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行走+学生时代————Jo-King

　　"嘁，在这种地方隐居？亏你想的出来，还神雕侠侣呢！"张弛很不给面子的说，"别冒儿了你！要我就把这儿开发了，倒手就卖个好价钱！"
　　"俗人一个！"我把斯薇经常损我的话用在张弛身上，回头看张帅，想知道他支持谁的意见。正好迎上张帅的视线，他好象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呵呵的笑起来。
　　看着他的笑容我直发毛，早该料到的，他们既然是亲兄弟，价值观一定也差不多，张帅当然会支持张弛，也会觉得我的想法很愚蠢吧。拨开周围的野草沿着河岸走开，不经意间听到张弛低声说："他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啊。""他只是单纯。"张帅止住笑替我平反。
　　都二十了还被人说成单纯，我完全没有办法从正面理解这样的评价！于是用力踩着草地走去，心里还不住的抱怨：这俩烂人，就知道嘲笑我！张弛还到罢了，可是张帅，看过他的"夕阳水景"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对美丽事物特别有感受的人才是！怎么连他也不支持我的想法！
　　实习过半，张弛觉得要是不和当地小姑娘搞好关系实在是白来了这一遭，于是以画民居为由赖在村里不出来。我却只看中僻静处的原始风光，想尽量多的把它们都描画下来。张弛生怕张帅也在村里晃悠抢了他的风头，影响他发挥，于是请求我每天把他哥带出村越远越好，最好是四下无人处，奸了杀了埋了都随便--这是他原话。虽然觉得张弛的做法未免太对不起他那传闻中的高中小知己，但是奈何哥儿们意气根深蒂固，自是每天邀请张帅一起出去画了。
　　不得不承认张帅的绘画水平高出我不是一星半点，每天他都能画出大量的很有深度的画，还能誊出工夫来点拨点拨我。我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在他的指点下功力突飞猛进，每天老师讲评的时候都对我赞赏有嘉。
　　张弛那厮天天一门心思诱拐村里的姑娘，居然也画出几张很让人看的过去的画，我不失时机的嘲讽他："不错嘛，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张弛吊儿郎当的龇牙一乐："正是正是，所以说嘛，这个爱情嘛，对艺术的影响力那可真是......哎，这话得怎么说，哥你来说两句？"
　　"一边儿待着去！"张帅平白的就受了池鱼之秧自然是没好气。
　　轻松的实习生活还在继续着，我如何也想不到它竟是这样被打破的......
　　这天我和张帅一起发现了一个不高的小山，攀到上面准备等着看落日，等待的时间就随便画点什么打发过去。
　　"小冉，我喜欢你。"我画的并不很专心，听到张帅这样说时我惊讶的住了笔，扭头看他，他的视线笔直的延伸开去，我看着他的侧脸等了半晌没有下文了，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症状，一定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最近没休息好。
　　安抚自己一阵，我继续捉了画笔。
　　"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只喜欢你一个。"张帅的声音很清晰，我完全听清楚了，这么说，刚才听到的也不是幻觉了？
　　怎么办？怎么办？其实，在段林事件后我就想过，如果段林不死心，当面对我表白我会怎样反应--答案是骂他变态然后大嘴巴抽丫的！毫不留情。甚至还暗地里练习过如何瞬间发力，如何快速撤离现场。
　　现在，张帅说了这样的话......居然是他说这样的话......要骂他吗？要打他吗？没必要吧？张帅和段林不一样，虽然都以这样的方式羞辱了我的男性自尊，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张帅是好人--虽然也许算不上正常人了，但是他是好人。
　　我犹豫了，所有曾经的演习成果化作呆楞在当场。
　　夕阳，远山，黄土，两个不说话的男人--武侠片里的决斗场面和我们之间的尴尬对峙完美的重合在一起。我很想大喊一声："CUT！"然后周围过来一群导演剧务，我说这一段不该这么演，张帅是好人，他应该是正常人，我们不要演耽美节目嘛，快把这句台词改了去！
　　然后那些人就频频点头，四散开去，然后导演喊："CAMERA！"然后我们认认真真画好了各自的画看完日落就心满意足的回去吃晚饭了。
　　可是没有人喊"CUT"，没有"然后"。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一般，我们僵持着，我不敢看他，不知他是不是在看我--毕竟我对外界的目光早就不甚敏感了。叹了气，我掩饰心虚的咳了一下："张帅，我不是那种人。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从过去到以后，一直。"
　　"我知道了。"张帅声音沉闷，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我确是说了以后，但是我们谁都明白，芥蒂已然梗在心间，张帅又是那么个一向自信满满的人，怕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罢，以后......怕不能再是兄弟了。
　　那天的落日来的很迟，我们无语的等了很久，看那橙色的圆球很不甘心似的向地平线下沉去，终于天边的火烧云渐渐褪了颜色。
　　和张帅一起无语的走回各自的房东家。陈哥照样是不在，张弛嚷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这还给你剩着饭呢，过来吃吧。我完全没有胃口，满脑门子无法解释的感觉急于整理清楚，摇晃着脑袋进了卧室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斯薇，段林，张帅......啊！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啊，疯了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斯微说："你真世俗！因为无足轻重的理由就否决了世界上一半的人，你这种思想怎么能找到真爱啊。"
