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三卷：无法无天————饮风沈醉

      狻猊的身影忽然出现，悬空而坐。
      他的脸上无欲无情，身体周边却逐渐显现出金红色的光芒。随着光芒的涨大，空间中混沌的色彩开始翻滚起来。
      作为上古龙神第八位，他的力量是无可想象的，若在凡间，可能引起无可估量的影响。何况李佑安现在的身体对力量十分敏感。为了留在幺弟的身边，平日里狻猊几乎完全封印了自己的力量。现在因为要给李佑安制作一件防身之器，不得不解开封印，所以才来到这个空间缝隙。

      狻猊的双手置于身前，周身的光芒慢慢聚拢了过来，交汇在他的手中，渐渐地化成了一股炽白的光团。
      苏小桥急匆匆地走在校园北门的林荫道上，心思却在神游。
      华帮结盟未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几天帮务繁忙，忙着预想对手的动静和应对策略。这次张扬可不放过他了，逼着他开动快要生锈的脑袋，整得苏小桥头大无比，恨不得直接冲到华帮总部放把火灭了干净——如果找得到确切地址的话。

      “苏同学。”一个柔美的声音幽幽插入。
      苏小桥停下脚步，抬眼。
      三公尺外，有个婀娜的身影向他走来。即使戴着副宽大得足以遮掉半张脸的墨镜，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是许云深。
      真所谓祸不单行，这边烦恼不断，那天阴魂不散，苏小桥心里嘀咕，面上摆出无可挑剔的笑容。
      “许小姐么，真是巧啊，又见面了。”他十分精通绵里藏针的技巧，“许小姐是公众人物，怎么没有保镖陪同？即使是校园里，一个人也不安全。”
      “没关系，这条道儿看起来平时少有人走，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许云深不温不火，很和气地回答。“也不是巧，我是特意来找苏同学的。”
      “哦？这可让人受宠若惊。”
      许云深若无其事地看着他，“是关于谢欣欣的事。苏同学应该认识她吧。”
      “是的，她离开S大之前是社团联的干部。想不到许小姐也知道她。”苏小桥不动声色地道，心里已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我前一阵子偶然地认识了她，不过我们很投缘。”许云深笑得轻巧。“她跟我说起过你的事呢。欣欣对你还是念念不忘，上次听说我要来S大，特地要我带些话给你。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坐坐？”

      “现在不能说吗？我还有些事。”
      “你知道，这涉及到个人隐私。而且就像你说的，我是公众人物，不宜一个人在外面久留。”许云深微笑着反将一军，“如果你现在不方便，我们可以约个时间。”
      苏小桥沉默了一下。他原本是要去找李佑安的，但现在不得不担心如果拒绝，会不会把麻烦牵连到李佑安——这个女人实在很危险。
      “若是不会太久。”苏小桥故作姿态地看了一眼手表。“许小姐想去哪里？”
      “他们给我腾了一间临时的休息室，我的经纪人会为我们送咖啡来。”许云深笑得愈发艳丽。
      李佑安本来没有午憩的瘾，但是春天是容易犯困的季节。所以最近中午若是没课，他总会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打个瞌睡。
      这个时候，万能保镖应歧依然会隐身在一侧，护卫他的安全。当然，如果是李佑安自己能解决的状况，没有命令他是不能出手的，这也是协定之一。因为对李佑安来说，身边随时吊着个影子可不是愉快的事，所以这样的容忍是有条件的。

      但是当应歧的视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孩时，他不假思索地消去了隐身。这是他来到人间以来，第一次本能优于灵觉，率先感受到危险的信号。
      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却只是个秀丽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腼腆，而无害。春风虽温暖，但毕竟带着寒气。少女却穿着单薄的外套和短短的裙子，随意的步态似是对周遭的温度毫无所觉。

