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你敢伤他！我就把你做围脖！”
他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摸那刺青。
我说，“你看到了么，这是我叫人刺的，我是奉卿的，谁也不能带走我。”
小狐狸手指停住了。
他分开腿坐在我的腿上，脸离得我很近，我看到他，居然哭了。
哭……哭了？
这年头都怎么了，一个个都比我能哭！
我才是水做的……哎……这话是谁说的？
“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小狐狸捂住唇，不想发出呜咽的声音。
“云儿，你好狠的心呐……你怎么能……刺在这个地方……”
四四章
小狐狸走了。
也不知道侍卫是干什么吃的，都没发现。
只是他走的时候，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侧着半个脸对我说，“笨蛋云，你被服了忘情，你……你……你那刺青……我不怨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问出口，他就立刻掩住口，似乎又要哭出来，匆匆跑出去了。
我看看窗子不远的侍卫，难道看不见这么大的人不成？
奉卿回来，我端着佳肴给他说。
他只是皱了眉，吩咐将院子里保护我的侍卫都撤了。
我说，你撤了做什么？
他说，既然是这样，他们也没用的，该来的，怎么也拦不住。
我丢下筷子，“那我被他们抓走了怎么办？”
奉卿也不吃了，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坐了一会，道。
“我明日将皇位传给侄儿，你要走，我跟你走。”
“他们会杀了你的！”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套！
“云儿会让他们杀了我么？”
“不行！我不许你受伤！”
“那他们就不会杀我。”
这么肯定？
我疑惑地看着奉卿，突然觉得他又瘦了。
“多吃点。”
我夹了菜肴，丢进他的碗里。
奉卿捡起来就吃，都没看是什么。
然后弯起狐狸眼，道，“好吃。”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那个名叫紫檀的少年，他见我就拉住我走，我不肯，他就强行拉我出门，然后一开门，奉卿正好站在门外要进来。
对侍了一阵，紫檀开口，“你让开！”
“好。”奉卿点头，“我跟你们走。”
“你信不信我们杀了你！”
“你敢。”说这话的是我。
紫檀看了看我，垂头不说话。
于是奉卿丢了整个轩辕王朝，和我私奔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紫檀要带我去魔教，我说，那是什么地方，一听就不是好地方，不去。
紫檀急得直跳脚，“那是个好地方！能治你的病！”
“我没病。”
紫檀气得眼圈发红，坐在一边的奉卿却道，“云儿去吧，你的记忆，也许去了都能找回来。”
三个人默不作声了。
本来从京师出发，有条三天三夜就能到达的捷径，可是紫檀突然在第二天改变了行程。
晚上，我睡在马车里，紫檀守在外面，我叫奉卿进来，紫檀就很伤心地看着我，我有点莫名，道，“奉卿他离开我，就睡不着的。”
“那就守夜吧！”
“紫檀别任性。”
“任性！？”紫檀想发怒，却忍住了，奉卿看了我们一眼，就钻进马车去了。
我也要跟进去，却被紫檀拉出来，坐到外面的火堆旁边。
“笨蛋云儿，你真不记得我了？”
看着紫檀拿一根木棍不开心地捅弄木柴。
我很不自然地开始浮想联翩。
“不记得了，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
“……夏紫檀……我的名字……”
“我知道。”
“你以前却从没这么叫过我。”
“那我叫你什么？”
“……”
我觉得有些不对，就道，“我们以前很熟？”
“……”
“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回去睡了……”
我站起来，紫檀突然丢下木棍从后面抱住我。
我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紫檀如我所料地搂得更紧。
于是我憋着嘴放弃挣扎。
“云儿……你竟然把我忘了……我拼了命地提前出来，就是想见见你，然后你跟我说，你不记得我了……”
“我知道我失忆，如果我们曾经认识，你可以把以前的事情讲给我听……”
“晚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云儿，我却依旧是以前的小默……”
他放开我，坐回火堆旁，不再说话，我爬上马车，拉开帘子，奉卿安稳地躺在里头，我看着外面那个少年的身影，格外的孤寂。
“奉卿？”
我不想再看，就放下帘子，转头在黑暗里摸索我只记得的爱人。
