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陈风 下————雪色樱绯

他这才松口气，"还好没事，不然我就要自杀谢罪了。"
思堂看着我，我微笑道，"放心吧，出了事我不会不告诉你的，相信我。"
思堂点点头，"我只是担心你......万一有点什么事，我却不在你身边。"
"哎哟，"我轻呼了一声，思堂忙问，"怎么了？"
我用手拍了下头，"光顾着和他说话，我忘了看他的‘羲皇'了。"
"人没事就好，看刀剑的话以后还有机会。"思堂回头继续看比武，可他只看见最后洛音把对手一脚踢下擂台，"竟然完了吗？"
赫连云梦笑道，"你真是白来了，好不容易人来了，比武又结束了。"
思堂垂下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瞥了赫连云梦一眼，"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是......"赫连云梦转过身去。
连惊风站在擂台中央，"现在宣布四门门首名单，天门门首连惊风，玄门门首燕西华，御门门首洛音，敛门门首楚琳天。"
连惊风刚说完，龙吟就站了起来，"今日的事宜就到此，明日举行四门门首继任典礼，都散去吧。"
就这么完了？我还以为他会说很多台面话，没想到就会完结得这么干脆。
众人站起来各自散去，有的离开剑门，有的被引去客房，想必是要参加明日的典礼吧。
"我该离开了，剩下的事已不是我能掌握的了。"赫连云梦站了起来。
我拉住他，"我送你。"
于是我们在剑门中边走边看着他们的建筑，就像是来参观的，等我们走到山门，其他的观礼者已是走得七七八八了，赫连云梦在我面前跪下，"请主上原谅属下因为计划需要而失礼的言语、举动，属下只是不想太引人注意。"
又来了，你真是到哪里都礼仪周到得达到极至。
"你若不先更引人注意就赶快站起来。"
赫连云梦低下头去，"属下自知今日没有尽到本份，请主上原谅属下失职。"
"你有什么失职的，赶快站起来！"
"是。"赫连云梦这才站了起来，"那属下先行告退，请主上万事小心。"又看了看思堂，"主上的安全就都交给剑首了。"
思堂点头，"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赫连云梦一礼，"属下告辞。"
"慢走。"我已经不敢再多说了，再说下去他恐怕就得天黑才能走了。
目送赫连云梦的身影消失在九曲蜿蜒的蜀山，我这才回过头去，可是竟意外看见我们身后站着一个人，连惊风。
连惊风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我，"你是云梦的什么人，为什么他要对你行这么大的礼？为什么他告诉我你是他的朋友，而他却称你为主上？"
"他......是我的家臣。"我终于想到了这个借口，"他祖上就是，所以礼仪这方面......你也知道，他一向礼仪周到得太过。"
"是吗。"连惊风那种目光显然是不相信的，"我从未听他说过。拥剑山庄还有家臣吗？"
思堂上前一步，"有，我就是他家的家臣。"
思堂你为什么这么说？他不相信让他怀疑好了，我实在不想听你说是我的家臣。
"惊风你真是孤陋寡闻，"龙吟的声音传来，我根本看不清他是怎样来的，似乎是一阵风吹过，他就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眼前的是‘莲花'的现任会主吗？"
连惊风忙向他行礼，"弟子参见剑门首。"
龙吟，穿着华贵的紫衣，腰间系的......光看样式应该是那把名剑"清却"，但我却感觉不到"清却"独有的阴寒剑气。手中的扇慢慢移开，露出了他本就美丽的面容。
如果说凤阁是清香怡人的茉莉，那眼前的龙吟就是有着出匣清鉴般惊艳的昙花。这对师徒，果然都不是什么凡人。
龙吟用一种很寻味的目光看向我，又扫了一眼思堂，"不知‘莲花'的会主与‘九歌'的‘夕歌'剑首来此有何贵干？"
我笑了笑，这架势，分明当这是江湖所谓的高峰集会。
于是我把手背在身后摆出同样的气势，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多么渺小的凡人，"欧阳秋叶此来自是来看看贵门派百年难遇的四门比武。"
龙吟玩味地看着我，"哦？只是这么简单吗？"
我点头，"自然。"
龙吟略一欠身，竟然对我行了一礼，"‘莲花'的会主大驾光临，龙吟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直至师弟提起才知晓，龙吟真是失礼得很。"
师弟......我抬眼看看他那一脸装得真像那么回事的表情，不禁心中一凛。看来他是知道我与凤阁是有接触的，只是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吧。
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暗示我呢？
思堂看了我一眼，我笑笑，"令师弟不愧是人中龙凤，秋叶初见时就折服于他的风采。"
龙吟一笑，"过奖了。恕龙吟冒昧，请问会主是否会赏光出席明日的庆典？"
"千里迢迢赶来，如果不看完岂不是太不划算？"
龙吟用扇掩住自己的形容，"那明日就恭候会主大人大驾了，龙吟告辞。"然后点了下头示意连惊风与他一起离开。连惊风似有不甘地看了一下我，一脸无奈地走在龙吟身后。
我叫住他，"门首可知道刀只有一刃，可剑却是双刃的？"
龙吟回过头来一笑，"自然知道。"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眼神冷冷的，笑意一点都没有传达到那里。
我长舒了口气，回头对思堂说，"很吓人呢，我以为他会杀了我。"
思堂看着龙吟的背影道，"这个人太危险极端，看起来似乎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事没有做不出来的，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哎呀，"我笑了，"可是我已经招惹他了，而且......他会大发雷霆也说不定。"
