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指环————关雪燕[下]

"等等，你说什么？害我的人？是谁，谁害了我？"塞萨尔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你出事那天，广场上的清洁工看到有一个酷似我们对手家族里的人靠近你，在和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捂着眼睛惨叫起来了。韩海，也许你不认识那个人，可是卡尔迪仅凭着猜 疑，就一定要为你报仇。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哼，韩海，你可真是个大人物，害我损失了多少兄弟。"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为防再有人觊觎，最后不得 不坐下来达成和解，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可是为了卡尔迪，他也只有认了。
韩海皱着眉，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况。
他竟没想到玄风那天怪异的打扮原来是另有玄机。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玄风，这样，还真是个削弱贝罗奇奥家族势力的好方法。
原来，那时候的你竟猜到我在卡尔迪心中的分量了吗？
原来，全世界都看清的真相，唯有我还不知所谓的活在自己的痛苦阴影里，自以为是的取笑卡尔迪的爱情观，轻斥他的幼稚，藐视他的痴傻。
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愚笨的人，韩海，你真的弄懂了吗？
"如今，你又要得到什么，我宝贝儿子的眼睛吗？韩海，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仔细想来，与其要失去那么多，还不如当初就让他留在他的世界里，从没有遇见你最好。可能会变得更加偏执、残忍、可怕，也好过让他失去自己的眼睛。韩海，你自己好好考虑，该怎么做。明天早上，我期待看到一个合理的结果。如果，你还是想不出来，那么，就别怪我......为了卡尔迪，就算让他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撂下狠话，塞萨尔丢给他一个凶恶的眼神，转身朝门外走去。
踱至门边，他思索了片刻，稍微偏过头。"韩老师，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我也很想一直尊重下去。不知道，你会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眼角余光瞥到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嫌恶 地皱紧眉头，"韩海，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吗？"
一句话打断了韩海的沉思，不知所云地抬起头，将脸正向男人。
嘴角上扬，挑起阴戾的双眸，"韩老师，我劝你最好别总睁着眼睛。你自己看不见，可是，不代表它不会吓人。你见过黑色的眼睛吗？没有白眼珠，全是黑色覆盖整个眼睛，第一 次见的人还真得有良好的素养才能不被你吓到。还有你那张脸，你也最好遮一下。你知道它烂成什么样了吗？表皮里面的肉整个都翻出来了，血一样的颜色，让人恶心地想吐。根 本就没有人会想要看你第二眼。真不明白卡尔迪是发什么疯，还非要缠着你不放。像你这样的人，早该滚回上帝身边了。"
塞萨尔大步走出屋子。
韩海，如果你选择走那条路，我一定会好好厚葬你，为了卡尔迪，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卡尔迪，也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卡尔迪没有来。
按下报时键，韩海才知道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站起身，抓紧手中的白纸，摸着书桌、墙壁，小心地移到房外。握住栏杆，走下一步步台阶。
塞萨尔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只有自行解决这一条路可以走。
明天一早，就是他结束生命的时期吗？
可是，他还不想就这样死掉。总该有个解决的方法，总该有个人要为这件事负责吧！
打开大门，站在两边的保镖试图阻止他前进。
用力挣脱他们的钳制，韩海奔向门外。
凄冷庭院，暗夜天空深深笼住大地，冷春晚风穿过他单薄的睡衣，阵阵凉意徘徊身侧。
扬手向天，白色布幔漫天飞舞，点亮夜空的黯淡。张张飘零，旋转在他周身，层层包围。
抬头仰天，韩海声嘶力竭地不断吼着同样的一句话，"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还给我，你这个混蛋......"
迈步向前，雪白舞蝶滑过他头顶、肩膀，慢慢落在地上。
竟是一张写上字的白纸，歪歪扭扭地几个超大的字：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我到底还要争什么，卡尔迪。
（韩你有什么令我觉得可怜的吗？是因为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吗？这样有什么可怜的？你虽然看不见，可你还有我，有一个爱你视如生命的人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你到底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会每天帮你洗脸、帮你梳头。饿了，会将饭端到你面前，一口一口地喂给你吃。闷了，牵着你的手，到开满雏菊的田野里散步，会讲全世界的笑话给你听 ；累了，直接坐到他身上，还附带按摩捶背；冷了，他就是天然暖炉，会紧紧抱着你，为你取暖；烦了，就对他大发一顿火，怎么骂都没有关系。骂完了，只要让他再抱抱你，再 说一句‘喜欢你'这样就够了。韩，这样的你，真的可怜吗）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心、我的心裂了一个好大的缺口，可是，我却拒绝一直对我说爱的你住进来。你的笑容，你的眼睛，太过迷惑，我承受不起那样的美丽。
一直的推拒、一直地阻止，你却仍是要步步紧逼，毫不放松。
卡尔迪，我的手真的那么温暖吗？
（我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我要的，一直都没改变过。从我出生到现在，唯一从心底想要得到的只有--一颗心。一颗很美、很善良的心，一颗唯一真正想和我在一起的心，虽然明知我可能，永远都得不到这颗心，可是......只要让我能抓住拥有这颗心的人也好。每天让我摸摸他的脸，不管那上面有多少皱纹和伤疤；每天让我听听他的声音，不管他是不是一直在痛骂我；每天让我牵着他的手，不管那手是否正努力挣脱；每天让我跟他说一句‘我爱他'，让我告诉他，我会永远爱他，不管他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只要让我能告诉他，亲口告诉他，这样就好了）
"还给我......还给我......我不要再做一个瞎子......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你的灵魂不是早就卖给魔鬼了吗，做尽了那么多的坏事，为什么独独对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卡尔迪......
