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白色是阳光的味道,而在白色之上,有一抹色彩,胜过阳光,跳跃、明媚、舒畅,我希望可以见到……,……那就是他的笑容。
“你来了?”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想让他发现那话语里夹杂着的哽咽。
“嗯,你……哭……”
他很费力地说话,黑眸里闪动着一丝浅不可及的变化,紧张的神情似乎有了一点儿缓解。
“是呢,看到你……我就想哭了,你看,你让我想你想到流泪,是不是很过分?”
我说着想让他能改变表情的话,哪怕不笑,只是放松一点,也可以啊,可是,他的表情还是紧张而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算上这次见面,我们已经不只第三次了。
为了让他减少害怕的感觉,我特地选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做为约会的地点。
午后的阳光被茂盛的大杨树叶子遮成斑斓碎影,他穿着白色的纯棉衣裤,在碎影里微微颤抖。
“怎么不说话,你让我流泪了,也不说安慰我一下?”
我勾动唇角扯出一丝亲切的笑,想要移动一小步,离他更近一些,可我的脚才抬起来,他却已经快速地退后一步了。
他还是那般的胆怯,犹如上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为什么那么怕……,我很可怕吗?我叫张抑,你不是认识我吗?否则……你怎么会来我指定的地方赴约啊!”
我的语调尽量平和,像小溪流淌的动静,希望可以击中他的心田,让他惊恐的内心世界变得安静。
“你……为……为什么要……要偷……我外公的画!”
他很努力地说完这串长长的句子后,长长地吐气,很辛苦的模样。
“因为……因为我想见你啊!”
我实话实说,我就是很想见他,所以,我才会去他外公的别墅送上那束白色的雏菊,和一封有着雏菊香味的邀请信的。
“我……我不认识你!”
哎,他的话总是能适时地打击我,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我在他面前主动介绍过我自己可不只一次、两次啊!
“那好……,现在开始认识吧,我叫张抑!”
谁让是我主动纠缠上的他呢,我认命了,又一次在他面前说出我自己的名字,“你一定要记住,我叫张抑!”
“张……抑……”
他轻不可闻地重复后,低下头,好像陷入一副沉重的深思。
“那你呢?你叫什么?”
投桃报李,他总应该懂吧,虽然我早就知道他叫乔迁了,可我还是希望亲耳听到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
哪怕让我用十句、百句的自我介绍、自我重复,来换他一句主动的张口,我也愿意。
“我……”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好久,他猛地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说话,却没想到他竟在我未来得及反应时,快速转身,又一次地逃跑了。
“喂,你外公的画……,你不想要了吗?”
我没有去追他,我害怕我的追逐会使他逃得更快,也怕因此再也见不到他。
什么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的,更何况是对着一个胆小怯懦的少年。
“我……”
他在我的喊声中停了下来,站了几十秒后,他突然转回头,也对我喊道:“送……送你了!”
送我了?
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的,我自己又小心地重复了一遍才确信,这句话刚才真的被跑开的少年说过,至少现在,仔细地去听,风里,吹过的微风里,还有余音。
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兴奋地想要向他走过去时,我才发现,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开了。
“啊……,哈……”
纵使他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他的身影,我的心也仍是快乐的,我不停地奔跑,围着那棵大杨树发疯地奔跑,也发疯地喊叫,我想……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番外 见抑思迁 欢颜篇2
我以为他会追来,但他没有。
心头在这一刻里,变得很温暖,为了他的尊重,为了他不带任何强迫性的友好,也为了他的理解。
我跑进了福利院的大房子里,躲在宽大的柱子后面,偷偷地望着,大杨树下,身姿矫健似梅花鹿的他,一圈又一圈地疯跑。
许多年后,我还会记起这件事,并告诉他,当时,我觉得他像梅花鹿,他眼里的神情是惊讶的,随后,他把我高高地抱起,“乔迁,你看好,我哪里像梅花鹿,我是一头矫健的豹子,好不好?你才是梅花鹿!”
豹子吗?为什么越看越觉得你梅花鹿呢!湿润的漆黑眼眸,带着笑意微抿的薄唇,都像鹿一样……可爱。
“少爷,我们回去吧,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我一直沉醉在那道风景里,不能自拔,甚至不知那道真实的风景已经在眼前消失,有的,只是存在我眼里的、挥之不去的虚景罢了。
“啊!”