　　张帅说："小冉，我喜欢你。"
　　斯微说："你错了，当今时代，同性恋才是顺应时代需要的恋爱模式，而且是一次恋爱观念上的伟大革新！"
　　张帅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只喜欢你一个。"
　　斯微说："今天下午那位同学很不错哟！"
　　张帅说："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
　　你们都别说了！我想喊叫可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啊！听我说听我说一句啊！从几乎窒息的感觉中睁开眼，我掀掉蒙在头上的被子，抬手看表，竟然已经凌晨五点了！留张纸条说想看日出就出了门。
　　一整天都在村子的边缘闲晃，斯微说过的话在脑子里竟然都那么清晰，我错了么？张帅错了么？我想找出张帅的不是来证明自己拒绝他并非只是因为他是男人，可是想来想去却都觉得他是个很优秀很难得的好人，好哥哥，我拒绝他的所有理由都只是他是男的--而这唯一的理由在斯薇的理论下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于是斯薇刻薄的指控"你真世俗！"就一声高过一声的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烦死了！"生平第一次这么费劲的思考问题，完全不得要领。我决定暂时发扬鸵鸟精神，和一条很友好的野狗玩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就过了一天。
　　傍晚磨磨蹭蹭的往回走，我还是没有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张帅--事实是压根就没敢多想，这问题太困难了，明明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那么好的哥哥的......
　　挨到九点半去参加讲评，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一群女生在说着："张老师怎么昨晚上就走了？学校里有什么事吗？""谁知道呢。"　
　　我听在耳里，如释重负。
　　开学后张弛告诉我张帅已经通过了Ｘ大的研究生考试了，这......该是个好消息吧，Ｘ大的建筑系也很不错，而且不在一个学校了，也会免除经常见面将会导致的种种尴尬。我知道自己应该高兴的祝贺他的成功，可是我知道他放弃了学校的保送名额的原因是什么，于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打击了我，我呆楞着无法思考。
　　张帅......很快就要去Ｘ大所在的城市报道去了......
　　......他说他可能这两年多的时间都不回家了......
　　......他说让我好好学习......
　　......他说让我照顾好自己，下雨的时候别淋着，小心感冒......
　　张弛一句句的转达张帅的话，我听着听着突然就想哭了--意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太过投入，忘了张弛还在身边。
　　"斯冉你怎么了？"张弛好笑的看我，"这么舍不得我哥？那我跟他说去，让他还回来念！"
　　"去你的，我是想着你哥一走就没人再断不了的请客吃饭了！损失不小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是啊，没人再请客吃饭了，也没人再带我去看展览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那么不好了！
　　生活永远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的向前奔跑，我的本科生活也很快就结束了，和张弛一起玩命一学期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也许潜意识里还是在崇拜张帅，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奋斗目标？我不得而知。
　　坦白的说，偶尔还是会想起张帅--尤其这些年来我的感情生活依然是一片空白--忍不住用一种好玩的心态重复表白那天的画面，设想着如果自己说好会怎么样。那样的话，张帅就会继续在本校读研了，这几年间也会天天见面。应该会一直和张帅在一起吧？如果在一起的话......曾经我是那么不习惯他的照顾，可是仔细想起来，张帅耐心又细心，很会照顾人......
　　好了好了，只是随便想想，排遣课业负担罢了--我这样告诉自己。毕竟那日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太久了，在我们共处的仓促的学生时代中，于我是一段意外的插曲，于他是一番错误的情迷。是的，只是这样而已。
　　某一个周末在家里见到斯薇，她夸张的捏我脸颊："小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大概是学习累的吧。"我挥开她的手，都二十二岁的人了，天天被斯薇捏来捏去的也不是个事。
　　"蒙谁呀你，人家都说保研的过的是猪一样的生活！"斯薇搂着我的枕头盘腿坐在我床上--她一到我家就喜欢赖在我房间里，这臭毛病这么多年都没变，也真服了她的毅力。
　　"我对自己严格要求嘛！"我拿着速写本随手勾些草图，顺便改了话题，"你不跟家相夫教子老跑到我家算怎么回事啊。"
　　"呵呵，我老公乖啊，家里的事情他都照顾好了，不用我操心。"斯薇一脸得意的笑，"哟，图画得不错啊。啊对了，你快要放暑假了吧，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打工？我帮你联系。"
　　打工？我想了一下，好像导师交待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假期里应该会很闲。打工，是个好主意。我点点头："行，那就有劳堂姐了！"
　　斯薇很是稀奇的盯了我一会儿："小冉，该怎么说呢，你好像变得成熟好多。从什么时候......"