我只是要你放手，我只是想让你放弃这个肮脏、邪恶的我，这个要求，恐怕今生都难以实现了。
（我只是喜欢韩......只是那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想得那么复杂......我会喜欢韩......我就是要喜欢韩一辈子......有那么困难吗......我不想......不想让韩离开我 ......真的有错吗......接受我......真的永远都不可能吗......我没有要你现在就爱上我......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韩......我真的没有这样想......我 就是想照顾......照顾你一辈子......就算到我们都老了......牙齿都掉光了......头发都掉光了......你再喜欢......再喜欢上我也可以......真的......韩......到那个时候再喜欢上......也可以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没关系......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也好......只要让我爱你......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真的就好......只要我一个人喜欢你......这样也不行吗......你讨厌 的话......那我就在心里偷偷的喜欢......再也不说出来......好不好......只要你不赶我走......只要你不赶我走......只要......韩......别离开我......求你了......真的别离开我......讨厌我的 声音......我离你远远的......好不好......只要让我看着你......只要让我知道......你还在......还在我能看到的地方......韩......这样就好......）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一次次......一次次......把我推向死路......在你的眼里......在你的心里......我有过微不足道的地位吗......如果有心......如果还有一颗跳动的心在的话......就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还给我......"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我还想--还想再看一次卡尔迪的脸，那个要我永远别抛下他的男孩，哭得很伤心，我好想、好想去安慰安慰他。
我八年的执爱好像一场戏，完结得太悲哀。轻笑你的同时，才惊觉我竟不如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懂得什么叫爱。
卡尔迪，喜欢两个字，你说得很轻松，使我看不清你的真诚。
而如今，我却自私得要用你的眼睛来换作信任的证明。
对不起，卡尔迪......
（韩、韩的眼睛，很可能再也看不见了。只要再给他一双眼睛，他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只要让他重见光明--他就会再次接受我了吧！）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我知道你在......我知道......把我的眼睛还给我......你听清了......"
卡尔迪，你真的好傻，好傻......
宝蓝色的眼睛纯美得不沾染一点尘埃，是无法放在我身上的。
卡尔迪，我到底在干什么，一次次的大闹、一次次的逼伤你，难道就是为了要换取一双你的眼睛吗？
"韩海，利用你自身的缺陷，想办法让卡尔迪·贝罗奇奥放弃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尽早得救。"
玄风，你算了那么多，有没有算到这一点。
卡尔迪不会放，不管怎么责骂、怎么自残、怎么伤害，卡尔迪都不会放弃。
（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鄙也好，说我用眼睛来换取韩的自由也好。总之，请让他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别离开。这一辈子，我只要能抓住他的手，就可以笑着度过余下的黑暗了）
"韩--"阴沉的黑暗中渐冷的风送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一身睡袍的卡尔迪奔上前，想要拉住韩海的手。
"滚--"韩海挣脱他的手，跑向更远的地方。
"韩--"卡尔迪紧追上前。
韩是怎么了，不停说着他听不太懂的中文。语速太快，他跟不上。地上的白纸拾起来，也是一些不太好认的汉字。
"韩......你怎么了......韩......"深怕他会跌倒，卡尔迪不敢松懈地跟上前。
"你听清了......如果不想给我收尸的话......就把我的眼睛还给我......哈哈......当然......你怎么会在乎我的死活呢......你根本就是让我来送死的......可是......你似乎忘了一句中国的 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真的有那个心理准备......不在乎我的‘善言'吗......"
玄风，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不想全盘皆输的你，应该会很快现身吧！
"韩，你是怎么了，韩。"卡尔迪再次抓上他的手臂。
划过闪电的空中送来几滴雨泪，悲情的暗夜更显落寞。
毫不留情地推倒他，韩海倒退几步。
声声凄厉，漫走在雨中的男人仰天怒吼，银白的闪电时时照亮他痛苦的脸庞。冷风飘起他的衣角，雨丝紧紧将他缠绕，不可分割。
他越走越远，泥泞的道路阻止不了他的前行。
韩，韩......
