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哥哥,我……我想跟你说说话……”君羡怯懦的声音充满了期盼,君瑞其实想让他进来,但是今晚这种特殊的时候,他只能拒绝,因为若真的有刺客,那么君羡不就危险了么?
“回去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君瑞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呜呜呜……讨厌你!”君羡失望地捶了一下门,又踹了两脚门,站了一阵仍旧等不到里头君瑞的回应,终于气愤地哼了一声,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而门的这一面,君瑞只有叹气。今天听到君羡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他其实想好好问一问,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听说那人是小倌馆的账房先生,人是否可靠?会不会是骗子?对君羡好不好?怎么还扇了君羡一巴掌?这人未免也太大胆无礼了一些。又或者,真的是君羡做错了什么?君瑞觉得自己就好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总想保护弟弟,把以前亏欠他的全部补偿回来,可是他现在发现,即使他称帝坐上了皇位,要补偿君羡也是多么的不容易的一件事。
“派两个人跟着九王爷,跟好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君瑞抬头对着虚空说了一句,立刻便有声音传来:“是,三爷。”说罢,便见一个黑影从窗户飞了出去。这些暗中保护的,全都是跟着君瑞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亲信,所以对君瑞的称呼也并不是“陛下”,而是还像以前一样称之为“三爷”。本来君瑞自忖武功不错,并没有要他们一直跟着自己,但是景源遇袭之后,他还是带上了这些人。这些人武功卓绝,若非君瑞眼力好,功夫了得,恐怕根本没办法看到刚才紧闭的窗户打开过。
* * *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徒瑾终于慢慢接近了父亲的书房。这个时候他正蹲在草丛里等待护院离开。自从宫中传来太后去世,司徒碧病重的消息后,父亲司徒砎的书房突然多了好几拨护院巡逻,司徒瑾猜测,那书房里一定藏着十哥救命的解药。而这样的重兵把守,不过是因为父亲也害怕了:一方面父亲肯定也是担心十哥的病情的,若是十哥真就这样去了,那么司徒家的命数恐怕也到头了。但是另一方面,父亲也担心若是陛下知道了醉生梦死的事情,那司徒家也难逃一劫。所以说现在父亲如此郑重地守着书房守着那东西,不过是想要留一条后路——若是真被陛下知道了真相,也可以借这个解药来要求陛下留司徒家一条活路。所以说,现在即使十哥病成这个样子,父亲也绝对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的。因为这事关司徒家的存亡,父亲要等到最后关头才会把东西交出来!
“十哥……”司徒瑾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子,上面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不过是司徒碧惯用的熏香。里面淡淡的香气让司徒瑾感觉就像司徒碧就在他身边一样。他轻声喃喃地道:“十哥,不要怪父亲……我知道父亲的打算,也知道他的难处……所以用你的性命来威胁皇上……请你也不要怪我……马上我就会找到药回来救你了……”
司徒瑾亲了亲那个小荷包,深呼吸几下,紧盯着已经从书房门口朝上走的护院,看到他们终于消失在回廊下,终于抬起身子快步跑了过去,跑到门前摸了摸锁住的大门,迅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是临走前他求君瑞赐给他的,是整个大戚王朝都十分罕见的千年玄铁制成的武器,削铁如泥,所以只一下,便见火花迸射,门锁应声而断。
司徒瑾推开房门闪身进到了里面。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因为护院一刻钟之后就会过来,所以说他只有加快速度,否则护院一旦发现被毁坏的门锁一定会发现他。他被抓住事小,但是要拿到十哥的解药,却只有这一次机会!
63.无眠
司徒瑾轻手轻脚进入了房间,夜深了房间里很黑,他从兜里掏出蜡烛和火折子。蜡烛是特意买的最细的那种,用手一罩,光线很微弱,不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况且这两天院子的廊下一直点着灯笼,大概是为了方便护院发现异常情况的。不过,外面灯笼的光加上手中小蜡烛的光,倒是让司徒瑾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司徒瑾先走到书桌前大致看了看,全都是父亲的书法以及一切笔墨纸砚。四下翻了翻,没有发现有东西,连桌子底下都一一摸过,没有发现暗格。
书桌没有收获,司徒瑾又转身搜寻放在墙角的字画箱。字画箱里有好多父亲从各地收集来的名家作品,每一幅都价值连城,里面还有司徒瑾特别喜欢的几幅,平日里根本没机会见到,可是现在他也没有看的心情。
字画箱里完全没有收获,他又把目光转向后面的书架。父亲的书架很大也很长,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并不好寻找。不过司徒瑾灵机一动,把蜡烛凑到了书架前,自信查看书棱上的灰尘。若是隐藏着有什么东西,那么那个地方的书不会有灰尘,而且因为经常翻动,书必定会有破损——司徒瑾太了解他父亲的习性了,这个细心的男人疑心很重,又爱书如命。所以说除了他,绝对不会有人能翻他那些书,这么多书,他又不可能全部都打扫得很干净,所以说有没有灰尘,仔细看一定能看出来!