“睡了？”
还是一串轻轻的鼾声。
我摸到奉卿的鼻子，扭住，过了过，奉卿憋不住，轻笑出来。
“云儿，别闹。”
“不许装睡。”
“没有……我真的睡着了。”
“不许说谎！”
“……其实醒着呢……”
我爬进被窝，抱住他，将头窝在他的怀里，默不作声。
过了会，奉卿真的睡着了。
我却醒着。
傻孩子，以为你装睡，就能告诉我，云儿，我离开你，也能好好地活着么。
你这是在赶我走呢？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记忆恢复了，就会离开你了？
我这天夜里觉得奉卿，简直是世界上最傻的孩子。
然后一个月后的这一天，我却觉得世界上，没有再比他聪明的人。
几天下来的路程越来越奇怪。
原来紫檀是要带我去魔教找一个叫做水月什么的东西，给我恢复记忆，还说有两个人也在那里等我。
本来他的狐珠受了伤，要这两个人护法，可是他提前出来，那两个人却很虚弱，两个月内没办法离开魔教，他出来就听说念雪庄出事了，急得要命，找了几日，才找到皇宫里的我。
我听的云里雾里，他只是轻轻道，“云儿，我想开了，反正你要想起来的，这几日。我就当场噩梦，总有一天要过去……你不记得我……就不记得罢……”
他的话总是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情意，我觉得越来越奇怪，不禁问道，“咱们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纠缠了几辈子，你说是什么关系？”
“是不是我前世救了你，你下凡来报恩的？”
我恍然大悟，然后看到孜檀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拼命自念，“幻听幻听，噩梦噩梦。你个笨蛋，还是离我远点，去陪你的宝贝奉卿去吧！”
我委屈地爬上马车，紫檀驾车飞奔。
后来几日，过的很平淡。
奉卿一直都是乖乖的样子，也没抽风，紫檀不理奉卿，但也没再吵着要杀了他。
我夹在两个人之间，总是有种难受的怪异感。
还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紫檀将我的情况提前告诉了魔教的水月不败，水月不败用法术传来信息，说“这可不好办，你们先别回来，你直接带着云儿去灵山找他的本名灵草，小妖被打下凡间的时候，那本命草也跟着重新在人间扎根，只有这草的汁液能救云儿，或者说，只有他能救自己。”
真神神叨叨的，我听得发晕，但是眼前就是一直狐狸精，实实在在的，还会哭会怒，我也就不感到稀奇了。
本来我可以和奉卿在皇宫里一直住下去的不是吗。
我爬进车里问奉卿，我说，“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让我跟着他走了，然后你跟着我走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说，“云儿不是想要记忆么？我就跟在你身边好了云云……”
哪知道奉卿想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爱美人不要江山。”
可是临近灵山，奉卿的精神却开始变得恍惚，有的时候正在吃饭，他会突然就抓住我的肩膀，死死抱住我说，“云儿，云儿。你可不能不要朕。”
“别抽风。”我摸着他的背，尽量地安抚他的情绪。
“不是……不是，你……你……你不要恨朕……朕只是爱你……你知道的……朕只是爱你……”
“我不恨你啊，你看。”我拉住他的手摸向胸口的刺青，我说，“奉卿，云儿永远都爱你。”
紫檀忽地放下筷子，跑到客栈外面站着。
我发现他很在意我将那伤疤刺成刺青的事。
于是我晚上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想问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
又是一张臭脸。
我正要发怒，只听他说，“没了也好，反正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云儿不喜欢它……就不要留着了。”
“你不要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真的听不懂。叫你解释给我听，你又不肯。”
“夏云！你这个没肝没肺没良心的！”紫檀忽地化成一只狐狸，蹭的就从窗子跑出去了，打定了主意叫我追不上他。
我看着他的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些迷茫。
我按住刺青的地方，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微微发痛。
“我不是没心没肝没肺……我只是……只是觉得一觉醒来，心肝都没了……好不容易有了奉卿，我觉得我又有心了，我怎么能恨他，怎么能恨他……”