      但应歧完全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他沉着脸，低声问：“阁下所来，有何指教？”
      少女笑得娇俏如花。“我叫潘秀秀，”她的声音很亮丽，“保镖先生，你若不肯让开，我们只能打一架再说了。”
      应歧上前走了两步，“这里不行。”他说。
      潘秀秀大方地点头，“好，我也不想把学校毁掉。”
      应歧瞥了一眼躺在石椅上睡得正香的李佑安，身形微闪，率先消失了踪影。
      紧跟着，潘秀秀也凭空不见。
      下一秒，应歧出现在万里高空之上，脚踏云层而立。厚厚的积云层仿佛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灰白色平原。
      应歧自有他的考虑。潘秀秀无疑不是普通人，她的身上蕴藏着惊人的能量。他们之间的对峙，必然引发巨大的能量风暴，当然不能在人类的活动区域进行。而另一层考虑，并且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应歧记得狻猊叮嘱过，李佑安现在的身体状态，无法适应任何施加于他身上的力量，包括防护力场。所以应歧只能选择远离他的地方作为战斗地点，同时能够毫无顾虑地使用力量——为了贴身保护李佑安，他同样封印了自己。

      “这个地方风景不错。”潘秀秀出现在他面前，隔着十多丈的距离，笑嘻嘻地说。
      应歧漠然以对，周身蓦地涌出一股庞大的气势。
      “哎，好厉害呢。”潘秀秀平静如常，“也让你看看我的。”
      她轻轻伸出右手，金光一闪，一把巨型长刀飘然浮于手掌。
      刀有一人宽，长近三米，通体淡金色，散发着冰寒无比的凌厉之气，与应歧的气势遥遥相抵。潘秀秀的身影与之相映，显得格外娇小。但她执着刀的样子，好似执着纸片一样轻松自如。

      应歧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与五行府金德星君有何干联？”
      “什么五行府？”潘秀秀奇怪地看着他，“没听说过。”
      她手执大刀轻盈一挥，刀锋过处，呼呼作响。“你不过来么？那就我先开始吧。”
      话音未落，连人带刀已飘然闪现在应歧上方，刀刃直向他的头顶划来，轻轻砍入。
      刀落未见血，砍中的只是残影。
      须臾之间，应歧已来到她的身后，双掌推出。她以违反物理定律的微小角度倏忽转身，以刀身抵住肉掌，金色与白色的光芒交汇，瞬间爆开千里方圆。
      光烟散去，两人又拉开十丈距离，飘浮在空中，遥遥相对。
      应歧的脸上只有微些的擦伤，依旧面无表情。“若只有这样，那倒是我高估你了。”
      潘秀秀微微笑着道：“不，这只是热身。”
      说着，忽然双手握住刀柄，对着应歧的方向，直直地一挥而下，一道巨大的金光劈了过去。应歧毫无畏惧，双掌发出白光，稳稳抵住。然而金光尚未消弭，潘秀秀再度接连劈出第二道、第三道刀气。应歧渐落下风，金色的光芒慢慢张大了面积。直到潘秀秀一口气劈出第七刀，金光冲破了白色的防御屏障，淹没了他的身影。

      四周的气流已无比紊乱，脚下的云层狂烈地翻动着。
      潘秀秀喘着气看向前方，方才短短的瞬间，她接连七次提升力量，这七刀耗了她不少的力气。应歧应该正面中招了，但是，她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潘秀秀紧紧地盯着那片渐渐消散的金色刀气，这一次，她的脸色开始凝重了。
      空间回复平静，不意外地，她看见应歧的身影出现在消去的烟云后。
      她微微有些讶异。
      应歧的外衣已经破损不堪，身上交错着不少伤痕，看上去有点狼狈，但沉着的神情并未改变。他悬浮在空中，身后张开了一双透明而巨大的薄翼。
      远古传说，龙族之中有一支种天生带翼，最擅飞行，至高能入九天之上，曾为天帝坐驾，名曰应龙。
      “能逼我解开五成的力量封印，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应歧的神色带上了一种鄙睨的高傲，“但是，莫说你比不上过去的金德星君，即使金德星君真身，也远非我的对手。你，还要打吗？”

