苦苦等着策的女孩。李悄悄地接近了她，然后"出卖"了所有策的资料，让她更好地在这段时间安慰策，靠近策。
李这些单方面的举动，除了与女孩的联系，其他的策都查了出来，而这自然引来策强烈的反弹--特别是李的滥交，让策的嫉火窜升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到了后来，策一发狠，足足把李囚禁了三个多月。
然而李毕竟已不是以前的李，这三个月里，他非但没有奋力反抗，反而经常饥渴地扑到策的身上，用各种方式和技巧挑逗自己的哥哥。虽然从来不在口头上强调，但李却明明白白地在告诉策，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策喜欢的李。
最后，当策某天心血来潮到李的房间看他，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弟弟竟在与送饭的女仆亲热时，终于黑着脸，一巴掌打肿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弟弟半张脸，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走，策就再没在李面前出现过，而且很快，李就满意地听到策与那女孩在一起的传闻。
没了策的支持，父亲又不经常在，李在李家自然待不下去，不过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高中毕业后他考到国外，舍弃了那些明明能够读得上的名牌大学，在一家普通的国立大学里读了个MBA，之后加入了一家中型的玩具企业。
从喜爱的人身边主动离开并且身在异乡的李，那段时间自然非常地寂寞，于是晚上去酒吧疯也就成了例行公事，而正处于上升期的公司，每天的工作也是非常地繁重。不良生活习惯和过重的压力双管齐下，李渐渐地消瘦，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糟糕，更不时猛烈地咳嗽。
终于有一天去酒吧时，李的病突然发作，痛苦地持续咳嗽着的他突然晕了过去，被友人送到医院里医生判断李得了支气管哮喘，而且处于危险的急性发作期，一度发生呼吸衰竭的李被送进了ICU病房，命大的他一个多月后出院，却被医生嘱咐一定要好好养病。
"哮喘不是什么大病，你虽然严重发作过一次，但气管组织并无严重病变。只要调理得当，这病的症状是可以自行缓解的。年轻人，少点去那些声色场所，健康也就会回来了。还有，随身带着药，每三个月左右也要坚持到医院检查。"临走时那医生友善的嘱咐，李到如今还记得。而终于清醒些，也明白这么下去不行，于是辞了那份可有可无的工作的他，为了疗养身体和精神，开始了悠闲而无目的的旅行。
历时五年多的旅行，除了让李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也让他见识和做了到许多以前从来没法想象的事，当初对策的那份浓重的想念，随着时间的流逝，疯狂不复，冲动不再，渐渐地沉淀成一种稀淡却稠黏的思绪。看开了许多事的李，最后决定回到自己亲生母亲的故乡，做个逍遥的隐居人。
那时的李，没料到自己会遇到东方这么一个年轻、活泼、热情，并且让人怜惜的可爱房客。
而东方傅毕业会离开，李早就预想到了。
只要不是瞎子，看到东方傅的父母那副爱子深切的模样，就该知道他们有多着紧自己的儿子。
一方面因为自己心中仍有策淡淡的影子，另一方面旁观了林子真事件的李也实在不想让事件再度重演--东方傅爸爸的病他是知道的，要是既严谨又慈爱的那位知道自己的儿子又跟男人扯上，恐怕会气得一病不起吧？
因此东方傅毕业的日子一天天到来，李却始终没说什么，除了温柔，他也给不了对方什么了。两人就这么没有吵架和平地分手，这个结果，已经越来越明显，李不说，东方傅也知道，然而就算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么来挽回。原本男人与男人的关系就比一般人复杂、也难以维持，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打算与他建立真正的恋人关系。
大概是因为有这种绝望的逼迫，那天东方傅没事做拉着李一起埋在软绵绵的沙发里看电视时，突然提起了过往。既然注定分别，那么起码要知道自己是败在什么人的手里，而且经过了这一年多，东方傅偶尔也是看得到李的挣扎的，虽然如今两人一定要离别一阵子，但以后......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先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对于日后的行动也有好处--经过了年多的历练而变得精明的东方傅这么想着，然后就把那个原本欲问了数百次的问题说了出来。
李当然也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然而正当他准备把那个不长不短不美好不感人的故事说出来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东方傅在李家里时，李是从来不管其他人打来的电话甚至拜访的，因此李虽然停了下来，却只是打算在电话的骚扰过后继续把话接下去。
数声电话铃过去后，"喀嗒"一声，电话自动转入留言模式。然后，一把低得仿佛是从地底窜起的男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璺......"z
就这么一个字，却惊得李整个身体都震了一下，而与他相偎着的东方傅，更是感觉到自己喜欢的人全身上下瞬间都紧绷了起来，仿佛一只被撩拨到、既紧张又畏惧的兽。
电话依旧在录着音，对方却没再说什么。然而这种仿佛故意施加压力的空白，却更是让人坐立难安。明明李的房间还是如之前一样的明媚开朗，气氛却不知不觉地沉重下来，压得人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虽然知道那个音可能就是李的名字，但东方傅还是强压住心底里的慌乱，叫起自己熟悉的称呼。
被东方傅叫了一声，李的身体又是一颤，就像突然从恶梦中醒过来的人一样，他有些混浊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怎么？"
看到这个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李，东方傅心痛地明白，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只是一起过了这么多时间，他也不是以前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了。把双手箍到李的背后，他慢慢地吐词："是......他吗？"
李皱起一边的眉，这个代表他有烦恼的动作原本已经远离他很久了，但此刻却不知不觉地又做了出来，耳边听着电话录音那头没人说话的"沙哒沙哒"声，眼中看着比自己年幼的男孩真切的爱慕神情，再感受着对方大力拥着自己、似乎想用力支持着自己的动作，他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懦弱地，回抱着东方傅，并把头颅埋在了对方的颈窝处，用力地呼吸着对方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
就仿佛那天不意间呼了一声而引起的隐痛一样，策的身影，一直都存在于李的心间，没提起时什么事都没有，然而一旦把所有的事摆到了他的面前，李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觉得难过和痛苦。
因为那是个明明喜爱，李却一辈子都不能再接近的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对方终于挂上了电话。
然而李仍然没有恢复过来，依然紧紧地抱住东方傅，好久好久以后，他才艰难地哼出一句话。
"......抱歉。"y
"......没关系。"就算早知道李心里有人，就算早就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如今看到对方这副样子，东方傅还是得承认自己非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