"你为什么总干这么危险的事？"思堂回头问我。
我一摊手，"也许是我的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

我与思堂在剑门里转了半天，等我们找到洛音的时候，他正坐在新任的玄门门首燕西华的房间里，那位玄门门首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并未清醒。
"对不起，打扰了。"我敲了敲本就大开的门，"请问御门的洛音门首有空吗？"
洛音抬头看了看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仍站在门口，"我此来是有事相求，当然我也并不期望你能无偿地帮助我，你可以提任何我能接受的条件。"
洛音皱了下眉，"提出这么模糊的条件，看来你所求的事相当之难。"
"也没什么，"我指了一下他手中折扇上面系的红色吊坠，"我希望能换取那个吊坠。"
"不可能！"洛音的回答真是利落得让我失望。
于是我问，"为什么？"
"这颗‘炎宿石'本就十分贵重，又何况是我家传之物。"
家传之物......真是麻烦，我还以为对你而言只是普普通通的饰品。我是没想到，作为一个出世门派的弟子，竟然还会有这么执著的东西。
我想了一下道，"你考虑一下，我在你们口中的‘尘世'的地位很高，你所需要的东西大多我都可以想办法得到。"
我注意到洛音的瞳孔略缩小，怎么，你动心了吗？
他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思考，思堂笑了一下用满是开玩笑的语气问我，"你真的可以？"
我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说得很肯定，"我办不到总有人可以办到，世上一物降一物，以我的人脉弄个东西是小意思。"
思堂笑笑，不再说下去，我突然感觉我们在演双簧骗洛音上钩。
洛音终于抬头，"好，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能用‘九灵丹'来交换。"
九灵丹？什么东西？
"你也知道我们身为剑门的人是不可能随便出去的，所以就只有拜托合适的人。"洛音看向我，"既然你说你什么东西都可以弄到，那么你是不是连月琳琅手中的宝贝也可以拿到呢？"
月琳琅！听到这个名字我眼前一黑，然后就听见思堂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是珮环谷里住的名医。"
是啊是啊，他是世人口中珮环谷里住的名医，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有着令人呕心的特别爱好。没想到，我还是要与他有所瓜葛。
"我知道这件事相当难办到，所以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我深吸了口气，"不用了，我可以办到，等明日我就出发，不过我不能保证可以立马回来。"
洛音一摇手，"不急，反正那又不是救命的药。西华的伤患痼疾非‘九灵丹'不能解，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又怎么在乎这几天呢？"
我一挑眉，"你们这样的人还会用到尘世的药吗？"
洛音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弄到就是了。"
不想告诉我？我哼了一声，"好吧，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大家皆大欢喜。"
"告辞。"我行了一礼，离开。
月琳琅......真不知我去到珮环谷后，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呢？

章二十二 羲皇（下）
我再次见到他已是傍晚，当时他正靠坐在水榭旁静静的观鱼，身上穿着华丽的舞衣。
"哟！"我抬起手向他打招呼，"真是很巧啊。"
凤阁抬起头看看我，"是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欧阳秋叶。"我走过去，"你可以叫我欧阳。"
凤阁点头，"我听龙吟说你是‘尘世'里‘莲花'的会主，我真意外你这么年轻竟能当上这样厉害的组织的领导者，看来你真可以算是一代英杰。"
我笑了，"千万不要用这个词来形容我，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凤阁略略皱眉，"我看得出来，你似乎气色暗淡，身体不是怎么太好，中毒了吗？"
这样都能看出来吗......？！
我无奈地笑笑，"凡尘俗事太多，自然有所牵累。"
凤阁笑着问，"‘莲花'内部的凡尘俗事很复杂吧，肯定管理起来很累。"
我摇头，"没有，我们的事很少，不像剑门组织性这么高，‘莲花'的人多是各顾各的。"
凤阁眨了眨眼，"哦，原来是这样。过去我还是剑门首的时候，天天事务繁重得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比起你们来，我们虽然是崇尚修仙自然，可却没有你们自在。"
"那也只不过是少数现象，其实所谓的尘世真如其名，尘埃众多，远不及剑门超脱物外。"
凤阁笑起来，折扇轻移掩住笑容，清脆得真和凤鸣一般，"所谓超脱物外总得有所保证，如果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再为了生计而愁，那么他们也可能会超脱物外。"
我笑了一下，"我突然发现你和龙吟有一个地方很像。"
"？"凤阁睁大眼看着我，打算听我继续说下去 。
"你们都很喜欢用扇子遮住自己的面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可不同的是，你掩住的是笑意，他掩住的是算计。"
凤阁的眼略垂下，"经你一说，还真是这样呢......"