卡尔迪止住涌上心头的不安，爬起身，奔到他面前，从背后用力抱住他。"韩......韩......你到底是怎么了......韩......告诉我......韩......"
男孩断断续续的吼声在他背后响起，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此束缚了他。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把我的......我的......"
暴雨蛰痛他全身的神经，伤痛的双眼使他不得不紧闭起来。颓丧地低下头，任苦涩和雨水游走在全身。
卡尔迪，卡尔迪，我真的、真的只是为了要你的眼睛，才这样做的吗？
我争到最后的结果，竟然只是--你的眼睛。
我的执着，我的信念，好像都在你说出要把眼睛给我的那一瞬间，统统被碾碎了，连粉尘都留不下。
我是一个可怕的厌世者，偷取你的心还嫌不够，连你的身体也要一并毁掉。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你凭什么不停说着喜欢！
"韩......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吗......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吗......韩......你别生气......我不会......不会再惹你了......真的......真的不会......韩......"
卡尔迪的声音泄漏了恐惧的底蕴，字字伤心。
韩海转过身，双手爬上他的脸。
柔软的唇畔、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眸、英气的眉宇......
卡尔迪，你美到我永远忘不掉这张脸，永远、永远不想失去了......
别再抓紧我，别再抓紧我了......我真怕，有一天，我会离不开这张脸，投入更多的八年进去。
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韩海哆嗦着双唇，添上怒气地问道，"卡尔迪，你看清，你看清我这张脸，这张像怪物一样，让人恶心、呕吐的脸，永远永远只能是这张脸了，到死的那一天 只能是这张让人不敢看第二遍的脸。你看清，你看清啊！！！这样，你还想要吗？你真的还想要吗？你还想--"
"我要！我要！我要！！！"
雨水模糊了韩海的容颜，卡尔迪不用多看，也早已画清每一个细节。他不需要任何一秒的思考时间，坚决地脱口而出。
吼声几乎震破他的耳膜，悲凄的音调加在里面，让韩海无奈地低下头。
卡尔迪，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弃我，从最初，到最后......
卡尔迪，如果有明天，让我也来，
爱你吧！
疗伤

第二天，贝罗奇奥家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哈哈，我没想到伯克利教授是这么年轻的人，哈哈......"塞萨尔·贝罗奇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米歇尔医生带来的客人相谈甚欢。
礼貌性的回以微笑，被称作伯克利教授的男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片。"这些年一直闭门不出，潜心研究，大家对我的事也都不是太了解。这次也是偶然在网上发现米歇尔丈夫发 布的病症报告，感觉上比较像我前阵子研制出来的新药所造成的效果。"
"是啊，我找伯克利教授也找了好久，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可惜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今天早上能接到教授您的电话，我到现在还感觉像做梦一样呢！"米歇尔欣喜地笑语。
"哈哈......我只是有些惊讶原来教授您是中英混血儿，我还以为......哈哈......不提了。"塞萨尔摇头轻笑自己的无礼。
"家父曾经在中国工作过一段时间，才有幸认识家母。而本人又不喜过多的交际应酬，所以行事一向比较低调，就连米歇尔丈夫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呃......我想，可不可以让我 先见见病人。"
"当然。爱丽莎，带伯克利教授和米歇尔医生去韩老师的房间。对了，少爷也在那里吗？"
"是的。"
"知道了。"塞萨尔无奈地一蹙眉，一行人说笑着走向三楼。

事情就和预想中一样，进行得很顺利。
伯克利教授为韩海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并且断定这正是他前些日子新研究出的成果，可能是突然辞职的助理向外界泄漏了药品的成分。
治疗的过程很短暂，只需注入一些解毒的药品，静待眼中的黑膜溶解，缓缓从眼角淌出来。
清洗过后，滴上药水，缠上沙布。
整个过程韩海都保持着安静，没有过多的激动。
三个小时后，纱布一圈圈地拆下。
光明来得那样突然，一时之间让他无法适应。
"没关系，慢慢来，一点点睁开眼睛。"伯克利教授的声音响在耳侧。
"对，韩，别担心，你一定可以看见的。"卡尔迪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安心。
韩海放缓速度，一点点打开禁锢的黑暗，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金色发海披泻在肩头，天使锁眉深忧地趴在他面前紧瞅着他。
卡尔迪，我第一眼看到的，果然是你。
还是这样憾人心魄的美，吸进你温柔的蓝色深湖中。
"韩，韩，看得到我吗，韩。"卡尔迪刻意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