一转身，奉卿就站在门口，怔怔地看我。
我又哄劝了一番，这孩子才安心睡下，我也觉得疲惫，很快就沉入梦乡。
梦里，我好像在一个空旷黑暗的房里，我想去点灯，可是我不能动弹。
有一个熟悉的呼吸喷在耳边，熟悉的手臂束缚住了我的身体。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
“夏云，当初要是没救你，是不是一切都不能发生？”
胸口那个刺青的地方微微一痛，似乎一个又细又尖利的东西，正刺进我的肌肤。
猛地一阵剧痛，我觉得自己要被那东西刺穿，然后耳边的声音再一回响起。
他说，“夏云，你的爱，我要不起！”
“呀！！！！！！”
我惊醒，吵醒了奉卿，我惊魂未定。只觉得也许我要想起来的事情，会比杀了我还痛苦。
“不要这样。”我摇摇头，立刻拉起奉卿就往外走。
“走！奉卿！我们走！紫檀跑出去了！我们正好逃走！我不要回忆了！不要了！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四五章
我惊醒，吵醒了奉卿，我惊魂未定。只觉得也许我要想起来的事情，会比杀了我还痛苦。
“不要这样。”我摇摇头，立刻拉起奉卿就往外走。
“走！奉卿！我们走！紫檀跑出去了！我们正好逃走！我不要回忆了！不要了！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奉卿讶异地被我拉出客栈，一直跑，漆黑的夜里，我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云儿，不要逃了，我跟你说实话吧。”
奉卿拉住我，突然不走了，我拼命喘息，自从我醒来我就发现，其实我的身体挺柔弱，跑几步就爱咳嗽，在皇宫的时候，奉卿宠着我，从来都不用我颠簸。
“什……呼呼……要说什么？”
“我给你下了药。”
“什么？”
“我怕你不爱朕，就给你吃了忘情，我让你忘了别的爱人，只记得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依旧沉浸在噩梦里，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
“你给我说清楚！”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奉卿……为什么……”
“对不起，我爱你，所以我自私了。”
我后退了一步，奉卿垂头，淡淡道，“紫檀曾经是你的爱人，云儿，你不要对他太冷淡，他会伤心，你……回去吧……”
“我也会伤心！！！”
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推开奉卿一步，就往回跑，跑了几步，我停下来，奉卿还站在原地不动，我咬了咬牙，继续往回跑。
漆黑黑的一片。
正如我现在的心情。
可是我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
我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胸口刺痛的，是那个曾经是伤疤的地方。
我忘了这里就是灵山。
天黑黑，没有星光，没有月亮。
我听不到鸟鸣，听不到兽叫。
一切都安静了。
我昏倒在地上，临晕过去的时候，我还在想，自己真是没出息。
睡醒的时候，我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我肚子饿，又累又渴。
睁开眼睛，依旧是湿冷冷的山，依旧是黑漆漆的夜。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我早黑暗里摸索着山路，可是我不想走出去，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再见奉卿，也不想再见紫檀，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想想起来。
我恨奉卿，也许他不给我吃什么忘情，我也许就在紫檀身边幸福。
我恨紫檀，也许他不来找我，我也许就在奉卿身边幸福。
我更恨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地方，他们为什么会爱上我，我又为什么会爱上他。
我胆小，我懦弱。
我贪财，我势力。
我没有奉卿媚气，没有紫檀漂亮。
我究竟有什么好？我既然爱上紫檀，为何又放不下奉卿。
是了。
是我滥情，我不该……不该爱上他们。
是我该吃忘情，我忘得不止是我曾经的爱人，我应该全部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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