我深吸一口气问，"请你恕我冒昧，你当时贵为剑门首，所有的变化都应该是在你眼下发生的，可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要篡夺你的位置吗？"
凤阁猛然抬起头看我，"我只道他是在壮大自己的羽翼，虽然我曾经因为他的动作过大而警告过他，可我也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他会有这种想法，我从来都没想过他会欺骗我、背叛我。"
我睁大了眼，感觉到极其不可思议。这种事好像每天都在发生，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凤阁看到我的表情后，讪讪地笑了，"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也许是我与‘尘世'离得太远，这种对于他的戒备之心已经没有了，我和他这么多年从没认为我自己的徒弟会背叛我。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可我不曾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地对我，我只希望哪怕他能做到一半也好。"
凤阁站了起来背对着我，放下了手中的折扇，"最后我明白了，其实他肯接受你的心意已是你莫大的荣幸，你根本就不要奢望他能回报你，龙吟所做的只不过是剥夺前的最后的施舍，原来我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珍藏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他苦笑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我只能看着他，却不能说什么，这是他们的世界，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你觉得我可怜吗？"凤阁突然问。
我回答，"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我并不能随便评价些什么。"
凤阁一笑，"我的师弟说我很可怜，他说我一厢情愿还自以为很正确，事实上只能害了龙吟。他说我闭上眼什么都当自己看不到，只活在龙吟编织的分离梦中思思念念不得解脱。这下好了，我终于开口求他帮我逃离，他其实也只不过是想看我低头而已，世上又有多少人所做的不是有所求？"
我仍然不解，"那你为什么现在才选择走呢，以前你应该走得掉的。"
凤阁笑了笑，"剑门的弟子换了一辈又一辈，真正认识我的人几乎已经不在这里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带我出席这么大的典礼，而不怕人认出来我？在一个月前燕西华的生辰宴上，我终于是受不了他了。"
凤阁轻佻地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他自己钩了钩，"他当时对我说，‘凤阁，来给我倒杯酒'，然后我就把手中的筷子一摔离开。"
我疑惑，"为什么？"
凤阁低下头来问我，"欧阳，你最嫉恨什么，背叛还是轻视？"
我看着他的眼睛，"自然是背叛，哪怕只是事实，我是不会计较原因的。你这种事若发生在我身上，我想我是不会如你与龙吟般相处得这么平和的。"
凤阁摇头，"我和你不一样。虽然原因摆脱不了任何现实，但我还是相信一切皆事出有因，我可以原谅在限度范围内的背叛，所以他为何会背叛我，又为何不杀我的原因，我问都不想问。我不关心放弃与拥有，不计较赞美与诅咒，但我忍受不了他那样的轻视，他已经忘了他是谁，他也忘了我是谁，他这次竟又让我在众人面前献舞，我是给他添酒的下人，还是他手下的舞伎？！"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他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迷茫中怅惘。他可能也有尘世所谓的"酒后吐真言"这种观念，所以龙吟的所做所为才那么不可原谅。
在自己爱徒心中从师尊变成师弟，再被当成下人舞伎，这么巨大的落差，也许凤阁的自尊已经达到底限了吧。
又是一位劈棺惊梦的伤情者，晓梦蝴蝶的相思客......
我微眯了眼，只能看着他继续沉默。

"凤阁......"一个声音响起听得我全身一颤，我抬起头看去，果然是龙吟。
凤阁回过头去眼中已没有了刚刚的阴霾，"什么事？"
"该回去了。"龙吟一双眼睛只盯着他看，一脸似乎并没有发现我在这里的样子。
"好。"凤阁笑着点头，看看我，"那欧阳，我先走了。"
我站了起来，"慢走。"
龙吟这才装作刚看见我，"哎呀，原来是‘莲花'的会主，刚刚没有看见你，真是失礼了。"说完手中的华扇又掩住了面容，不知那下面真实的表情是否很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