司徒瑾紧贴着书架站着,目不转睛地上下查看着。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灰尘,他把那些书一一抽出来翻看,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找了快一圈,什么收获都没有,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动作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已经快到书架的最后一格了,司徒瑾急得一头的冷汗,他哆哆嗦嗦地抬起蜡烛往那里照,看了一下,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不对。他急坏了,连蜡烛都快拿不住了,算算时间,一刻钟已经过了一半,离护院巡逻过来的时间也不远了。但是他仍旧不愿意出去,因为这次机会一旦错过,那么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行……”司徒瑾喃喃自语道,他咬紧了下嘴唇冥思苦想,又四下张望了一圈,抬眼看了看,书架最上层太高了,他刚才没有查看到,现在赶紧拿了个凳子过来,爬上去,照着蜡烛继续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了一处没有落灰的地方,那本书比周围的书都要破旧好多,书棱都已经磨破了,甚至露出了装订的线来。
司徒瑾万分兴奋,连忙伸手把那本书拿出来。他把蜡烛放到一边,抱起那本书开始翻看。打开书,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那本书竟然是被掏空的,里面躺在一只木匣。司徒瑾掏出那木匣,刚一打开,便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司徒瑾正准备仔细闻一闻,可是外面已经有脚步声朝这边接近了,他连忙吹灭了蜡烛跳下凳子躲到了桌下,一颗心狂跳着,竟是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司徒瑾紧张得连呼吸都不会了。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想象着自己被抓住的场景,想象着十哥病重不治的情景,想象着他被家里人所不齿,完全被孤立的情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浑身发软,开始不由自已地发抖。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强迫自己把哭泣的声音咽到肚子里。他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那个小荷包,轻轻咬在嘴里,心里默念着他的十哥。等到那脚步声从门口走过了,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等脚步声远去了,司徒瑾已经吓得几乎爬不起来。他索性坐在桌子底下翻出那只木匣,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躲在桌子底下翻看那东西。他看了看卧在那木匣里的紫红药丸,并不能确认它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仍旧大着胆子抠了一点点,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尝。他本就精通医道,又是医圣的得意弟子,简单一尝,便知道了里面所用的药材,在心里反复斟酌比较,心知这些药全都是针对醉生梦死症状的,所有的药材都按照十分精妙的方法和计量炮制,简直巧夺天工。司徒瑾觉得,恐怕就连他的师傅医圣,都很难能想到这样绝妙的药方,所以这药丸,应该就是司徒碧救命的东西!
司徒瑾把那木匣子揣在怀里起身准备往外走。可是这时候,门外突然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司徒瑾一惊,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桌旁不敢往前走。
“大哥,我刚才就觉得书房门口不对劲!”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接近门口了。
“你怎么不早说!”
“天黑,看不太真切,所以就没说。但是越想越不对劲,所以……”
“还不赶紧跟上!若是老爷书房丢了东西,你们就等着挨板子吧!不对……里面好像有烛光!快!”声音越来越近了,司徒瑾六神无主地站在桌前,手下意识地护住放在衣襟里的木匣子,他慌里慌张地来回走了几步,急得完全没有办法。手胡乱那么一挥,桌上那只忘记熄灭的蜡烛倒了下来,刚好掉进字画箱里,烛火碰到那些纸张,立刻就燃了起来。
“哐当!”门已经被踹开了,司徒瑾闪身躲到了书架边上。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字画箱里的那些名贵字画早就烧得漆黑成灰,连书架上的书也受到牵连,开始燃烧了。
那些护院全都傻眼了,这个书房是整个司徒家最重要的地方,那些字画每一件都是名家珍品,有些甚至还是家主司徒砎爱不释手的孤品,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主走之前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守护,否则他们就有好果子吃了。实在没想到,这里竟然着火了!
“着……着火了!快!来人哪!”那些护院早就慌了神,完全忘记刚才进门时发现的锁具被损坏的事情了,他们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救火。这也刚好,让司徒瑾暂时不会被发现。
书房里全是纸张和木头,火势蔓延很快。有人狂奔出去叫人了,还有一人守在书房里扑火。司徒瑾并不敢贸然出去,他正在害怕,因为这个时候跑出去,在这样明亮的火光里,只要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司徒瑾深呼吸,火势已经有点无法控制的趋势了,空气越来越灼热,他所在的位子已经快要站不住人了。司徒瑾悄悄看了那人一眼,趁他低头之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里紧握着的那个木匣准确无误地砸到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应声而倒!