我羞涩地低头,知道和我说话的人是跟在我身后,一起跑过来的老管家。
怎么会有羞涩的感觉呢?整颗心痒痒的!
“迁儿,那人是谁啊?”
晚饭时,一直忍耐着没有寻问我为什么见到那张纸片便疯狂跑出去的外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很温和很小心地问着。
“呃……,他……”
我在想要不要把张抑的名字告诉给外公,他毕竟偷了外公的画啊,虽然这件事要是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而且……我也说过要把画送给张抑了。
那画虽然是外公画的,但……,外公曾说过因为那画上画的是我,所以,那幅画是属于我的。
我想……我应该有权利处置自己的东西吧,……我犹豫着。
“不想和外公说吗?”
外公语气越发的慈爱,我抬起低垂的眉眼,偷偷地看向了外公,抿着嘴。
“迁儿,那束雏菊很美!”
我以为外公还会再问,却没想到外公竟然提起了雏菊。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像你一样!”
外公又说,并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像我吗?我怎么不觉得那纯洁的花朵像我?我……还配得上纯洁两个字吗?
雨夜的那一幕又一次浮上我的眼前,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扔了筷子,在外公担忧地叫声里,向楼上跑去。
我进了房间后,快速地把房门关上,并锁好。
“迁儿,你怎么了,快把门开开啊,迁儿……”
无论跟着跑上来的外公怎么敲打房门,我都置之不理。
窗台上放着那束已经插好在月白色花瓶里的白色雏菊,我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仔细地看着,小小的雏菊花瓣,有着鲜嫩的纹路,清雅而洁丽,而我……我记忆一片苍白、身体一任零碎,我哪里还有能配得上用“清丽”能形容的地方。
“迁儿……”
外公还守在门外,没有离开,这时,我听到了管家的声音。
“先生,下午来送花的少年叫张抑,在离咱这儿一处不远的农场做工!”
“做工?”
外公的声音充满着疑惑。
“是的,我听说……好像是哪处学校的学生,利用假期来打工的!”
管家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一本正经地告诉给外公。
“噢!”
外公似乎了然,长叹一声,“迁儿,他是你的朋友吗?你们……以前认识?”
朋友?应该不是吧!
我不记得我的生命里,有关于朋友这一词语的正确解释,因为我从来没有过朋友。
那是什么……,还是他想和我交朋友?怎么可能呢?哪有人愿意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交朋友呢!
我越想越乱,眸间的泪花,再次于我不知不觉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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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的活,我不是第一次做了,这一次做得比前几次更让我感兴趣。
这家农场种植了很多很多的菊花,而我最爱的则是那抹浮浮艳艳中的一抹洁白。
最近,我喜欢在清早钻进那片养植棚里,迎着各色的香气和颜色,迎接新的一天。
看见雏菊在微风中细抖,闻到晴朗的清香,一朵,一朵,又一朵……
有雏菊的地方,该有风,有阳光,有清澈的水,有熏香的气,这里都有,惟一欠缺的就是他的笑容。
我的身体在花丛中,一一漫过,最后,停留在雏菊中央。
我小心地剪下来十几枝雏菊的枝杆,把它们仔细地摆好,用白色的丝带绑扎成一束。
“艾里克先生,我摘了一束雏菊,买花的钱在工资里扣吧!”
我把那束花,妥当地放到脚踏车前的小筐里,熟练地扶着车子,蹬了上去。
“哎……,臭小子,又去哪里?”
身后,艾里克先生粗气粗气的说话声,与划过我耳边的风,一起被我无视掉了。
我哼着一首老歌,两条腿全力地蹬动车轮,在阳光散满的金色小路上,飞快地向哪幢别墅奔去。
精致的铁门前,那个总是穿着严谨的管家,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我。
“管家先生,你在等我吗?”
我手起脚落,花在手中,脚踏车倒在了路边。
自从那次再遇后,我每隔三天就会送一束雏菊来这间别墅,已经持续一个月了,除了花之外,我还会给别墅里孤单的孩子送上一张有着熏香的纸条,纸条上写的东西其实很随意。
偶尔是一句笑话,偶尔是一句问候,偶尔也会是今天的天气……,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这……这么小小的举动,不用劳驾这位管家大人,一大清早的,特意从这里等我吧!
“不,是我家先生在等你!”
噢,原来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画家欧阳修意老先生要见我,这真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是……
呃……,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某某无聊小混混,以鲜花和情书诱拐他家俊美柔弱的外孙儿吧!