      潘秀秀从容地轻撩额前的乱发，甜美地一笑：“当然。我可不知道你说的金德星君是谁，我的实力究竟如何，不亲自试试怎么能承认你的断定？”
      “那么，我奉陪。”
      战斗再度开启。
      空间的气流相互碰撞着，猎猎作响。
      但厚厚的云层隔绝了所有动静，下界的一切平静如旧。
      迷迷糊糊中，李佑安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陌生的步调挑起了他的警觉。
      他蓦地张开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两张粗犷的面孔，就被一块沾着乙醚味道的麻布捂住了口鼻，随即失去了知觉。

      第四章 无瑕
      它蜷缩在一角，轻轻打着颤。
      这个地方太安静了，黑暗里只听到自己奄奄的喘息。
      它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他们只是偶尔给它一点清水。它觉得很委屈，埋着头，低低呜咽。
      忽然一声“咣当”巨响，铁门打开了，强烈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它睁不开眼睛。
      它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忍不住眼皮撑开一条缝。
      它看见他们扛着什么东西进来，动作粗鲁地扔在另一个角落里，然后就走了出去。
      铁门又关上了。空间恢复了黑暗。
      它呆呆地对着那个角落，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它很饿。
      李佑安在黑暗中醒来，头昏沉沉的，有些抽痛。
      他又闭了会儿眼，借着外面几缕泄漏的光线，总算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废弃仓库，除了边角堆着些杂物，四周空荡荡的。
      李佑安甩了甩头，慢慢撑起身子。他的手脚都被粗麻绳绑着，勒得生疼。
      显然，这是绑架。
      能抓住苏小桥和应歧同时不在的契机，这当然不是巧合。对方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是华帮？如果是的话，对华帮的实力要重新估量。至少能把应歧引开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李佑安的思维高速运转着，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然后他听到了低低的呜咽。
      对角线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埋伏着。黑暗掩去了它的身影，只有一对绿色的瞳孔，泛着幽森的光芒。
      李佑安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饥饿。
      隔着老远，它却能闻到一股诱人的气味。
      气味的来源，现在它看清楚了，是一个人。
      这种气味很奇怪，并不是食物，但好似带着某种蠢蠢欲动的诱惑，让它神志迷糊。它禁不住烦躁起来，甩动着四肢，搓出一阵咔啦啦的金属声响——一条粗大的铁链牢牢地拴着它。

      它觉得有点恼火，被锁了这么多天，原本磨去的烈性像是又回来了。它的喉咙发出充满危险的低咽，张口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向身上的链条咬去。
      可惜两者并没有较量的机会，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舞动，锁链忽然“咔”的一声，松开了。
      它抖了抖身子，甩落全身的束缚，昂然踏出一步——一瞬间，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回到了身上。
      它看向对角线那头的诱惑，慢慢朝他走去。
      李佑安望着那双绿色的瞳孔朝他移动过来，渐渐在他的视界里成像。
      它有近一人多高，灰黑色的皮又枯又皱，脸上布满了杂乱的黑毛，口鼻处渗着不明的涎液。它紧紧地盯着他，眼睛里丝丝的鲜红取代了盈盈的绿光。
      这竟然是一只獒犬！
      它以充满威胁感的姿态停在了他的面前，低头俯视。
      李佑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目光冰冷。
      黑暗掩盖了他苍白的脸色。
      獒俯下身，凑向他，眼光闪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似乎兴奋起来。涎液一滴一滴地落下，带着阵阵腥臭。
      獒伸出舌头，向他的脸舔去。粗砾般的舌苔在皮肤上划出了血丝。它的呼吸变得急促，嘴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声音，一股股的热气直喷向他的面庞。它抖动着身体，好像癫痫发作似的，又咬又舔，满眼血红。