司徒瑾喘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把木匣又放回了怀里。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抽出了匕首准备结果了那个人,但是之前那只狗留在他手中温热的血却让他害怕得发抖,所以他只是用木匣砸荤了那个人,然后弯腰下去抓住那人的双腿准备把他往房外拖。火势越来越大,他若是一直昏在那里,恐怕会被烧死。可是正当他准备往外拖的时候,后面燃烧着的书架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沉重的书架像是不堪承受那重量一样发出了最后的呻吟,司徒瑾回过头去看,却不料刚回头,那书架竟是“轰”的一下倒了下来!
君瑞没敢睡熟,一直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躺在床上。本来身边有暗中保护的亲信,他完全可以睡上一阵。但是他虽然疲惫已极,但是精神却依旧好,顽固地和身体上的疲累做着斗争,脑子里兜兜转转的,一直都是君羡和司徒碧的身影。他在心里反省自己,告诫自己要对君羡好一些,要多多关心他的生活。孩子还小,若是被人带坏了,恐怕就是得不偿失。他甚至还打算派人去打探那个账房先生的底细。可是这一些打算,却在他想起司徒碧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徒碧仍旧深陷沉疴,司徒瑾走了已经有五天了,他居然昏睡了整整四天。之前虽然也是昏睡着,但是好歹每天都会有短暂的清醒,但是这次却只在两天前醒了一次,只睁开眼看了一下君瑞,目不转睛地看过来,那双碧色的眼眸如月光照耀的宁静湖泊,盯住君瑞好一阵,一幅恋恋不舍的样子,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还没出口,脑袋已经歪过去,再一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昏睡中了。
司徒碧越睡越沉,这些时日更是连汤水都很难喂到嘴里。君瑞想尽了办法,但是每次喂他东西,却只有一点点能咽下去,君瑞被逼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含了药汁抱起他度到他嘴里。可是即使这样,他仍旧很难吞咽,一口药硬逼着灌到嘴里,也有好些会顺着嘴角流出来。君瑞于是怀疑,司徒碧当日看到司徒瑾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在安排后事,他现在这样,明显就是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了!
这种念头一旦形成,君瑞就觉得心疼得像是快要被撕裂了一样。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蚊帐,心里是急切的,但是却毫无办法。他其实早就想找司徒砎,但是他却知道,司徒砎是个油盐不进的。加上如今太后去世,他肯定会越发地谨慎,绝对不会松一点口。况且君瑞现在只是听司徒瑾说过醉生梦死的事情,又完全没有证据。这时候去找司徒砎,能问出什么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在这样的情况下,君瑞真不知道自己会对司徒家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而他却答应过司徒碧还有司徒瑾,绝对不会对司徒家动手。所以说,君瑞现在只能忍,忍住怒气不去找司徒砎的麻烦。
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一夜已经过去,但是出乎君瑞的意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实在太累了,他得抓紧时间好好睡一会儿,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是早朝了。
64.回宫
或许是太累了,君瑞竟然睡着了,等到守卫的人叫醒他,已经到了早朝时间,他草草收拾了便赶回了宫里,应对芜杂的朝事。太后大丧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太后余党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过朝中仍旧有些看着前太子君泰长大的臣子恳请皇帝允许君泰回来吊丧。毕竟死的人是君泰的亲生母亲,让他回来不以为过,不过皇帝是下过旨,要求雍王君泰永世不得入京的。所以说现在君泰能不能回来,完全就看皇帝心情好不好。不过显然今天皇帝很郁卒,在龙椅上居高临下一声不吭地坐着,半晌没说话。底下那些个可怜的老东西,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再议。”君瑞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后面走。君泰到底能不能回来,该不该回来,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太后的死,和司徒碧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若是君泰回来两人见面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君瑞不敢想。司徒碧已经病得乱七八糟的了,若是君泰又来对他一番责难,君瑞很担心会不会造成雪上加霜的效果。
君瑞心慌意乱地朝永和宫走,刚到门口,便看到里面的太监宫女正忙前忙后地往里面送东西,每次司徒碧醒来都会让他们一阵好忙,所以君瑞几乎是立刻就冲进了房里。
床前坐着太医,君瑞看到一截细白的腕子无力地搭在被子外面,手指细长精致,苍白而瘦弱,被锦被富丽的花纹一映衬,脆弱得像是一捏就会断掉一样。君瑞走过去,示意太医继续诊脉,看了看床上,司徒碧半睁着眼睛,仍旧有些迷糊,脑袋无力地抵在肩膀上,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太医问他一句,要得好一会儿才会有回应,他已经虚弱得连点头和说话都有些困难,只能按太医说的用眨眼来表示。
“阿碧,总算醒来了。”君瑞坐到窗前,用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司徒碧的体温有些低,还冒着虚汗,君瑞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毛巾细细地给他擦了汗,然后看了看太医。两人一同站起来朝外走。
“怎么样?”君瑞走在前面,偏过头问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的太医。
“醒过来总算好。”太医毕恭毕敬地说,“这次应该会平稳一些,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又睡过去了。”
“甚好。”君瑞一颗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心情好得脚步都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