“那我们进去吧!”
我轻松的语气,让那个老管家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抹惊色。
好笑,我张抑见过的东西多着呢,还能因为一位老人家的邀请,怎么……惊慌失措吗?
惟一一件值得我考虑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进入别墅后,看到那张我甚为想念的俊颜。
自上次他跑开后,漫长的一个月,只有我一个人像加足马力的螺丝一样,而那个接收了我的心意、本应该与我咬合在一起的另一个螺丝,却没有一点回音。
番外 见抑思迁 欢颜篇3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多时,我还赖在床间,不肯起来,头偏向窗口的地方,望着摆在那里洁白清雅的花束,发呆!
我的耳朵却在我的眼睛发呆时,直直的竖起,算日子,他今天会来的。
一个月里,他每隔三天会来一次,送同样品种的雏菊,花束中间总是夹着一张很小的卡片,写着寥寥几字。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和他的人很像,有一抹不做作的浪漫,有一点想要掩盖又掩盖不住的贵族气。
他每次来,我都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躲在窗帘的后面,我不想见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很像却越不想去见。
他也不进来,只站在别墅的门口,把花束交给开门的管家,也不和管家多说什么,送过花后,会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别墅,眼见着他的目光投来,我慌张地向里退去,哎……,明明是很想看见他的,为什么……又害怕被他看见呢!
他眼里闪着火热的盼望,我是可以领会到的,他一定期盼着我可以在接到那束花的时候,飞奔下去吧,但……不知为什么,我完全没有第一次时的勇气,我做不出来。
他每次送来的纸片,我都会在背面没有字的地方写上他的名字和送来那天的时间,甚至连小时和分钟都会记录下来,再小心翼翼地叠成许愿星,放到床头摆头的蓝色玻璃瓶子里。
我想把他们永远保留起来,怕有一天他突然觉得厌倦了,不来了,看着这些东西,也可以向自己的记忆证明,曾经,曾经有个人对他很好很好。
也许是一直沉溺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我竟然忘记了时间,太阳已经高挂在正对窗口的位置上了,他……
我连忙跳下了床,直扑到窗口的位置,那里……空空的。
他来过了吗?可为什么管家爷爷没有把那束新鲜的雏菊送上来呢?还是他……
我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身体慢慢地滑下,双膝接触到地板的冰冰,也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双手紧紧地把在窗台的边沿,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口,期盼着他的笑容再次出现。
很久……,那里仍旧是一片空地,如我的心一样空落无边。
他终于还是厌倦,不来了……,从早开始,我不是已经想到了结果了,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地难受,不是告诉自己只要不去见他,等他不来时,也就不会伤心了吗?
原来,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地幻想,只有伤心是逃不过的魔咒。
管家领我进到那间画室时,欧阳修意正在一张宣纸上,点墨挥毫。
他见我进来了,很礼貌地放下了画笔,向我打着招呼,“你好!”
欧阳修意的态度如此和蔼,是我所未能想到的,我还以为他会像我家里的那个鬼见愁的爷爷一样,板着脸寻七问八地提出一些令人难堪或是古怪的问题呢!
结果还好,他没有!
“您也好,我叫张抑!”
我的笑容璀璨,尽量收敛起目光里太过的锋芒的、不属于我年龄的东西,在长者的面前,任何性情和身份都不如一个少年的纯朴自然来得实在。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专门送来的雏菊花!”
欧阳修意说着,客气地让我坐到沙发上,并让刚才领我进来的管家给我倒了一杯水。
“谢谢!”
我接过水杯,礼貌地道谢,等待这欧阳修意向我说出他把我请进画室里的目的。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一谈,你也知道我外孙儿……,也就是迁儿……,他性情很孤僻……,有的东西,连我这个当外公的也问不出来,所以,只能打扰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欧阳修意前面说话时的断续,和后面说话的流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在心里暗笑的同时,也在揣测着,是什么样的变让那个叫乔迁的男孩儿,有了如此不符年龄的性情……,面对我如此的友好示意,他都不肯接受呢!
我看得出来,欧阳修意很疼乔迁,几乎超出了一个外公应该疼爱外孙的举动和情感范围,就是这种刻意的疼,才更引起了我的怀疑和猜测。
我想了一个月,竟然也没有想到对号的点子上,哎,这世间终于有东西可以难为住我的时候,我却毫无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