　　"人长大了当然得成熟，哪像你都三十了还看漫画！"我怕被斯薇逼问出什么，忙转移了话题。
　　"我才二十九！"斯薇把枕头扔了过来。
　　接近暑假的日子里斯薇帮忙联系好了打工的事情，于是假期里的第一个星期一我就到公司报道了。
　　这几年我个子长了不少，如今身高只到我耳垂的斯薇高高兴兴的挽了我在办公楼里穿梭："我现在带你去的是设计部的一个科室，未来的两个月你就在这里帮忙，具体工作听科长安排就是了。"
　　我点头称是："知道了，我会好好干的。"
　　斯薇笑起来："别这么紧张啦，表态的豪言壮语留着跟科长说去吧！"
　　我脸红起来，紧张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的，可是斯薇怎么就一点面子都不给！
　　办公区是开敞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公桌和绘图桌，电脑，拷贝台一应俱全，穿过正在工作的各位设计师的时候我就很是喜欢上了这里的工作环境。
　　在最里面的科长办公室前敲门，开门，走进去站定："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斯......"正待把预先准备的说辞全套送出，埋头在文件里的男人抬起头来，我的话凝固在空气里。
　　这......真是最烂的剧情了！办公桌后坐的是我三年没见的人--张帅！我暗自咬牙：斯薇你欠我一个解释！
　　"斯冉，你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今天开始上班可以吗？最近大家在忙一个大CASE所以人手比较紧。"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夺路而逃的时候，张帅站起身这样说着。
　　他的语气疏远有礼，我忍不住为自己方才的失礼感到抱歉：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张帅应该也很后悔当年那样的年少荒唐吧，相对于他的成熟稳重，刚才我的表现真是丢脸死了！
　　"当然，没问题。"我也很成熟的点头，谦恭的样子--今天开始，张帅是我的上司。
　　"咦？我没告诉你吗？张帅拿到硕士学位后就到我们公司应聘了，早就当上科长了。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吗？"午休的时间我去找斯薇，她的表情很无辜。
　　"算了算了，"我担心自己的反应过度会引起斯薇怀疑，"你不是告诉我公司里有单身宿舍可以提供的吗？在哪儿啊？"在家有爸妈看着没办法熬夜画图，所以我急于把宿舍的事情确认好。
　　"是这样子的，因为你是临时来打工的，所以宿舍的问题有点麻烦......但是呢，领导觉得应该尊重人才，还是很积极的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所以呢......"斯薇今天不着调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啊，我完全听不出重点！
　　"说清楚点行不行，堂姐？我画了一上午的表现图脑子都画木了，没功夫跟你这儿猜谜语。"我夺过斯薇刚泡好的咖啡润润嗓子，"没地儿你也得帮我找地儿，我要是在家熬夜画图让老妈发现了非被说死不可！牛棚猪圈我也得出来住！"
　　"没那么夸张，已经是新社会了。"　
　　张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领导决定让你先跟我合住，今天下午你可以先过去适应一下，不扣你工资。"
　　我回头看着他："这......"
　　"我现在开车带你去我住的公寓。"张帅边说着边晃晃手中的车钥匙--眼神是清澈正直的。
　　"要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垂死挣扎一般的琢磨着拒绝的借口，只知道斯薇在旁边看着，不能被她怀疑。
　　"咱们先去你家收拾行李？"张帅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斯薇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一下，跟上去。　
　　张帅的公寓不算小，三室一厅，离公司不近，但是交通还算方便。既然已经拎着行李站在玄关了，我没有后退的理由。
　　住了几天，不但不用交房租饭费，上下班的时候还可以搭张帅的便车，我觉得这条件实在算是丰厚了。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发现给张帅当秘书的俞欣宁对他很有好感，知道我是张帅的师弟得空就过来打听他的喜好什么的--这我怎么知道？最最关键的是，张帅对俞欣宁的示好并不反感，整个科室都很看好他们俩。这充分证明张帅是性向正常的男人，我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不少，跟他在一起时也随便起来，仿佛回到了本科最初时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张帅，俞小姐让我告诉你这个周末她不忙。"下班路上我坐在副驾驶座跟张帅说话--最近没少当传声筒，俞欣宁虽前卫胆大，上班时间也不敢和有工作狂之称的张帅太过亲近，可是午休时间又太有限，所以就利用我来协助做下班后的攻势。嗯，聪明的女人。
　　"知道了。"张帅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雀跃--成年人嘛，到底是深沉老辣！要是我一定特高兴--没办法，追不到人也没人追的我真是可怜。"你负责的那部分室内设计怎么样了？别总是操心烂七八糟的闲事，工作上多想想。"张帅开口就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